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迪达,译成汉语是什么意思?我没问。是故意不问。我怕确定的语义捆绑了它的灵动。正如不必知道卓玛是仙女,古丽是花朵。许多时候,音节和韵律,美于意义;对音节和韵律的想象,更是如此。安迪达是个怒族女子,住在丙中洛镇双拉村。是怒江、贡当神山和与季节不符的强烈阳光,把我们领到了这里。
丙中洛离贡山县城四十多公里,途经怒江第一湾。这条说是半圆形其实近乎V字形的湾口,像用深黄彩笔,勾画出一个鸭嘴模样的半岛,鸭嘴插入水中,将脊背留给田原和村庄。村庄的名字叫坎桶:坎桶村。如果不算身旁的大江,坎桶村人就没有低处,只有高处,在他们眼里,半岛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天上的人。这种退守的姿态,让人嗅到昔日光阴的气息。神秘的气息。世上最大的神秘,是出现过又被遮蔽了的事物,是低处而不是高处。过第一湾不久,青白相间的散淡群落,便在眼前铺开,青的是林木,白的是房子。那就是丙中洛。远远望去,每间房屋都如洞开的窗户,静穆地瞭望着远方来客。洛、当、桶,是怒江两岸常见的地名,也是骄傲的地名;它们的意思是平坝,而对于高黎贡山和碧落雪山,每一个形容词都与平坦对峙,能放下一只桶,就算平坝了,也是优越和富庶的象征。丙中洛倒真算名副其实,怒江在山谷沉陷,把浪涛深深掩藏,山峰也尽量向后退,慷慨地腾出一片堪称广袤的缓坡。这是神赐之地。在这样的地界,安静即是大音,每个生命细节都在绽放,或者等待绽放。
比如,安迪达的歌声。
两天前,在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成立60周年庆典上,已听过她唱歌。距离远,看不清人面,但歌喉一亮,我就站了起来,这种肢体动作,并不受意识支配。它把十余年前的某个中午,与当下身处异地的我,猛然贯穿。那是一个平常的中午,坐上餐桌前,我打开电视,画面上是群侗族女子,摇摇摆摆走在田埂上,边走边唱,第一句,就让我泪流满面,继之泣不成声,那顿饭完全没法吃。我至今不解她们唱些什么,也说不清是哪一点击中了我。安迪达唱些什么,我同样不解,问身边的当地人,说是怒族歌,叫《幸福的怒族山寨》。其实不该问的。不过问了,也丝毫没影响歌声本身的诉说。那是血液和骨头的诉说,是与神灵靠得最近的诉说,自带问答和回音,自带一条返回本源的道路,在那条时间深处的路上,我们兀然相逢,倾心相认。或许,这就是打动我的缘由。
在村委会听安迪达和她村表演队的朋友们唱歌,是另一种感觉。最初的惊异再一次被唤醒,但究竟多了理性,多了赏析,赏析离知识近,离心却远,所以我不再那样沉醉。我把每一个音符吃下去,让它们从我的内部漫过。不是漫,是淘洗。淘洗斑斓与驳杂。演出场地是间粗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