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兴国
秋天是一个放飞思念的日子,往往在这个时候,便有一些学生来看望我。
去年重阳节那天,我登山归来后接到了一个电话:“老师,我是小胡,这次我从绵阳专程赶来看望您……”
“啊,绵阳,小胡——是他,一定是他,那是多么好的一个学生啊!”我坐在客厅里,静候他的到来,思绪将我拉回到三十多年前那难忘的岁月。
那时我在农村一所中学教书,老校长是个书法爱好者,他见一些学生书写潦草,便倡导在课余时间教学生写毛笔字,当时我是语文教研组组长,又当班主任,这个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我的肩上了。
小胡是当时我带的那个班上年纪最小的,家里最穷的,然而却是成绩最好的学生——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平平的头顶,圆圆的脸蛋,聪慧的眼睛……
我教学生学王羲之、柳公权,教他们写王冕的《墨梅》、李东阳的《蜀葵》、于谦的《石灰吟》……
但那时乡村交通不便,习字用的砚台不好买,因此,机灵的孩子们就把破碗的碗底翻转过来当砚台磨墨写字。
有一次小胡“碗底”里的墨水漏出来了,染污了邻座一位同学的习字本,那位同学要小胡赔本子。小胡腰无半文,急得要哭了,我便将自己一个还没用的教案本给了那位同学,同时把我的一方小石砚送给了小胡。
学生们学书法很投入,很认真。习字不久,大家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进步,老校长还兴致勃勃地在学校举行了一次书法比赛。比赛结果小胡得了一等奖,校长亲自发奖,师生们高兴地为小胡鼓掌。
但是好景不长,想不到我教学生写的《石灰吟》等诗,不久被当成了反对“文革”的罪证贴到了墙上。习书法被斥为“复旧”,我送给小胡的那方小砚台也连同那些“碗底”被收走了……
清脆的门铃声将我从往日的时空中惊醒,我忙开门迎客,小胡带着他的秘书走进了我的客厅。小胡已是厅级干部了,但还是那么“小”。他问及我的健康,问及教师们的生活,一连叫了几声“老师”后,便说要送给我一份“重礼”。接着便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双手捧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一方“宝玉石苴却砚”。
啊,这的确是一份重礼——这是1997年中国文房四宝博览会上被誉为“砚国名珠”、“砚中瑰宝”、“并驾端歙”、“书画良友”的砚台,曾获得金奖的名砚。然而“笔砚无声心有声”,这方砚在我心中的重量远远不止这些。我和他共同捧着那无价的砚,他的秘书举起照相机,留下了这“执手相看泪眼”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