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鞅制定的新法令,条款并不烦琐,内容也不枝蔓,但治安法规确实要比旧法苛刻许多,严酷许多。注重军备和农桑,是新法令的核心所在:百姓以十家为一单位,一家有罪,其他九家必须举报,否则一齐受到牵连。不告发奸细的人腰斩于市,告发奸细则跟上阵杀敌受到同等奖赏,收留奸细与叛国投敌受到同等惩罚。农民有两个儿子以上不分家的,要加收一倍赋税。作战立功人员论功授爵,为私事争斗的人则按过失轻重判刑。全力做好本职工作,鼓励农桑,多种粮食、多织布帛的人免除其赋税徭役。舍本逐末、出工不出力而生活贫困的人,则没收其妻儿,贬为公家的奴婢。宗室子弟若没有立过军功,则剥夺其贵族身份。处处明确尊卑爵禄的等级,各以次序命名田地房屋,便于区分。婢仆的服装严格按照主家的爵位而定,不得僭越等级。有功的人社会地位显荣,无功的人即使富有,在社会上也得不到任何美誉。
相比旧法无的放矢,新法就如同药石专门对准病灶。秦国现状不容乐观,非猛药难治痼疾。医家常说“若药不瞑眩则厥疾难瘳”(要是吃了药不嗜睡不头晕,病情就很难痊愈),正是相通的道理。
秦国地瘠民穷,非力耕而不得粟,非力织而不得帛,政府奖励农桑,使勤勉者获得更多好处,使懒惰者无地自容,才能大幅度提高生产效益,达到富国的目标。富国与强兵不可偏废,秦国要与东方各国争雄,整军经武,兼弱攻昧,乃是长期的方略。严密的保甲制、严厉的连坐法可以提升国民的凝聚力和监督力,促使阎闾自治,民众相互协作,彼此监督,官方将省事省心。赏罚分明,奸细不作,国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铁的纪律和军事化管理将使原本桀骜犷悍的民风变得收放自如,放于外而收于内。放于外则招之能至,至则能战,战而能胜;收于内则战场上的猛虎也只是和平环境里的绵羊。整个国家的治安状况好转了,许多黑恶势力必消弭于无形。贵族子弟无军功者不被录用,也将大大减少世袭制所产生的尸位素餐之徒,那些报效国家的精英脚下有了升迁之路,就不会沉沦潦倒,磨灭雄心和壮志。至于明确尊卑,划分等级,则意在迫使全体国民以服从为天职。总而言之,凡是为国家立功的人,不管以何种方式——或种田,或织布,或戍边,或打仗,都能提高社会地位,得到社会广泛的尊重。这样一来,爱国主义思想就势必深入人心,成为源源不绝的驱动力。说白了,秦国变法则富,变法则强,前景相当光明。
法令已经制定,尚未颁布施行。公孙鞅比谁都明白这样一个硬道理:获得国君的信任才可登上权力巅峰,获得百姓的拥护才能巩固权力基础。在京城南门,他竖起一根三丈长的巨木,当众颁布明令:
“谁要是有力气,能将这根巨木扛到北门去,政府就奖给他‘十金’。”
价码高得离谱,老百姓感到很奇怪,没人敢去移动那根大木头。公孙鞅见状,马上提高赏格:
“谁能立刻扛走这根巨木,政府奖给他‘五十金’。”
终于有个身体壮实的愣头青上前尝试,他扛起巨木径直朝北门奔走,围观者也哗哗地跟过去。待那位愣头青把大木头往北门一搁,“五十金”真就落袋为安了。围观者啧啧称羡,伸出的舌头险些着凉。公孙鞅借此表明政府令出必行,言而有信,绝不蒙骗人,绝不糊弄人。新法的信誉因此确立不拔。
法令施行了一年,秦国京城批评新法令不好的有千余人。恰在这时,太子犯法,撞在刀口上。公孙鞅说:
“法令之所以不能贯彻执行,是因为上面有人作奸犯科,却得不到相应的惩治。”这就是说,公孙鞅认为赌台上有狠角色出老千,必须将他揪出来,当众严办。
那个出老千的狠角色居然是太子嬴驷,太子是储君,公孙鞅不便绳之以法,于是他找到替罪羊,判处太子的高级助理公子虔徒刑,判处太子的师傅公孙贾黥刑,以辅佐无力、教导无方的罪名剪除太子的党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样的说法,秦国人依稀听闻过,但这样的做法,所有秦国人绝对是头一回见识真章,其震慑作用巨大,足以使全体国民冷不丁打一寒噤。法律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赌台上的游戏规则约束着每一个赌客。
从此,秦国的贵族和庶民唯法是遵,唯令是从,就算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新法较劲。新法推行了十年,秦国的民生大为改观,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家给人足,风清气正。国民勇于为国捐躯,却不敢私自干上一架,各地的治安状况日益良好。起初批评新法不便的人也掉转口径,大唱赞歌。公孙鞅说:
“这些人自以为高明,专门扰乱教化,必须严加惩戒!”
公孙鞅以铁腕统一国民的思想,将那些多嘴多舌的评论家全部流放到边疆的苦寒之地。此后,举国上下就没人敢再议论新法的优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