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一如那一次在那座破庙中,我的面前站着的也是那个破庙中的九命黑狼,只是少了他的那条能吃人的狗。
“你醒了。”见我睁开眼睛,独孤庆问道,他强装出平静的样子,我依然从他抽动了一下的脸上看出他的激动,他一定盯了我很久,此刻却扭过脸去,避开我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在少林寺?”我问他。
“相思野龙被扣在少林寺,只一天便传遍了洛阳城,吾恰巧在那里。”
“所以你要把我救出来?”
他点了点头,没有应答。
“于是,你就声东击西,在少林寺放火?”我几乎是在愤怒地斥责。
他惊讶地重新望着我,奇怪我不应该生这么大的气。
“我是自愿留在那里的。”我放缓了语调,身他说着:“我的病发作了,这也不必瞒你,反正你也知道。”
“那不是吾放的火。”他一字一板地说道。
“那又是谁?”我经不住又问了一句。他望着我皱了皱眉头,我明白他是责怪我不信任他,忙解释着:“我是说,你看到是谁放的火?”
“你怎会知道吾会看到?”他问。
我笑了笑道:“你既然要救我,必定早已伏在了附近,以你的目力,谁也不能逃过。”
他点了点头,道:“是那个在鹦鹉山庄你我都见过的蒙面人。”
“他?”我一愣,那个黑影几乎要从我的记忆中忘掉了,如今又重新回到脑海中。“怎么又是他?”我自言自语,忽然又想起回到大洪山的那个晚上,不也有一个黑影在偷听我和吉灵儿讲话吗?如今想起来了,那是同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形我似曾见过,他又是谁呢?
“不要去管他了。”独孤庆干脆地道:“你我也要起程了。”
“起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忙问。
他的嘴角在微微上翘,连那朵月季花似乎也在微笑,非常骄傲地道:“吾说过要帮你治好病,吾已找到了一个人,他一定可以医你。”
“谁?”我一怔。
“吾已经探访过,那位救你的一尘大师尚有一位传人,如今在幽州空山寺,他一定可以救你。”他说着,显得很得意。
“你说得是月清和尚?”
“正是。”
我却说不出是忧是喜,内心里多的只是一份苦涩。
我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情景,再次与独孤庆一起旅行,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往事的重复,所不同的是上一次往南,这一次是向北;上一次我面对的是一个强大又危险的人物,这一次却是一个体贴又放心的朋友;还有一个显著不同,这一回少了一条狗,却多了许多的人情味。
但我的病情却出奇地恶化了,用智仁的话来说,我根本就不宜行动,哪里经受得起长途旅行。第一日下来,我的头部已经僵硬,脖子也转不开了,只能一动不动地伏在独孤庆的背上,随他摆布。所幸的是这双眼睛还睁得开,这嘴巴还能说话,但舌头有些发麻。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又会象被月清和尚救起前那样,成为一个活死人。
我尽量少说话,但有些话不得不说:“独孤大哥,有件事还要办妥。”我的声音微弱,仿佛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响。
“什么事?”他边走边问。
“灵儿还在等我,你要告诉她,不要再让他们误会了智仁大师。”
“吾自有安排。”他满有信心地道:“绿林帮如今可称得是天下第一大帮,眼线众多,到前面的县城便可以找到传话的。到时吾让他们告诉你的灵儿,就说你和吾在一起,要到北方去办点事。”
当他说到“你的灵儿”时,我有些脸热,好在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想了一想,我又担忧地道:“就怕别人不相信你。”
“吾如今得绿林帮副帮主,谁敢不信。”他倒颇为生气。
我不再言语,趴在他的背上,头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我们来到了这座县城里,在一处小茶馆里落下歇脚,许多人都纷纷打量着我们。这是个小小的县城,人们也不认得骇人听闻的九命黑狼,更不认得我这个相思野龙,他们是被独孤庆那奇特的装束所吸引,而更多的人却把目光盯在了我的脸上。
“你的脸可以吸引任何一个人,这却是一个麻烦。”独孤庆抱起我靠在了一处墙边坐下,沉思着。看来他要为我着想了,如果想顺利地赶到幽州,只能不去引人注意,但他的装扮可以换,我的脸却怎么换呢?
我不知道独孤庆想出了什么主意,他离开时是皱着眉头的,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出什么办法。“你暂且等一等,吾去找传信人,这里不会有危险。”他说着回望了一下四周,便走开了。
绿林帮在所辖的各州各县都会有一个秘密的据点,或者是堂而皇之的财主宅地,或者是掩人耳目的商家店铺,还或许是不被注意的寺庙庵堂,对于传一个话,那是十分容易的。
我靠着墙闭上眼睛细细回忆着我的遭遇,有过欢喜,有过悲伤;有过风光,有过惨境。可谓是经历了大悲,又经历了大喜,如今剩下这将死的躯干,却能叫一个冷酷的魔头为我效力,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来,又是兴奋,又是惊惧地喊道:“张兄,你知道我方才碰到了谁?”
“谁?”一个人在问道。
“是独孤庆,一定是他,一丝不错。”那冲进来的人惶惶地说着,嘘嘘地喘着粗气。
我一愣,睁开眼睛看去,隔着两张桌子坐着两个年青人,都佩着剑,但面目猥亵,倒似是两个泼皮,这店里的茶客一见两个都纷纷退席离去,好象要避瘟疫。看来,这两个人果然是地头蛇了。
“独孤庆?”那个姓张的想了想,半天才问道:“可是小翠常常想的那一个?”
“不是他还有谁?就是那个表面上正经,背地里偷情的。”第一个人嘻笑着道:“我一眼便认出了他,啊,当时我非常害怕他看我一眼,忙低头溜了过来,还好,他没有看到我,不过他确实是一表人材,只是……”他的话咽住了,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独孤庆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冷酷如刀地直射向他,这两个泼皮不由得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是谁说吾偷情的?”独孤庆平静地问,这种平静给人以畏惧,绝不亚于他的愤怒,甚至更回骇人。
“是……是……是小翠!”那泼皮颤声回答。
“小翠是谁?”独孤庆嗓音低沉,但威严,不容人不回答。
“她是……是开封……是开封万花楼的妓女。”
独孤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话音仍然平静:“她怎么知晓?”
“是……是浪荡者说的。”那泼皮连忙回答:“你知道,每一个女人都喜欢淳于烈,他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好,他有好本钱,他……”
“你也是小翠的狎客?”独孤庆打断了他的话。
“是……是……我们只是前些日子偶尔乐了一乐。”
“那你们就再乐一乐吧!”独孤庆冷冷地说着,吐出了血红的月季花,当花瓣片片落下的时候,地上已然多了两具尸体。
我颤抖起来,又一次看到了九命黑狼杀人:一朵美丽的月季花,两条活生生的生命。
“你是不是又在责备吾了?”这条英俊的狼却解释着:“这种绕舌之徒,不杀留着是祸害。”
我说不出话来,只有用愤怒的眼睛来看着他,他却视而不见,轻轻地抱起我走出了门,那门口已然停着一辆人力的木板车,车上却稳稳地放着一个足可容纳两个人的厚皮白底棺材。我一愣,讽刺地道:“九命黑狼这一回却有了良心,杀了人还为他们准备了棺材。”
我的声音细小,但话语尖刻。他却一笑,淡淡地道:“不,这是给你准备的。”
我一下子呆了。
“你不要多心,方才吾路过棺材铺,才想出这个主意。”他道:“你躺在里面又舒适又安稳,不怕颠簸,又不会让人看到你。”
“你为什么不弄辆马车呢?”我气愤异常,但说出的话没力得很,宛如在和他商议。
“这个……”独孤庆有些尴尬,半天才嗫嚅地道:“吾……吾不喜欢马。”
我一怔,陡然间明白过来,这个身怀“流星飞渡”绝世轻功的人,竟然不会骑马,这真是我发现的一个最大的秘密,原来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也有短处。
“你可以雇个车夫!”我又道。
“吾不喜欢陌生人。”
我有些无奈,孤独者终究还是孤独的,他始终不能去和别人相处,哪怕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车夫。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高傲,还是因为他过于胆怯,不敢去面对世人。
“不过你放心,吾的速度绝不次于马车。”他非常自信地道。
“那也不能让我睡棺材呀?”我简直要气炸了肺,微弱地说出了这句话。
“只有这东西才不会有人来偷。”他在说,似乎没有把握保护好我,生怕别人把我掳去一般。这也难怪,路途遥远,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我无可奈何,只有古怪的人,才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看来,我只有听天由命了。
“你不觉得独孤庆推着一个棺材走,会轰动整个武林吗?”我揶喻着道。
他却一笑,推开了棺材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套孝衣孝帽,狡黠地道:“吾可以装扮成别人。”
我虽然躺在了棺材里,病情还是在恶化,终于连舌头也麻木了,嗓子象发了炎一样得生痛,哪还能说出话来。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独孤庆。这棺材很舒适,里面垫得很柔软,地方倒也宽畅,只是黑了些,好在棺材的四周让他用手戳了排孔,供空气进入,我可以自由呼吸。天气已是十分炎热了,我浑身滚烫,迷迷糊糊,也觉不出来了。这身体不再经历风吹日晒,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当我神志清醒些,便默念智仁大师所传的内功心法,并试着靠意志去调停自己的呼吸,在这种境遇下,竟可以无牵无碍,真得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也少了许多痛苦,这也是我能支撑下去,没有马上死掉的原因。
不久,我发现我们并不是在向北走,而是在向东,我总是发现,一早,我们是迎着太阳而行的。独孤庆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呢?从嵩山向东是郑州,再向东是开封。是了,他要去开封,去找淳于烈。但到了开封,他把我寄在了一家客店,在城里转了一圈,又拉着我转回西行,往郑州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过了万花楼,让小翠的头离开了身体,这个多嘴的女人死在了她崇拜的人手上。我不知道独孤庆到底要作些什么,只能随他折腾。
这日一早,他给我喂完了粥,告诉我:“今日吾要去郑州找淳于烈。”
我这才明白他到开封是为了探听淳于烈的行踪,幸好开封离郑州不远,否则他还要带着我颠上几日,不顾我的死活了。
我暗暗在为淳于烈担心,独孤庆如此地记仇,只怕淳于大哥要倒大霉了。哎!倒霉能怪谁呢?祸从口出,说三道四,就算受些惩罚也是应该。但独孤庆啊独孤庆,你会将他如何呢?你揍他几个耳光我为你叫好;你若杀死了他,若有一天我能活下来,定不会跟你罢休。
棺材停了下来,一位老者在招呼着:“这位公子,请到小店来用饭,保证味美价廉,让您满意。”
“老丈。”独孤庆在说:“吾有要事进城,想暂将此寿材寄于贵处,劳烦老丈看管一下,等吾回来,不知老丈意下如何?”
“这个……”那老丈十分为难地道:“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这小店怎么可以放这种东西呢?”
“吾并不将它置于你的店中,只把它放在你这店门口边,烦老丈看管则个。此处有纹银五两,略作劳酬,还望笑纳。”我感到万分惊奇,从没有想到过这个九命黑狼原来也如此会说话。
那老者见钱眼开,喜形于色地道:“好说好说,公子就将此寿材放在这棵树下吧,我一定好生看管。”
“如此多谢了。”独孤庆答着,把棺材推到了树下,我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抓淳于烈了,只是有我碍了他的事,这回好,我被藏在棺材里,他可以不必担心,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偷棺材的。
独孤庆拍了拍棺盖,象是在向我告别,然后走了。我心怀懊恼,这个九命黑狼到底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魔头,我当初答应作他的朋友真是昏了头。对他来说,在救朋友性命和报自己私仇的两者之间,他首先选择了后者,浑不去想他如果有什么不测,不就会拖带了我吗?不过,以他的聪明一定想到过这一层,他也许还想到另一层,那就是如果他为了救我而发生了不测,那么不就无法消恨了吗?唉,谁让我交了这样一个朋友,这才是自作自受。不过,我可以肯定,如果我是他,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这是郑州城外的一处十字路口,我听到每方向都有人走动,行人总是不断。也许是离吃饭时间尚早,这家小店的生意并不好,半天了,也没有个人走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过去,径直进了小店,同时一个我熟悉的人正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着:“唉,都两天了,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先吃了饭再说吧。”这是丁哥儿。我的心跳成了一团,那份惊喜宛如他乡遇故知,真想立刻从这棺材里跳出来,去拥抱他,但这喉咙喊不出声来,这身体转动不开,啊,哪怕有一丝活动,我也要弄出些响声,引起他的注意。
“那好,我们就在此歇一下吧。”这是吉灵儿的声音,我激动得颤抖起来,隐约觉得她就坐在我的面前。哦,以她的伶俐,会不会注意这口对面的棺材呢?我还听到了另外三个人的声音,从那咳嗽、莫名其妙的对白,我已猜出来,丛林三老也跟着他们。
“喂,灵儿姐,那送信的是不是在骗我们?”丁哥儿怀疑地询问。
“不!”灵儿坚定地回答着:“决不可能,那人是我绿林中的响箭,作北邙山的眼线已经多年,既然说独孤庆与秋大哥同路,就不会错,何况他还亲眼见到了独孤庆,是独孤庆让他转告的。”
“嗯,独孤庆会不会对我大哥不利呢?”丁哥儿万分关切地问道。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他不再叫我作混球了,而是非常自豪、非常亲切地称我是他的大哥,仿佛我只属于他,只有他才能这样叫,别人不允许一样。
“不要瞎猜疑。”灵儿解劝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独孤庆对秋大哥异样得好吗?他如果要害他,早就害了。”
“咳!人长得好看,处处都有人喜欢,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对他那么好。”丁哥儿感慨万千,还略有些不服气地道:“哼!小时候只有我和他在一起时,我可看不惯他的脸,我倒认为我要比他长得好看得多。”
“噗嗤”一声,大家都笑出声来,老糊涂讽刺地说:“嘿,你呀,长得高鼻蓝眼,又那么一头黄黄的头发,哪象个人,倒象是鬼。”老犟筋也道:“他不是中原人,只是个愚昧的西胡人。”老东西也笑呵呵地道:“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再说话。”
我可以想象得出丁哥儿怎样地愤怒,只听他气恼地大声叫着:“你们不要笑我,我们那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嘿嘿,我倒觉得你们长得是奇模怪样,又矮又小,尖嘴猴腮。”
“哦?”老糊涂有意地逗着他问道:“如此说来,你果然还算是你们那里的美男子罗?”
“那是当然。”丁哥儿毫不掩示,万分骄傲地回答。
众人又是轰堂大笑。
“笑什么,笑什么?本来就是嘛。”丁哥儿依然说着:“从小,人们见到我都要夸我长得漂亮,不然义父也不会收养我的。”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这叫丁哥儿莫名其妙。
“好了,不笑了。”吉灵儿最后道:“其实独孤庆并不是因为秋大哥长得帅就喜欢他的。”
“那是为什么?”丁哥儿忙问。
“我也不知晓。”灵儿答道:“我只是感觉得到,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独孤庆的眼睛只要一盯住秋大哥,就变得温柔亲切,还有一种歉意,甚至于依恋。”
“哇!你的感觉真厉害,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出来,一见到他睁大眼睛就心一跳。”丁哥儿半讥半笑地说。
“女人的感觉很准。”灵儿并不生气:“你从小和秋大哥在一起,就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跟你说起过他的身世吗?”
“没有,从来没有。”丁哥儿回答。
灵儿沉默了,半天才喃喃地道:“他到底同七杀门是什么关系,那个称是他连叔的人说他会成为七杀门的头领,也不知是真是假。”
“嗯,可能是真。”老糊涂道。老犟筋却反对:“不,肯定是假。”老东西却说:“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咱们永远也猜不透他这个人。”
灵儿再一次沉默了,我的心在颤抖,啊,灵儿呀,你怎么可以怀疑我?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你又何必关心我是谁呢?我是谁?这个连哲学家都答不出的问题,我这个乳毛小子怎么会知道?
灵儿在涩涩地说着:“我一直不明白他的那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不记得秋月浑以前的事,只让得四年来的事,在那之前,他不是秋月浑,在那之后,他才是秋月浑。这句话叫我如何也不懂。”
“嘿,别听他的,他有时候就喜欢说疯话。”丁哥儿嘲笑着解释道:“我和他住在一个山洞里的时候,他就常常胡言乱语,跟我说什么天上飞得鸡、火什么什么车;还有看不见但却十分厉害的一种东西,可以发光,可以发热,叫什么什么电。还说我们住的地方是个大球,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如果我们是住在个球上,那球滚一滚,我们不就掉下去了?”
三老听了也笑了起来,也许在他们认为,我这么聪明的人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他们根本不相信丁哥儿,取笑的是他在诽谤我。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丁哥儿却不耐烦地道:“如今重要的是我们如何能找到我大哥。我真不明白,他不愿意跟我们回山,却愿意同那个独孤庆走,实实气人。”他的话音里满是酸味,仿佛我只属于他。
“不!”灵儿道:“只怕他是被迫的。”
“哦?”丁哥儿有些惊讶。
“你没看到当我们再上少林时,智仁的神态吗?就连白朴与刘海蟾也言语闪烁,只是说秋大哥已不在山上,却说不出他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灵儿道:“以秋大哥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也不会有失礼貌的。再说,他若不是被迫的,这把飞龙剑怎么会留在少林寺里呢?”哦,我的剑现在在灵儿的手里,它一定是智仁转交的。
“你说得确实不错。”丁哥儿接过话去,十分赞同,但又补充道:“对了,听说他们少林寺遭了大火,还丢了一本武林秘芨,也不知是真是假,难道是大哥做的?”
我也是一愣,那日的大火历历在脑际,看来,白朴猜得不错,那纵火之人果然是为了偷书而来。
吉灵儿却不满意地道:“你莫乱说,秋大哥不是这种人。再者,若是秋大哥盗走了书,智仁方丈还会放过我们吗?”
“你说得有理。”丁哥儿只得道,他的脑袋瓜里出奇得机灵,想象力极为丰富,接着又猜测道:“我猜一定是独孤庆偷走了,他邀了我大哥,找了一处秘密的场所练去了。”
“这小子只会胡言乱语。”老糊涂讪讪地道:“这世上没有人愿意与别人同分一杯羹。”
“这怎么不可能?”丁哥儿不服道:“我大哥就是这样的,他会的就会告诉给我。”
“嘿嘿!”老犟筋阴阴地说:“你怎么和他比起来武功竟差了许多?”
“这个嘛……”丁哥儿有些尴尬,但还是十分懊恼地道:“只是我比他笨了一点儿,他比我聪明一些。”在别人面前,他终于承认了这一点,可是在我的面前,他从来是死不认账的。
“你以为独孤庆会和秋帮主一样吗?”老东西缓缓地道:“此人可是极自私的。”
“嗯,也许是他看不懂那秘芨吧?也许是他没有我大哥聪明,所以才会要他教他吧。”丁哥儿依然强辩着,不过这个解释似乎很合三老的胃口,这三老都不由得“嗯”了一声,也许在他们看来,别人也和他们一样想拜我为师。
丁哥儿却回身在问吉灵儿:“灵儿姐,你那么认真看什么呢?”
“我在看那口棺材。”吉灵儿说道,我的心砰然而动。
“那棺材有什么好看的?”丁哥儿不以为然。
“我觉得那棺材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它只不过没有上漆罢了。”
“你没发现那棺材上沿着上缘有一排孔吗?”灵儿说道:“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在棺材上钻眼的。”啊,好眼尖的吉灵儿呀!那排孔是独孤庆打通来让我呼吸空气的,她却可以将这细小的差异察觉,果真是聪明伶俐。哈哈!有这么一个朋友,我一定会被她发现的,我多么希望她现在就打开棺材盖子。
“我们为什么不把那棺材打开来看一看呢?”丁哥儿建议道,已经站了起来,但又被阻止了,只听灵儿喊道:“莫要造次。”我被这话泼了一瓢凉水,失望的心情不能言表。啊!她太小心,太谨慎了,以至于我就在她的眼前,她会错过。
“嘿嘿!这小子就是喜欢惹麻烦。”老糊涂有意无意地取笑着。紧接着老犟筋也随声附和道:“麻烦有得是,他却一个也惹不起。”丁哥儿气得跳了起来,叫道:“谁说我惹不起?”奈何他一个人一张嘴,却斗不过人家三个人三张嘴。只听老东西冷冷地道:“麻烦已经来了,你难道没有看见吗?”
丁哥儿和吉灵儿怔住了,沉默了片刻,我听到丁哥儿轻蔑的声音:“原来是那个老巫婆。”
吉灵儿却低低地劝告着:“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要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丁哥儿有些不满意地问。
“不!我们吃完饭再坐上片刻,莫要叫她们小觑了我们,以为我们怕她。”灵儿解释着。
我不知又来了些什么人,从脚步声,我可以听出有六七个之多。看来,这家小店是从里面看得见外面,而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的,不然,这些人不会在小店门口迟疑,他们显然这时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人,正在犹豫是进是退。
这些人脚步声碎细,应该是群女人,既然丁哥儿不友好地喊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老巫婆,我隐约已经猜出了是谁。
“师父,那小妖女和几个魔头在此呢!”一个女子娇嫩的声音在说着,询问道:“我们是不是换一个地方?”
“云英,怎么说这种软气的话?须知峨眉派正大光明,还怕什么妖魔邪道?”这是一个我熟悉的老女人尖刺得近乎厉喝的发泄声,我果然没有猜错,来得当真是那个装腔作势的峨眉老尼冷无情。
“嘿嘿!”我听到老糊涂两声冷笑。丁哥儿却拍案而起,骂道:“你这个老巫婆说谁是妖魔邪道?我看你才是呢!”如果我在他身边,是不会让他如此的,我甘愿先忍一忍再说,但这个洋小子除了我不会再服第二个人,顶多只听得灵儿两句劝,而那冷无情又是如此得蛮横,只怕他一骂,反倒要吃些亏。
“小子找死!”冷无情恼羞成怒,叫着扑了上去,然后“篷篷”两声,仿佛是两个人对了两掌,那冷无情又退了回来。
我的心好似波涛中的小船摇摆不定,生怕丁哥儿已经吃了亏,但这时却听到老糊涂嘻嘻哈哈地笑声:“你呀,知道厉害了吧?若不是我,嘿嘿,你已经吐血了。”他拉着长音,甚为得意。丁哥儿难堪地道了声谢,依然激愤异常。原来是老糊涂出了手,我心下踏实了许多。
冷无情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今日且饶你一回,以后你要小心了。”也少了方才那份自命非凡的气势。原来她也知道见势不妙,溜之大吉,对她身后的弟子们发着命令:“我们走!”我却觉得好笑,面对丛林三老,这个老尼姑终于装不下去了,她也害怕,不再去提什么正大光明了。我想起了大洪山的那场血战,当时若没有那么多人,只她一门,怕她是会比谁溜得都快的。
面对师父如此自找的阶梯,她的弟子还莫名其妙,简直是个愚木疙瘩,云英还在问着:“师父,咱们不在这里打尖了吗?”
我可以想象得出这老尼姑是如何的气恼,只听她堂而皇之,高声地叫道:“哼,我们名门正派,怎么可以与他们同栖朝堂,同流合污呢?走!”
“是!”她的弟子齐声答着。
“名门正派?什么名门正派?”丁哥儿不由得又嘲讽起来:“还说不与我们同栖朝堂,同流合污?嘿嘿!你那宝贝徒弟可是心甘情愿地到大洪山作客,哪象你这个老巫婆。”
“丁哥儿!……”吉灵儿大声喝着想要阻止,但他的话已经说出了口。我也恨得暗暗直咬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如此一来,那个梅娘不就一定要遭殃了吗?
我不知道冷无情是个什么表情,却听到她那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弟子云英在说道:“怎么样?师父,那传言是真的呢?师姐果然去参加了绿林大会。”
“啪!”地一记响亮的耳光传来,那云英怯怯地不知所以地颤声叫着:“师父!”
“这里哪有你说得话!”冷无情暴怒地呼喝着。我可以想象得出她的表情,直为她那弟子摇头。也难怪,有如此一个愚蠢的徒弟会不让她生气。
如果不是丁哥儿的那一句话,也不会引起这么多事故,那老尼姑带着弟子们先走一步,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
在老尼姑从我身边走过,正要离去的时候,我却听到老东西啧啧地叹息:“哎!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才是赶着猪羊一步步直往虎嘴里撞。”
我正不知其所云,却听到南边的大路上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伴随着还有男女的欢笑呼叫。那声音近了,一个人在喊着:“王老弟,前面有一家小店,咱们暂且在那里歇息一下如何?”另一个人答着:“好!”说着又向身后喊道:“梅娘,骑快些!”最后传来的是少女快乐的回应:“项大哥,你们跑得太快了,等一等我。”第一个人却笑道:“你那师父难道连骑马都不让吗?看你骑得如此笨拙,今后还如何行走江湖?”这是项充,王不安和梅娘三个人。啊,天下的事竟然如此巧合,难怪老东西要发出那声感叹,他们难道还没有看到冷无情吗?或许是冷无情躲到了大树之后,或许是梅娘离得太远,太过兴奋,竟然应声道:“嗯,我师父不会骑马,她说女人不应该骑马。”“你师父真是个老顽固。”王不安不由得说了一声。
“梅娘!”冷无情再也不能容忍弟子对自己短处的揭露,从树后跳了出来,大声厉喝道。
“师父!”梅娘一惊,跟着“扑通”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冷前辈!”项冲与王不安都吃了一惊,齐齐呼道,跳下马来。
冷无情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对梅娘发起了威风。我听到冷无情阴沉着声音在问:“梅娘,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梅娘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答着:“去了……去了南阳,还……还去了洛阳……这就要和项大哥、王大哥去开封。”
“就只到了南阳、洛阳?”冷无情逼问道。
“是……。”梅娘颤声回答着。
“冷前辈,梅娘和我自离开庐山,确实只去了南阳和洛阳,不敢撒谎。”旁边的王不安瓮声瓮气地帮着腔答道。
“嘿嘿!”冷无情冷笑地道:“你可去过了大洪山?”
“唔……”
“说!”冷无情毫不放松。
“是,徒儿去了。”梅娘低低地回答。
“啪啪!”两声耳光打得分外响亮,这冷无情果然无情,我可以想象得到那种情景。这过后只听到梅娘的辍泣,冷无情冷若冰霜地训斥着:“你身为峨眉弟子,明知故犯,今日我便要以门规惩治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徒儿无话可说。”梅娘顺从地回答。
“冷前辈,要责备就应该责备我,是我带她去的。”王不安连忙道。
“嘿,我自然要向广禅僧说的。”冷无情悻悻地道:“当初若不是你和你那师父鼓动,我也不会放她私自去闯荡。如今她丢了我峨眉的脸,我不责怪你,你是外人,但我峨眉的事务也无需外人插嘴。”
这一顿抢白,果然让王不安闭上了嘴,他到底只是个没有经验,初出茅庐的小子,讲道理是讲不过别人的。
“云英!”冷无情命令道:“取家法抽她二百鞭,也叫她记住今后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是!”云英答着走了过来。
“慢着!”半天未曾插言的项冲忽然叫道。
“哦?项少侠还有什么见教吗?”冷无情半讥半讽地问道。
“不敢。”项冲答道:“我只不明白梅娘怎么就丢了峨眉的脸?”
“云英,背门规第八条。”冷无情命令着。
“是!”那老实的云英答着,背了起来:“第八条,门下之人无论是谁,不得与邪门歪道为武,不交佞友,不做佞事,违者家法从事。”
“请问冷前辈,何谓邪?何谓佞?姑且不说梅娘为何要去大洪山,难道是上了一趟大洪山就是邪佞吗?如果这也算错,那么冷前辈不也去了大洪山吗?”项冲反问道。
“你……”冷无情一时气得答不出话来。
“哼,她是嫌梅娘丢了她那张老脸,哪 是怕她丢峨眉的脸。”吉灵儿从屋里走出来幽幽地道。
“灵儿?”项冲惊讶地叫了一声。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吧?”灵儿笑道,在她的话音落时,也传来了丁哥儿的嬉笑:“喂,我说不死凤凰,你把慕容娇送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有看到她?”
“他们去了幽州。”项冲告诉他。
在丁哥儿的身后,又有丛林三老的咳嗽,我想冷无情没有回击吉灵儿直露的讥讽,也许就是怕这三个老头子的缘故,此刻她把那一腔怒火发泄在了项冲身上,只听她忿忿地骂道:“项冲,我峨眉派的事不要你来管。嘿,若不是刘老道管教不严,这么放纵你,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事,六大门派里的弟子,又有哪一个象你这般无羞无耻?”
“六大门派中的弟子,只有项大哥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王不安嘟囔着道,话语里充满了羡慕的情调。
“亏他自命出自名门。”冷无情却不以为然:“他竟自甘堕落,我听说怎么着?他作了响马帮的护法,甘愿与那些山贼强寇们为伍,哈哈,若是再见到刘老道,我倒要好好问他一下,他教得怎样一个徒弟。”
“你不知道。”王不安辩解着:“项大哥有他的原因。”
“哦?我倒想听听他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因为吉灵儿与丁哥儿在场,王不安没有答出来,只是嗫嚅着道:“人家的事人家自有分寸,你我不便多说的。”
“嘿嘿,既然是如此,我峨眉的事也不需要别人多嘴。”老尼姑说着,似乎再也容忍不得,大声吩咐着:“云英,给我打。”
云英不敢再迟疑,鞭子的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地抽在梅娘的身上,梅娘竟未有反抗,努力地承受着,顶多只是几声痛苦的呻吟。我心中后悔,当初若不是我的邀请,梅娘也不会在此受罪,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不向冷无情辩解呢?她完全有理由向她的师父说明一切的,当时她上大洪山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去救别人。只怕现在,这个老尼姑也不会听得进她的解释了,我只能对这个老尼姑感到愤怒。这个老尼姑竟然没有一丝师徒情谊,也许正因为她太无情了,才作了尼姑,象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谁会娶她呢?哎,作这种人的弟子还不如作一个普通百姓。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旁看着,就没谁去阻拦呢?那鞭子一声声,一根根难道就那么好看吗?直到以后我才知道,一个门派内部执行家法,是不容别人过问的,顶多只有朋友解劝解劝罢了,若出手相救,遭殃的只能是那个徒弟,那时那个徒弟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留在门内,那将要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要么就是被驱逐出门,从此成为弃徒。
“别打了。”项冲终于忍不住喊道。我猜不出他采取了什么行动,却听到云英“啊”地惊呼了一声,似乎是被摔倒了。那边王不安也讶然地道:“项大哥?”
“项冲,你找死!”我听到老尼姑声嘶力竭地在喝,然后是拔剑声,接下来是“呛呛”剑与剑撞击声。看来,项冲是与老尼姑交上了手。但这怎么可以,以他的身手,如何也抵不过老尼姑的十招。
“咦?”老尼姑惊讶地呼出声来,丁哥儿与王不安也跟着“咦”了一声,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顶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三老却说出了口。老糊涂首先道:“嘿嘿,这小子终于有些开窍了。”老犟筋接着道:“奇怪,这几天没见,他怎么变得聪明了?剑法大有长进。”老东西解释了迷团,道:“若不是帮主刺激了他,为他开了窍,他哪有如此的进步。”我这才知道众人惊讶的原因。项冲总算悟出了无极剑法,只是他的剑术我已无法看到,不免有些可惜,我想,如果再见到,我又会学到一些东西。
这两个人的功力相差很多,就算项冲的剑法高强,也不会是冷无情的对手。我的猜测没有错,丁哥儿在呼叫着:“哎!看你越来越不行,还是我来帮你吧。”说着已经加入了战团,而峨眉的弟子们也没有旁观,纷纷亮出剑来,我感觉得到这棺材之外是何等得热闹。吉灵儿在不冷不热地讽刺着:“身为一派掌门,与晚辈过招也要用剑,可谓不害臊了。”那边老糊涂也说着:“看看这老尼姑丢脸也是一大乐事。”老犟筋道:“喂,这老尼姑总做出些丢脸的事,今日看来又是如此了。”老东西却满有威胁地说:“你两位非要看老尼姑丢脸,为什么不让这件事早些发生呢?”
“嗯,这是个好主意。”老糊涂与老犟筋同时答应了一声,以后便听到峨眉弟子此起彼伏的叫喊,这种场面,便是两个冷无情也承受不起,然后我听到冷无情“啊”地惊叫了一声,但随之后的却是梅娘的一声惨叫,我的心几乎要撞出了胸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一片沉静,半天没有声音。
我不知道这种让人忐忑不安的沉寂持续了多久,最终被冷无情无情得近乎残酷的话语声打破:“梅娘,杀了她。”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老都不再言语,连丁哥儿也没有了话,只有项冲在焦急地阻止:“不,不要这样。”然后是吉灵儿在异常冷静地说:“梅娘,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杀了我,你师父和你峨眉的姐妹们谁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哦,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灵儿被梅娘所持。啊,她要将她怎样?她会杀她吗?不,不能!我心里在这样祈祷着,也相信梅娘下不去手,但依然为灵儿担心着。
“杀了她,我叫你杀了她。”冷无情依然在命令,我恨不能马上冲出这个棺材,狠狠地抽她几个耳光。
“冷无情,你好卑鄙!”项冲大骂出口,完全忘记了这老尼姑是与他师父平辈的长辈,只听他叫道:“梅娘为了救你,不顾你方才打她的伤,扑过来保护你,你却如此心狠手辣,我的剑没有刺着她,她却被你打了出去,若不是灵儿及时抢到,只怕头早已撞在了那棵大树上了,你又在这里指挥她忘恩负义,去杀灵儿。你这么耀武扬威,难道就不觉得可耻吗?”
“你……”冷无情气得话还没有出口便噎了回去,只会对着她的弟子发狠:“梅娘,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给我杀了这个妖女。”
“梅娘,你不能!”项冲也叫着,我听到他的脚步在一步步靠近。
梅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可以猜得出她矛盾的心理。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万分难以选择的事。
“项冲,你方才胆大包天敢干预我峨眉内部执行家法,如今又如此目无尊长,你可知罪?”冷无情依然叫嚣着。
项冲冷哼了一声,道:“似你这般的尊长,我项冲不认也罢。““你……”冷无情再一次被项冲毫不顾忌的言语顶了回来,不由得恼羞成怒,对着梅娘喝道:“梅娘,你如果还想留在峨眉门中,就给我把这个胆敢污辱你师父的人杀了,否则,你就不要再回峨眉了。”
项冲此刻应该已经走到了梅娘的身前,他的目的无非是要让梅娘放下所持的吉灵儿,他不相信梅娘会伤害自己,还在恳求着:“梅娘,把灵儿放开吧!”
“你难道不听我的话了吗?”冷无情也逼迫着道。
我不知道梅娘到底是听了谁的话,也许是两个人的话都听了,我听到灵儿一声惊呼:“小心!”然后便是“噗”的一声剑刺入身体的声音,项冲还在不相信地叫了一声:“梅娘?……”砰然倒在地上。“项大哥!”吉灵儿叫着扑了过去,而同时,我还听到云英的呼叫:“啊,梅娘!”
那边传来的是冷无情满意、但却不近人情地吩咐:“她昏过去了,云英,背起她,我们走。”
我恨得暗暗咬牙。
冷无情带着她的弟子先走了,项冲微弱低声地说着什么话,一定受了重伤,不会有性命危险。灵儿依然没有改变她脆弱的性格,又哭了起来。项冲在安慰着:“没事了,你忘了我是不死凤凰,这点小伤死不了的。”灵儿激动万分,满怀感情地叫了他一声:“项大哥!”只这一声叫,却让我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灵儿也没有在这里过多滞留,项冲被王不安和丁哥儿抬着离开了,三老跟在了他们身后。这个十字路口只剩下了我躺在这孤零零的棺材里。
没过多久,独孤庆回来了。我不知道他到郑州城去做了些什么事,他回来时带着一个大麻袋。那位小店的掌柜早被方才的一场争斗吓跑了,尽管独孤庆叫了几声,也无人回答,对于他来说,只要这个棺材在这里,就可以了。
独孤庆打开了棺材盖,我的眼睛被瞬间的光眩射得睁不开,过了片刻,却见到他刀刻一般地微笑,他心满意足,看来那郑州之行已经妥当,而我依然躺在这里。我真想问他把淳于烈怎么样了,但话怎么也就不出来,嗓子费劲地嘶了嘶,只吐出了个微弱的“啊”字,只有用一双还能随我掌握的眼睛忿忿不已、敌视地看着他。
我的思想瞒不过这个精明的九命黑狼,他一伸手,把一把剑放在了我的身边。啊!那不是淳于烈的价值连城的金剑吗?怎么到了他的手里?难道淳于烈已经遭了不测?我的眼里喷射出仇恨的火焰。
独孤庆却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你以为我杀了他吗?不,我不想要你恨我。如今就让他与你作个伴。”他说着,提起麻袋,解开绳索,毫不客气地抓住麻袋的两个角,“通”地一声,从里面倒出个人来。一见到这个人,我不由得又喜又羞,喜得是他竟然是淳于烈,羞得是他浑身赤裸,连块遮羞布都没有,根本就是一丝不挂。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见到他如此了。
“你知道吾是从哪里抓到他的吗?”独孤庆扬了扬眉毛,象是在笑,更多的象是嘲弄地道:“是在妓馆里,大白天的,嘿……”然后不再说下去了,也许他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淳于烈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也会躺在这个棺材里,但他也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独孤庆点了哑穴。这个棺材刚刚容下我们两人,我们几乎是身挨着身,脸贴着脸,我连他脸上有几个雀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有多少的话要说呀,但我们只能这样紧盯着对方。独孤庆缓缓拉上了棺材盖,里面又是一片漆黑,淳于烈呼出的沉重的气流撞击着我有脸,而我是奄奄一息,哪里有他那一般充沛的活力,他虽然受制,我依然听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独孤庆又拉动了板车,在这种拥挤而又难熬的空间里,我的大脑却异常地活跃,不知道独孤庆要将淳于烈如何处置,但从他那狡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不会要他的命,他也说过怕我恨他,以独孤庆的性格,我只能猜到他会想方设法将淳于烈羞辱一番。再说淳于烈并不是食言,也只是透露了一丝口风,只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多加小心也就罢了。
当我还在猜测独孤庆行动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然后打开了棺材盖。我看了看淳于烈,他闭着眼睛在运功,想要冲开自己受封的穴道。
“吾的逆穴手法不是你能够冲开的。”独孤庆冷冷地道,已经将淳于烈提了起来,我疑惑地望着他,在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向他恳求。
“吾不会要他的命。”独孤庆说:“不过,吾非要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什么是羞耻。”他说着已经提着淳于烈向一旁走去,一边还向我解释着:“吾要将他绑在这大路边的树上,就这样让南来北往的人看看他赤身裸体的样子,听一听人们怎样地羞辱他。嘿嘿!等人们取笑够了再放了他,让他永远地知道什么是不要脸。”
这是一个多么恶毒的主意,亏得独孤庆能想出来,如果是稍有些脸皮的人,不气死、恨死那才怪呢。独孤庆啊,独孤庆,难怪人家要称你作魔头,魔头遭人恨是因为无忌地杀人放火,而你却比魔头更甚,你强奸了一个人的自尊。这一回淳于烈可以忍受吗?
独孤庆说到做到,把淳于烈绑在了路边的树上,淳于烈一定愤恨异常,我只听到独孤庆讥讽地道:“你可以跟任何一个女人交欢,不管她老少病弱,难道还怕人看吗?”他说着已经丢下了这个浪荡者,来到我的身边,推起板车走进了路边的树林,然后掩住棺材,得意地靠在一棵树上,听着他安排下的、将要开演的戏。
我在为淳于烈难过,他毕竟与我结拜了,他的羞辱便是我的羞辱,我恨不能跃出这口锢身的棺材,马上去将他救起,但我一动也不能动。
路边的人声逐渐传来,独孤庆脸上露出了微笑。
“独孤庆,俺日你奶奶!”淳于烈终于冲开了他受制的哑穴,放声大骂起来,但这已无关紧要了。不过,这世上能冲开独孤庆逆穴手法的人实在不多。
独孤庆也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有想到淳于烈还有如此手段。他想再制住他的哑穴,但挪了挪步,没有动,也许是不愿意引起人注意他。
淳于烈“入娘贼、狗日的……”越来越肮脏的不绝骂声,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围观路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嬉笑取闹地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我的耳畔,我只能为淳于烈担心,啊,这个浪荡者果真是浪荡吗?该承受如此的耻辱吗?
独孤庆却双臂环抱,悠闲自得,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淳于烈的骂声,只当作了耳旁风一吹而过,反正与淳于烈比较起来,他的屈辱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只要淳于烈不喊出他的秘密,我想他是不会计较这些。而淳于烈也有他的原则,骂了半天,除了那句“偷婆汉”之外,根本没有触及到独孤庆的秘密,看来他非常明白,性命要比受辱重要得多。
一辆马车隆隆地驶了过来,也在附近停住了,马车上的一个人大声问着:“这位大哥,这些人围观什么?”啊,这是李自笑的声音,怎么这么巧,他也赶了来?
“是一个小伙子光着身子被人绑在了树上。”一个路人笑着回答。
“哦?”李自笑愣了一下,道:“怎么没有人为他松了绑绳,放他下来?”
“嗨,这种事谁管?那小子一定是与人通奸,才会被绑在此处示众,没有把他沉到河里去已经是万幸了。”那个人解释着,仿佛就是这么一回事。
“某倒要看一看。”李自笑不由得说道。
我的心却是一沉,李自笑与淳于烈之间的芥蒂虽说被我解了,但那只是个表象。我知道,李自笑的心里还在痛恨着淳于烈,如果我不在场,这两个人又是一对生死的仇家。
果为出我所料,当李自笑挤入人群,我听到他一声惊呼:“淳于烈?”那呼声中多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怨恨。他哈哈大笑着骂道:“你这个魔头也会有今日,淫人妻女,恶贯满盈,如今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让大家来看一看吧,看一看这个浪荡者、采花淫贼吧!哈哈!”
人群中一片哗然,有人骂道:“原来是个采花大盗,活该!”又有人骂道:“这种人最该死,阉了他!”伴随着骂声,还有人在丢石头,啐口水。人们果然听信了李自笑的话,把他当成了个奸淫作恶的坏蛋。我心中难过,却见到独孤庆脸上露着幸灾乐祸的笑。
淳于烈如何能承受?他忿忿地骂着:“李自笑,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老婆都被人弄了,还有脸在这里指手划脚,也不怕人笑。”
独孤庆浑身一颤,脸上显现了怒容,也许他怕得就是淳于烈揭他的底,的以在此守候。但这怎么能够去怨淳于烈呢?换谁经受了这般的污辱,也会豁出命去。
独孤庆没有动,因为李自笑已经忍不住了。只听他狂喝着:“淳于烈,你找死!”已经动了杀机,并采取了行动。
“俺便是要找死,李自笑,你若有种,便把箭射穿俺的咽喉。”淳于烈变得骨气十足,已然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他大笑着,笑声惊住了所有的人,独孤庆也蹙起了眉头,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报复太过残忍了。淳于烈还在笑着道:“李自笑,你快些动手,等俺将你老婆的丑事说出口来,叫你作不得人。”
“好!你就去死吧!”李自笑暴怒着,我听到“嗖”地一声箭响,不觉得闭上了眼睛,但与此同时,又传来了“当”地一声,仿佛那箭被什么磕飞了,我一愣,睁开眼来,独孤庆依然无动于衷地站在我的眼前,那救下淳于烈的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林英子?怎么会是你?”李自笑诧异地喊道。
“你不能杀他。”林英子的声音传来,还似三年前的一样冷漠。
“你……”李自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却是一颗石头落了地,脑海里浮现出了林英子与百里风打赌的情景。我知道林英子这个人的性格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极守信用,话说出口一定要办到的,淳于烈遇到了她,性命可保一时无碍,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结结果。
“李掌门,此人是我几年来一直要活捉的。”林英子象是在求人,但话语生硬,仿佛是命令地道:“李掌门如果愿意将他交与我,我一定感激万分。”
李自笑在那里左右为难,这时传来了柳无痕的唤声:“师兄,就将这魔头交与林女侠吧,林女侠一定会好生处置的,咱们赶快赶路,不然天就要黑了。”
“好吧!”李自笑无奈地应了一声。
“如此多谢了!”林英子客套了一句,吩咐道:“小小,你去闭了他的穴道,把他从树上解下来,捆了他的手脚。”
“可是,师父,你看他……”小小为难地答着。
“没用!”林英子骂了一句,又吩咐道:“海妹,你去。”
“是!”海妹脆声答道,我的心却是一跳。啊,这是海妹吗?我有那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真想看一看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海妹在麻利地执行着林英子的命令,此刻的淳于烈似乎已经变了一个人,停止了怒骂,仿佛还有些兴奋,嘴里故意喊着:“哎哟,哎哟,你这个女孩子的手怎么这么重?轻些!”一边又对另一个人教训着:“看!看!你看什么!难道没有见过男人吗?”
然后是林英子的一声呵斥:“小小!”
“是!”小小忙辩着:“他,他没想好事。”
林英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又命令道:“海妹,把那个袍子给他裹上。”
“是!”海妹答应着。
“嘿嘿!看来俺今日是因祸得福了。”淳于烈无缘由地嘻笑了一句,让人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林英子却有些恼怒,喝道:“海妹,重重地打他的脸。”
“啪啪啪啪!”地响起一串响亮的耳光声。淳于烈却厚脸皮地“嘿嘿”憨笑着,浑不在意自己的难堪。
林英子带着淳于烈走了,人们也已经散去,而我的心却还在为他担忧。独孤庆走到我的身边,我愤恨地看着他,责怪他不该如此戏弄淳于烈,又不顾他的安危,让林英子抓走他。
“嘿!”独孤庆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却道:“你在为那个浪荡者担心吗?不,完全不必要,淳于烈落在女人的手里要比落在任何男人的手中都好过得多。”他说着转过身来,缓缓合上棺材盖,一边仍然在嘲讽似地解释着:“这个浪荡者的最大本领就是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为他倾倒。哼!林英子刚刚寡居三年,只怕也受不了他的诱惑,等着看好戏吧!”他说完,那棺材盖砰然合上。我心存疑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独孤庆的话,但我知道,独孤庆的判断历来是十分准确的,如果这一次真让他说中,那么武夷山派不知是会倒霉还是幸运呢?江湖中不知会出现一桩丑闻呢还是佳话?
向北的旅途还算顺利,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大的麻烦,也许是这个棺材和独孤庆的装束起了作用,虽然路上的许多人都不愿意提供一些方便,但也没有人愿意为难这个不祥之物。
我发现我们的旅途并非只我和独孤庆两人,时常可以碰到李自笑在前面打尖歇脚,他也是与我们奔向同一个方向。走了两日,我才注意到原来是独孤庆故意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依然对柳无痕一往情深,可是这种畸形的爱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当两个人不能够因为爱而名正言顺地结合,变成偷偷摸摸的时候,其结局往往是以悲剧告终的。以独孤庆如此聪明的脑筋,他应该知道,但他的理智阻止不了他的热情,他宁愿不去想以后的事,只有顺其发展。看来,他已经作好了充足的准备,去承受那悲剧的到来。
我的病情愈加沉重,如今只剩下了喘气,但我的头脑依然清晰,我的意志依然存在,死亡也许就在我的脚边,我却把他看得很远。我篾视死亡,不是不敢正视于它,而是我热爱生活。这种生活的信念是我生命的动力,意志的源泉,每当病痛噬食着我的身体,便成为我战胜病魔的法宝。
我应该感谢独孤庆,他痛苦地看着我一天天临近死亡,但没有把我放弃,仍然坚信可以找到月清和尚,也许是被我的精神所鼓舞,越发地加快了步伐。这一段时间,我与他达成了默契,他一定要把我拖到空山寺,我也一定要坚持到底。
这一日,我们终于到了幽州地界的范阳城,这是北方最大的城池,但我们只穿城而过,向着西山而去,因为空山寺就在那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独孤庆忽然停了下来,不无伤感地道:“你还记得吾初次见到你的时候吗?我们已经回到这个镇上了。”他说:“那一年吾第一次听到你唱得如此动听的歌。”
啊,我是又回到了近五年前的地方吗?我感慨着,真想坐起来好好看一看这个小镇。这个镇子上,我曾经乞讨,曾经与狗搏斗,也曾经与慕容家的两个少爷打架,我还让起了慕容娇、海妹以及那个被我救过的林英子的水儿。当然,也是在这里,我认识了吉灵儿,她那时还是一个一口京腔的小姑娘。最后是独孤庆给了我一包点心,我并没有感觉到他会是个人见人怕的魔头,反而为他的洒脱与傲气所钦慕。
“这里是慕容世家的势力范围,我们最好不去惊动他们。”独孤庆言道:“吾先进镇里买些吃食,也好立刻赶路。”他说着把车推到了路边,完全不用担心谁会将它偷走,然后飞快地走进镇去。
我躺在棺材里静静地等着,这外面的天气一定很好,我可以听到布谷鸟在树枝上欢快地鸣叫,我真想打开棺材盖来,好好看一看那蓝天白云,也许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两个少女的嘻闹声传来,打断了我美好的遐思。
“姐姐,你来追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怔住了,这不是慕容娇的声音吗?是她吗?
“娇儿,你慢一点。”后面一个少女喊着。啊,这是南宫雁,果然是她们,怎么会如此地凑巧。
其实也并不是巧,在这慕容世家的地面能够遇上慕容娇,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平常的事。
“这里有一口好大的棺材。”慕容娇在我的旁边停住了。
“别动,那是人家放在那里的,那人也许去方便了。”南宫雁告诫着也跟了上来。
“天气真热,我们就在这棵大树下乘乘凉吧?”慕容娇建议着。
“嗯!”南宫雁答应了。
“雁姐姐,这些日子你一直闷闷不乐,有什么心事吗?”慕容娇天真地问。
“没……没有哇?”南宫雁分辩着。
“哼,你骗不了我。”慕容娇嬉笑着道:“是不是想什么人呢?”
“你莫胡扯。”南宫雁连忙答着,反问道:“你自己不也是怀有心事吗?嘻,是不是也在想情哥哥呀?”
“姐姐你真坏!”慕容娇羞涩地回答着。
“我没有说错吧?”南宫雁笑道:“告诉我,你的情哥哥是谁?”
“唔……”慕容娇拖着长音,扭捏着,半天才回答:“你知道的,还问。”
“哦,是秋月浑吧?”南宫雁忽然说道。我的心为之一跳,脸却臊得发热。
“嗯!”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想他。”南宫雁却道。
“为什么?”
“他是响马帮的帮主,与七杀门还有关联,你爹会同意吗?”
“我才不去管他呢!”慕容娇倔强地道,又喜形于色地夸奖着:“再说月哥哥也是好人,他小时候就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素不相识的小孩子,才不会是坏人呢!”说着便将我那次在镇上的义举讲给她听。
“那是以前,谁知道他如今怎样。”
“哼,他作绿林帮主有什么不好,再说他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七杀门反目了吗?我觉得月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慕容娇骄傲地说着,显然,我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南宫雁沉默了片刻才涩涩地问道:“你以为他喜欢你吗?”
“当然。”慕容娇毫不怀疑地道。
“你不觉得他更喜欢那个吉灵儿吗?”南宫雁尖刺地提醒着她。
慕容娇似乎愣了一下,不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喊道:“不会,他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那天还要不顾性命地保护我,而心甘情愿地让那个七杀门的妖女捉去呢?”我的心情复杂不安,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向她解释。
“你以为他是爱你吗?”南宫雁出奇地冷静,轻声道:“其实那天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把你当成了他的妹妹。”
“不,这不是真的。”慕容娇竟然委屈地掇泣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不是……不是真的要那么说,他是……他是不好意思开口。”
“好妹妹,也许是我猜错了,好了,你别哭了。”南宫雁不得不安慰着。
慕容娇止住了悲伤,半天才幽幽地道:“其实我只想和月哥哥在一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一阵感动,同时又生出了一种怜爱之情。这是个多么纯洁的少女啊,我能够忍心扯破她的美梦吗?但我又该如何面对她的眼泪,我能够欺骗她吗?不,不能!我的思想在矛盾中起伏,可我知道我的心不在情感深处所爱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少女。
“嘿,两个黄毛丫头,大白天地就想情郎,好不要脸。”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我不由得一愣,这声音我也识得的。
“树上有人!”南宫雁与慕容娇一跃而起,显然为方才的私语被人听到而恼怒。南宫雁叫着:“你是什么人,躲躲藏藏才是不要脸呢。”
“你看看我是什么人?”那人说着已然跳下了树梢。
“是翩翩!”慕容娇呼出声来。
“原来是你这个妖女,上一回着了你的道,今日你竟敢送上门来,拿命来吧!”南宫雁大怒,不由分说已经拔剑抢上了手,剑与剑的撞击声,两个人的嘶喝声不绝于我的耳畔。
“小心!”慕容娇喊了一声,看来翩翩又使用了什么鬼伎俩,只听得“扑通”一声,一个人已经摔倒在地。
“妖女,你敢使毒?”慕容娇大叫着,已经加入了战团,显然是南宫雁又遭了翩翩的暗算。娇儿似乎不是翩翩的对手,只有招架之功。
一辆马车由远而近驶来,慕容娇为之一喜,边打边叫着:“李叔叔,快来!”
翩翩显然有些惊慌,她骂了一声,转身逃去。
“雁儿怎么了?”李自笑的声音响起,他已经来到了这里,急急地问道。
“是那个妖女下得毒。”慕容娇连忙回答。
“等着某。”李自笑说了一声,追了出去。
“师兄……”柳无痕在后面喊着,李自笑早已奔出了多远,我已经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
独孤庆终于回来了,他在我的身前停下,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娇儿呼唤着南宫雁的名字,忙不迭地为她做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独孤庆的走近。只有庆儿在奶声奶气,含糊不清地叫着:“娘,抱抱!”而柳无痕浑似没有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棺材一震,又缓缓地动了起来,独孤庆在拉着它走。而我身后却传来慕容娇焦急地询问:“李叔叔,你回来了。哎呀,你受伤了!”
“不小心吃了那妖女的飞刀。”李自笑并不在乎地道:“不过,某也射了她一箭,喏,这是从好那里得到的解药,快为她服下。”
我的心怦怦直跳,知道翩翩是七杀门的人,但依然为她的安危担心,生怕她出了什么不测。
“李叔叔,你真好!”慕容娇由衷地说道。
“某只能为她做这点事。”李自笑却有些愧疚似地答着。
我知道,再过了这条河就可以到空山寺了。这条河并不很宽,可是,如今是洪水期,河面也应该是白花花一片,没有个五六里宽,也有个二三里宽,而这河上从未有过桥,一切全靠渡船。
如今我便是在渡船之上,独孤庆坐在船头,把这口棺材抛在了船舱里,两边的船舷都是坐位。我曾经坐过这艘渡船,知道它能载上十个人,船老大为了合算,总要等到坐上五六人后才肯开船。
船没有开,依然停在河边等着过渡的人。我不知道这船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不过,我可以猜得出我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和尚,他的木鱼敲得平稳不乱,嘴里还有叽哩咕噜的不知在念着什么经。
“哟,这船上还有位置吗?奴家不上了。”一个女人在岸上拿腔拿调地说着,这声音我似曾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船上还能坐下。”那艄公连忙应答:“你看,那小师父对面不还有个空位吗?”
“你让奴家坐在和尚的跟前吗?”那女人嘻笑着:“奴怕那和尚的眼睛会拐弯。”
“这位娘子见笑了,只这一条船,来回往返,过河的人就那么多,到了那边还要等,到了这边还要等,娘子若不坐这趟船,到下一趟还不知什么时候呢!”那艄公不紧不慢地道。
“看来,奴家只好坐在这和尚的面前了。”那女人装作万般无奈般地走上船来。
船老大喊了一声:“开船罗!”这船便缓缓离了岸。我却听到“啪”的一声响,不知是谁被打了一耳光,船上的人纷纷议论,却听到那个女人在责骂着:“你这个和尚好不老实,年纪青青怎么如此无礼,盯着奴家看什么?”
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位客人叫道:“那和尚,你就闭上眼睛,不去看她也就罢了。”
但没多久,又是“啪”的一声响,那和尚喊出了声来:“这回我闭着眼睛,你为什么还打我?”
“咯咯,你睁着眼睛还好,你闭着眼睛更坏,奴家知道你一定在想那件事。”这女人不知廉耻地道。
船上的人哄堂大笑,那位客人又叫道:“那和尚,你背过脸去,不要招惹她。”
但是“啪“的一声,那耳光声还是响了起来,人们有些不解,一个人问道:“你怎么还打他?”
“这和尚当着面还好,背着面一定是在动坏心思。“那女人狡辩着。
这一回,和尚显然有些生气,恨声道:“女施主心中所想为邪,所以会对人有如此邪念,其实自身端正,又何去在意别人的想法?”船上的众人也都随声附和,纷纷指责那女人的过于风骚。那女人也显然又做了什么动作,可能是再一次挥出了巴掌,但这一次却没有打中和尚,却一巴掌打在了我躺着的这口棺材上。那女人“咯咯”地笑着,故意尖声叫道:“哎哟,你这和尚要调戏妇女了。”
“阿弥陀佛!”这和尚却很平静,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只是有些鄙夷地道:“你是个轻浮的女人。”
“你敢骂奴家?”
和尚冷笑了一声道:“你第一次是恨我面对你却无动于衷,对你不闻不问,所以你打了我;第二次你恨我年纪青青,怎么会作了和尚,所以你又打了我;第三次你恨我是个和尚,为什么又有如此好的定力,所以你再一次打了我。”
这和尚果然绝顶聪明,能够容忍这个女人三次的污辱,也算是有些道行。
“小师父说得不错。”只听船上的一个人笑道:“这小师父面目清秀,又如此年青,嘿嘿!不能不勾起这骚妇的心思。”
“你这没心肝的,敢取笑于奴家?”那女人仿佛是在调笑,我听得“扑通”一声,一个人掉进了水里。船上的人怒道:“你这女人好狠毒,怎么将他推入河中。大家快扔绳子将他救上来,他不会划水。”
“你也敢骂奴家?你也下去吧!”这女人狂笑着,又是“扑通”一声,这个人也被推入水里。
“她会武功,大家莫要理她,救人要紧。”那艄公招呼着,人们纷纷向船的两舷靠去。
“你们都敢与奴家作对,就都给奴家下去。”那女人暴笑着,只听得“扑通、扑通”声响,转眼间又被她扔下去了两个人。
“百里风,你骚够了没有?”这时候,独孤庆从船头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