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花,能开出今生这片月光吗?一朵花,暗藏起自己的天姿,把大城市塞进小村庄去绽开。北漂的人,不写江南文章,因为花的眼,睁眼一看是个盲人。月光,上釉般覆盖大地的失眠夜。
这漫漫长夜呵,一对男耕女织的书生,走出经济学的魅惑,驻步六朝,对建安七子说:前世并非先于来世,
而是紧随今生之后。词与肉身相互催促,推迟了时限。这读秒的古代,能拿它当花开吗?一朵水仙,偏要开在睡莲里,一个春药般的男人,一纸春色,偏要问:春风怎么吹才不绿?
心,有的是时间把自己变小。新人深及旧爱,但你的手怎么伸出也无手。是谁,潋滟地掏出户口本, 以为你不是你曾是的那人,那个思想的走私贩,那个酗酒者,那个对花粉过敏的园艺师?人呵,怎么才能成为自己身上的陌生人?
眼前这片小农经济混沌未开,这片水泥的大海一直铺到书桌上,沥青的波浪,因水墨而散了怀抱。会计在刀锋上等着卷刃的全球化。
但是,人的痛在哪里呢?这针尖的痛,没它,人凭什么飞翔?凭什么,如此壮阔地自我赞美,却又更彻底地自我反对?
古代路过当代,朝橱窗里望了望:模特可真多,但美人安在?锦绣文章,笔法和刀法如旧。沿街的墙上,孔雀被用来涂鸦,海豚把女高音的嗓子抖了出来,夜莺,努力想唱得像一只夜莺,
忘记自己本来就是。脸一脚踩空之后,突然转过背影,但那还是一个背影。若非落花,如何开出真花?花开到最后是一颗人心。
不开心的,也就开败了肉身。如果众花打不开自己,就成了小五金:词的合金,以及教育的螺丝钉。大千世界,数到一百还是缺少一。
睡在这朵睡莲里的不是你,醒来的也不是:除非此身是个天外身。灵魂如此纯洁,不知去往何方。然而,不纯洁挺好,挺迷人的,
不一定非要纯洁。去火星吗?海棠花被桃花开错了地方,还有什么一错再错的女儿身值得一开?花的衣裳鲜艳动人,还嫌不够穿吗,非要把江南布衣穿上真身,非要穿出那样一种手工味道,
针脚的味道,虫子咬过的味道。花的苦行:它的吸引力在于不知落在谁的手上。它孤独地闪光。而我拾起落叶这柄孤剑,刺入无边的暮色。
2011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