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淳于烈下得山来,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寻找慕容致情。慕容世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他该不会返回去吧?或许他还会到江南一游呢?但淳于烈却分析到他一定是去了南宫世家。
江湖上谁都知道三世家的威名,那就是河北的东方世家,幽州的慕容世家和南阳的南宫世家。这三世家历史悠久,人物杰出,而且,他们还相互呼应,同生同息。谁都清楚这三世家扯不断的亲缘关系。那东方闪烁之妻,是慕容致情之姊;而南宫长胜之妻又是从小在慕容家长大的慕容致情的表妹;更为重要的是这三个人又结拜为兄弟,更是亲上加亲。慕容致情此次出行来到大洪山,一定得去离此不远的南宫世家。
既然如此,我们再不犹豫,朝着南阳的方向追去。
我们追到枣阳的时候,天早已晚了,但这一路之上,也未遇到三世家的人,只好进城先打点一下肚子。依我的意见是吃完饭连夜赶路,淳于烈却摇了摇头,满是自信地道:“不急,三世家的人一定怕咱们追赶,所以才绕道而行。咱们幸许已经超过他们,他们落在了后面,不如在此找一家客店住下,养精畜锐,明日正午时分一定可以赶到南阳。”
我点头答应了,这一日的苦战,已使我疲惫不堪,再加上背后被淳于烈所扯的伤口,虽敷了他特制的药膏,此刻依然隐隐作痛,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那马匹也需要喘息,喂一喂草料。
这枣阳城是一个路口,东通随州,西到襄阳,北往南阳,南连着大洪山,是一座大县,许多过往商贾都在此投宿。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叫来福的客栈,楼上尚有两间上房空着,我们租下其中一间,正走上楼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在问那店主:“你这里还有上房吗?”那声音阴沉而熟悉,我不由得回过头去,吃了一惊,那不正是叼着月季花的独孤庆吗?他也来投宿?再看他的身后,除了那只狗,还跟着一位女子,身段窈窕,戴着个遮阳的帽子,帽前垂着轻纱,看不见她的脸面。“是上官容吗?”我猜想,又觉得不象,上官容的身形要比此人还要瘦弱,而此人我也似曾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你们要几间?”那店主看了看来人,问道。
那两个人都象是迟疑了一下,同时开了口,只是独孤庆说:“一间。”而那女子却说:“两间。”
店主愣了愣,又问:“你们到底要几间?”
“两间。”独孤庆道。“一间。”那女子又跟着同时道。
店主笑了,却道:“我这店里如今只有一间上房在楼上,也只有一张床,你们要不要?”
“要!”独孤庆一口应道。
我刚要招呼他们,却被淳于烈止住了,拉着我迅速地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一点上灯,淳于烈就忍不住偷声笑了起来,我不解地问:“你和独孤庆不是朋友吗?他也救过我,为什么不去和他见个面呢?”
“谁说俺和他是朋友?”他却道。
“那上一次……”我的话还未说完,他却抢了过去道:“哦,上一次吗?他原先就欠了俺一个情,只是还俺一个情罢了,俺怎么敢和他作朋友呢?嘿,他那种人,躲还躲不及呢!”
“他会欠你的情?”我有些不相信。
“他怎么就不会欠俺的情呢?”他却说:“他这个人最是冷酷,所以也没有朋友,那次是在鹦鹉山庄,三世家和天台山的人设伏想处理他,却被俺无意间撞到,也是俺一时多事,觉得这些名门正派作事太过卑鄙,所以便向他示了警。这个家伙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俺说了他两句,他却跟俺急了,还说欠俺的情会还给俺,他的事不要俺来管,弄得俺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还要跟俺动手。哼,俺是怕了他了。”
我惊讶地问道:“你们不都是‘四者’的魔头吗?”
“他是他,俺是俺。”淳于烈告诉我:“俺与他河水不犯井水,他那人无情无义,说翻脸就翻脸,就象他那只狗,他的绰号就叫作九命黑狼。”说着又暗自笑了起来:“俺还以为他是石头做的,却原来也会勾引良家妇女。”
“你别胡说八道。”我说:“没准儿人家是他的未婚妻呢!”
“你小子真嫩。”淳于烈嘻笑着在我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道:“未婚妻有此必要躲躲藏藏的吗?看他们两个人,一会儿要一间房,一会儿要两间房,嘿,这种事俺干得多了,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女人是个有夫之妇,等着吧,这是一场好戏。”
我愣愣地,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独孤庆已经与那女子走上楼来,我听到他们踩着楼板从我们房间门口走过,停在了我们隔壁那间房前。只听独孤庆对他的狗命令着:“大里,今日你在外面。”那狗似乎不太愿意地“呜呜”了两声,那门被关上了。
淳于烈飞快地跳到墙边,把耳朵贴了上去。我却对他不屑一顾,觉得这行为太过猥琐了,干脆脱下靴子,上床睡觉。
淳于烈一边听着,一边眉飞色舞地向我挤弄着脸,低低地说着:“他们正亲热呢!”我厌恶地背过身去。好半天,淳于烈仿佛死了一样不再出声,而我却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了隐约的抽泣,不由得又扭过头来,看到淳于烈面色阴沉,在那里怔怔发呆,就象泥塑木雕一样。
“怎么了?”我问。
淳于烈回到床前,吹灭了灯,脱下靴子倒在床上,思忖了半天才忽然问我:“李自笑的儿子叫什么?”
“庆儿。”我答道,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哼!“他气呼呼地道:”这个骚女人怪不得拒绝俺,原来她还有个更好的。”
“你说什么?”我不解地问。
“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他道:“是李自笑的好老婆柳无痕。”
“是她?”我惊叫起来,简直不敢相信,在那日我从淳于烈手中救下她时,她不是还欲死欲活地撞山石吗?那时我还以为她果然是个女中丈夫呢。
“嘿!原来她早就和独孤庆偷上了,还替他生了个儿子,也取名叫庆,只把李自笑蒙在鼓里,天天抱着人家的儿子又亲又爱,哈哈,好笑好笑!”淳于烈一边嘲笑着,一边说着:“也难怪上官容要抓李自笑的儿子去喂鹰。”
“这又怎么说呢?”我越来越糊涂了。
“你当然不晓得。”淳于烈告诉我:“俺早就看出来了,上官容对独孤庆的钟情,所以一直没敢上手。谁知独孤庆不爱姑娘爱妇人,能不让她发狂吗?她抓柳无痕的儿子,无非是想要挟这两个人。嘿,这独孤庆果然与众不同,俺还说他无情无欲,佩服之极呢,原来他也有情妇,哈哈!今日被俺发现了。”
“那又怎样?”我问道。
“当然有用了。”淳于烈兴奋地道:“俺可以要挟那冷面的家伙,他一定会因为柳无痕的缘故不敢公开此事。”
“你就不怕他杀了你?”我随口道。
淳于烈一愣,倒吸了口凉气,半天才点了点头,喃喃地道:“你不说,俺好险忘了,这家伙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俺确实打他不过。而且他还狡猾过人,历劫能逃,故而人称九命黑狼。嘿,还是不去招惹他的好,你也要守口如瓶哟?”
“我倒没什么,只怕你要倒霉了。”我却道。
“什么?”他忙问。
“你想,你对柳无痕的非礼,柳无痕会不告诉他吗?他若知道了,会不来找你吗?”
淳于烈呆呆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思想,自言自语地道:“看来,今后俺还是躲着他走为妙,好在明日他们往南,我们往北,碰不到一起。”
“他们往南?”我一惊:“那不是上了大洪山吗?”
“嗯。”淳于烈道:“柳无痕好象是几天前被李自笑赶出来的,她要自尽的时候却被独孤庆救下了,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其中还提到了你,大概独孤庆要带着她去找你吧。”
“找我?”我马上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要我为那日淳于烈劫走柳无痕的事作证,澄清柳无痕的清白。我一跃而起道:“不行,我现在就去见他们,不然他们到大洪山也是扑个空的。”说着下了床。
淳于烈一把抓住了我,近乎到了乞求:“哎呀!俺的好兄弟,俺的小祖宗,你就不为俺想想吗?”我站住了,他接着道:“就让他们在大洪山等两日吧,俺与你取了解药,你便回山,俺远走他乡,躲他远远的。”
“你真如此惧怕独孤庆?”我问。
“俺怕他吗?”他却发窘地道:“才不呢!俺只是不愿意多找麻烦。不过你没有见过他杀人,你若见了他杀人,你就会恶心。”
他还是怕独孤庆。
我有些好笑,又笑不出来。在我的印象中,独孤庆除了样子冷峻些外,并没有其它的不好,何况两次见面,他两次帮助了我,相反,我对他倒有些感激。但为什么人人提起他来都如此胆战心惊?连同样是个魔头的淳于烈也不例外?这个独孤庆果然象人们说得那样可怕吗?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身来,却发现隔壁的人已经退房走了,这正是淳于烈巴不得的事,免得遇到了又要伤脑筋。
这一天不知怎得如此顺利,我和淳于烈刚牵着马走出客店,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着:“月哥哥,月哥哥!”我回过头,就见到了慕容娇儿挥着手,提着剑,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南宫雁。
“娇儿?”我愣了一下,听到淳于烈在我耳边低低地道:“正好抓住她们,去换解药。”我没有理会。
“月哥哥,这么巧!”慕容娇已经跑到了我的面前,有些激动地道:“我正要找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她反倒问我:“你是不是要去找我爹?”
看着她那孩子般纯真的脸,我点了点头,没有骗她。
“你是去要解药的吧?”她又问,我又点了点头。
“我有。”慕容娇说着从怀中摸出个瓷瓶子,道:“我是专门给你送解药的。”
我又是一惊,却听淳于烈又在耳边低低地嘀咕着:“小心有诈。”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能够相信,还是对慕容娇问道:“是你爹叫你来的吗?”
她却低下了头,用手玩弄着垂在前肩的黑辫子,仿佛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轻声地道:“不,不是。”说着脸红了起来。
我又回头看了看淳于烈,他得意地笑着向我眨了眨眼,好象是在说:“怎样?俺没有猜错吧?”
“难道你怀疑我们吗?”慕容娇身边的南宫雁不满意地道。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嗫嚅了半天才说出了个“不”字。
“这是我从爹那里偷来的。”慕容娇告诉我:“我怕他知道,所以才偷偷和雁儿姐跑了出来,我知道你一定要这个。”
我一阵感激,真后悔听信了淳于烈的鬼话。半天,有些窘地道:“谢谢你,娇儿!”
“不用,月哥哥。”慕容娇却腼腆地笑了,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知道你的心特别好。”
闻言,我心里一热,又想起了她小时候可爱的模样,不由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娇儿,我请你到大洪山作客,你去吗?”
“嗯!”她高兴地点着头。
“秋少侠请我吗?”南宫雁在旁醋意地问。
“当然。”我笑着说:“你们是一起的,我一并请。”说着友好地伸出手去。在我的习惯里,总喜欢用握手来表达自己初次见面的欢迎,我却忽视了对方是个女性,这是在唐朝。但南宫雁迟疑了一下,仍然握住了我的手,显得很是惊喜。
淳于烈在旁边只一个劲儿地向我嘻笑着挤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怀着怎样的心思,我干脆不去理他。
出了枣阳城,淳于烈便要向我道别,他害怕回到大洪山遇见独孤庆。我问他要往哪里去,他却摇了摇头,道:“天下之大,足可容俺遨游了。不过,一个月后,俺还会回来参加老弟的就任大会。”
“到时大哥一定得来呀!”我叮嘱着。
“一定!”他说着又把我拉到了一旁,用他那特有的、深厚的嗓音,低声戏谑地说:“俺说老弟叫相思野龙,果然不假吧?你小子今后的艳福不浅哩!如今这两个送上门来的俊妞,可是一心一意地为你相思哟?要不要大哥教你怎么做?”
我只羞得恨不能一口咬断他的舌头,连忙将他推开,一本正经地道:“大哥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不然我便不认你了。”
淳于烈哈哈大笑着,打马向北飞奔而去。
我牵着马,与慕容娇和南宫雁沿着山路崎岖而行,尽管心里惦记着丁哥儿,也没法子走快。
一路上,慕容娇象小鸟一样在我身前身后跳跃、说笑着,我们回忆着小时的情景,倒也不觉得寂寞。只有南宫雁闷声不响,紧紧跟在我的旁边,有好几次,我都感觉得到她火辣辣的目光在盯视着我,可是当我转头看她时,她却又将头转到了别处。
就这样,我们说说笑笑走了十几里的路,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不过我们走在树木参天的林间,那雨丝欲沾不沾地飘洒,倒别有一番情趣。
“月哥哥!”娇儿忽然道:“你还记得你唱过的歌吗?”
“什么?”我问。
“那一首《橄榄树》,小时候你唱给我听的,我可以唱给你听,行吗?”
“你会唱?”我惊讶地问。
“嗯!”她说着便用她那银铃般的嗓子唱了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那旋律优美,歌声飘逸,响彻了整个路途,响彻了整个山林。
我摸出了一把排箫吹了起来,这是翩翩丢下的乐器,我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已经会吹了。箫声伴着美妙的歌声响起,直插云霄,把这空落的山间立刻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娇儿的歌声停了,我的箫音也停了,这空旷阴郁的天底下少了一份诗意,但我吹她唱的曲声、歌声还久久回荡着。
“月哥哥,你吹得真好。”慕容娇羡服地说道。
“你唱得也好。”我答着,望着手里握着的这束排箫,想起了那个绝世美貌的少女翩翩。啊,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晚上,月亮又圆又明,清风又凉又爽,她一个人在林间忧郁地吹着排箫。我去了,于是我唱她吹,合节合拍。但她为什么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如此痛恨呢?
“月哥哥,你在想什么?”娇儿问。
“想这排箫的主人。”我老实地告诉她。
“她是谁?”
“她叫翩翩,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姑娘。”
慕容娇却撅起了嘴,有些不高兴,赌着气道:“你干嘛想她?你别去想她。”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向她解释着:“娇儿,其实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妹妹,有时也会想到你的。”
“是吗?”她显得很高兴。
“如果有一个象你这样的人,能够象你这样地总想着我,我便是到死了也了无遗憾了。”南宫雁忽然在旁边幽幽地说。
我心头一动,觉得这话多么象是说给我听的呀。
“月哥哥,再给我唱首歌吧?”慕容娇恳求道,一如那年撒娇的模样。
“好!”我没有象那年那样回绝她,想了一想,看了看这排箫和漫天飞舞的雨丝,便唱了起来:
“如果你的眼里有雨,
你的心呵不要忧郁;
如果你的身边有绿,
你就应该感到欢愉;
如果你正在哭泣,
就想一想我唱的歌曲;
请跟着我心情地欢唱,
唱出你的美丽。
啦……
请跟着我心情地欢唱,
唱出你的美丽。”
这歌声欢快跳跃,仿佛山间的小溪一样潺潺动听。
慕容娇拍起了巴掌,惊喜地嚷道:“这歌真好听,月哥哥,你怎么有那么多好听的歌?你也教教我。”
“秋少侠确实唱得好歌。”南宫雁不由得也赞了一句。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抬头,忽地看到一条黑影在一棵树后一闪。“谁?”我大声地问。
“秋少侠果然会唱歌。”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嘲讽地答着,从树后走了出来。
“翩翩?”我惊讶地喊出声来。
“奇怪吗?相思野龙,你方才不还在谈论我吗?”翩翩阴阳怪气地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她就是翩翩吗?”慕容娇奇怪地问。我点了点头。“她怎么戴着面具,她怕见人吗?”这个天真的女孩子还在问着。我却无法回答,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你拿得是我的东西。”翩翩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前,指着我手中的排箫说道。
“是你的。”我答着:“是你上回掉下来的,我还给你。”说着,我把排箫递了过去。
翩翩慢慢地伸手到了我的手里,抓住了那把排箫,但并未拿起,手心猛地一转,飞速地捏拿住了我手腕的脉门,我只一甩,已然脱了她的手指,反而一扣,握住了她的太渊与神门穴。那排箫掉将下去,我另一只手一操,已经接住了。她身形晃了晃,没有动。我松开了手,重新将排箫递了过去。她接过涩涩地道:“秋少侠果然好武艺,听说昨日大败周心远,看来我永远不会是少侠的对手了。”
慕容娇与南宫雁奇怪地看着我们,娇儿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没有回答,翩翩也没有回答,拿起排箫在嘴边呜咽地吹了起来,我竟然意想不到,忽然便有两股黑烟从两根箫孔中喷出,一个奔向慕容娇,一个奔向南宫雁。我暗叫不好,可是迟了,等我把剑架在了翩翩的脖子上,慕容娇和南宫雁已经摔倒,两个人都睁着双疑惑的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剑在翩翩的项间动了动,很是气愤地责道:“你为什么要害人?”
她早有准备,倒是豁了出去,不着急不着慌,不冷不热地道:“我为什么要害人,秋少侠不是最清楚吗?”
我呆了呆,道:“你若是为人了杀我,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她们?她们又与你无冤无仇。”
“哼!我不是说过了吗?秋少侠武功高强,我不是对手,而你又不畏毒的,我这魔箫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不如用在你朋友的身上。”
“你……!”我恨得简直要哆嗦起来,手一按,丁哥儿的这把锋利的西洋剑已擦破了她的肌肤。她微微摆了摆头,反而将脖颈挺得更直,冷冷地道:“你要杀便杀了我,嘿,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少女作陪,我也算是赚了。”
我不知所措,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杀她,此刻只有另想主意。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冷笑着:“她们中得是我的三煞风烟,若不马上救治,不消半个时辰,必定丧命。”
“把解药拿出来!”我威胁着道:“不然,我真要动手了。”
“你以为这种烟雾之毒需要解药吗?不,它只有解方,没有解药。”翩翩得意地笑道:“解方我不会说的,你杀死了我,我也不说。”
“你到底要怎样?”我几乎一下子被她打垮,终于收起了剑,沮丧地问道。
“我只想要抓住你。“翩翩答着,摸了摸她的脖子,那里还有一丝血印。
“好,我便让你抓住。”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只要你能救活她们。”
“秋少侠果然重情重义。”翩翩酸涩地笑道:“我要先点中你的穴道,再解救她们。”
我只能答应,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已经看透了我的一切,把握了我的先机,我这时才看清了她的狡猾、她的奸诈,但已经晚了。
她似乎不大相信会如此轻易让我屈服,生怕我后悔,飞快地在我的身上点着,足足点了八个大穴,这才放下心来。此刻,我只剩下了一张嘴,一双眼睛可以动,浑身象是僵住了一样麻木无觉。
“哈哈!”她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傻小子,你上当了。”
我的眼睛都要瞪破了眼眶,几乎是在怒吼着:“你说什么?”
“你别发那么大火。”翩翩不紧不慢地道,仿佛要故意惹我生气:“其实这两个女孩子中得只不过是失魂烟,并非三煞风烟,只是身体与手脚、口舌无法动弹而矣,头脑耳鼻却依然清楚,过了半个时辰,让这雨水一淋,这风一吹,便自会爬起来,与从前一样。”
“你……”面对着这个狐狸一样的女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咒骂,噎了老半天也没有个结语。在我心里,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我看到的绝世佳人了,那根本就是一张画皮。
“如今你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踱着步,用她的排箫打着我的脸,我真恨不得能跳去把她掐死,但我没有力气。这力气仿佛被关在了一个玻璃瓶里,看得见,却摸不着。
“好了,我要带你走了,免得这两个小姑娘爬起来后找我的麻烦。”她说着,扛起我向山林深处走去。
我只得对着地上的两个人大声叮嘱着:“娇儿,快去大洪山救醒丁哥儿,让他来救我。”那两个人似乎在地上动了一下,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你以为我会让你活着吗?”翩翩冷酷的话语,坚定得如同铁块,她恶狠狠地说:“我更不会让人把你救走,连你的尸体也不给。”
我想,我这回真得是凶多吉少了。
在雨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翩翩似乎走累了,把我甩在地上,嘘嘘地喘着气,看来,我确实很重,将她累坏了。
“你为什么这样恨我?从你第一次见到我就想杀死我。”我躺在地上疑惑地问着。
她并不回答,又将我拉起来靠在一棵树上,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把藤条,将我牢牢捆住,又解下了一根一米多长的鞭子,拿在手中,不分青红皂白,先是对着我劈头盖脸抽了一鞭。
“你这是作什么?”我大叫着。
“你叫得再大,这里也不会有人。”她说着又是一鞭,我想歪头,又动不了,这一鞭结结实实正抽在我的脖子上,立刻起了一道高高的血印,雨水一浇,我痛得大叫了一声。“喊吧!喊吧!我就是要把你折磨死。”她解恨地道。
“你这恶毒的女人,你真无耻!”我大骂了起来。
她却放下鞭子笑着,似乎想气我地道:“你知道吗?你太蠢了,其实你根本就落不到我的手里,你完全可以弃下那两个黄毛丫头不顾的。”
“呸!”我真想一口吐在她那面具后,美丽的脸上。
“怎么,难道不对吗?”她说着,举起鞭梢轻抚着我的脸,好象是在紧盯着我,又道:“我没有说错吧?那两个丫头又是你什么人?朋友?还是同伴?或者是……情人呢?让你这么不顾生死?你爱她们吗?”
“你别管。”我咬着牙道:“不管她们与我是什么关系,告诉你,你也不会懂,你是个变态,你根本不会懂的。我不仅爱惜我的生命,我更爱惜她们的生命。”
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威胁着道:“你敢说你爱她们吗?”
“爱!”我应声而答,那鞭子同时抽在我的身上,我的衣服被抽破了长长的一条,直将皮肉露将出来。
“你再说一遍?”她又问。
“爱!”我答着,她又抽了一鞭。我不由得火起,“爱爱爱……”一连大声地喊了八九声。她象是发了疯一样,鞭子如暴风骤雨一样打在我的身上,顷刻间,我浑身上下已无完肤,衣裤被拉得成了破布条子。她依然不罢休,喘着粗气还在打着,我仿佛是被扔到了油锅里煎熬一样得痛不欲生,但我强忍着,没有再喊出一声。好在她的鞭子没有抽到我的头上和脸上,不然只怕早已丧了命。
看着她愤怒的样子,我却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终于急促呼吸着停下手,阴沉地问我。
“我在笑你,你没有朋友,没有同伴,更没有情人。你孤独,愤懑,生活在这个世上,虽然你长得美丽,但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夸奖,难道这不可悲?难道这不好笑吗?”我嘲笑着道。
她一听,火冒三丈,鞭子甩了起来,不顾疲惫,又对着我狠抽了起来,把我当成了出气筒。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依然尖刻地刺伤着她的自尊:“我说得很对吧?所以你嫉妒,你怨恨,因为我有的你都没有;作为一个人,你是一无所有,只有你那一颗丑陋的心。你永远也不会懂得友谊,你永远也不会懂得爱。”
她的鞭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了。她扑倒在地,“呜呜”地痛哭起来,那秀发也飘散开去,任雨水尽情地浇洗。
我怀着战胜者的心情看着她的表演,心中说不出的舒畅。但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悲痛,仿佛真是一个什么都失去的弱女子。我不由得收回了自己的得意,同情心又油然而生,明知道不能对这个艳若桃李、狠似蛇蝎的女人怜悯,但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道:“其实你的确很美丽。”
她的哭声停止了,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又回过头去,坐在那里呆呆发着愣,好象在思考着什么,很长时间也不说话。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那么恨我?”我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她猛然战起身来,面对着我,双手扯开了自己胸口的衣服,露出了她那雪白如玉、柔韧光滑的双乳。我目瞪口呆,不明白她的用意。“看看吧,看看你五年前留下的!”她怨恨地叫着,我仔细看去,原来在她双乳之间的心口上有一条新月一样的疤痕。她悲痛地说着:“你记得了吗?这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若不是阿婆抢救及时,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我愣住了,越看越觉得那疤痕象我心口的胎迹,难道……?难道她就是那个我前世未了缘的妻子?这会是吗?在我的印象里,那个人应该是温柔、贤惠、体贴、善良的人,怎么会是这般蛮横、无礼、奸诈、狠毒的人呢?可是她的心口确实有一条疤痕,听她所言还是我给她留下的。哦!天道循回,前一世她杀死了我,这一世我也报了仇;但还有什么没解决呢?还有那解不散的情缘吗?她就是我的爱人吗?啊,这颗孤独的心,就是我寻找多日、要去爱的人吗?
翩翩重新整好衣服,我看不出她面具后面的那张脸的表情,她在喃喃辍泣着,说:“是的,小时候我对你不好,总是欺负你,那是因为我妒忌你。你比我小,比我后来,但是阿婆比喜欢我还要喜欢你。就算我忿不得你,你不也容忍了那么多年吗?你怎么能下得去手,要杀死我呢?哼,在得知你已经逃走的时刻起,我就发誓要找你报仇,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我隐隐听出了她的话意。哦,原来秋月浑从小是和她长在一起的,受了她的气,杀了她才出来的。但阿婆又是谁?秋月浑又是来自哪里?既然我承认我便是秋月浑,我就不能让她觉得我不是秋月浑,想了想,于是问道:“阿婆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
“你还记得她吗?我还以为你把她忘了。”翩翩刻薄地说:“你一走,阿婆七日七夜没有吃下饭去,不过你不要以为她是为了你。嘿!她已经把你忘了,不记得还有过你这样的人了,你就是想去找她,她也不会认你了。不过我劝你最好别去找,只怕你还没到那里,就已经死了,你是知道违犯门规应该受到何种惩罚的。”
“七杀门?”我想起了那日在林中她的话,萼然地问道。
“只要进了门就别想出去,虽然你三年前逃走了,但是没有经过头领的同意,你连叛徒都不是。还算好,你没有泄露本门的秘密,由于阿婆的缘故,头领没有让人追杀你。原以为你早就死了,如今你还活着。不过,如果头领知道你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抓你回去的。”她幸灾乐祸地笑道。
如今,我终于明白了秋月浑来龙去脉的大概,难怪他要说自己是个不吉祥的人,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鲜为人知的背景。
“你要对我怎样?”我问她。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面对着我,似乎在忖度,似乎在凝视,良久才缓缓地、仿佛还有些涩缩地道:“你看到了你不应该看到的,所以我有两种选择处置你,一个就是杀了你,另一个……”她说着竟截住了话头,不再开口。
“另一个是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她哼了一声,羞愤起来:“你别装糊涂,你应该知道。”她说着又把鞭子举了起来,威逼着我:“你快说,你选择哪一种?”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我已经上过她的当了,不能再上当,于是答道:“你如果不把另一种告诉我,我宁愿选第一种。”
“你……”她气得几乎要跳了起来,鞭子举得高高地又要抽打下来,但还是忍住了,将鞭子卷起,一边咬牙切齿地怒骂着:“好,你要找死,可莫怪我无情。”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我闭上了眼睛,等着她用那剑穿透我的胸膛。
我感到了那剑凉丝丝地到了我的胸前,耳边忽然传来了“汪汪”的狗叫,我睁开了眼,翩翩的剑已经收回,侧身对着我,她的面前站着的是一只狗和一个嘴里叼着月季花的黑衣男子。
“独孤庆!”我叫出声来。
独孤庆依然那么冷漠,眼皮始终不抬一下,对着翩翩沙哑着声道:“你不能杀他。”
翩翩象木雕一样呆立了良久,知道自己无法跟眼前的人来争,回身拖着剑哭着跑开了。
“翩……”我刚喊了一个字又咽了回去,刚才她还要杀我,我应该为她的离去感到庆幸,怎么心里反倒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
独孤庆面对着我,我以为他要为我松绑,但她就那么站着,什么也没有做,好象睡着了一样。“喂?”我喊了一声,他仿佛一惊,眼皮一抬,一双利如饿狼般又黑又亮的射向我,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马上想起吉灵儿的话。独孤庆的眼睛看谁,谁就会遭难。果然,那只狗象得到了什么讯号,“嗷”地大叫着向我扑来。“大里!”独孤庆喝了一句,月季花依然叼在口中。那狗生生在半空中停住,落在地上,不解地回身看着主人。
“他不会杀死我的。”我忽然想到:“他还要我为他的情妇帮忙呢。”
独孤庆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浑身不自在,垂下眼皮,还是觉得难受得很,干脆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果然,我的目光让他感到了不舒服,他重新垂下了眼睛,走到我的身边,一挥手,只见寒光一闪,绑在我身上的藤葛纷纷而断。就只在这万分之一秒,我如此准确的目力,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出的剑,如何挥出,如何斩下,又如何将剑回的鞘。
不等我惊讶,我的身体已经倾斜,面朝下象一尊石像一样摔倒,但只倒了四十五度角,却被他左手一揽,揽到了怀里,我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月季花香。紧接着,他脱下了那长长威武的斗篷,顺手一卷,已将我卷在了其中,只露出了一个头来,我那浑身伤痕的身体可以不用担心遭受冷雨的浸袭了。
他把我扛上了肩头,迈开了步子,也不知要去哪里。我心里却很明白,他一定是带我去见柳无痕;同时,也很聪明地知道,绝不能让他晓得我和淳于烈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与翩翩比起来,独孤庆要强有力得多,他扛着我,象扛着一根棍子般得轻松,沿着通向东南的大路,往汉阳的方向而来。
“你为什么不放下我,让我自己走?”我忍不住在他肩上喊道。
他却淡淡地道:“吾不想自找麻烦。”
“怎么会呢?”我说:“我自己走不是省去你很多麻烦吗?”
“你小子倒会啰唣!”他说:“相思野龙能够在一招击中吸血蝙蝠上官容十剑,并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又在大洪山逼退万里花丛东方闪烁和度世菩萨广禅僧,重创横眉老尼冷无情与白眉老祖周心远。这份功力可见一斑。吾自忖并不比他们高明,虽然不怕你跑,你若与吾作对,也够棘手。”
“我不会和你作对的。”我诚恳地告诉他:“你救过我的命,我谢都来不及,怎么会和你作对?”
“那也不见得!”他冷冷地道。
我知道求他是没有用的,倒不如自己运气冲破被点的穴道。当下不再吭声,闭目静思,运体内尚残散在外的真气。
“你想自己解穴吗?”他马上感到了我的意图,嘲讽地道:“吾劝你别费功夫,你解开一处,吾会再点上一处。”
我不理会,一股真气直撞一处被点的穴道,眼看大功告成,谁知那穴道又是一紧,睁眼一看,原来是独孤庆顺手又拍上了:“吾说过你是白费功夫。”他头也不回,我只能气得干瞪眼。
也许是被翩翩折磨得狠了,淋了一天的雨,这气血又被封住,第二天我便发起烧来。这一,独孤庆倒不用担心我与他作对了,却一样地给他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我昏昏沉沉,有时清醒,有时迷糊,但我知道独孤庆为我请过医生,为我熬过药,为我喂过饮食,还为我护理过大小便。我们没有停下,依然向着他的目标前进,也许他认为这只是点小病,不会有碍他的计划。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把我背在了背上,我感觉到他脚步的匆忙,仿佛是赶什么约会。
三四天过去了,我在他的关怀下,病似乎有些好转,那烧也退了下去,但我的整个人却疲惫不堪,依然头重脚轻,浑浑噩噩,只想睡觉,时不时还会无缘无故地流起鼻血。在许多人看来,这是我大病初愈的表象,独孤庆并不在意。
独孤庆的脸依然是崩紧的,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神经从来没有松懈过。唯有一次,我从昏睡中醒来,他就坐在我的床头,似乎是睡着了,我惊奇地发现他在微笑。他原来也会笑,笑得竟是如此温馨,就象个慈爱的父亲。不等我细细打量,他已经醒了,那微笑立即隐去,又换成了那张冷面,没有悲伤,也没有欢乐。
在这几日的接触中,我并没有对独孤庆感到一丝惧意。他或许是个魔头,但对我绝对不是。相反,不知怎的,我对他却渐渐生出了一种异样的亲近感,他仿佛是我的兄长,又仿佛是我的朋友,还仿佛是我的父亲,只有他的那只狗,每日还虎视眈眈地盯视着我,不怀好意地又呲牙,又张嘴,好象在妒忌主人对我太好了。也只有看到这只狗的时候,我才担心自己真得成了猎物。
这一日终于到了汉阳,独孤庆并未停留,又渡江到了鄂州的江夏城,却绕着城转了个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约摸走出去十余里,在一个名叫柳林店的地方驻足不前了。这里风景优美,柳树成林,与水塘,稻田以及荷花构成了江南四种基本特色。独孤庆没有进镇,背着我走进了一片柳树林中。
“怎么不走了?”我问。
“到了。”他放下我答道。
“到了?”我一愣,环顾周围的景象,除了水牛在不慌不忙地哞叫,简直就没有个住户。他不嫌路途迢迢,难道就是要把我带到这么个柳树林里来吗?
独孤庆没有多说,望着东南默默地沉思。我顺眼望去,隐隐透过林间的缝隙看到一座山岗,白墙飞檐,似乎有一大户人家。
“那是鹦鹉山庄。”独孤庆告诉我:“今夜吾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为什么要在夜里,白天不去呢?”我奇怪地问。
他不答话,倚着一棵树坐住,用大帽盖住脸睡起觉来,留下那只狗对着我吐着舌头。我依然浑身无力,沉沉昏昏,不知不觉地也睡了过去。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黑夜已经降临,我才发现自己是孤独地躺在谁家的瓦上,独孤庆不知所踪了。我的下面是一处诺大的花园,我其实是在一座两层楼阁的楼上窗外,那窗户却被帘子罩住,我只能看到里面灯火下的两个人影在紧紧拥抱着,久久不见分开。
“阿庆!”我听到一个女人在低声呢喃着,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惊喜。然后传来了我熟悉的独孤庆的喘息,在呼唤着:“无痕,无痕,你那天不该悄悄离开吾。”他的声音是如此幽怨,如此动情,以至于我都要怀疑,这是独孤庆吗?这是那个冰冷的鲁男子吗?
花园里传来一声更鼓响,我看到两个更夫提着两只大大的灯笼走过,那灯笼上分明写得是“柳府”。我霍然明了,这是在柳无痕的家里,那鹦鹉山庄就是柳府。
屋里人的激情似乎已经过去,独孤庆在问着:“咱们的小庆呢?”
“在床上睡着了。”柳无痕答着:“你轻点拉开帐子。”
“看看咱们的小庆长得多像吾!”独孤庆自豪地说,俯身像是去亲孩子的脸。
“别把他弄醒了。”柳无痕急忙阻止。
独孤庆到这时才想起了正事,回头告诉她:“无痕,吾把那孩子带来了,他就在窗外。我让他睡着了。”见鬼!原来他一直当我作了个孩子,无怪对我如此体贴,敢莫是把我看成了他的小庆!这个可恶的黑狼。
柳无痕却道:“不用了,你把他带走吧。”
“为什么?吾还想找个机会把他交给你,让他来证明你。”独孤庆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想着,只是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样的机会把我交出来呢?那一定是一个很假的过程。
“他在大洪山遇到了师兄,他都说清了,师兄相信了。”柳无痕轻声告诉他。我想,这个师兄一定就是李自笑了,我却在为李自笑难过,我使他相信了自己妻子的清白,而他妻子其实并不是清白的,只把他蒙在了鼓里,偷偷给他戴了个绿头巾。
“是这样。”独孤庆有些懊恼,好象觉得自己没帮上忙。
却听柳无痕又道:“听师兄说,还是他救下了庆儿。”
“哦?”独孤庆怔了一下,听柳无痕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忿忿地道:“吾与他同行了这么久,这小子怎么从来也未提起过这些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告诉你吗?”我心里在回答有。耳边却听到独孤庆继续道:“淳于烈,吾永远也放不过你!”看来,我的估计没有错。
“听说他与秋少侠结为了兄弟,他这几日在江湖上为秋少侠大造声名,还说要到河北却降服二十七州绿林,作为贺礼,以贺秋少侠新新任绿林帮的帮主。”柳无痕告诉道。
“有这等事?”独孤庆问了一声,我也是一愣,心里暗骂着:“淳于大哥呀,淳于大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让人家怨恨我吗?”
楼下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我老远就听到李自笑瓮声瓮气地喊着:“柳妹,岳父叫你有事,你没睡吧?““快走。“柳无痕赶忙催促着独孤庆,他急忙跳出了窗户,我奇怪他的嘴上带叼着朵月季花。
柳无痕一边关好窗户,重新整好窗帘,一边警告着:“阿庆,今日庄里来了几个绝代高手,千万小心。“那边还答着:”我这就下来。”
独孤庆听着她蹬蹬地下了楼去,在门口与李自笑会合,竟然有些愤怒。而在我看来,愤怒的应该是李自笑。等那两个人走远,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我却觉得好笑,谁能想到这如此冷峻的面孔后,原来也藏着一颗骚动的心。
我知道不能让他发觉我是醒着,接着装着昏睡的样子。他来到我身边,只是听了听,又重新背起了我,跃下楼向花园奔去,可是刚跑了几步,一闪身又躲到了一块山石之后。只听得从对面走来了几个庄丁,边走边在议论着什么,其中一个说道:“今日来得都是高手,象鹰爪王白朴,无极道长刘海蟾,度世菩萨广禅僧,白眉老祖周心远也刚刚赶到,听说东海玄女林英子和横眉老尼冷无情也要来……”他们越说越走远了,渐渐消失了影踪。
独孤庆站在那里没有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看了看我,我依然匀称地呼吸着装睡,他伸过左手拍了下我的头顶,我一痛,装作蓦然惊醒的样子,他却示意我不要出声,我点了点头,当下,他再不犹豫,背着我向前面奔去。我知道,他一定是要去看个究竟了。
独孤庆带着我在房顶上三蹿两纵,已然来到了一座大厅之上,正要下去,忽听得门口有人喧哗着走了进来,他忙将身形贴在屋脊之上,我也被撂在了旁边。
“今日众位英雄驾临本庄,鹦鹉山庄可说是篷壁生辉啊,哈哈!”一个老迈的声音笑着首先开口。
“哪里,还是柳庄主热情好客,我等在此讨扰,深感不安哪!”我听到了白朴的声音。
“唉!白盟使说得哪里话来,天下英雄是一家嘛。”那柳庄主答着道:“大家请坐!”众人也跟着道了声:“请。”又听那柳庄主喊道:“无痕,你去为众位前辈泡茶来。”柳无痕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原来这柳庄主就是柳无痕的父亲。
那些人在客厅里相互客气地问着安,我听出这里面果然还有刘海蟾、广禅僧和周心远。柳无痕端上了茶水,我便听到了周心远近乎斥责的问讯:“刘道长可察出究竟?那凤凰翎下落何处?”
刘海蟾未曾答话,却传来了项冲的声音,他直爽地道:“周前辈说话客气些!”
“啪!”周心远好象是拍了一下桌子,大喝着:“项冲,你还有资格跟我说话吗?那凤凰翎就是被你盗去了。”
白朴和柳庄主齐声解劝着,周心远才消下了火气。
这时才听到刘海蟾不急不躁的话语:“也难怪周掌门疑心,贫道这弟子也是不肖,去寻什么祖传之物。项冲,你且把那日所遇细细道来,让大家论一论,免得周掌门误会。”
周心远只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我们项家原本是川中名门望族,后来却衰落了。”项冲感慨地道:“我家原有一祖传之宝,便是那凤凰翎,因威力极大,无人能挡,家祖爱惜生灵,不愿意动用,久而久之便渐渐失传,无有能用。后来,一场大火,我项家祖宅被烧得一干二净,凤凰翎也不翼而飞,不知所踪,直到我祖父时才听说已落入了崆峒山派之手。祖父曾三次上山讨要,都一败涂地,在最后一次,他回家后吐血而亡。家你在世时,也曾上过崆峒,那时周掌门刚上任,也是知晓的。家父与周掌门大战了三日,终抵不过烈风火里剑,回到川中故园,一口气没有上来,瘫痪在床数年,临终之时,还告诫于我,一定要将凤凰翎找回来。但我师承终南,在师父的教诲下,已对这种引起纷争的物事感到了厌倦。我之所以去崆峒山,无非是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凤凰翎,害得我项家两代人丧命。可叹得是周掌门竟然吝啬得我一提起凤凰翎,就要轰我下山,如今那凤凰翎丢了却来找我。”
“你好会狡辩。”周心远强压着怒气道:“且不管这凤凰翎原本是谁家之物,你入崆峒山,难道就不是为了盗取它吗?”
“当然不是。”项冲大声地回答。
“若不是,你又因何对我说当今天下除了你之外,再无人能用凤凰翎了呢?你这不是想得到它,好无敌天下吗?”周心远依然责问。
“周掌门说话也太乖唳了,我当时只是说若拿出凤凰翎来,或许可以知道如何使用,天下除了我之外,再无人能够猜出它的用法。”项冲愤怒地辩解着。
“但你又为何不辞而别呢?你一走,凤凰翎也不翼而飞,这你又作何解释?“周心远冷笑着。
“那日我本想第二日一早就辞别掌门下山的,但如何也睡不着觉,于是便出门来随便走走。“项冲回答着:”走到一处山堂附近,却发现几名崆峒弟子被人用闷香迷倒,我很吃惊,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黑影从房顶一蹿而过,我并未细想,便追了下去。谁知此人极狡猾,只在我的眼前晃动,一直追到了平凉,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你倒是会编。”周心远不信地道。
“我并不是编,你那几个弟子难道没有看到黑影吗?”项冲反问道。
周心远干咳了一声,似乎有些难堪似地咕嘟了一句:“他们没有看清楚。”
“哼,想我项冲的武艺,众位前辈也都知道,那些崆峒弟子也非很弱。那日,你们对我看察得如此紧,我又如何能去偷?”项冲理直气壮地道。
周心远被问得哑口无言,结巴了半天,才指向刘海蟾道:“刘道长可信他的话?”
“贫道这弟子虽然顽劣,却绝不敢在贫道面前撒谎。”刘海蟾平静地道。
“你们师徒二人串通一气。”周心远气得跳了起来。
“周掌门先请坐下。”白朴劝道:“或许果真不关项冲的事,而另有其人。”周心远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言。白朴又道:“先不说凤凰翎,老夫招大家来还有一件事。”
“你可知这凤凰翎关系重大?那首童谣难道白盟使不晓得吗?”周心远依然不怀好意地问。
“老夫自然知晓。”白朴笑着答道:“老夫所说得也是此童谣。”
“哦?”众人一愣。
“柳庄主,周掌门,李掌门。”白朴道:“你们可曾听说少林的智圆大师丧命于大摔碑手之下?”
“已经听说,这又如何呢?”柳庄主问。
“还是请刘道长细细说来,他曾遇到了与智圆同行的慧能和尚。”白朴道,便不再出言。
刘海蟾接过了话,说:“贫道也是碰巧相遇,当时听说智圆大师身亡,十分震惊,细细一问,方知是伤在秋月浑之手。”
“秋月浑?”众人都是一惊,只听柳庄主问道:“可是近日来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绰号相思野龙的小子?听说他还有个同伴师弟,外号唤作金毛野马?”我的心却象是个打翻的五味瓶,也说不出是自豪还是惭愧。
“就是那个老黑魔的徒弟。”周心远咬牙切齿地道。
我一转头,却发现独孤庆睁大眼睛在盯视着我,不由得心里暗骂:妈的,他怎么又看了我?
“但从慧能的口中,贫道已经猜出了那个秋月浑是误伤了智圆,以他的功力,若非智圆大师相让,他哪里伤得到呢?”刘海蟾又补充了一句。
“还请道长细说。”柳庄主问道。
“那日智圆率领慧能等人去捉拿少林的一名叛徒叫三生,智圆重伤三生,这时秋月浑却出现了,他拦住了智圆,不让他结果三生性命。智圆说要打他三掌,那小子答应了。智圆或许是要成全于他,三掌都未用上多少力,在打最后一掌时,三生和尚却跳起来使出大摔碑手顶在了秋月浑之后,便这样伤了智圆。”
“这三生和尚又是何人?”柳庄主又问道。
“他只不过是少林寺一名火头工,在少林二十余年,谁也未发觉他竟偷偷练成了大摔碑手。智圆等人追捕于他时,并不知道他偷练了这武林禁技。”
“那又是何故追捕他呢?”
“是因为藏在少林的另一件绝世武器麒麟角丢失了。”
刘海蟾的回答立刻惊呆了厅堂中所有的人,连独孤庆也为之一怔。
良久,才听到柳庄主急急地问:“是怎生丢的?”
“不清楚。”刘海蟾答道:“这之后少林方丈齐聚全寺僧众,独独不见了三生和尚。”
“难道麒麟角就是被三生和尚偷去了吗?”柳庄主问道。
“这只有找到三生和尚了,而他在哪里,如今却无人,除非去问秋月浑。”刘海蟾答道。我暗自气愤,我也许是最后一个遇到三生和尚的,但他在哪里,我怎么能知道?我又不是他身上的虱子。
“这个秋月浑到底是邪是正呢?”柳庄主对我很感兴趣。他当然要对我感兴趣,我救了他外甥,又救了女儿。
“老黑魔的门下自然是小黑魔了。”周心远悻悻地道。
半天未说话的白朴却插嘴道:“依老夫来看,此人与霍山翁并不相同。”
“嘿,你是被他那俊俏的外表迷惑了吧?”周心远讽刺着,又说:“不过,他倒确实与当年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很象。”
白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但这个小伙子确实不同凡响。”只听刘海蟾道:“他会幻影飞龙。”
“幻影飞龙?”柳庄主、李自笑、广禅僧和柳无痕都惊讶地问道:“何谓幻影飞龙?”
刘海蟾苦笑了一声,道:“贫道也不知晓,这却要问白盟使了。”
但白朴却没有说话。
刘海蟾似乎明白了白朴的苦衷,又接过话来道:“记得老盟主在临终之时曾经警告过,说‘飞龙在天,七星凶险;飞龙在地,七宝归一。’想来这飞龙传人或许是七星盟与七宝宫的克星了。”
“刘道长说得太玄了。”白朴不满意地道:“当年家父身为七星盟盟主,自恃武功天下第一,而傲视群雄,及至败在了‘幻影飞龙’的匕首之下,而悔恨终生,所以在临终时才会出此泄忿之语,何况当年的飞龙早已不知所踪,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白盟使不说,贫道倒忘了。”刘海蟾又道:“那日那小伙子手中的匕首可是你几年前曾得到的穿心匕首?”他似乎还想说一刀劈开周心远火里剑的事,但没有出口。
“应该是吧。”白朴答道:“大约在近五年前,老夫在蓟州海边,偶遇一渔家从海中打捞上来这把匕首,一眼便认出当年家父便是败在它的刃下,老头子对此也念念不忘。当时便买下来在手中一看,却并无特别之处。谁知霍山翁也看到了,竟也知道此物的来历,要与老夫抢夺。当时东方闪烁和南宫长胜往幽州访慕容致情路过,老夫便托他们将此物代转与老头子,自己与老黑魔周旋。谁知这老黑魔老奸巨滑,竟不上当,反倒被他从三世家的手中夺去了匕首。后来老夫与三世家联手将他打下山崖,曾到崖底去找寻过,却一无所获。既然秋月浑是老魔头的弟子,有此匕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那匕首果然名不虚传。”刘海蟾赞道:“在他手里晶莹剔透,寒光四射,而且锐不可挡。只是他一收招立定,那匕首又如此貌不惊人,无利无刃,真真奇怪。”
“那有何奇怪。”周心远冷笑道:“我崆峒之宝凤凰翎你还未见过,你若见了更会觉得奇怪。”
那边白朴却接道:“两位且莫争执,今日大家聚在一起,等冷无情与林英子一到,七星盟成员也就聚齐了。”
“白盟使还是言归正传吧,招集众人来此,到底有何事?”久未开口的广禅僧问道。
只听得白朴笑了笑道:“老夫是奉了老头子之命,招集大家来此会合,前往庐山,却是有另事相商。”
“哦?白盟使可知何事?”大家齐声问道。
“不知。”白朴只是无可奈何地答道。
“谁?”刘海蟾忽然大声喝问,吓了我一跳,以为他发现了我们,却见独孤庆依然趴俯在房顶一动不动,将头转向一侧。我顺着看去,一条黑影在眼前一闪,跃过了一个房顶。屋里的人此刻全部出动,刘海蟾在前,白朴在后,向那条黑影追去,剩下的人也纷纷向那个方向张望,只有柳无痕在有意无意地回头望着。
时机不能错过,独孤庆拎起我象鬼魅一样,几乎没有声音地飞速往相反的方向纵去,只几个起落,已经出了鹦鹉山庄,那些人毫无知觉。我不由得惊叹,这独孤庆的流星飞渡确实是轻功之最,有我如此一个重物,他依然能够飞奔得快似子弹,我只感到风呼呼地从我脸上擦过,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
我感觉到自己好了许多,说什么也不让独孤庆再背着我,我又不是他的孩子,我要自己走路。独孤庆没有反对,便让我自己走。
与他比起来,我简直就是蜗牛,速度不知要慢了多少,走上三四里就喘开了气,需要歇一歇。他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我真不知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我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对我这么好。
虽然我的穴道早就解开,但大病之后,那真气却散乱得很,我几乎没有力量再将它们聚集一起。我在担心,我是不是如一尘长老所预言的那样,旧病又要复发了呢?这一回发作,又有谁能救得了我吗?
“你累了。”独孤庆见我又喘开了气,道:“前面有一家茶楼,不妨在那里去歇一歇。”我顺眼望去,果然有一家茶楼,不由得口渴起来,应道:“好,就到那里喝杯茶。”
我们走进茶楼,里面原本坐满了歇脚的客人,一见到我们,便又如见到了瘟疫一样,纷纷汇帐离去,也不在乎门外烈日炎炎,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顷刻间便走了个精光,整座茶楼里只剩下了我、独孤庆和他的狗。
我们在一处靠窗的桌边坐下,那茶倌哆哆嗦嗦端上了茶水和点心,又战战兢兢地回身躲在柜台之后,掩了起来,仿佛生怕我们要吃了他一般。
我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停地打量着对面端正而坐的人,他英俊得象个王子。但怎么会这样呢?他是魔鬼变得吗?怎么人们看到他就象是看到了魔鬼一样?
“一年前,吾在这里杀了长江二雄。”独孤庆不知是在向我解释,还是在向我炫耀。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他与淳于烈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喜欢夸耀杀人。
独孤庆端起茶碗来,那朵月季花依然含在嘴里,便呷了一口,面色微微一变,如鱼射水一样,将茶又全部喷射了出来,溅在柜台之上冒出一股白烟,竟打穿了一个洞。那茶倌躲在里面惨叫了一声,便不再有声响。这一连串的动作进行时,那朵美丽的月季花始终叼在他的嘴里,仿佛是长在了那里一样。
我手一松,茶碗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水流出来,泛起一层蓝光,很快就干了。“有毒!”我尖叫了一声,尽管喝下去了不少,但并没有觉出异样。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呐喊,从楼上冲下来了十多个大汉,个个手持钢刀挥舞着,脸上涂着青面獠牙的油彩,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
独孤庆依然连眼都不抬,冷冷地道:“是你们下的毒?”
“你杀了我们两位大哥,纳命来吧。”为首的一个汉子吆喝着,一声招呼,十多把钢刀齐齐劈向独孤庆。
独孤庆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长江二雄的虾兵蟹将。”话还未说完,人已随着椅子飞了出去,那椅子仿佛《天方夜潭》里的飞毯一样,长上了翅膀,远远落在楼外的空地上,他依然稳稳而坐。
那些大汉们并不在乎我,又蜂拥而出。独孤庆的狗也“嗷嗷”叫着扑了出去,落在最后的一名汉子惨叫了一声,扑倒在地上,被这凶残的狗咬断了喉咙,我惊得闭上了眼睛,从窗口望去时,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独孤庆依然稳坐在椅子上,任那些大汉刀来刀往,如何也砍不到他。那只狗倒是疯狂了,已经成了狼,又扑倒了第四个汉子。这时,旁边的一位大汉引刀直下,对着正咬第四个人喉咙的狗砍去,那狗嚎叫了一声,蹿起一丈余高,血从尾巴上滴了下来。独孤庆双眼猛然一睁,头往上一甩,戴在头上的大帽飞起老高,与此同时,被他叼在嘴里的月季花也吐了出来,那花像爆炸的烟火一样分散开,花瓣纷纷弹射出去,然后是血花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这十余个大汉一个个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每个人的咽喉处都贴着一片娇柔、美丽、血红的月季花瓣。
我再一次惊呆了,一朵美丽的花摧残了十余个生动的生命。哦!月季花,你可是用来杀人的吗?
只有那只狼一样的狗欢呼雀跃,为胜利“汪汪”狂吠,低下头去也不顾屁股上的伤痕,拼命地啃着倒在地上的一个大汉的头颅,看着它津津有味地扯下那人的一张脸,狼吞虎咽地咀嚼,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哇哇”地呕吐起来。这一回,我真正相信了吉灵儿的话,知道了什么是魔头。
那帽子在空中飘着飘着,终于重新落在了独孤庆的头上,好象全没有看到方才那幕惨不忍睹的情景。
“是飞花摘命。”窗外一个脆呖呖的声音传入我在耳鼓,我不由得忍住呕吐向外望去,外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三个绿衣少女,年纪只在二十左右,都天生丽质,水灵娇俏,只是最大的一个稍胖些,次大的一个又太瘦了,只有最小的那一个,身材苗条,目似秋水。三人配着剑,与众不同之处是她们的剑柄处都系着一条十分好看的长穗。我细细打量,其中两个却有似曾相识之感,尤其是那个最小的,玲珑娇小,却是柔而不弱。
“看那只狗。”那个次大的少女喊了一声,其它两个人转头望去,大的少女不由得和我一样恶心地吐出水来,那最小的少女却淡淡地道:“是只吃人的狗。”
“他是孤独者独孤庆!”次大的少女指着已经站起身,整理好衣襟的独孤庆大声叫道。另两个少女也失声喊了出来:“九命黑狼!”
独孤庆并未理会,招呼了那只狗一声,那狗停止了咀嚼,蹦着跟着他走向茶楼。
“别走!”那个次大的少女已经撤剑挡在了独孤庆的前面,而将那个最大的少女惊得不由得叫道:“师妹!”
“吾与武夷山的人从无恩怨。”独孤庆还是那样连眼皮都不挑地冷冷地道。
“但你杀了这么多人?”那个次大的少女显得十分正气。
“奇怪?”独孤庆却道:“林英子从不爱管闲事,怎教出个爱管闲事的弟子?”
“林英子?”我自言自语地道,霍然想起来,那个最小的少女不就是海妹吗?再细看一看这个次大的少女,正是险些让林英子赶出师门的小小。
听独孤庆说完,小小的脸红了一下,却有些挑逗似的又道:“你为什么杀这么多人?就不怕变成女人?”
独孤庆两个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没有了月季花,我可以更清楚地察看出他那冷峻脸上哪怕是一丝丝的变化。他仿佛是在微笑,又似在冷笑地道:“你是想买弄风骚吗?不如去找淳于烈.”
小小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不由得恼羞成怒,那剑如长虹一般刺向独孤庆的咽喉,独孤庆拇指与食指一夹,捏住了她的剑头,再一松手,已将她扔了出去,险些摔倒,道:“吾今日不想再杀人了,不要逼吾。”说着再次转过身去。
小小却不知好歹,对着旁边的师姐和师妹喊道:“你们还看什么?还不动手?”说着又挺剑刺了过来。那个师姐犹豫了一下,也跳了过来,海妹却站在那里发着愣。
“不行,这三个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独孤庆的。”我心里想着,焦急起来,但却毫无办法,只能缓缓调动丹田之内的真气,希望能恢复一些。
独孤庆并不愿意和这两个弱女子交手,任那两人如何竭尽全力,也思毫沾不到他的身体.他并没有还手,但他的狗却不同,见又有人与它主子为敌,重新露出了凶恶的本相,嗷叫着扑向那两个少女.我听到那个最大的少女“啊”地叫了一声,好象是被那狗扑中,却紧跟着,那狗也惨叫了一声,原来是海妹已经引剑刺入了那狗的后背。
独孤庆的眼睛再次睁开,我心一凉,知道他要下杀手了,不由得大叫一声:“不!”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力量,便扑了过去。独孤庆果然狠狠拍出了一掌,打了过来。我一把抱住了海妹,那掌正打在我的后背,我和海妹同时摔倒出去,只觉得天昏地暗,血气翻涌,“哇”地连吐了三口鲜血,那背后本来就未痊愈的伤口也撕裂开来,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我再也爬不起来了,但还很明白,没有昏倒。海妹睁着眼紧盯着我,露出了惊讶的神态,她仿佛是认出了我,喃喃地说了声:“哥哥,”便呆在那里,竟忘了危险的存在。
独孤庆也愣了一下。这时传来了一声我熟悉的断喝:“勿那魔头,休伤我徒!”便感到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是林英子。”我心里在喊,接着便听到了两声对掌的声音。我努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感到一个人又将我拎起,如飞机一样向前方飞去。啊,我还是没有能够逃脱独孤庆的魔爪。想着,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