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大会已经过去,赴会的山寨主们又回到各处作他们的山大王。我仍然留在大洪山,处理绿林事务,其实这些事务全部是由吉灵儿处理的,我宁愿落个逍遥自在。
淳于烈是不闲不住的人,又跑下山去找人喝酒了。独孤庆在山上养了几日伤,觉得好些时,只说了句要走,未等我挽留,已经走了。对于南宫雁与慕容娇,她们跑出来那么久,父母一定十分担心,我好说歹说,终于让项冲、王不安和梅娘一起将她们送回南宫世家,好在南阳并不远,我们随时可以联络。我的身边只剩下了三老,三虎,吉灵儿我丁哥儿。自然,我要兑现我的允诺,教三老的阿拉伯数字,这三个老家伙竟如此愚笨,那么简单的符号如何也记不住。空余时,丁哥儿还会来纠缠于我,目的无非是要我教他绝招,象苍鹰扑食,烈风怒火,无极剑法,他都要学,这也是他没有跟着慕容娇去南宫世家玩一趟,而甘心留下来陪我的真正的原因。
闲暇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几天。这一日,我正和丁哥儿练剑,灵儿又急匆匆地赶了来,说出了一件事。
“少林寺的智圆大师是死在你的手上吗?”灵儿问我。
我一愣,不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件事。
“是这样的。”她解释道:“少林寺过几日要为智圆作一次盛大的法事,武林各门各派有头脸的人物都去吊唁。少林寺将这笔帐算在了你的身上,只怕法事后,要与我们找些麻烦。你知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我们绿林帮中有许多弟兄也是少林派下,所以……”
“我知道了。”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是我自己与少林的事,不关系任何人。”
“不,秋大哥,你是绿林帮帮主,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她道:“我只是想与你商量一下对策,你能不能将这事情的始末讲出来,我确信你一定有缘由的。”
我感谢地望着她,从她那信任的目光里,看到了支持,看到了力量。虽然这是让我愧疚终生的一件事,我不愿意再去提它,但还是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讲了出来。
听完我的叙述,灵儿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说除了少林弟子外,当时还有那个七杀门的翩翩在场?”
“是的。”我答道。
“如果她不是七杀门的人,或许可以作证。”她自言自语着,随即又说:“少林弟子也许已经说清楚了,没有她应该更好。”
“这怎么讲?”
“如果你和她在一起被当成七杀门的人,谁还会相信你呢?”
我点着头,不得不佩服她的敏捷思维。
“如今,我认为有两条路可以走。”灵儿思索着道。
“哪两条路?”不仅是我,丁哥儿也急忙问。
“一是主动去少林陪罪,二是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他们来。”
“哦?”
她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解释着:“我虽没有见过少林方丈智仁,但早已听说此人善辨是非,为人刚直,通情达理;如果我们主动去少林寺向他说明事情本末,赔理道歉,或许可以化解冤仇。但这样危险很大,万一智仁不是传说的那样为人,追究起来,我们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这办法不好。”不等我开口,丁哥儿已经叫道:“我们去少林寺确实是凶多吉少,我反对。”
“那就采取第二种方法,什么也不做,随它事态的发展,走一步看一步了。”灵儿道:“这样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拼他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就象上次洪山大劫一样。”
“不行。”我马上反对:“我不同意,我不能让绿林帮毁在我的手里,让兄弟们因为我而受害。”
“你说哪里话,我就不信我们打不过他们。”丁哥儿也马上喊道。
灵儿眨了眨眼,笑了一下,又道:“秋大哥还未听我把话说完,那只是最坏的结果,还有可能化干戈为玉帛呢!我认为只要我们处理得当,还是采取第二种方法比较稳妥。再说,我们也不怕任何人再来攻打大洪山。”
“对,我完全赞同灵儿姐的意见。”丁哥儿在一旁随声附和。
我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坚决地道:“不,我还是要去一趟少林寺。”
“浑球,你是要找死呀?”丁哥儿不由得骂道。
灵儿只怔了一会儿,仿佛已猜透了我的心思,低下头去想着。
“我的心一直不安,不为别的,只为了我自己。”我动情地道:“一个人虽然不是你害死的,但与你有关,你逃得开责任吗?你能够回避吗?你还可以安心地去等待吗?不,我不能,我永远不能。不管怎样,我也要去吊唁一番,哪怕他们要我偿命,我只求活个心安。我不强求你们跟我去,我只想一个人前往。”
灵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眸子在闪烁,她的嘴唇在微笑,她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良久,才充满激情地道:“不,我陪你去,无论到哪里,我都愿意陪你去。”这话象火一样,烧得我浑身滚烫,真恨不能与她亲吻。
丁哥儿愣了愣,无可奈何地道:“既然你们都去,那我也只好去罗,哎,谁叫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我和灵儿、丁哥儿,同着三老离开了大洪山,将山上的事务全权交给了洪山三虎。
已是仲夏季节,天气很热。我们往北赶着行程,一路上,丁哥儿的嘴巴就未闲着过,他总是埋怨我不该去冒险。我笑着告诉他,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就回去。他气得嘟囔着嘴,说不出话,半天后,还是自言自语地道:“还是跟着吧,回去我也不认得路。”
我们来到了南阳,丁哥儿忽然想起了慕容娇,非要到南宫世家去看一看,也许还会遇上项冲等人。我却摇了摇头,心里清楚与三世家结的仇,南宫长胜和慕容致情不会招待我们,何苦去讨那个没趣呢。无奈丁哥儿死缠硬磨,一定去见一见慕容娇,我也想知道她们怎么样了,犹豫起来。灵儿出了主意,叫我们在一处茶馆中稍坐,她去打听一下,想办法将娇儿叫出来见我们,这样就不必去见她们的父亲。丁哥儿一听,十分赞同,也要跟着去。我只得叮嘱了几句,这才看着他们离开茶馆。
我与三老围坐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喝着茶。这大热的天里,南来北往、各式各样的人会集于此歇脚,茶馆里的生意倒是兴隆,十余张桌子都没有空闲,人们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着天。在这种场合,什么事情都打听得到,我只是无意去听人们谈论些什么,说得什么新闻,与我无关的事太多了,我也关心不过来。但是,我邻桌两位商人模样茶客的谈话,却不知不觉得吸引了我。
“刘老弟,听说你那里还有几口剑师庄所铸的剑,不知可卖了出去?”一个人沙哑着声音在问着。
“哪里,他剑师庄的剑故然是好,但价格太高,一般子弟谁买得起。而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宁愿花上百两银子多买几只鹦哥儿鸟或者古玩,也不愿花上几百两买把剑。哎,去年的货还压在手里,未曾出售呢。”姓刘的唉声叹气地道。
“老弟,这一回你可要发大财了。”前一个人道。
“王老兄为何如此说?”
“难道老弟没有听说?剑师庄被人一夜间杀了个鸡犬不剩。”
“有这等事?这几天我去了剑南一趟,刚回来,倒是没有听说。”后一个人惊讶地问。
我也竖起了耳朵。
“嘿嘿,剑师庄一旦消失,老弟手中的剑可就成了绝品,恐怕要卖个好价钱了。”姓王的人羡慕地道。
“剑师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姓刘的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意,而更加关心那件惨案。
“老弟果然不知了。”姓王的道:“几天前,有人去拜访剑师庄的老剑师莫与敌,到得那里,方才发现里面的人都被杀了,只有一个小徒弟尚有一口气。在庄子的口处还捡到一块雕着面具的铜牌子,象是七杀门所为。”
“哦?这些人都死在七杀拳下吗?”姓刘的问。
“不,剑师庄的人都死在利刃之下,并非七杀拳。据武林行家推测,这些人都是死在一种小型兵器之下,几乎每个人都血流不多,心口被捅穿。从那伤口的形状看,好象是把匕首。这根本不象七杀门所为,七杀门杀人都要灭迹的。”
“匕首?”那人一愣,我也一愣,只听他又问道:“不知莫老剑师是否也死在那兵刃之下?”
“是的。”姓王的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姓刘的叫了起来:“谁都知道莫老剑师祖传的一件神蚕丝袄,时刻穿在身上可防任何利器的穿刺,连峨眉山的飞云剑,武夷山的玄女剑也无法伤及毫毛,怎么可能被一把小小的匕首穿透?”
“但它确实被那利刃穿透了。”姓王的人肯定地道。
姓刘的依然不信,嘴里说着:“不可思议。”一边摇着头,这才问那对面的人:“也不知剑师庄与何人怎生结了仇。”
“你不知道,他剑师庄的人也不知道。”姓王的说。
“此话怎讲?”
“那尚未断气的小徒弟如此说的。”姓王的道:“他只知道那天一早,莫老剑师的一位朋友来访,带来了一把神刃,要老剑师鉴别。老剑师一眼便认出那是当年荆轲用来刺杀秦始皇的徐夫人匕首,但却锈迹斑斑。在那朋友的要求之下,老剑师为其开了刃。这位朋友刚走了不久,这小徒弟正干着活,就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便失去了知觉。”
“老剑师的那位朋友又是谁?”姓刘的奇怪地问。
“那小徒弟的话还未说完便咽了气,所以没有人知道。”
“那么,发现剑师庄血案的人又是谁?”
这姓王的自豪地道:“那日是三世家的人去求剑,我也跟了南宫老爷去,也想求几把剑,大家到了那里就看到了这一切,当时我就在场。”
“难怪你会那么清楚。”姓刘的恍然大悟。
我陷入了沉思,虽然不敢确信我的穿心匕首便是徐夫人匕首,但隐隐感到了不安。这穿心匕首如何便被开了刃?我想起了老黑魔告诫过的话:此匕首极有灵性,若得主人,定当深夜吟唱,晶莹光华;外人得之,不开刃尚好,一开刃必见血光。如果他说得是真的,那么我的这把匕首已经杀了人,杀得什么人?我不知道,只有去问独孤庆。
那两个商人又聊了片刻,这才起身散去,我却记下了那个姓刘商人的店铺地址。
灵儿带着丁哥儿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我并没有见到慕容娇的身影。
“怎么?她们不愿意来吗?”我问。
“人家昨天就走了。”丁哥儿追悔地道。
“是吗?”我问灵儿。
她点了点头,道:“南宫长胜带着他的一家人,跟着慕容致情去幽州作客,只留下几个家丁看家。”
“怎么会这样?”我很奇怪。
“嘿!”灵儿轻笑了一声,道:“南宫长胜只不过是怕我们报复他南宫世家罢了。他去幽州,名曰作客,实是避难。”
“娇儿和南宫雁也去了吗?”我又问。
灵儿警惕地望了我一眼,答道:“她们也跟着去了,或许她们是不愿意去的。”
“哦?”我万分诧异:“你怎么知道?”
“听那家人说,这两位小姐一回到家,便受到了两个父亲十分严厉的惩罚。”灵儿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道:“只怕她们想和你在一起,她们父亲也不会答应的。”
我的脸一红,嗫嚅道:“其实我只是担心她们的安全罢了。”
“嘿,那两个小姐长得都如花似玉,咱们帮主不想才怪呢。”老糊涂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老犟筋也插言道:“帮主少年英俊,娶了那两家小姐也不为过。”我刚要去骂,却听老东西在一旁骂道:“你们两个不要胡言乱语,须知不是每个人都配得上帮主的。”他说着瞅了瞅灵儿,灵儿正低着头默默无语。
“你也在胡说八道。”丁哥儿鼓着腮梆子喊了起来:“慕容娇儿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可爱,我却要说浑配不上她。”
“难道是你配得上吗?”老东西讽刺道。
丁哥儿看了我一眼,又是忌妒,又是生气,最后还要恳求我来回答。我笑道:“我是配不上,确实只有咱们的丁哥儿配得上。”他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向老东西扮了个鬼脸。
三老都哼了一声,不再答言,灵儿却笑了。
这些日子,我与三老处得非常融洽,对于他们的问题,我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值得庆幸的是我拥有的高中水平的数学知识没有忘,能够得心应手地教他们一些在二十世纪里很简单的数学问题,不仅有在他们看来如谜一样的阿拉伯数字,还有更为深奥的函数、微积分,甚至于我也只粗懂一点的墨比乌斯环及四色问题。所以在他们看来,我简直就是深不可测的神童,也使他们心甘情愿地拜伏在我的脚下。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年纪虽老,但确实目光敏锐,什么事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有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不可告人的东西也会被他们看穿,一语道破,叫人尴尬至极。
“不知项大哥他们哪里去了?”我岔开话题问道。
灵儿和丁哥儿都摇了摇头。我无需再问,他们没有回大洪山也是在情理之中。
出了茶馆,我们在南阳街头随便闲逛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家杂货店门口,我抬头望了一眼招牌,信步走了进去,灵儿和丁哥儿也跟了来,三老却愿意站在门首等候。
每一间杂货铺里虽说都卖杂货,但都有一两种主要商品,这家杂货店显著与众不同之处是它的主要商品不是别的,而是剑。这就是那个刘姓商人的店铺。
“不等那掌柜招呼,我已经问道:”你这可有好剑?“不仅是那掌柜,丁哥儿与灵儿也愣了一下,只听丁哥儿欣喜地道:“怎么,你终于肯买剑了?不来争用我的剑了?”
灵儿也道:“秋大哥早就应该准备一把剑了。”
“公子算是找对地方了,别的不敢说,要是论剑的话,我这里可是南阳城里货色最全的了。”那掌柜忙抱过来了一捆宝剑,一边还忙不迭地介绍着:“我这店专卖各种宝剑,五两银子、十两银子的都有,还有两三两银子的小剑,货色齐全,大小俱备。”
我看了看摆在面前的这堆剑,挑了挑,摇了摇头,问道:“你这可有更好些的吗?”
他愣了一下,迟疑地问:“客官可是要上好货色?恐怕价钱贵了些。”
“你说什么话?”丁哥儿不满地叫道:“你是怕我们没有钱吗?”他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腰包,满不在乎地道:“我这里有得是钱,你只管拿好货来就是。”
那掌柜依然犹豫着,我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掌柜可是姓刘?”
他惊讶地望着我问:“你如何知晓?”
“是你的一位姓王的朋友介绍我来的,他说你这里有绝品好剑。”我编着瞎话。
刘掌柜的脸上渐渐绽开了笑容,他相信了,这才殷勤地道:“我这就去拿。”说着,转身进了里屋。
“你怎么知道他姓刘?”丁哥儿诧异万分。
我只笑不答,就让他心里堵得难受。
刘掌柜从里屋出来,手里果然捧着一个精致的长形木盒,放到桌上,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三把带鞘的宝剑。我拿出一把,拔出剑来,但见银光闪闪,寒气逼人,确实是一把好剑。
“此剑出自剑师庄。”刘掌柜得意地介绍着:“原先每一把要卖一百两银子,如今却要卖二百两。”
“你这不是坑人吗?”丁哥儿骂道。
“这剑确实值得此价。”我随口应道,一边细细将三把剑看过。
“这位少侠果然懂行。”刘掌柜夸赞着。
我举起一把剑,对着墙上钉着的一根指头宽的铁楔,随手挥去,那铁楔应声而断,仿佛砍瓜切菜一般。
丁哥儿与灵儿都惊叹地睁大了眼睛,那掌柜也洋洋自得。我却摸了摸手中的剑,摇了摇头,将之还鞘,重新放入盒内。
“少侠看不上这剑吗?”刘掌柜满腹狐疑。
“剑虽是好剑,但并非极品。”我告诉他。在我所见过的剑中,只有独孤庆的剑堪称极品,虽然我很想仔细欣赏一下那把剑,但见他吝剑如吝命的样子,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话怎么说?”刘掌柜十分惊诧。
“这三把剑都多了一份火候。”我解释道:“铸造业并非易事,少一份火候会过软,多一份火候会过脆,这火候的多少不是普通人可以掌握的。这三把剑虽然锋利无比,但钢硬有余,韧性不足,与普通的刀剑相碰尚可,若与大锤,或者大铁锥之类实心大铁块相碰,只怕要崩刃的。”
“客官果然好眼力。”刘掌柜由衷地说道:“这三把剑虽说也出自剑师庄,却是老剑师的徒弟所铸。我这里尚有一把老剑师亲铸的宝剑,这就拿与少侠来看。”说着匆匆地收起这个木盒,又走进里屋。
灵儿与丁哥儿都在奇怪地看着我,仿佛是在看一件怪物。只听丁哥儿又在问道:“你怎么就会相剑呢?”
我又是只笑不答,总不能跟他们说我真正的父亲是二十世纪末的一个国家大型钢铁厂里铸造厂的厂长吧?其实,有一个搞铸造三四十年的父亲,他的儿子多少也会懂得一点铸造的知识。
刘掌柜这回是捧着一口用黄布包裹的长剑走了回来。我接过剑来,慢慢打开黄布,呈现在我眼前的果然是一把精致的长剑,总长三尺余。那剑鞘雕龙绘凤,虽说是铁打而成,但依然巧夺天工,白光灿灿,上面留有许多花模,想来,还可以镶些金银宝石。再看剑柄,原来是一个龙头,金丝缠绕,活灵活现,只是龙头的两个眼睛空的,应该能够安上两粒打磨过的钻石。对于我来说,这些装饰倒是次要的,重要的还是要看看剑身。我拔出剑来,立刻就感到白光耀眼,刺人双目。那剑刃若隐若现,仿佛透明;剑脊处两面交汇平滑,没有痕迹,两边各有一道浅槽在中间,宛如刺刀;整个剑身呈令箭形,头宽尾窄,宽处有四指,厚约一指,长有二尺七寸,果然绝世。
我拈起指头在剑身一弹,“铮”地一声清响,仿佛钢丝在半空滑过,又象长笛飘悠脆呖,还似鸽哨响彻空谷。“好剑!好剑!”我不由得赞道。
“少侠在日头下细看,便可发现剑身两侧宛若两条飞龙腾空;若在阴雨之时,那血槽中还会有烟雾出现。”刘掌柜介绍道。
我半信半疑,将剑对着日光,侧目看去,就见剑身一片雪亮,反射的光芒阵阵折射出去,宛若水波荡漾,那光影分明就是两条飞龙交错盘旋着升腾而去。我以为剑身上定然是绘了龙的图形,将眼仔细看来,依然平滑如镜,哪有什么飞龙,不由大奇。
“此剑吹毛利刃,见血不沾,少侠不妨试试。”
我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剑刃处用嘴一吹,那头发当真一分为二,毫不虚夸。
我爱不释手地拿着剑来回翻看,丁哥儿也抢过去仔细观瞧,然后又递给了吉灵儿。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由得问道:“此剑确是极品,只怕铸剑师一生之内也铸不得两三把,如何肯把与你卖呢?”
刘掌柜干咳了一声,显得很不自然,道:“少侠说得是,我曾往剑师庄,只求得方才拿与少侠看过的那三把剑。此剑名曰飞龙,是老剑师毕生心血所铸。还有一把名曰七星,送与了七星盟主。而这把飞龙剑,老剑师留在身边,如何也不肯出示于人的。”
“你为何得到?”
“这却要提到一年前,老剑师不知因何得罪了妙手神偷一枝梅,被他偷得了此剑。”刘掌柜解释着道:“一枝梅因急需银两,将此剑典当与了我,我知道此乃剑师庄传世之宝,也不敢宣扬,生怕老剑师会找我的麻烦。但我也喜爱之极,所以收藏至今。我并非习武之人,也知道这种宝剑在我手中终究是个祸害,总有一天传入江湖,只怕连性命也无法保全,倒不如实实在在地换些银两。”
“那你为何将此剑卖与我呢?”我问道。
“我可以看出,少侠是个识宝之人,这才拿与少侠来看。少侠既然见了此剑,定当非买不可的。”
“我们不买,难道你还赖我们不成?”丁哥儿不服气的叫道。
“那倒不是。只是少侠知道此宝剑的价值,俗话说宝剑识英雄,如此机缘,少侠不会放过。再说,如今我也不担心剑师庄的人来找,即使少侠不要,我还可以卖与别人。”
“你如今怎不怕剑师庄的人呢?”灵儿奇怪地问。
刘掌柜一笑,道:“剑师庄的人都死绝了。”
灵儿愣住了。
“你这剑要卖多少银子?”我却问道。
“此剑最少可值黄金五百两。”刘掌柜说道:“但一枝梅典与我也只要了五百两银子,我如今并不想占少侠便宜,再说看少侠少年英雄,足可佩得此剑,我只收你八百两银子如何?”看来,他果然是急于将此剑脱手。
“好,就这样。”我一口应承。虽然也想充一充豪气,多给他些银子,但随即又想到,给了这个商人,还不如省下来接济贫苦百姓。
丁哥儿拿着我的剑来回翻看着,虽然心里十分喜欢,嘴里还是在说着:“嘿,你这剑就是不如我的剑。”我也不去理他,随他啰唣。
吉灵儿却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中,当我将听到的剑师庄血案之事告诉她,并且怀疑那血案有可能是我的匕首所致时,她便沉默了。
“你在想什么?”我经不住问道。
她看了看我,担忧地说:“我觉得你不该买下这把剑。”
“哦?”我一愣。
丁哥儿也奇怪地问:“为什么?”
“既然剑师庄血案未查出真凶,别人如果看到这把飞龙剑,再加上你的穿心匕首,你便是最大的嫌疑者。那老剑师与七星盟主是莫逆之交,只怕饶你不得。”她忧虑地说。
“那有什么?”我坦然地道:“未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剑是我买的,又非偷的、抢的,还怕那么多作什么?”
“我只是如此一说,秋大哥当心就是。”灵儿随口道。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七星盟主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吗?”
“你没有看到无极道长刘海蟾与鹰爪王白朴的武功吗?”灵儿幽幽地道:“那七星盟主的功夫只在两人之上。嘿,就是你师父老黑魔霍山翁也只能与他打个五六十招。黄山之役,他一个人重创黑白两魔,那黑白两魔至此再不敢招惹七星盟了。”
“他到底是谁?如此厉害。”丁哥儿也忍不住问道。
“人称之八臂神,可是通常大家都唤他作老头子,他主七星盟也有三十余年了。”灵儿告诉我们:“自从他成为七星盟主,便不再有人敢直呼其名,他的真实名字却被人淡忘了。此人深居浅出,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一般人可以见到的,。人们只知道他在庐山闲居,只有白朴能够找到他的踪迹,传达他的诣意。”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解:“这江湖之中武功应以少林为宗,有少林派领导江湖就是了,为何非要建一个七星盟呢?”
“这你又不知了。”她笑道:“少林虽说是深孚众望,但终究是佛门净地,以吃斋参禅为主要功课,舞枪弄棒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江湖中各大门派都要领导武林,谁也不服气谁,经常为此争得头破血流,彼此牵制,彼此消耗,这却给那些歪门邪道以可乘之机。七杀门从莫徭崛起,无人能与之抗衡。武林正道人士才迫于形势,联手组成七星盟,由六大山派与九位世家选出一位盟主主持,与七杀门大战一场,各有损失,七杀门从此隐遁,而七星盟却越发壮大。但两者依旧谁也胜不了谁,如此对立了几百年,直到今日。”
“是这样。”我恍然大悟。看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所幸的是众志成城,亡羊补牢,并没有晚,但这已经出现了一个七杀门,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名门正派们终于寝食难安了。
到得嵩山的时候,正遇上白朴、刘海蟾与周心远等人。白朴是代表七星盟来向少林寺致哀的,刘海蟾与周心远本要回山,正好同行,顺便也到少林一探。看来,七星盟的聚会已经结束了,只是不知道那秘密的会议讨论得是什么问题。我生怕他们会讨论对付我,细细一想,又觉得好笑。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就算我是老黑魔的弟子,绿林帮的帮主,也不至于要惊动七星盟招开掌门大会来处置,那白朴、刘海蟾,或者是周心远都可说武功盖世,单一个就足可以让我难受了。
白朴见到我时有些惊讶,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来此地,但随即十分赞赏般地恭贺我作了绿林帮主。不知怎的,这个老头子对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我自然也十分礼貌地道了谢。
刘海蟾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相思野龙果然如约而来。”我的脸不由得热了起来。这个老道士称呼我的外号时,我总觉得是在讽刺,敷衍道:“老前辈见笑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拂尘一摆,似乎有些不满,道:“少侠重组绿林帮,真可谓处心积虑了,竟能够网罗正邪两道的高手于手下,不可说不是一种本领,而且连我那劣徒也加入其中,可见少侠果然不同一般了。”显然,他早已听说了绿林帮的事,正为项冲的入伙感到恼怒。
我忙解释着:“老前辈也许误会了,项大哥是个明理之人,他加入本帮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这里我不便说明,还是由他向你解释好。”他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我趁此机会对白朴言道:“白前辈,许多人对我绿林帮有所误解,绿林帮只不地是笼络了一些为朝廷所不容的豪杰,并不敢加害于百姓,也无意与天下武林作对,只不过是为了求自保而已,还望前辈为我们向众人解释一二。”
白朴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周心远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此刻更是跳起脚来骂道:“小黑魔,你莫来花言巧语,须知爷爷可是眼里揉不得砂的,老黑魔的徒弟会不是小黑魔,那才是见鬼了呢!”
不等我答话,丁哥儿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老不死的,怎么总与我们作对?”
那边灵儿却讽刺地接道:“想当年,他兄弟两人也未打过霍山翁,他弟弟被人家打死了,他却给吓跑了,以后不敢再与人争锋,却来把仇记在人家徒弟的身上,这不就是欺软怕硬吗?枉为了一派的掌门。”
“你这个黄毛丫头找死!”周心远气得须发皆直,抬手便向吉灵儿打去,我顺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周心远那一掌没有打中,却被老糊涂一掌迎去,两个人都退了两步。见到三老出手,周心远愣了一下,随即,那气焰矮了许多。
“嘿嘿,人家手下的败将还敢言勇,可笑可笑。”老糊涂收起掌,摇着头,晃着脑。老犟筋也阴恻恻地道:“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哪能在此活灵活现?”周心远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当然没有忘记败在幻影飞龙之下的耻辱,但又无法辩驳那两个老头子的抢白,只是一又愤恨的眼睛盯视着我。老东西不失时机地还要激怒他道为:“你敢莫还要和人家打一场吗?嘿嘿,只怕这一回输了就没脸皮了。”
“老子今日就是要与小黑魔拼它一场。”周心远发着狠,拔出了他新换的一把剑,指着我挑战着:“小子,把你的匕首拔出来吧,老子看看你那幻影飞龙有多厉害,可还能伤到我吗?”
他的威逼让我火往上撞,看了看旁边的刘海蟾与白朴,这两个人如看戏一般冷眼旁观,仿佛真要看我如何施展幻影飞龙。灵儿拉了拉我,摇了摇头,她是担心我非敌手。丁哥儿却先跳了出去:“老不死的,我来与你打一打。”说着拔出剑,就要挺身而上,我拦在了他的前面,明知他根本不是对手,可还要吹嘘他一通道:“你怎么能够叫人家看透你的绝世之技呢?还是我来吧。”他想了想,觉得很对,答了声:“好!”退了回去。
我一按崩簧,那剑在腰间的鞘里“呛”地一声脆响,蹦了出来,我随手拔出,一道寒光如电一样闪过长空,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尤其是白朴,脸色变了变,紧盯着我手中的剑,如同钉在了那里。
周心远根本不多说,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然首先挺剑向我击来,我一展身形已经与他挡了一剑。自从与独孤庆比了三剑之后,我便对剑术感上了兴趣,那几日空暇里,无时无刻不在琢磨无极剑法和独孤庆那惊天动地的三招剑。可惜得是那无极剑法,我只窥透了三层,也只能用上两层;而独孤庆的剑招虽然如刀刻一般映在了脑海里,但我根本模仿不来,好象是在看电影中的剪辑。对于其它人的剑术,我只能想起王不安,他的剑法太过简单,我又懒得去琢磨。剩下的只有周心远的那招绝技“烈风怒火”,研究来研究去,终于发现这剑招的破绽。它过于威猛,一出必致人于死地,根本就是全面的进攻,哪里有什么防守,也许它根本就不需要防守。但只要对手不被它那耀人耳目的光辉所迷惑,看清它的空隙,抓住那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定能够一击而破。我将此招教给了丁哥儿,加进了那招花影重叠”,于是有攻有守,攻势弱了许多,但招式却完整了。
经过对剑法的研究,我的剑术进步得很快,虽然招式凌乱了一些,还是挡住了周心远头十余招的猛攻,没有乱了阵脚。周心远也是吃惊非小,仿佛不敢相信如此短的时间内,我会和从前判若两人。他的剑招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我有些手忙脚乱,心想再这么下去,不等他的“烈风怒火”出手,只怕已经落败了。我应该早些引诱他出绝招,对“烈风怒火”我已经有了破解之计,但对他别的招式却没有那么熟悉。一阵风忽然吹来,我的衣襟被风卷起,飘了起来,我的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了那日与独孤庆对阵的场面,再不犹豫,剑随即停下,保持原来的姿势闭上了眼睛,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哪里还有什么招式。
我的动作惊动了所有的人,周心远愣了一下,大叫一声,毫不留情,剑向我胸前刺来,直惊得灵儿叫出声来。我再次睁开眼睛,看着那剑直奔我的身体,疾随对方的剑走,手中的剑已然缠住了他的剑。周心远大惊,回剑闪身,我却跟着他的身形而动,剑依然追寻他的方向。此招一出,白朴和刘海蟾都惊讶了一声,周心远也吓出了一声冷汗,纵身急躲。我却步步紧压其后,随他行走,一时间,场中的局势大变,这个剑术名家竟被我这莫明其妙的打法搞得手足无措起来。但他终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剑客,稍乱了片刻,转身再不顾我的纠缠,大喝一声,烈风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剑势如火山喷发一样向我袭来,我不由得顿住了剑,手中的内力源源流向剑端,宝剑的剑头猛地长出了一尺来长的光影。“剑气!”我听到人们惊呼了一声,也顾不得许多,闭上眼睛,听着风声,对着来剑顺手挥去,只听得“当”地一声响,我的剑停在了半空,没有挥下。再睁开眼睛,周心远的剑已断成了两截,他的手腕上鲜血滴滴,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周心远如梦如痴般呆在那里,猛然醒来,愤怒地看了我一眼,再不说话,也不和白朴、刘海蟾打招呼,转头而去。
老糊涂在他的身后奚落着:“叫你别打,你非要找打。”老犟筋依然阴阴地说:“嘿,又是人家饶了你一命。”老东西却惊讶万分地看着我,不住地点头在说:“神,果然是神龙。”
刘海蟾一脸肃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万分奇怪地问:“你怎么会这种剑法?”
我怔了怔,想起此人是项冲的师父,我的剑术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只得以实相告:“这是我看项大哥与人对剑时,悟出来的一点无极剑法,不知对不对?”
刘海蟾呆了呆,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却是悔恨万分似地仰天而叹:“罢了罢了,如此人才却为霍老儿所得,实乃我终南憾事,实乃天下武林憾事。”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见白朴望着我的目光里有欣赏,也有自豪,他幽幽地道:“只怕今后没有人敢在你的面前展露绝技了。”
刘海蟾此刻也盯住了我,好象从不认识一样上下打量着,不时地自言自语:“我本以为冲儿的悟性已经很高了,没想到与你比起来却抵不上一半,那套无极剑法,他要能够领悟,最少得到了三四十岁以后,你却只看了一遍,便悟到了。小子,贫道与你商量一下,你能否抛开老黑魔,改投在我的门下,我定将无极剑的精髓传授与你,如何?”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建议搞得不知所措。说实在话,一旦摸着了门,便对这无极剑法感上了兴趣,只是要我弃师改投,却又有些不义。虽然在二十世纪末,人们并不在乎一个世界冠军可能会有三四个、甚至八九个师傅,但在这个年代,人们的道德准则又是什么样的呢?
“嘿嘿,老牛鼻子看中了咱们帮主,却要教人家背叛师门。”老东西讽刺地说道。老犟筋也嗄了嗓音,接道:“奇怪,名门正派的人怎么也不教人学好了?”最后是老糊涂的嬉笑声:“刘老道,你这是不是拐骗人家孩子呢?”
刘海蟾被抢白得尴尬万分,只是干笑了笑,没有答应。白朴接过话头,道:“秋少侠果然一身奇骨,又聪明过人,不但是刘道长,便是老夫,也不免要难舍了。”
我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做,只好说道:“承蒙前辈垂青,在下成分感激,只是人各有志,何况我只是个微末小子,根本不值得前辈错爱。”
刘海蟾轻哼了一声,不再答话,转头看着白朴,仿佛是在催促他上路。白朴自然明白,但却恳切地对我道:“老夫想和少侠单独谈一件事,不知少侠可愿意?”
我愣了愣,不知该不该答应,丁哥儿却警惕地叫道:“怎么,你想害人吗?”
“别胡说。”我忙打断了他的话,点头道:“我愿意。”说着,回头又看了看吉灵儿,她也在向我点着头,相信白朴不会有恶意。
我跟着白朴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他转过脸来,面色激动,双手紧紧扶住了我的双肩,嘴唇哆嗦着,目光里满是慈爱,似乎还有晶莹的闪亮,好象要有许多的话说出来。
“白前辈!”我忙提醒地叫道:“不知有何事见教?”
他这才如梦方醒地放下了手,却故意转过身去,不让我再看到他的表情。良久,才装出平静的语调问道:“老夫想知道你的剑从何处得来?”
我迟疑了一下,觉得没必要瞒他,便如实相告:“这是我在南阳买的。”
“你可知道此剑的名称?”
“名叫飞龙。”我道。
“飞龙?”他应该早就猜到,但听我说出来,还是微微一怔,道:“这可是剑师庄之宝,非比其它。”
“我知道。”我告诉他:“听那位商人说,这是一年前妙手神偷一枝梅从剑师庄偷来当与他的。”
“原来如此。”白朴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道:“如果你说得是真,那便是好,你可知道,剑师庄被人血洗,这起血案搅得江湖上沸沸扬扬,没有人会放过凶手的。”
“你是怀疑我吗?”我问道:“那不是七杀门做的吗?”
白朴回过头来,眼睛里根本没有怀疑,反而是信任。他缓缓解释着:“如今,江湖人人知晓绿林帮主与七杀门有过关联,其中还有些人认为少侠是七杀门的人。而少侠又有一把谁都想要的匕首,那剑师庄的人便是死于匕首之下。”
“不!我的匕首被人偷去了。”我叫了起来。
他也是一愣,急忙问道:“怎么丢的?”
我摇了摇头,只能告诉他道:“那是在鹦鹉山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丢了。”
“柳梦海?”他不由得说出了声来。
我想告诉他那匕首已找回了,又怕他问起如何找到。我不能出卖独孤庆,他间我的朋友,也极可能是剑师庄的凶手。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我不明白,只有遇上他时,再去问个明白了。
“还有别的事吗?”我问白朴。
他摇了摇头,又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告诉我:“老夫相信你与此案无关,只是你用的是飞龙剑,可要谨慎一些,只怕别人误会。”我点头称是,这也是灵儿提醒过我的,但这个和我无亲无故的七星盟使为什么也会这样好心呢?我不由得想起了独孤庆提到的皇甫非凡的故事,难道我真象他吗?“还有。”白朴又道:“剑师庄血案是在五月二十九,六月初二你在大洪山召开响马会,但前几天你却不在山上。”
“五月二十九?”我默默念着,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在向我透露作案时间,只要我有证据证明我那天不在现场就可以了。我当即道:“那日我在往大洪山的路上,和少华山、北邙山的寨主们在一起。对了,王不安和梅娘也可以证明。”
“那样就好。”他全部相信了。
“我也想问你一件事。”我想着心事,不由得说道。
“何事?”他问,似乎猜出我的思想,如此关切,如此痛爱,仿佛我就是他的爱徒一般。
我迟疑着,很想问一问关于皇甫非凡的事,或者更明确地问一问他知不知道秋月浑的身世。我的感觉隐隐告诉我,这个老人知道秋月浑的一切,但嗫嚅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算了,也没有什么。”我忽然想起我是个生命不多的人,何必再为那件纠缠不清的问题浪费时光呢?
白朴却有些失望,仿佛希望我问他些什么。
在少林寺的山门,一位知客僧带着白朴与刘海蟾先行入寺,却让我们在寺外等候,从他那敌视的目光里,我隐隐觉察到了不妙。白朴离开之时,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老夫可以去为你说说情。”望着他们进去,我心情杂乱,分不清是愁是忧,只是希望能够顺利了结此段恩怨。
丁哥儿忍耐不住,骂道:“这些个秃驴,不识好歹,我们进去。”就要硬闯,我赶紧拉住了他,生怕再惹下麻烦。
“小魔头,你还敢来这里?”一个年青的和尚断喝着从里面冲了出来,我一看,却也认得,正是那日随智圆的三个和尚中的慧能,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和尚,齐齐将我们围住。
“你要怎样?”我警惕地问道。
“我要为师叔报仇。”慧能说着挥掌向我打来,我一闪身,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只一扭一推,便把他甩了出去。还好,我未用力,他只不过是退了两步,并不难堪。他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手段。
丁哥儿勃然骂道:“你们这些臭和尚,讲不讲理?怎么随便打人?”三老只是不住地冷笑。我看了一下吉灵儿,她正满腹疑虑地看着我,我只能安慰她:“我会处理好的。”
“小魔头,别以为你武功高强我便怕你,今日就要与你拼个死活。”慧能说着又冲了上来。他身后的和尚们也摆好架式,准备下手。
我依然几招内便钳住了他的胳膊,任他如何使劲也抽身不得。这随随便便的显露,也震住了别的和尚,让他们自己估量是不是我的对手。
面对横眉怒目的慧能,我摇了摇头,松开了手,非常恳切地道:“你也知道,并不是我打伤的智圆大师。当然,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这次来是诚心诚意向少林寺赔礼认错,并不想和你打。”
“我不管许多,你帮助少林叛徒,就是少林的敌人。”他高叫着。
“少跟他废话,我来给他个下马威。”丁哥儿叫道。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他瞪得莫明其妙,不敢再插言。
“既然你如此恨我,我就让你打上三掌,绝不还手。”我想了想提议道:“不管你我有多少恩怨,也不要去管后果会如何,我只希望这三掌能消了你的气,结了你的怨恨,如何?”
慧能怔住了,他身后的那些和尚也怔住了。
“少林寺一向通情达理,我想你不会回绝我的提议吧?”我平静地说。
“好!”慧能一口应承:“你站好了,看我的掌。”说着倒退了两步,默默地运起功来。
三老象局外人一样,漠不关心地看着我们的交易,只有丁哥儿和吉灵儿惴惴不安。“你行吗?”灵儿有些担心。“行!”我微笑着回答。从慧能方才的身手,我已经看出了他的功力,以我的天魔星功,他是无论如何也伤不到我的。当下,凝神静心,缓缓运动体内真气,霎间已充斥了全身。
“你接着。”慧能大喝一声,冲上来一掌拍在我的胸口,我只觉得被人撞了一下,丹田的气海微微晃了晃,连身形也未动。
“一掌。”丁哥儿在旁边喊道。
“好功夫。”所有的人,连慧能也不由得赞了一句,又紧退两步,第二掌已发了出来。
我感到有人狠狠地推了我一下,这回身体晃了晃,依然稳稳站立。
“两掌。”丁哥儿又喊了一句。
慧能愣愣地望着我,有些后悔了。他应该知道我有些功力,当初能接智圆大师三掌,来接他的三掌根本没有问题的。也许他还是没有想到我的功力会如此深厚,他这两掌凝集了他全身的力量,打在我的身上不起任何反应。他犹豫着,不知道剩下来的第三掌该不该发。这时,我听到有人在他身后低声唤着:“师兄,用大力金刚掌。”就见慧能点了点头,重新默默运气,我发现蓦然间,他的手掌似乎长大了几倍。我不由得暗暗稀奇,也多了几分小心。
慧能的双掌再次摆起,向我猛拍而来。
“住手!”那进去半天的知客僧终于在山门口出现,大喝了一声,但为时已晚,慧能的掌再次拍到我的胸口,只听得蓬然作响。我觉得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闷棍,胸口一紧,丹田的气海就象要散去,真气在体内乱撞,我向后退了两步,强行将那气流理顺。
“三掌了。”丁哥儿欢呼着,跑到我的面前,又惊叫了起来:“哎呀,你的鼻子怎么又流血了?”灵儿也连忙扶住了我,扯下自己的袖口,为我擦着鼻血。我觉得浑身上下虚脱般地无力,就象是割了一天麦子似的又累又疲倦,真想倒在地上睡上一觉。我强打着精神,脸上装着微笑,极力作出无所谓的样子道:“没事,没事,可能是上了火。”
三老和那位知客僧看着我,皱起了眉头,知客僧回视了慧能一眼,慧能连忙低下了头。
“秋帮主好深厚的功力。”那知客客套地赞了一句,这才说道:“方才贫僧已禀明方丈,方丈有请帮主进去。”
“哦?”我一喜,他加了个“请”字,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忙道:“有劳了。”就要跟着他进去,那知客却拦住了吉灵儿,非常严肃地道:“本寺的寺规,妇人女子只可在底下的大殿进香,不得入内。”
我愣了一下,只得对灵儿道:“你就留在这里等我。”
“你可要多加小心。”他不放心地叮咛着,我点了点头,让三老留下来陪着她,只带着丁哥儿进去。我不想让这里的人觉得我会带来麻烦,看到一个小魔头带着三个老魔头。
我们一走进寺去,山门便在身后关上了。丁哥儿神情紧张起来,紧紧拉住了我的手,似乎怕我会忽然飞走一样。看着他那肉乎乎、宽大厚实的下巴上沁满的汗水,我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笑了笑,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会怕吗?”他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才不呢,你看我什么时候怕过?”
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这知客僧回过头来,颂了句:“阿弥陀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知帮主,里面就是会客堂,你的同行者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你可以进去了。”
我诧异地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里面是一处院落,院子开阔,但甬路两边却整齐地站着两排和尚,这些和尚个个身强体壮,手持齐眉长棍,峙立左右。我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看这知客,只听他说道:“这是十八罗汉阵,你若闯得过去,便过去,可以与方丈商谈;闯不过去就回去,等着我们找你。”
我蹙起了眉头,丁哥儿不知好歹地喊了起来:“你这个和尚将我们诓到这里来,原来已经埋伏下了人手。”
这知客僧冷哼一声,冷冷地道:“来去但凭两位自由。”说着也不等我们的回答,径直走了。
“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要见方丈。”我高声答道,心下明白,虽然有这心,只怕没有这个力了。堵在我鼻孔里的布掉了下来,鼻血又滴滴流出来,我尽量仰起头,但这身体却越加得疲乏。
“我先来。”丁哥儿喊了一声,已经闯了进去。那整齐站列两排的和尚马上发动起来,阵形一变,将丁哥儿围在当中,十八条棍从各个方向,不同位置齐齐打来,任丁哥儿的逍遥步如何精妙,也不能躲开。两条棍同时打在他的腹部,将他打了回来,摔倒在我的身边。亏得这小子皮糙肉厚,竟没有受伤,爬起来不由得恼羞成怒,拔出佩剑,大叫着又冲了上去。丁哥儿的剑术这些日子可谓进步长足,长剑挥起竟也闯过了五六丈远。但少林的罗汉阵不仅变幻莫测,就是那组阵的每一个人武功也不弱,丁哥儿与之单打独斗尚不见得能赢,这十八个人又经过训练的,更是配合默契,他也只冲了几步,手脚稍一慢了,又被人用棍子打了出来,连剑也撒手而出。他依然不顾实力,还要硬闯,这回挨到了十几条大棍的敲击。我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一股怒火油然而生,激得全身来了力气,抽手拔出了剑,一招彩云追月,将飞龙剑当成了西洋剑,弹射过去,只一旋,那些同时打向丁哥儿的十几条棍齐齐被削去了两寸的头。我伸手拉起丁哥儿,叫道:“我们一齐闯。”
“当心这小魔头的剑。”一个和尚高叫了一声,十八个和尚忽然都撤回了大棍,绕着我和丁哥儿转了起来。我只觉得头晕脑涨,手脚发软,但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依然努力地向前冲去,身到之处却见人影摇曳,棍影片片。我也顾不得许多,强撑着身体挥舞起那锋利异常的宝剑,宝剑到处,便被杀出一条空路,眼见着已到了甬道的尽头,却听到身后丁哥儿又“啊”地叫了一声,急回头看,他又被人打倒,几条大棍正夹起了他要甩将出去。“啊!”我也喊了起来,只稍一迟顿,身后正被一条大棍抽中,紧接着又是一棍狠狠地砸在我的后背。我只觉眼前黑了一下,身体飞了出去,那剑也随之脱手。我在半空中见到丁哥儿被抛起老高,他大叫着如断了翅膀的鹰一样摔落下来,底下是十几条被我削尖了的棍举起等候着。“不!”我大喊一声,猛然在空中扭转身形,在步跨在一根大棍上只一点,又腾空而起,接住了正落将下来的丁哥儿,再一送,单腿踏地,已将他重新推到了门外。那门“咣当”的一声被两个和尚关住,丁哥儿被关在了门外,而我却被围在了密密的棍网中。
根本不容我动作,那棍网竟分了三层,底下一层夹住了我的腿,中间一层夹住了我的手和腰,上面一层夹住了我的头,我间无丝毫还手之力。那三层棍齐齐用力,我只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被铁桶箍紧,面且越来越紧,越来越喘不出气。
丁哥儿在狠狠地敲着门,惊慌地喊叫着我的名字,我强自从嘴里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地告诉他:“去……找……灵儿……”那强烈的敲门声停止了,他或许听了我的话,搬救兵去了。
我越来越觉得死亡在临近,仿佛有一条蟒蛇正缠着我张牙吐芯地等待我死去。我的眼前越来越黑,那气也越喘越小,鼻子里的血却越滴越多。我想,这回是死定了,闭上眼睛,身体飘乎起来。啊,耳边传来了天籁的声音,是音乐?还是呼唤?我听不清楚。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来生吧!等着来生吧!”这是一个多么凄楚的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我几乎常常听到,常常梦到。“不,我不能死,不能等来生。”我在用心呼喊:“你还没有完成你的任务,就这样死去吗?秋月浑,你不是懦夫!”一种求生的本能奔突而出,我的心在跳动,我的胸口在跳动,那里藏着一把坚不可摧,无坚不摧的穿心匕首,是秋月浑的精灵。
“给我力量吧,穿心匕首!”我呼喊着,身体松驰下来,一股强大得足可以压倒泰山的力量猛然砰发而出,我大喝一声,那些夹住我的大棍纷纷断裂,同时,我胸口的绿光一闪,那穿心匕首已经握在了我的手中,只在一刹那间挥出招去,仿佛一阵强大的龙卷风席卷整个地球。“九条飞龙!”我听到旁边有人在惊叫着,我也感到我的身体象是分出了许多瓣,也只是眨眼间,我已经站在了甬道的尽头,那匕首倏然还鞘。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三个目瞪口呆的人:一个是白朴,一个是刘海蟾,另一个是慈眉善目、银须飘洒的老和尚,他应该说是少林方丈智仁了。我仿佛是作梦一样站立着,鼻血依然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我回过去去,那十八个和尚都躺倒在地,每个人的身上都流着血,但依然挣扎着,那十八条大棍也成了木头段,只剩下了几根擀面杖长短的棍棒。
我的身体彻底地虚脱了,再也无法支持,腿一软,眼前又是一黑,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我觉得自己躺在了床上,却如何也睁不开眼,身体一丝动弹不得,这种感觉我曾经在四年前体验过,现在它终于又来了。那一回我是浑身脓疮,而这一回却是昏昏沉沉,脑袋发胀,天黑地暗。我的心里很清楚,这是在发烧。可我又在哪里?还是在少林寺吗?我感到有人在摸我的手脉。
“大师,他可有救?”我听到白朴焦虑地问。
那摸着我手脉的人松开了手,为难地叹着气,我听到了缓慢又老迈的声音在说着:“老衲可说医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按脉象来说,他已经死了。”
“哦?”白朴和另一个人都惊讶地不能相信。
“或许老衲医术不高,摸着他的脉象却感觉不到搏动,便象个死人一样。”
“可是他还在呼吸呀?”白朴说。
“是的,从表象来年看,他确实还活着。”另一个人说话了,这是刘海蟾。
“老衲的医术确实有限,救他不得。”这医者无可奈何地说道。
“智仁方丈不仅是武林宗师,尚是天下名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方丈可是嫌此人误伤了贵派中人?”刘海蟾有意地问道。
“道长取笑了。”智仁冷笑了一声,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老衲出家之人,以救人性命为一修行法则,从不敢妄语,是便是是,非便是非,孰重孰轻,老衲还分得清楚。”
“方丈或许误会了。”白朴连忙解释道:“刘道长的意思是说,此人是响马头子,如今单身到少林寺来赔罪,虽说他并非吾等所伤,但他进来时是身强力壮,若没有活着走出去,且不说江湖上如何评论,那响马帮也不会放过少林,只怕少林寺又要经历一场大劫了。”
“白盟使说得极是。”刘海蟾连忙接过话去,生怕智仁不晓得其中厉害:“那响马帮人多势众,足可以与朝廷抗衡,若他们联合起来进攻少林,讨取他们的总瓢把子,到时只怕为祸非浅。”
“老衲哪不知晓其中的关系。”智仁长叹了一声,道:“只是老衲确实无此手段,依老衲的思想,这天下也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
“谁?”白朴与刘海蟾齐声询问。
智仁叹了口气又道:“便是空山寺的一尘,不过此人于几年前已然离世了。”
白朴和刘海蟾都默默无言,沉了片刻,又听智仁说道:“看来,如今只好这么一试了。”
“如何试法?”白朴忙问。
“只有用内功注入他体内,帮他调整气息,不过,这只能看他的造化,你我三人的内功都与他不同,他练得是天魔星功,只怕不能承受,没有见效。”
“他一定可以承受。”白朴满有把握地道:“让老夫先来。”说着,为我脱下了衣服,我只能由他摆布。
当我赤身裸体呈现在那三个老者面前时,智仁不由得惊叫了一声:“神龙传人?”
“方丈也知道他方才的幻影飞龙吗?”刘海蟾奇怪地问,似乎他们并没有告诉他我刚才用得什么武功。
智仁并没有回答,白朴却在问着:“方丈如何识出他就是飞龙传人?”
“你们细看他的后背。”智仁说道:“他只要稍一用力,那里便会若隐若现地映出一条龙影。”
刘海蟾和白朴似乎在观察我,半天后齐声叫道:“果然如此,一条飞龙。”白朴接着问:“大师如何知道?”
“世道轮回,不错不差。”智仁缓缓地道:“这是二十余年前,吾从好友明月禅师那里听闻的。”
“可是五台山已圆寂二十年的明月禅师?”白朴问道。
“正是。”智仁回答:“老衲比他小了三十岁,却蒙他垂青,作了个忘年之交,他在自知时日不长之际,让老衲去与他话别。老衲来到五台山,他已然渐入西境,见到老衲,却与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刘海蟾问道。
“这故事说的是上古时代。”智仁娓娓地说来:“那时天下大水,舜帝命禹王治水,禹王北祭七星,南祭七宝,下令九州龙神齐聚会稽山,商讨治水之事。有一神龙驱车前往,途经巫山,却遇到了一位壮士拦车乞求,原来是四川汇聚一盆,水势汹涌,巫山拦路,不得渲泻,大水猛涨,眼见要与巫山齐顶,生灵在水中挣扎,万物涂蹋,那壮士恳求神龙相助,以救众生。神龙思忖再三,觉得禹王召唤也是为了治这水患,欣然应允,只用了一日,劈开巫山,又花了一夜,导江入海,四川之水涛涛东流,已成大江,自此解了一方之难。可是,那神龙再赶到会稽时,会期已误。禹王大怒,不问来由,挥剑斩之。神龙怨气直冲九霄,而其魂却进入了人间的轮回道,发下毒誓,要杀尽天下人已泄其恨。”
“哦?”白朴和刘海蟾半信半疑,我却是一阵惊悸,这与那个五台山的和尚讲的故事何等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而令人费解的是他与这个少林方丈之间隔有千年。只听白朴在问道:“不知那神龙得逞未有?”
智仁答道:“这个老衲倒也问过,明月禅师只说那神龙在第一世确要杀尽天下人,谁知却被情缘所扰,放弃了他的毒誓。”
“明月禅师为何要与你讲这个故事?”白朴又问道。
“明月禅师乃一代高僧,深悟禅机,据他说他曾九世为僧,九世修行,却都未得正果。”
“那是为何?”
“这要从方才的故事说起。”智仁叹息道:“他便是那个阻住神龙车马的壮士,神龙因他之念而惨遭冤祸,这段前缘未了,他的正果便不能成行。”
刘海蟾与白朴唏嘘不已,一阵感叹。
“明月禅师临去之前嘱托老衲为他帮忙,他已然算出老衲会遇上神龙的传人,嘱托好生善待。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了。”智仁方丈最后幽幽地道。
“难怪这小子小小年纪如此聪明伶俐,每露一次绝技,都会有飞龙飞舞,原来他有这么一段不同凡响的来历。”刘海蟾叹了一声,又道“只可惜他命运不济。”
“不管他是飞龙传人也好,不是也罢,老夫仍要救他一救。”白朴说着已然扶我坐好,双掌抵住我的胸口,我感到两股热辣辣的气流涌入身体,体内忽然激起一股十分强大的真气,如海潮一样向胸口撞去,白朴“啊”了一声,已经缩回了手掌。
“怎么回事?”刘海蟾忙问。
“好强大的反应。”白朴道:“他体内真气杂乱,但被他难已至信地统一在了一起,一涌动,便产生出了两倍于老夫的功力,将之撞了回来。”
“哦?”刘海蟾也吃了一惊。
“看来只有我们三人合力了。”智仁言道。
“只有如此。”白朴无奈地说。
“好,老衲去嘱咐一声,莫让人到此打搅。”智仁毫不迟疑地说着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道:“白盟使抵住他前胸膻中,刘道长抵住他后背灵台,老衲由他头顶百会醍醐灌顶,定能打通他的脉络。不过,这还需要他精心配合,直到能自行吐纳为止。”
那两人应了一声,三人一齐动手,一个掌抵我的前胸,一个掌抵我的后背,另一个掌低我的头顶。我感到三股气流同时从三个方向涌入我的身体,体内那股强大的真气忽然分成了三股,却弱了许多,与那入体的气流迎去,也只堪堪抵挡,不久便缓慢地循着任督二脉退了回来。我默默承受着,暗暗努力调动自己的气息,先是运转自身真气,然后吸收那三股不同但纯正的真气,渐渐运行,渐渐循环,马上便觉得舒服了许多,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门外一阵嘈杂,在混乱的高喝声中,我听到了丁哥儿的怒骂:“你们把我大哥怎么了?还不快些交出来?”然后是知客僧的拦阻,又有灵儿的声音,又有三老的声音,最后是一片撕打。我心里明白,丁哥儿一定以为我是遭了少林寺的毒手,回去不知跟吉灵儿如何添油加醋说的,只听灵儿在喊:“我们已经调集绿林弟兄将你们团团围住,若不交出秋帮主,一定把少林寺烧个精光。”那知客僧也不示弱,对着她责骂开来。我怕他们伤了和气,他们还是打了起来。这三个老者已然入定,我也无法动弹,想出去阻止,但心念刚一及此,那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真气又四散开去,撞击那三个老人,他们都吃紧地“哼”了一声,我忙屏神静气,且不去管外面的事情,重新集气,生怕伤了这三个人。
渐渐地我已入了佳境,外面的杂声充耳不闻,而灵儿他们也未能闯入房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更加混乱的喊杀声惊醒,睁开眼睛,那三个帮我度过难关的老人,此刻各自盘坐,运气调息,头顶蒸腾起一团白雾。
外面的喊杀声愈发近了,一个和尚慌张地跑到了门口,大声喊着:“方丈,响马帮的人围住了寺周,眼看要打进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我马上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刚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见智仁、刘海蟾和白朴都睁开了眼睛。“你不能动。”智仁警告着:“你若没有把体内的外力尽数吸收,一动便会自击内腑,你的天魔星功高出了吾等的想象,所以你必须将吾等三人的三种功力包容,只怕没有三两日动弹不得的。”白朴和刘海蟾也点了点头。
“可是……”我要说那外面的情景,智仁却摆了摆手,颤微微地站起了身,强打着精神道:“一切由老衲安排。”说着缓缓地走出门去。
“大师!”我喊了一声,他已经走远了。白朴劝道:“智仁方丈说得对,你还是快些运功恢复。”刘海蟾也连连称是。我只得闭上了眼,但那喊杀声在耳鼓里越发震响,哪里还能静下心来,想起刚才智仁走出的情景,他显然还没有恢复体力。我猛然想起了丛林三老,以他们的功力,只怕……。我再次睁开眼睛,哪还顾什么自击内腑,便强撑着要站起身来。
“你这孩子怎如此倔强?”白朴早已察觉,不由得怒道。
“对不起!”我答道:“他们为我闹出事来,我哪里还能在此闲坐。我那些部下我最清楚,他们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我若不去阻止,谁也阻止不了,只怕少林寺要遭蒙一难了。”
“你不怕你会死吗?”刘海蟾也皱起了眉头。
“顾不得了,一切由我而起就当由我解决。”说着,我抓起了放在身边的长剑,柱着地站起身来,体内立刻如炸弹爆炸一样剧痛起来,果然,浑身的真气涌入腹间,我只觉得胃、肝、肺、肾,甚至于心脏都被它冲击得剧烈地震动。我咬着牙停了停,那震动便渐渐息了,但只要我又一动,它们又会撞击起来,仿佛是物理学中的纯静止,经不起一丝力道,否则便打破了平衡。
外面的杀声更紧了,似乎冲入了寺内,我再不犹豫,努力地穿好衣服,柱着剑一步步慢慢地移出门去,只留下那两个惊愕万分的老者。
出了院子,我见到寺里的人乱糟糟地跑着,挡住个和尚一问才知道,是北邙山和少华山的响马闯入了寺来。我哪顾得其它,人在万分紧张的状态下也忘了自己的痛苦,竟然抱着剑飞奔了出去,还未到大门口,便听到了兵器激烈的撞击声,忙穿过了中门。在头道门与中门之间是一个大院,这里已成了一碗糨汤,和尚与喽罗搅在了一起。人群中有吉灵儿、丁哥儿,还有尤来久、范水流和空空儿。这嵩山与北邙山相隔不远,果然将全山的兵马尽数招来。场中有四个人分外扎眼地在决斗,那是三老围住了老方丈智仁。智仁不愧是一代掌门,体力尚未恢复,应付这三个老头子倒也堪堪,只是动作愈发缓慢,气力愈发不足,再打下去只怕要吃亏。
“住手!”我用尽了全力,狮吼一般高喝了一声,场中诸人皆是一愣,纷纷停下手来看向我。我再次用剑柱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一声吼让我终生难忘,这身体仿佛麻木了,疼痛之感霍然消失,我的腿却不能听使唤,再迈不动一步,连感觉也无影无踪,象是两根木桩。啊,我这是怎么了?汗水滴嗒嗒地落下额头,我的手还隐隐作痛,但那痛却是越来越轻,眼见着也要消失了。难道这就是我不顾一切的后果?难道我成了瘫子了吗?
“大哥!”“秋大哥!”“帮主!”许多人惊喜交加地喊着,倒身而拜,丁哥儿与吉灵儿马上冲了过来。
“别碰我!”在丁哥儿快要抱住我的时候,我作出愤怒地姿态,一动不动地喝道。丁哥儿愣在了那里,灵儿也呆住了,他们也许从未见到过我的这种表情,这完全是在训斥。但我的心却在哭泣。
“谁叫你们围攻少林寺的?”我在责问。
“你……你不是……”丁哥儿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三老与智仁也停了下来,老糊涂不再微笑,反而皱了皱眉道:“老东西,你看他今日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老犟筋已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