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者:黄建清
黄建清(以下简称黄):罗老师,在《把时光揭开》一书中您有提到,“小说不单纯是一种写法,它是体验生命的过程。”我们每个人的经历有限,在创作中不可避免地要用他人的经历来做创作素材。您是如何把自己的生命体验转化为小说创作的,又是如何去体验他人的生命过程的?
罗伟章(以下简称罗):体验别人的生命过程,心里要有他者,要能将心比心;从本质上讲,体验别人事实上也是体验自己,是对自我生命的发掘、丰富和完善。
黄:您在《大河之舞》中提到,“用战争书写历史,不是巴人自己的想法,而是别人的想法”。巴人的命运是否告诉我们,没有主体性的文化哪怕是在学习别人的过程中有所得,也终究难逃灭亡的命运?这对于当下我们学习西方文学文化的借鉴意义是否在此?
罗:是的。这也是《大河之舞》那部小说的重要主题。这当中除了文化主体性问题,还有文化自信的问题。但自信不是凭空而来,它来源于持续不断的自我建设。我们的文化长时间地墨守成规,疏于对自我的建设。后来走向反面,“先破后立”,这种哲学观使我们丧失了文化的累积;20世纪90年代开始横扫一切的实用主义,又让我们少了照耀——理想光芒的照耀。没有理想的文化和人格是不可能坚守的,正如一个生意人是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奔。
黄:您如何评价获得本届茅盾文学奖的作品?
罗:非常遗憾,五部作品,我只读过《繁花》的一部分。我读当代作家不多。现在的文学奖项,又早已失去引领和号召阅读的公信力。我将来可能会读的,只要那些作品还能稍稍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但那几个得奖作家,除金宇澄,其余几位之前的作品我都读过,前不久,我还又读了苏童的《妻妾成群》,这作品虽然算不上深刻独到,但苏童那种水汁饱满的笔调,连人物的衣袂和步态都被浸润。他们都写过好小说。包括金宇澄,一部《繁花》受到欢迎,我认为非常重要的因素是它体现了中国美学风格,这已超出了小说本身的意义。
若干年来,甚至可以上溯到自“五四”以来,我们企图在文化上“师夷长技以制夷”,后来不提倡“制夷”,而是希望融入世界,但结果是,我们自己的文化在边缘化和附庸化,既没能“制夷”,在融入世界的途中,也几乎是一种喑哑的“融入”。我们丢了自己言说的“腔调”。你前面提到主体性,我们已有主体性危机,因而对传统的学习和借鉴,是很要紧的事情。《繁花》在这方面是好的。大家都把眼睛盯住西方、都在阅读翻译作品的时候,金宇澄“低调”地向中国话本学习,这其中暗含着挑战的意味,勇气就很难得。
但向传统学习,不是指传统的那套观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