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崔护游都城长安城南庄，偶然瞥见桃花阵里某个少女的嫣然一笑，便念兹在兹不能忘怀。一年之后还要专程跑去寻找，不果，写了一首让人读后跟他一起怅惘不已的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a

　　不甘心的读者还要煞费苦心，编织出更为凄恻缠绵的故事，让那女子死去活来：“死”是女子读了崔护的诗，害上相思病，一命呜呼；“活”是崔护抱尸痛哭，感动上苍，让这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佳人杜丽娘读《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芳心乱颤，无法静心读书。偶然想起去后花园消遣破闷。谁知那

　　a孟棨：《本事诗 .情感》，《丛书集成》本，商务印书馆 1939年版，第6–7页。

　　东园图卷（明·文徵明）

　　无限春光，竟惹得她越发烦愁：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残！ a

　　花开花谢，本是自然，可怀春的少女却触景生情、顾影自怜：春光易逝、花时苦短，隐没在荒凉之地无人欣赏，不就像自己这花容月貌么？杜丽娘意乱情迷，靠在书桌上睡了一觉，就看到一个手持一把柳条儿的俊俏少年翩翩而来……

　　有心的读者自然能发现，这两次“偶然”的发生何其相似——“游园”。游是时机，是放松警惕、心扉洞开的闲逛，这样才能捕捉到稍纵即逝的片刻，才能容得下偶然的兴会扎进心头。园是空间，是日常生活、凡俗世界的法外之地，这里才会使人忘掉男女授受不亲的清规戒律，忘掉婚姻大事需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国人最早造园林，就是要在现实生活中格外开辟出一方自由的、

　　a汤显祖：《牡丹亭》，钱南扬校点：《汤显祖戏曲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年版，上册，232第268页。

　　浪漫的天地。《尚书 ·无逸》中说周文王告诫子孙“其无淫于观、于

　　逸、于游、于田”，也就是说，不要沉溺于观赏美景、享受安逸、遨游打猎。然而，景还是要看，乐还是要寻，猎还是要打，否则还有什么意思？怎么办？筑园子，划一片地，四周用垣墙圈起来，里面放养禽兽，种植果蔬，凿池筑台，由专人打理……这就是最初的园林——“囿” a。

　　囿的出现，为天子和贵族提供了专属的娱乐、休闲空间。《史记》中说商纣王有鹿台和沙丘两处苑台，他大肆聚敛，搜罗了许多“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