我们又上路了,我没有听从翩翩的建议,去找慕容家的两位少爷算账。我觉得那两位公子不值得我动手,作恶的人迟早逃不了恶报,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便要倒霉了。
我们向南走去,时值深秋,天上的大雁也成群地向南迁移,看着天上的大雁,我回头望了望雁儿,她紧紧跟着我,也不问我要到哪里去。
也许是寂寞无聊,也许是要引起我的注意,忘翩翩取出了她的排箫,吹着我与她唱过的歌。我却没有心情再去唱,内心里正急切地想着一个人——吉灵儿。三个月了,她一定在到处找我,我真想马上见到她,但又怕见到她,我将如何解释我的历程?又将如何介绍身边这个带面具的少女呢?
翩翩一曲终了,见我毫无反应,她有些难过,但依然拉着我的手,说:“这把排箫送给你吧!”这个腼腆又忧郁的翩翩,今日也学会了温柔。她在拢络我的心,就象她曾用鞭子来抽打我一样,在她的心目中,我早就是她的男人,现在更是了。
“不,还是你留着吧。”明知她要伤心,我还是这样地拒绝。我清楚地记得就是这把排箫,把我折腾得好苦。
“你不是喜欢音律吗?”翩翩果然很不高兴地说道:“你有了它就可以把你的曲子吹出来,这样不好吗?”
“不,我有一把乐器。”我告诉她:“是把筝,而且现在我也会弹了。”
“筝?”翩翩呆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似嘲似妒地问:“是那个吉灵儿给你的吧!”
“嗯!”我点了点头,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她却低下头不再答言,仿佛是陷入了沉思。
正走之间,前面忽传来“叮叮当当”刀剑相撞的声音,我一怔,不由得来了兴趣,紧走了一阵,果然在路旁的一座小酒棚前见到了两个搏杀的人。但看清这两个人,我愣住了,原来我都认得:一个是把我带到北方的独孤庆,他依然一身黑衣,嘴里还叼着一朵鲜红的月季,我真不知道他这朵花在这一个深秋是如何找到的;而另一个人却是小韦陀王不安,这略带着傻气的小伙子如拼了命一样,挥动着他的剑在独孤庆的周围翻飞,奈何对手本领太高,他根本就碰不到独孤庆的衣裳。
“吾只不过看在秋月浑的份上让你几招,你莫得寸进尺,不然,吾可要不客气了。”独孤庆只随随便便如跳舞一样,已轻轻松松地躲过了王不安的几招狠式,这样冷冷地威胁着。王不安却咬牙切齿地骂着:“上一次在大洪山,我若不是看到秋帮主的面子上没有找你报仇,只怕你也没有今日。”独孤庆却冷笑着:“那一次吾受了重伤,你不下手是你的失误,你最少也有三分机会。而如今你却是一分也没有。”王不安“呸”地一声,恨道:“我不管,我只要你的命,为我爹偿命。”他说着,已将浑身的劲力运到了剑端,那剑一声嘹响,每一招出去都呼呼地挂着风,将那满地的落叶带着漫天飞舞,剑剑直逼独孤庆的要害。独孤庆依然沉着冷静,那月季花依然叼在嘴里,大帽下的一双眼睛依然下垂,根本未正眼看一下对手。他一边移着步,一边警告着:“你要找死吗?”“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就拿命来吧!”王不安高叫着,长剑飞奔对手的咽喉。“好,吾就成全你!”独孤庆阴阴地答着,猛然一睁眼,两道狼一样的目光直射向王不安而来。我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飞身纵入,一把推开了动作慢了一些的王不安,将肩上扛着的富豪剑随手一挡,只怕“当”地一声,一道红光飞来撞到了剑上,却又飘落到地,成了片片的花瓣。
又是一朵红红的月季花。
“是你?”王不安和独孤庆都脱口而出,所不同的是前者显得万分惊讶,后者却是淡淡的问候。
“独孤大哥,没想到我们又在一起了。”我有些感慨,他却平静如水,随口答道:“这是很自然的事,你在这里,吾也没有远离,自然会相遇。”
“独孤庆,我不管你有多厉害,一定要与你拼个死活。”王不安又跳了过来,挥剑还是奔向独孤庆。独孤庆皱了皱眉头,讪讪地道:“你永远也不是吾对手。”说着一掌打出,连身子都未挪,已拍到了王不安的胸口,将他打了一个跟头。王不安浑不在意,一跃而起,依然向独孤庆扑来。我知道他这是以卵击石,我很了解独孤庆善变的性格,说不定他烦了,哪一招便要了他的命。在王不安通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把将他拉住了,他却如疯了一样,挣开了我的手掌,我吓了一跳,生怕他再有什么不测,顺势点了他的穴道。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摆着前冲的姿势,怒目望着我,我只能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疑惑地问独孤庆:“他为什么如此恨你?”
独孤庆却扭过头去,答了一句:“你去问他吧。”说着已经迈开步,默默地走开了。
我刚一解开王不安的穴道,他便犯起凶,仗剑直奔我杀来,我连忙躲闪,一边向他解释,他只是不听。或许他认为我不该放走独孤庆,也许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认为我总是捉弄他。
“你这人,人家是为你好,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翩翩不由得骂道:“你也不想一想,你哪里打得过九命黑狼?”
“打不过也不要他来管。”王不安冷冷地道。
南宫雁却嘲讽道:“他怎生都是个愚木疙瘩,不值得人帮的。”
王不安愣住了,停止了对我的攻击,转过身来一动不动望着雁儿,我却奇怪着南宫雁的话怎如此管用。只听雁儿仍在讥笑:“嘿嘿,一个人如果死了,他还哪能够去报仇?”
王不安不再言语,却仰起头对着太阳“扑通”一声跪倒,剑落在了地上,我看到他的两行泪水滚滚而落。
一个男人,尤其是象王不安这样憨直的小伙子,他在流泪,我也跟着心伤。男儿有泪不轻惮,只是未到伤心处。
“王兄,我不知道你与独孤庆之间有多大的仇恨,但我确实是为你好,你能否把你的仇恨吐出来,也许这样会解你心头的悲愤。”我恳切地道。
王不安没有答话,南宫雁却接过了话头:“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来告诉你。”她说道:“几年前,独孤庆象发了疯一样往北没日没夜地赶路,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有一天他借宿在了王家庄,他怪那王老爹耽误了他的行程,不分青红皂白便一杀了之。那王老爹便是王不安的父亲,他好心好意为独孤庆开了一坛杜康酒,那独孤庆自己饮醉,却怪别人,实是不讲理之极。你说,你若身负此杀父之仇,你难道就不会与之拼命吗?”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独孤庆的容忍,明白了王不安的悲愤。如果我是不王安,身怀杀父之仇又不能报之,只怕也要以眼泪洗面了。
我搀起了王不安,来到旁边的酒棚里坐下,只能安慰道:“有许多事情都是不能够由我们的意志去转移的,独孤庆也好,你也好,我也好,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不管独孤庆是出于什么理由,他总是你的杀父仇人,这是一个事实;但他确实是一个厉害的人物,你不是他的对手,这又是一个事实。我们为什么要生活在仇恨中呢?为什么不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呢?”我动情地说着,想为独孤庆开脱,但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又道:“你是广禅僧的弟子,自然对禅的研究要比我精通,我只是稍微懂得这么一点,如果你忘了自我,也就是说你抛弃了所有的恩怨憎恨,你就解脱了,可以作一个佛。”
王不安怔住了,愣愣地望着我,不知道是否理解这些我都半懂不懂的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自己去思索,却叫过那被吓住的酒倌,让他给我端来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酒是多么奇怪的一种饮料,在你烦恼的时候,它可以为你消愁,而在你欢乐的时候,它又可以为你助兴。
“我也来一杯酒。”王不安看着我举起杯子,讨道。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杯递过去,他接过一饮而尽,似乎被这酒的醇芳吸引,连连饮尽,不一会儿,这一壶酒已被他全部灌入了腹内。我深知酒的麻醉作用,看着他果然忘记了许多痛苦,叫道:“小二,换大坛美酒,用大碗来筛。”俨然成了武关前初遇到我的淳于烈。
我们连连举碗痛饮,直叫旁边的翩翩与雁儿惊咋了舌,但只饮了两三碗,王不安便支持不住了,醉眼歪斜,“哈哈”大笑着,仿佛坠入了五彩云雾之中,我知道他是醉了。他却再也不舍得放下这酒碗,依然要喝个没完。南宫雁关切道:“他不能再喝了。”我点了点头,从他手中夺过了酒碗,笑道:“王兄好酒量,只是你怎么也到了北方?”我这是想寻个话引散他的注意力,早早将那坛酒撤下,示意翩翩换了一坛清水。王不安晃动着身形摇了摇头,答道:“我不晓得!”我却看到他火辣辣的目光正紧盯着南宫雁,而雁儿却低下头去,只当没有看到。王不安又要起酒来,我将那坛清水为他倒满了一碗,他饮尽之后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我暗暗好笑,为自己斟上好酒,过起瘾来。
我喝得起劲,脱下了长襟,总想起与淳于烈对饮的情景,那确实是我很少有的畅快片断,抬手间已抓起了身旁的富豪剑,心中感慨万千。酒还是美酒,剑还是金剑,但人却换了一位,我的耳边又响起了淳于烈激昂的歌声:“美酒千杯不醉,╱弹剑一曲作歌,╱知己难觅,╱人间何处寻你我,╱只以今朝共和。 兴是也只作乐,╱亡时也只作乐,╱红尘难留,╱笑看人世蹉跎,╱哎,管他妈的谁对谁错!”我抽出了这把金剑,“呛”地一声脆响,金光在阳光下闪过,我叫道:“王兄,有酒无歌,待我唱上一曲如何?”他点了点头。
我举剑在手,将指弹出节拍来,清脆入耳,便唱了起来:“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名和利呀,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世事难料人间的悲喜,╱今生无缘来生再聚,╱爱和恨哪,什么玩意,╱船到桥头自然行。 且挥挥袖,莫回头,╱饮酒作乐是时候,╱那千金虽好,快乐难找,╱我潇洒走过条条大道,╱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笑看红颜人不老,╱我得意的笑,又得意地笑,╱求得一生乐逍遥。╱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把酒当歌趁今朝……”和着我的歌,南宫雁挥舞着手臂打着拍子,翩翩只听了一遍已吹起了排箫。这歌声淡雅,但有回味;这歌声朴实,但有节奏;又不象古典般饶舌,又朗朗上口,将整个酒棚飘满,飘到路上,让路上的行人驻足聆听。
我看到独孤庆没有离去,在远处的一棵树下对我注目而望,也为我的歌所感染。我却嘻嘻哈哈,只当是一种消遣,只当是一种游戏,一如歌中所唱,是在得意地笑,将这纷繁的世界,只当作我一笑了之的戏剧罢了。
路旁有一人骑马走过,停在那里,我感觉得到那马上的人也正在欣赏我的歌唱,直到歌声停止,良久了也未听到那马蹄声。我向那边望去,却见是个白衣少年刚刚回过神来,正扭转头去,一催坐骑,那匹白马驮着它的主人“哒哒”地走了。
独孤庆这一回是真地离去了,我望了望王不安,刚才在我的歌声里他似乎感到了什么,眼光闪烁,随着我的歌点着头,直到歌声渐断,他才停下动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此刻是酒劲上来了,伏在桌上“呼呼”地睡去。
我自然不能丢下这个昏睡的人不管,也不可能带着这个昏睡的人上路,只好在这处酒棚里等待,等待他醒来。好在我还有酒,用淳于烈的话来说,只要有酒,有美人英雄便不会感到寂寞。我的身边也有美人,但我只在乎酒。
南宫雁与忘翩翩都没有催我上路,她们坐在旁边,眼睛看着我和对面的王不安,看着我的酒。我不知喝了多少,只觉得迷糊起来,越饮越想饮,心里也在自问,我是不是醉了?但又笑了起来,想起那日与淳于烈对着牛饮,几大坛酒都下了肚也未见任何异常,今日只这两坛酒又能耐我何?
我只顾痛饮,哪里注意路上又有人来。
一位粉衣少女走进,一眼便看到了我,从她那高挽的青丝以及眉间的梅花痣,我已认出来她是峨眉的辛梅娘。不过出现在我的眼前的却是她的两个身影,我暗算纳闷,再看看周围的物事,都变成了两个影子。我想,这一回我难道真是醉了吗?
梅娘并没有说话,一个劲儿地向我挤着眼睛,作着手势。我懵懵懂懂,哪里明白她的苦心。这时,她的身后有个威严的声音在问:“梅娘,你在那里作什么?”“没……没什么,师父!”梅娘说着连忙走了出去道:“师父,里面有两个喝醉的醉鬼脱光了衣服,我们还是不要在这时歇脚,到前面去吧,免得诸位师妹不好看。”“嗯!”我听到横眉老尼答应了一声,正准备走开,却又传来了她那个傻弟子云英的尖叫:“哎呀,师父,王大哥在里面,还有南宫家的妹妹。”“哦?”横眉老尼马上来了兴趣,讥讽道:“我倒要看一看哪个醉鬼脱光了衣服。”说着已走了进来。我看到了那个令人厌恶的老巫婆冷无情,但依然是两个影子。
“是你?”冷无情惊讶地紧紧盯住我,又笑了起来:“嘿嘿,小黑魔喝醉了,今日却是活该落到我的手里。”
“你要怎样?”不等我答话,翩翩已经挡在了我的前面。
“哼,还有个七杀门的人!”冷无情冷冷地道:“人都说小黑魔是七杀门下的人,却与七杀门反目成仇,今日看来,你们之间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罢,今日我峨眉派便与你七杀门作个对头,倒要看看七杀门到底有多么厉害。”
“好,我便让你看一看。”翩翩答着已经首先发难,手中的排箫一吹,三个孔中喷出来黑黄红三种颜色的烟雾,向冷无情而去。
“三煞风烟?”冷无情惊叫一声,早已闭气,闪身躲过,那三股烟雾只在空中残存了片刻便消散而去。冷冷无情却讥讽着道:“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想害人吗?”说着已施展开了身形,翩翩忙举剑相迎。虽说翩翩也是个武林高手,但她充其量也只斗得过梅娘、南宫雁等人,却如何也斗不过象冷无情这样的一派之长。也只有十余个回合,便被冷无情一掌将剑打飞,已然被那些弟子一拥而上,捆住了手脚。
我心里明白,要挣扎着去救,却觉得手脚发软,头重脚轻,只想昏睡,哪里还有战斗力,只能心中后悔,不该好酒贪杯,今日果然误了大事。我只有强睁着眼,把持住醉意,生怕自己睡去。
冷无情已经一步步地向我走近,南宫雁一跃而起,也不答话,已经举剑刺向她的前心。冷无情冷哼了一声,挥手间已夺过她的剑,扼住了她的双腕,嘲笑着:“南宫家的小丫头也怀了春,喜欢上这个小黑魔了。”雁儿高骂道:“老虔婆,放开我,不许你碰我月哥哥。”冷无情只一指,点中了她的哑穴,骂道:“不要脸的小妮子,我倒要把你交与南宫长胜,看看他是如何教养了一个好女儿。”说着将她推到身后,就这样,南宫雁也被她的弟子捆住了。
我看到了梅娘的脸变得刷白,一言不发地站在最后面看着自己的师父行事。冷无情并没有先向我下手,而是抓起了王不安,将他如拖死狗一样扔到地上,讥讽着:“这些丢人现眼的名门子弟,难怪六大门派后继无人。我把他交与广禅僧,倒要听听他如何训斥他的弟子。”
最后一个终于轮到了我,冷无情冷若冰霜的眼睛直盯着我,我也愤怒地盯紧了她。我们注视了良久,她似乎发现我在暗暗地运气逼酒,吩咐道:“云英,拿剑刺穿他的双眼!”“是!”云英答着,颤微微地举起剑对准了我。我紧紧地盯住她,拧起了眉头。云英浑身一颤,那剑倏然跌落,脸涨得通红,哆嗦着道:“师父,我下不了手。”“啪”地一声,冷无情挥了她一个耳光。云英似乎是被打惯了,一丝反应也没有。“蠢才!”冷无情骂着,看了看我,道:“你便是没有见过男人吗?要你这般卖清,滚开。梅娘,你过来。”
“是!”梅娘低声答着走到我的面前,面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举起剑来随便向我一刺。看到剑头直指我的咽喉,一急之间,我的手掌已然挥出,也不知如何出的手,迷醉间已夺过了那把剑,梅娘却被弹出老远。原来这冷无情不怀好意,让她的弟子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的功力如何,她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却把她的弟子拿来送死。见我一动,她已瞅准了机会,一掌打在我的背上,那掌力足足贯了十成。但我这历经磨难、如今又烂醉如泥的身体,只觉得被人狠撞了一下,体内立即有一股强大的气流自然而然地掀起,却将冷无情反弹着震飞出去,摔出酒棚,摔到了大路之上。
“你……”冷无情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她显然是被自己的掌力所震伤了,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却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那剑如一道闪电直贯入了道旁的一棵大树之中,直剩个把柄在外。“我们走!”冷无情命令着,盯视着我,带着她的弟子,拖着三个俘虏,一步步地退了下去。
我看着翩翩、雁儿与王不安的被擒,心急如焚,只是腿贯不上一丝力气。见她们走远,这沉重的大脑顿时松懈下来,一头伏在桌上昏睡了起来。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了,忽得发现已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翩翩、南宫雁以及王不安都不在了。我只觉得头还有昏,仿佛是作了个梦,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梦里的情景。
这酒棚的小二一直眼巴巴地等我醒来,我怀疑地问他缘由,他惊颤地把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我这才相信。
我不担心冷无情会对王不安、南宫雁做些什么,只是担心翩翩的安危,那个老巫婆是个没有人性的,谁能担保她不受伤害呢?而现在,她对我来说已不是原来的妖女了,成了我应该保护的女人。我再不犹豫,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去救回翩翩。
当我要结账时才发现已是身无分文了,这一路上所有的开销都是翩翩与雁儿掌握着,虽说手里有把价值连城的剑,却不是我的。我只有厚着脸皮向那小二解释,并答应很快将钱送来。那小二似乎被今日所发生的事惊吓了,只盼着我赶快离开,哪敢得罪,如恭送佛爷一样将我送出门来,根本不提那酒账之事。
我默默地在大路上行走,不知道该往何处寻找。天已然黑了,我也知道没有钱是住不得店的,好在从来我便在随遇而安的习惯,只拣了一棵大树,跳上去躺在枝杈间,也当个卧铺,等到明日天亮沿途打听了。本已睡了一日,躺下来还是很快进入了梦乡,想来这酒果然是解乏的。
直到天光大亮我才醒来,浑身被秋天的霜露打湿,并不觉得很冷,看来,那酒还是消寒的。一路走来直奔西南,打听那群女尼很是容易,可是到了中午,这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饥饿象瘟疫一样传遍全身,使人浑身乏力,不想再走动。闻着饭香我来到一座酒楼前,明知兜里无钱,还是摸了一摸,这肌肠越发饿了,心想:“便走将进去先吃了再说,我堂堂绿林帮主,还找不到一顿饭吗?实在不行还有手中这把剑,暂压在这里换几两银子,到时再回来赎。”
走进酒楼,我一眼便看到了墙角一位白衣少年正坐在那里用饭,心中一动,马上认出这正是那个在路边听我唱歌的骑马少年。我走了过去,看到这少年的相貌,不由得暗暗喝采,他丹唇皓齿,剑眉虎目,鼻直口阔,英姿飒爽,一看便知是一位名门世家子弟。他头戴着紫金公子冠,发髻整齐地梳拢飘在脑后,那皮肤柔嫩如三月的桃花,若不看模样,只看皮肤,我真要以为这是个少女了,与他相比我不免显得有些黑粗了。他的脸也粉扑扑的,仿佛是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他的坐姿。神态,举头投足无不稳稳当当,讲究非常。那股贵族的气质也不是谁能学到的。再看看他的桌前放着把剑,剑鞘镶银嵌金,虽不如我手上的剑豪华富丽,但也是金光灿灿,绚人耳目。从他傲然的神情,挺拔的身姿,我不难看出他也是个习武之人。不过,我更赞叹的是他的英俊,足可将独孤庆比下去,如果淳于烈碰上,又要大增酒量了。但是这位公子也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便是眉目之间,总带着一股令人生厌的傲气。
不管这位公子如何骄傲,我还是坐在了他的对面。我也喜欢长得好看,英气勃发的同龄人,便学会了淳于烈的那套本领,想要与他交个朋友,这也许就叫作惺惺相惜吧。其实更主要的目的却是想从这里混上一顿饭。他不是听了我的歌吗?我深信他不会拒绝于我的。后来想起真有些害臊,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淳于烈的厚脸皮?这让我大吃一惊。
这位公子也许是初入江湖,竟不知江湖上的规矩,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我,仿佛要看透我的心。我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扫了扫他的碗,笑道:“你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他摇了摇头,继续吃他的面条,这位高贵的公子出门,原来也吃面条。我拍了拍手,唤过跑堂的,告诉他:“给我来与这位分公子一样的。”那跑堂应了一声便下去了。对面的公子瞟了我一眼,又继续吃他的面,那一大海碗连汤带面被他挟到小碗里,吃得一本正经,慢条斯理,就象是在读书,斯文之极,果然是大家子弟。我舔了舔嘴唇,等跑堂将面条放下,便抱起大海碗,也不去注意自己的形象,狼吞虎咽、汤汁飞溅已吃了起来。这公子放下小碗,望了望我皱了皱眉,立起身来,他是吃完要付账了。不等跑堂离去,我便喊道:“伙计,我没带钱,今日估且将这把剑压在这里,等我取钱来你再还我,如何?”跑堂的愣住了。这公子也怔了怔,看了看我放在桌上与他的剑并排着的富豪,道:“小二,他的账我付了。”我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第一眼看去,便知道这是个出手大方的君子。
“如此多谢了。”我并不推诿。他道了声:“不必!”丢下几枚大钱,抓起他的剑没有多看我一眼,走出门去。
我乐得填饱肚子,却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伙计,快准备些饭菜来,我们还要赶路呢!”我扭头看去,不由大喜,叫道:“空空儿,你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空空儿看到了我,大吃一惊,忙跑过来拜倒:“原来帮主在此,我等参见帮主。”他的身后还有个人跟着下拜,我注目看时,原来是崔玉郎。我让他们坐到身边,空空儿才说出缘由。原来,这三个多月不见我丝毫消息,绿林帮的人到处寻找,幸亏有吉灵儿与丁哥儿坐镇,又有丛林三老相佐,帮中并没有出大乱子。听说独孤庆在河北现身,他们这才一起到了河北。
“你是说灵儿已经到了太行山寨?”我惊喜地问。
“是的!”空空儿回答:“头些日子我便与大小姐到了太行山寨,听说帮主在幽州出现,我和崔少寨主正要到那里探个究竟,没想到帮主在这里,若不是到此打尖,也险些错过了,这才是机缘巧合呢!”他说着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笑,这才想起我是在河北的领地,这一地域的绿林统归崔城雄掌管的。我简单地向他们讲述了我的经历,他们也未敢多问,用完饭便引导我往太行山寨而来。
我暂时将翩翩丢在了一旁,心目中,灵儿已经取代了她的位置,我是如此地想要见到灵儿,仿佛我们已经分别了十年。好在太行山寨离此不远,到了那里我便有了权力,可以号令大家去找到冷无情,这样总比我一个人盲目地乱赶要强得多。其实这只不过是我找个理由抛开翩翩。我又相信翩翩不会有性命之忧。莫听冷无情咬牙切齿地说要与七杀门作对,那是一时耍嘴狠,她若真冷静下来,一定晓得其中厉害,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们骑着马赶了一天路,傍晚时到了太行山,依照崔玉郎的建议,在山下住了一宿,第二天才上得山去。哪知刚进寨门,便有小喽罗慌慌张张地报禀道:“有人闯上山来了,武功十分厉害,已伤了老寨主,正与三位正使交战。”我一愣,想不起这江湖中还有谁能敌得过丛林三老,难道是白朴或者刘海蟾吗?但这又怎么可能?崔玉郎惊得丢下了我们向里面跑去。
这山寨果然气势恢宏,依谷而建,里面曲折蜿蜒,关卡众多,我与空空儿走了半天才到聚义堂前,这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个个刀剑出鞘,如军临大敌一般。我听得里面剑声脆呖,拳掌交错,呼喝连天,果真有一场生死的搏杀。
“总瓢把子到!”空空儿高喊一声,人们立刻闪出了一条路,里面的人也骤然停下手来。我走上堂,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曾替我付账的白衣公子,他拿着那把华贵的宝剑站在当中,愣愣地看着我走近。三老分三个方向将他围住,看来方才便是他们在打斗。我心中暗暗称奇,这位公子看来不是一般的能耐,定有他过人之处,难怪要如此傲视于人,只是他为何与太行山寨为敌呢?
“秋大哥!”灵儿惊喜地叫着,我还没有注意她是在哪里蹦了出来,她就到了我的眼前,一下子扑到我了的怀里,也忘记了羞涩,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我也很激动,紧紧将她搂住,舍不得撒手,及至见到这众多的目光集中在我们的身上,这才将她松开,拉住了她的手。她却在柔声地嗔怪着:“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清楚,好叫人担心哪。”我也觉得内疚,只是在这里这种场合,我只能够对她说:“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大哥,你真想死我了。”丁哥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一把抱住我,想如以前一样抱起我来,刚一使劲儿,却又“哎哟”地叫了起来,我急忙扶住他问道:“你怎么受了伤?”他狠狠地瞪着场中的那位白衣公子,气愤地对我道:“都是你,教我什么苍鹰扑食,根本打不过人家。”原来他自己没有练好剑法,反而怪上了我,我又如何能去和他抬扛,心痛地问:“怎么样?伤得重吗?”他摇了摇头,笑道:“我这点伤与崔护法比起来轻了许多。”
“崔护法伤得如何?”我惊问。就见崔城雄被崔玉郎搀扶着,拜倒在地,所有的喽罗也齐齐跪倒。崔城雄颤微微地叩见:“崔城雄拜见总瓢把子!”“崔护法赶紧请起,各位兄弟赶紧请起。”我叫着连忙跑过去扶起他,就见他脸色苍白,身形哆嗦,胸口虽已缠上了纱布,仍然往外渗着血。
“我没有事。”崔城雄刚强地答着。
“他被那小子几乎刺穿了前胸。”丁哥儿经不住叫道,指着白衣公子,把我当成了他的靠山,象孩子见到了亲娘一样报屈道:“大哥,你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我望了望那位白衣公子,他也在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我,我命人将崔城雄扶下去,这才面对这位公子,三老已经退到一旁,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和他的身上。
“你就是响马头子秋月浑?”他不相信似地问了一句。
“不错!”我答了一声。
“你就是近一年来在江湖个传得神乎奇神的相思野龙吗?”他又问了一句,仿佛还不相信。
“正是!”我答道。
他露出惊讶的样子,续而变成了讥笑,道:“我当相思野龙长得是三头六臂呢,原来是这样,好看是好看些,只是连吃饭的钱还要别人来付。嘿嘿,如此寒酸而已。”
我皱了皱眉,平静地告诉他:“我并没有让你为我付账,只不过你好管闲事,难道你之所以帮助人,便是要去取笑人吗?哼,这样的忙不帮也罢。”
他的脸有些发青,好脸面的人都会这样,尤其是那种自命不凡的正人君子们。他强自镇定下来,但从他闪烁的脸,我知道他也只是个稚嫩的小子,就象一年前的我。难道他果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他沉声问。
我笑了笑,答道:“对我来说你就是你,至于你的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不过,你一个人敢闯太行山寨,也算有些胆识。”
他冷哼了一声,自报姓名道:“我叫东方太保,绰号粉子都。在我的眼里,小小的太行山寨还算不了什么,要不是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我还打算去闯大洪山呢。”
他就是东方太保?我一怔,忽然想起慕容兄弟所言,难怪他有恃无恐,傲若公鸡,原来他就是东方闪烁的儿子,七星盟盟主的弟子。但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呢?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小的太行山寨,只怕也不是那么好来的。”
他却哈哈笑了起来,竟大言不惭,狂妄地道:“怎么,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能留难于我吗?”
“臭小子,你少得意,看我大哥如何收拾你!”丁哥儿愤愤地道,他急切地想要我与他报仇。
“你敢与我一对一地比试吗?”东方太保将着我的军,他当然知道,以他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便是丛林三老,他也根本取胜不了。他如此叫板,是保护自己的一种聪明的方法。
我没有立即回答,灵儿已代我回答:“你莫以为你是老头子的徒弟,我们就怕你,你也休想以七星盟来压制我们,我们绿林帮有我们的事,外人谁也强迫不得。哼,就是老头子亲自来又能如何?我们根本不将他看在眼里。”她一口一个我们,这也是她的策略,自然是为我着想。
“好,秋月浑,我今日便向你挑战,你可敢应战?”东方太保一手握着剑,一只手指着我,果然盛气凌人。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盯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由得火起,环顾了一下周围,所有的人都用启盼的目光看着我,当下毫不犹豫地道:“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那就亮你的剑吧!”他摆出架式,随时准备拔他的剑攻击我,一双明亮的眼睛也象剑一样地盯紧了我。
“慢!”我喊了一声,众人都为之一愣,东方太保也愣了一下,嘲讽地笑道:“怎么,你后悔了吗?”
“我很少后悔。”我告诉他:“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你应该知道。”他道。
“不,我不知道。”我说:“我应该知道的事很多,也懒得去猜测,人活在世上若为这些耗尽了精力,那又有什么意思?我不愿意猜测你的来由,也不愿意与你作无意义的争斗。假如你是图名,你来错了地方;假如你是图利,你会死在这里;假如你是图恨,那么你最好自杀,因为一个人若为恨而活着,他不如死的好。”
“我一不图名,二不图利,三不图恨。”东方太保冷冷地道:“我可以说得清楚些,我是为了剑师庄的惨案而来。”
“哦?”我愣了。他在继续说道:“谁都知道,老剑师与我师父是一对极要好的朋友,有人竟敢血洗剑师庄,这是在向七星盟主挑战。”
“所以老头子就派了你下山追查,是吗?”灵儿讪讪地问。
他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你找错人了。”我背过脸去,告诉他:“剑师庄血案与绿林人士无关。”
“但飞龙宝剑却在你的手里。”东方太保依然茁茁逼人。
“那是我从南阳一剑商的手中买的。”我没有隐瞒。
“可是,那个剑商已经死于非命了。”
我怔住了。他愤愤地依然说着:“你对白盟使说的话全是谎言。我不仅查了那位剑商,还找到了妙手神偷一枝梅,他根本不承认曾去过剑师庄。至于你的匕首就在你的身上,为什么你说它丢了呢?哼,剑师庄的人便是死在你的匕首之下,只有你的穿心匕首可以穿透莫老剑师的神蚕丝袄。其实,你根本就是七杀门里的人,与七杀门决裂又怕他们找你麻烦,这才想出如此毒计,以剑师庄作饵,目的无非是要七星盟与七杀门火并。试想一想,果真如此,得到好处的只有你们响马帮,那时,你便可以称霸武林。没想到你如此好看的外表下,却包藏着诺大的祸心。你当人人受你玩弄吗?却想不到我猜出了你的毒计吧?”东方太保说着,越发气愤,仿佛这是真得一样。
我呆了,简直不敢相信我还有如他所说的这么大的本领,这么诡秘的计策,这哪里是我,这不是诸葛亮吗?细想起来,也难怪他得出如此结论。剑师庄血案,妙手神偷一枝梅自然不会把自己牵连进去,而匕首丢失那一节,我至今还不知是谁偷了去。
“怎么样?你哑口无言了吧?”东方太保洋洋得意。我不知该从何说起,被他的推论搞蒙了。
“东方太保,你不要血口喷人!”灵儿道:“亏你自命聪明,我们如果真要这么做,也决不会让你看出是我们所为的,也根本不必要用上穿心匕首,难道我们是傻子不成?”
“这只不过是你们欲擒故纵的把戏。”东方太保冷笑着:“何况天下只有穿心匕首可破金钟罩、铁布衫、童子功之类的硬气功与神蚕丝袄之类的护身宝甲,可称是天下第一的利器。你们若要杀死莫老剑师,只能用它,难道不是吗?”
“不!”我再不能容许他胡猜乱想,高声回答着:“不,我没有说谎,你只以你的偏见考虑问题,就钻入了牛角尖,所以你的推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除非你故意这么做。”
“我要是你,只怕也会这么做的。”他依然如此肯定地说道:“你的野心很容易就能猜到的,不然,你为何网络了那么多魔头、败类?”
“大哥,莫与他废话,教训他一顿,他如此猖狂,干脆把他宰了。”丁哥儿也在一边叫了起来。我的心却象混合的颜色一样乱七八糟,我笼络这些魔头是要给他们一点约束,可原来在许多人眼里,却变得如此阴毒。这世上好人难作,好事难双啊!
那边三老也提醒了起来,先是老糊涂有意无意地说着:“哎!有的事不说还好,一说便糟,还说什么?”老犟筋也道:“总喜欢作好人,还不如作个魔头。”老东西最后道:“绕来绕去,把自己绕进去了,有十张嘴也难辩了,这种时候,再让他说下去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人呢!”
我也知道不能再与这个人嚼舌,这位公子不仅傲慢无礼,还喜欢主观臆断,而且说起来有条有理,为种小聪明我都很少见,难怪他会成为老头子的弟子,我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被他的推论说服。当下,我也嘲讽道:“我知道了,你来此的目的,无非是要夺得飞龙剑,好去向你的主子交差邀功。”
“你只说对了一半。”他竟大言不惭地道:“我还要抓住你。”
“好,我便见识一下,看看老头子到底传给了你什么武功!”我说着已经想好,非要给他些颜色,看他到底能傲到哪里去。当下喊道:“丁哥儿,把你的剑给我一用。”我不敢大意,既然他能与三老大战,自然有不凡之处。“接着!”丁哥儿喊了一声,把剑扔了过来,我随手接住,作好了准备。
“你出招吧,我从来不首先出手。”东方太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剑也不拔,仿佛胸有成竹。
我紧盯着他,他果真有把握胜我吗?他原来连见都未见过我,更不知我的武功。他这是在打击我的自信。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自信,他便等于败了一半。我的自信越发强了,因为我热爱生活,热爱生命,这种热爱是我生命的源泉,是他所不能理解的,更是他所不能超越的。只有懂得爱的人,才真正拥有自信。
我的自信比他强。
“好,你接剑吧!”我举剑冲了上去,直刺他的前胸。他冷笑一声,身形一转,剑已然拔出,仿佛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了寂静的苍冥,速度之快,电光一闪之间,已欺身到了我的身侧。我吓了一跳,这是我自从遇到独孤庆以来最快的剑,也幸亏我曾与独孤庆交过手,身体早已不由自主地躲开,否则真要被他穿了一个窟窿。但这一躲已被他抢了先机,那剑顺势挥出,如涛涛江水奔腾而来,我往哪里去,那剑便跟着来,根本不容我喘息。瞬时,我已危机四伏,只剩下了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他果然有好厉害的剑法,是个好厉害的剑手。
“你静下心来。”老糊涂喊着,老犟筋也道:“莫让他花了你的眼。”老东西最后道:“你那日如何破得独孤庆呢?”
我顿时明了,稳住身形,不去闪躲,便让他的剑刺向我的身体,双眼汇聚一点,真真地看清了他的剑身,左手早已伸了出去,想要捏住他的剑头,这可是极凶险又极大胆的举动。灵儿忽然大声疾呼:“不可!”我吓了一跳,忙回手闪身。东方太保被我的动作唬了一跳,手也慢了慢,让无躲过了性命。他的剑贴着我的胸前而过,“哧”的一声,我的胸口已被那罩身的剑气锋刃所伤,划出了一道尺长的血线。“好宝剑!”我不由得喝采。灵儿在后喊着:“那是七星剑,剑中的皇后。”我这才明白,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刚才我真去抓他的剑,这只手只怕已经断了。
“相思野龙也不过如此。”东方太保讥笑着,那剑依然似藤缠树一样围着我转,但我却看不出他进攻的路数和方向,这剑法的诡秘确实令人匪夷所思,与独孤庆的独孤九剑明显不同,这是我之所以蒙头转向的原因。
听他如此说话,我不由得恼羞成怒,喝道:“那我再让你看一看。”说着从他剑网中腾空而起,那西洋剑只一搭上他的剑端,我已经到了半空,这便是我的绝招“苍鹰扑食”。我不相信由我使出这一招来会落空,这一招的速度是所有剑招中最快的,我不信他能够躲过。但这一回我却是错了,这一招被丁哥儿用过了,以东方太保的聪明已经有了准备。
在我下扑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躲,反而举剑向我迎来,仿佛有十分的把握。就在我的剑要刺中他的头顶之时,他的剑却迎向了我的剑。他在下得力,我却在空中无根,又知道他手中是一把宝剑,这剑与剑若顶在一起,只怕我的剑一定会被他的剑所伤。不过,如果我的手中也是一把宝剑,那么吃亏的一定是他。我脑中只一转,那两把剑已经顶上了,我只借了一点儿力,根本不敢与他硬对,已在空中转了三百六十度的体,出去了五米远。如果我的这套动作拿到奥运会体操上表演,一定可以得到高分。我的身体还在下坠,依然是头下脚上,那剑也依然在前导引。“好!”许多人都在为我大声喝采,我却没有丝毫的自豪,想着那剑还会顶在地上,弯成弓形,然后将我弹射出去,再出一招“烈风怒火”,又快又狠,只怕十个东方太保也无法躲过这一击。但是我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没有想到这个东方太保也会有如此快的身手。我的剑刚刚顶到地上,还似弯非弯,这是我这一招中最大的漏洞,正是这个眨眼的瞬间,我根本没有防御能力。东方太保已经欺到了我的身侧,那剑来不及挥砍我的身体,却来得及平着横扫出去,只听“咔”的一声,我的剑已被一削两段,我只觉得底下一空,头下脚上便栽了下来,他的剑已经转了九十度,剑刃朝上,只等着给我最后一击。
“啊!”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我也以为这一回难逃厄运了,猛得手下一实,握在手中的断剑剑头已然触地,我的头也只离东方太保的剑两指远,我可以感到他那剑气的森寒。不等他的剑到来,我已经借着这实在的力翻了出去,这最凶险的一招便这样说巧不巧的被化解了。
“好!”当我立下身形,场上的人齐声喝采,连东方太保也呆在那里,不相信我会逃脱他的剑阵。我也冷汗淋漓,暗叫侥幸。
“秋大哥,用这个!”灵儿喊着,已将一物扔了过来,我顺手接过,正是那把飞龙宝剑,只是这回不同,剑鞘与剑柄各处凹坑已被填满,镶上了五颜六色的钻石、玛瑙、珍珠和翡翠,俨然是一条彩色的飞龙。剑柄之端还系着两条金色的、编成辫状的流苏,煞是好看。更为珍贵的是这柄剑的剑柄龙头两眼,已镶上了两颗璀璨夺目、光华四射、美丽的猫儿眼钻石,那钻石一般大小,一般明亮,应该是价值连城。我暗自感动,知道这一定是灵儿的杰作。
“飞龙剑!”东方太保惊呼了一声,一眼便认出了这把剑。
我微笑着抽出剑,阳光下只见白光闪烁,熠熠生华,未曾挥舞,便已细微地听到悦耳的铮音。我看了看对手道:“方才你凭着手中的宝剑占了上风,现在我们再比试一下,看一看你我到底谁高谁低。”
东方太保哼了一声,依然傲慢得象个王子:“你便是添了宝剑,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话不可说得太满。”我告诫着。
“你出手吧!”他依然做着防守的架式。
我冷笑起来,已看透了他的剑法,实则是后发制人。
丛林三老在旁边说起了话,老糊涂在问:“听说老头子的无影剑、无影身法是天下第一,果真如此吗?”老犟筋答着:“什么是无影,不就是随人动而动,随人收而收吗?只不过是一种人云亦云、耍赖的功夫,不过倒是有些难缠。”老东西最后说:“这天下从来便没有哪 种武功是第一的,柔可克钢,拙可破巧,慢可制快,稳可乱繁,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要知道以快制胜的人少有长劲。”
我心中一动,已经有了克敌制胜的方法。
“东方公子小心了。”我叫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挥出剑去,他惊诧地看着这不伦不类、又象是劈,又象是刺的招式,被弄得莫名其妙。这种招式只有那些不会武功的匹夫百姓才使用,高手过招,谁会用这种东西来弄丑呢?我是不怕丑的,所以让他难以下手。我的招式处处都是破绽,他根本不知道该先从何处入手。但不容他犹豫,我的剑已到了他的身前,他只能随手一挥,用他的剑来磕我的剑。我早将内力运在了剑端,两剑“当”地一声碰到一起,便再也分不开来。我用上了“缠”字诀,紧紧粘住了他的剑,同时内力已到了他的剑端,正通过那把七星剑攻向他的身体。
一场本应该十分精彩的斗剑,就这样被我狡猾地变成了无聊透顶、不吸引观众的较力。但是,这种内力的比拼却是比任何兵器的较量要凶险得多,而我却胜券在握。
经过刚才一番比试,我已看出了东方太保的弱点。他的剑术确实受名家指点,其精妙只怕仅次于独孤庆的剑法,无论如何我也比不上。但他的内力有限,年龄也摆在这里,即使从小就开始练,就算有过奇遇,充其量只有二十年的功力;而我在这方面最少也强两倍。我能够令人吃惊地逃出他的剑下,也并非侥幸,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这一点。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又知道了他的短处和长处,便用己之长攻彼之短,焉有不胜之理。
与东方太保较量内力,我身上简直就是一个仓库,储存了那么多高手的功力,这些本相互排挤、正邪对立的内功,却奇迹般地被我融合在了一起,随心所欲地用起来。
我就象是一座发电厂,将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没有丝毫气喘。东方太保却不是用电器,哪里承受得起如此负荷。
东方太保的汗水从额头淌下,脸色变得惨白,浑身也颤抖起来,手和剑都在哆嗦,再也没有了粉子都的模样。但他仍然顽强地坚持着,那高傲的本性就要把他的功力耗尽,他就要虚脱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我与他无冤无仇,怎么可能要杀死他呢?我已经把他教训了。
我微微一笑,猛地剑往上挑,两把剑倏忽分开,东方太保的手也一松,那把七星剑便飞上了半空,我的剑却指在了他的哽嗓。他一动不敢动,骤然间,整个场中一片寂静,人们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老头子的徒弟血溅当场。
那把七星宝剑“当啷”一声,落在了我的身后。
“你输了!”我说着,收起了飞龙剑。
“你耍鬼,我不会服你!”东方太保这才如梦方醒,喘着粗气愤愤地叫着:“有本事你只跟我比剑。”
我转过身来,冷冷地告诉他:“内功是基础,你的基础没有打好,剑术再精也是枉然。”
他默然了,不得不承认我的见解,他确实是输了。
我拾起七星剑,这果然是举世罕见的奇器,蓝光莹莹,宛如秋水,与我的飞龙剑放在一起,一大一小,一宽一窄,一龙一凤,当真是出自同一剑师之炉的一对。
“你要怎样?”东方太保怒问着,摆着一付视死如归的架式。
“我再次告诉你,绿林帮无一人与剑师庄血案有关,信不信由你。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说。他不敢相信,站在那里没有动。
场外更多的人也不能够相信,丁哥儿气愤地叫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伤了我们不少的人。”空空儿也道:“总瓢把子,此人这样目空一切地擅闯太行山寨,便是与绿林帮作对,今日若不惩戒,只怕众弟兄心中有怨,也让其它门派小觑了咱们。”崔玉郎咬牙切齿地跪倒在地,道:“帮主,他将我大伯伤成这样,不能就此罢休,最少也要以牙还牙。”
我看了看三老,他们仿佛是局外人一样无动于衷;我又看了看灵儿,她向我点着头,也不知是赞成我的作法,还是同意他们的见解。我再转身看了看东方太保,此刻,他一脸木然,但仍然将头高高昂起,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但我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就不堪一击。我很佩服他的胆量,想起了他曾为我付过一顿饭钱,如何也是帮助过我,假如我们不是敌人,我会与他作个朋友。
东方太保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已经作了决定。
“你还不走吗?”我再次警告着这个太保。他愣了愣,相信我是真的,挪了挪步,又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我中的七星剑。我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我们绿林帮的地域,也不是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既然来了,就把剑留下,作个纪念。”
他咬了咬唇,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转身艰难地走了。
“帮主……”崔玉郎、空空儿与丁哥儿还要说些什么,我挥了挥手,不让他们再说。
此刻,灵儿已开了口:“秋大哥做得很对,冤家宜解不宜结,东方太保是七星盟未来的接班人,如果我们杀了他,七星盟一定不会与绿林帮善罢甘休。这样也好,放他一马,也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可是……”崔玉郎还要说,他太想报仇了。
灵儿又接过了话去:“你是说他没有受到惩罚吗?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他的内伤有多重吗?崔老寨主养上一个月,伤口便会痊愈,而他却要养上半年。再有,对他打击最大的便是秋大哥没收了他的七星剑。须知,七星剑乃老头子的传门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剑丢了,他已没有脸再去见他的师父了。而剑在我们手中,到时利用好了,却要让老头子记住我们一个人情。”
三老不住地点头,也赞同灵儿的观点。我只是以自己的好恶去做事,哪曾想到还有许多的道理。
那些忿忿不平的人被说服了,丁哥儿却在一旁哭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对着他那把断成两截的西洋剑在落泪呢!
“你哭什么?”我奇怪地问。
他却转脸埋怨着我:“都是你,把我的剑让他削断了。这把剑跟了我十年,你知道吗?”他象是一个孩子,面对自己被损坏的最心爱的玩具。
我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回头我找个最好的铁匠给你把剑接上,你放心,保证它与原来的一般无二。”
他愣了一下,依然没好气地道:“那我现在用什么?”
我想了想,看了看手中这把七星剑,随手递了过去:“喏,这个暂且由你保管吧,等你的剑接好了,再还给我。”
他接过剑,先是一阵惊喜,续而又沮丧起来,忿忿地道:“你怎么变得这般小气,就将这把剑给了我不行吗?你还要它作什么,你的那把剑不比这把剑好?”
“这把七星剑你也只能暂时用一用。”灵儿接过了话去,说着:“这不是一般的东西,在我们手里是不能丢的,到时候还要还给人家呢!”
“还要还给他作什么?”丁哥儿十分不解。
灵儿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仿佛一个大姐姐在劝小弟弟,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她望了我一眼,我也点了点头,又听她道:“何况这东西在谁手里都是个祸害,以你的本事只怕保不住的。”
“你敢说我不行?”丁哥儿暴跳起来,仿佛腿上的伤好了一样。可是跳过以后,又痛得咧开了嘴。
我和灵儿相视一笑,不再去理他。
半天过去,我们坐在了酒席前,灵儿这才问起我的经历。我只是简单地告诉她道:“那天我病了一场,只有空山寺的月清可以救我,是独孤庆想方设法把我送到那里的,在那里我呆了三个月,这才回来。”
“你病了,什么病?”灵儿有些惊慌。
我笑了笑,告诉她:“只不过是旧病复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丁哥儿却不相信地叫道:“你在骗我们,你这么壮的身体,比我个子矮,却比我重得多,我才不信呢。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怎么从未见你病过,又哪里来得旧病?你一定是自己到幽州去找慕容娇儿你那个干妹子去了。“他一嘴的醋意,灵儿也默然了。
我懒得去和他解释,这个洋小子自从见到了娇儿,再也不能够忘记,以为我也会与他一样。他把我当成了他最大的情敌。
老糊涂开了口,嘲笑着:“这个小子自己想到慕容世家去一趟吧?”老犟筋仍然板着脸,不冷不热地道:“只怕人家连门都不让他进。”老东西最后道:“嘿嘿,我真看不出,他会有哪一点讨女孩子的喜欢。”
丁哥儿气得如鼓涨的蛤蟆一样,脸憋得通红,两腮也鼓起老高,只有低下头,一味地咀嚼。
我想起了慕容家两位公子告诉我的话,不由得索然。老实讲,我也喜欢慕容娇儿,但不是情爱方面,而是如我爱丁哥儿一样爱她。我曾经想撮合这两个人,这也是灵儿的想法;虽尝试了一次,无奈丁哥儿在我面前活跃得象个多动症患者,而到了娇儿的面前,却又变成了个痴呆症患者,如傻子一般。今日看到东方太保,我彻底对他失去了信心。这个东方太保,就中国人的观点来说,无论是相貌、本领、家世、气质、谈吐等等方面,都要比丁哥儿强上了许多。丁哥儿唯一的优点是他长得比别人高。
我把丁哥儿当作了我的兄弟,也如兄长爱弟弟一般关怀他,所以在他还没有陷入爱情泥泽的时候,我认为有责任把一切告诉他,否则,到情深之时,他只怕承受不了。于是,我幽幽地道:“丁哥儿,你洋要再对娇儿心存幻想了。”不仅是丁哥儿,连灵儿与三老也惊讶地望着我,而丁哥儿正用一双无比愤懑,甚至于悲伤的眼神在看着我。我想,他是误会我了,接着解释道:“慕容致情早已将娇儿许配给了东方太保。”
丁哥儿呆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半天才缓缓地问:“你怎么知道?”
“是她的两个哥哥告诉我的。”我说。
他低下头,端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也陪着他喝了一杯,却觉得苦涩难咽。
这一回,丁哥儿第一次喝醉了酒。
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单独找到了灵儿。
我一直想把那件事告诉她,又觉得难以启齿,可是内心里的折磨让我长夜难眠,我有什么可以隐瞒灵儿呢?不,我不能隐瞒她。我的心在问:“秋月浑啊,谁才是你最爱的?谁才是你最离不开的?谁才是你劳肠牵挂的人呢?”
可是见到了灵儿,我的勇气突然便消失了,面对这样娇小的身躯,我怎么可以去伤害她呢?
“有什么事吗?”她在温柔地问着我。
“哦,没……没什么。”我不知所措地答着:“我……我只是睡不着,想和你聊一聊。”
她笑了,笑得象一朵盛开的玫瑰。“进来吧。”她说着把我让进屋,搬过一把椅子让我坐下,这才道:“我正有件事和你商议一下呢。”
“商议什么?”我问道。
“你还不知道近几日江湖上发生的事吧?”她问。
“什么事?”
“在咱们绿林大会之前,七星盟也进行了一次聚会。”
“这个我知道。”
“那次聚会是老头子临时招集的,他作了个很大的决定。”
“什么决定?”
“他要退隐江湖,再不过问江湖之事。”灵儿郑重地告诉我。
我一愣,马上来了兴趣,将先前的心事忘到了一旁,连忙道:“你且详细说一说。”
“是这样的。”灵儿娓娓地道:“老头子主持七星盟有三十年了,从无丝毫差错,人心所向,没有谁反对。最近几年却因年事已高,已过古稀,才萌生了退意。他想将盟主之位让与终南山派的无极道长刘海蟾,首先便招致了崆峒周心远的反对,那峨眉老尼冷无情也随之起哄,那次七星盟七门聚会不欢而散,却定下了来年端午于庐山召开武林大会,以选出新盟主。这新盟主自然也要从七星门长中选出来,同时,还要补进一名高手代替当选盟主之人的位置。”
“你能否将七星盟的选举说得再详细些?”我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灵儿点了点头,道:“这七星盟有上百年的历史,与七杀门并立江湖,是由武林大会选举产生。首领为盟主,下为七星门长,实则八人组成。这七星门长通常是由各大门派的掌门、武林世家的家长和江湖上有威望的人物担当,通过比武的形式,胜者得之。有资格参加比武的人要由盟主和门长投票决定,因为七星盟每缺一位门长,便会开会重新选出,实则有权投票的始终是七个人,所以始终有得票多少之分,多数通过即可。而选定盟主,只在那七个门长之中挑选。若大家一致通过,便无须再比武;若有一个人出来反对,则还要通过比武,武功最高的任盟主。盟主在七个门长中任命一位使者,便是盟使,实则为副盟主,盟主一旦有事,便由盟使代行盟主之令。”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道:“这样倒是还有些道理。”
“来年的武林大会当是二十年来武林最盛大的盛会,由于许多年没有门长空缺,如今一下子又要选盟主,又要选门长,这是一件大事,相信到时候一定会十分热闹的。”灵儿道。
“依你看谁有可能问鼎盟主之位呢?”我问。
“谁都可能。”灵儿道:“这七个门长都想作盟主,不过真正可能的只在刘海蟾与白朴之间产生。而白朴无心作盟主,倒有心退出七星盟,我想,刘海蟾的胜算应该大一些。”
“哦?”我一愣,忙问:“白朴为何如此?我怎么一丝也看不出来呢?”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灵儿笑了起来,解释着:“白朴之父是老盟主,在位时倒是有些坎坷,所以他从小便无心此道,若不是其父临终前再三叮嘱,只怕他早已遁隐江湖了,没奈何只得留在七星盟,以显他白家的威风。还有一点,他与老头子交情莫逆,当初若不是他帮忙,只怕老头子也坐不上盟主之位。他是在老头子的再三恳请下,才留下来的。这一回,老头子退隐,想来他也要退隐了。”
“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灵儿又道:“不过,无论是刘海蟾,还是白朴当了盟主,都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只怕周心远、冷无情等人结伙反对,若盟主在他们之中产生,那么我们绿林帮却要有麻烦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我问。
她看了看我,道:“你有没有心去作那七星盟的门长?”
我愣住了。她在继续说着:“如果哪门哪派有人身在七星盟中,那么这一门这一派便会受到七星盟特殊的保护。如果我们能够在七星盟中抢得一席之位,无论如何,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们不会让我参加比武的。”我说道。
“不,你有很大的胜算。”灵儿道,她显然从头到尾都想过了,说起来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在八个人中,老头子退出盟会,不再有任何权力。而拥有投票权的七个门长,白朴与刘海蟾对你特别青睐,不会阻止;李自笑欠你的人情,也会赞成;广禅僧介于两者之间,只要我们想办法搏得他的好感,他至少不会反对。林英子是一个未知数,此人少问世事,性格古怪,一般来讲,她总会弃权的。如此一来,只周心远与冷无情便成不了气候。”
“即使我参加了比武,也不一定能取胜。”我又担忧地道。
“你一定可以。”灵儿满有把握地道:“试想当今的江湖上,除了那七个门长之外,还有谁是你的敌手?有实力争那一席门主之位的只有三世家的人,但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那一位置非你莫属。”
我思索着,忽然想起问道:“那么少林寺为什么不加入七星盟呢?”
“少林为武林第一大门派,无人能与之匹敌,自然不屑于与七星盟为伍。”灵儿回答着:“再者,他们出家人也少问世事,对名利看得淡了,得失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我不会去角逐七星盟的门长。”我肯定地告诉她。
她愣住了,问道:“你也自命清高吗?”
我笑了笑,道:“我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我只知道我的本分。如果再过一千年,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是违法的,应该去坐牢。”
“可是……”灵儿还要说些什么,我却抢过话来道:“我知道,我会想方设法让刘海蟾作上盟主之位,对我们绿林帮有益。哼,七星盟又有什么了不得?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云消烟散了呢!”灵儿吃惊地望着我,这一回她看不出我的心思,只觉得我好象云遮雾罩一样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灵儿又道。
“什么事?”我问。
“过几日便是东方闪烁的五十寿辰,本来人到六十才作一次大寿的,但东方闪烁却大为张扬,弄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东方世家去祝寿,周心远、冷无情等与三世家有交情的人也都来了。”
“这与我们有何关系?”我忙问。
灵儿却道:“这也是很明白的,东方闪烁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那个武林大会,来看一看自己有多高的声望,或者是想提高自己的声望。他们这一聚一定会商议盟主与门长之位的事,那三世家的人早就想入主七星盟,周心远与冷无情又担心刘海蟾持掌七星盟会对自己不利,也许会借此机会来拉拢三世家。”
我点了点头,想到冷无情便想起了翩翩。不会错了,冷无情一定是去东方世家了,我正不知该到何处去找她呢。于是建议道:“既然东方太保敢闯太行山寨,我们为什么不去东方世家凑个热闹呢?”
她一怔,不明白我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