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上世纪的70年代初期认识李焕民先生的。
那时候,我还在甘孜报社工作,一天,同在报社的美术编辑尼玛泽仁来找我,说省里的画家李焕民来康定了,他说李焕民是他的老师,晚上要到他家里去,如果我想看看这位著名画家,晚上就到他家里去。李焕民先生是我非常敬重的画家,特别是他那些以高原藏族生活为题材的美术作品,在很长一个时期,不仅深深地打动了内地的读者,也受到了藏区广大读者的喜爱。我小时候就曾经从画报上剪下过他的版画《初踏黄金路》,并还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家里的墙上。听说他现在来到高原深入生活,我当然很想见见他。
那天晚上,我在尼玛泽仁家见到了焕民先生,还有尼玛泽仁的几位同学,他们都是焕民老师的学生。当尼玛泽仁介绍我是从事文学创作的时候,焕民先生显得非常高兴,他说藏族是非常伟大的民族,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许多杰出的艺术大师,不仅在中国有影响,就是在世界上也是非常著名的。他说他的美术创作就深受藏族文化的影响。民主改革后,藏族人民开始了新的生活,也一定会涌现出许多新的画家、作家、音乐家和其他艺术家的。他还说他过去读了不少苏联作家的作品,他相信在藏民族中也会出现像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那样不朽的作品来的。当时,我们几个二十多岁的藏族青年真被焕民先生的话感染了。
我发现尼玛泽仁的家里也挂了一幅《初踏黄金路》,就好奇地问焕民老师,这幅版画虽然无法过细地刻画人物的面部表情,但我们一看人物的姿态,就能强烈地感受到浓浓的藏味儿,使人觉得十分真实。而不像有些画家,人是本民族的,画的也是本民族的题材,但作品却没有本民族的特点,这是什么原因呢?焕民先生笑了,他说:“不管什么形式的艺术创作,最根本的就是要真实,虽然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有很大的区别,但艺术的真实来源于生活,因此真实就是艺术创作的生命。就拿《初踏黄金路》来说吧,我当时在高原生活的时候,特别观察了藏族妇女平时的生活,她们非常累,天不亮就起来挤牛奶、拣牛粪。白天要放牧,晚上还要套牛,还要烧火做饭。可以说她们成天都是弯着腰的,所以当她们直起身子来的时候,上身一般都是往前倾的。如果不注意这些,你无论怎么画劳作的藏族妇女都会给人不真实的感觉。你们觉得这幅画有酥油糌粑味儿,也许道理就在这里。”焕民先生的一席话,对我们的启发都很大。
1985年,省文联和省作协把我从甘孜州借出来筹备在成都召开的西藏、青海、甘肃、云南和四川五省区藏族文学创作会议。会议期间,我们安排了一个五省区藏族作家和四川文艺家的座谈会。那天,在介绍四川文艺家的时候,当我介绍到李焕民先生时,五省区的藏族作家们都朝他投去了崇敬的目光。会上,焕民先生也发了言,他谈到了当年在藏区深入生活时的情景,谈到了自己对藏族文化的理解和情感,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会后,甘肃的丹正贡布和青海的伊丹才让这两位著名的藏族诗人,非常高兴地对我说,他们多年来都深爱着李焕民先生创作的反映藏区的版画作品,特别是《藏族小女孩》和《初踏黄金路》的艺术形象,已经永远铭刻在他们的脑海中了。他们有些遗憾,说带来的哈达已经在开幕那天献完了,不然的话,一定要向焕民先生敬献哈达的。
以后,我在省文联开会时,时常能见到焕民先生,每次见面他都十分关心地谈到尼玛泽仁和仁真郎加这批藏族画家的创作,他同时也十分关心我的文学创作。1995年,我在《红岩》上写了一篇全面介绍尼玛泽仁的报告文学,焕民先生看后马上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感到非常高兴。一次开会,我把自己访问南斯拉夫后创作出版的散文集《巴尔干情思》送给他,他非常高兴,就和我坐在一块儿悄悄聊起天来。他从斯拉夫民族的历史和文化一直谈到俄罗斯的文学和油画。他还告诉我他的儿子现正在俄罗斯留学专学油画,他说,不管是从事哪门艺术,都要有坚实的基础,只要基础牢固了,无论怎么变都会得心应手的。现在有些年轻的艺术家,由于基础不牢,功夫还不够,看起来花哨,实际上都是一些皮毛的东西。美术上如此,文学创作上也是如此呀。
去年初,在一次文艺界的聚会后,焕民先生托人给我送来了一幅字:
大而无外,
小而无内。
此太极之象也。
焕民先生的书法也是很有名的,能得到他的书法作品,我非常感动。
2005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