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溪古镇深埋地下了,更大灾难还在后面!
地震后,沿岷江及其支流松平沟、则百沟等都出现大规模山崩,填塞河谷形成挡水大坝,形成10余个地震湖(俗称海子)。最大的三个是岷江干流上的大海子、小海子和叠溪堰。
堤坝溃决这夜,其惊心动魄不亚于45天前的大地震!
茂县一带的人,这天夜里忽听得江声轰天怒号,都猜疑老天爷又未下雨,此声何来?张县长担心大湖决口,早有戒心。他立即跳下床与一公务兵手执电筒爬上城墙观察,远处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晰。他们刚出城门,缘石梯下岸才走一半路,突然一个巨浪涌袭而来,二人恐吓万分,没命地转身奔跑。那浪潮妖魔鬼怪一般狂追其后,张县长刚入城数步,浪潮即席卷而至……只听得又大又重的城门和墙基砰然一声崩垮了,城楼也半斜欲
坠!张县长逃到位置较高的县衙内,急用电话联系威州,想通知汶川一带低地居民,迅速迁移逃命;但无人应接,估计此时洪水还没到威州,那里的人还在梦乡呢!
张县长无法可想,跺脚干着急。后来才了解到,原来茂县、威州两地的电话员常爱夜深闲聊,威州电信局十分讨厌,所以这一夜坚持不接电话。却不曾料到,因此而使无数人皆成冤魂!
所幸这一夜,忠于职守的张县长在离开督署去巡视前,已令人传锣通告居民:“要发洪水了,速上山逃命哟!”居民早有戒备,不到两分钟已是满山灯火,县城内已空无一人……
城内算无损失,但城外河街居民仍被洪水席卷吞没。通河西的竹索桥也被冲断。张县长站在高处,突见有房屋已被整间冲至河心,而屋内灯光仍亮!漫山遍野逃难的人见此奇景,误传为“走蛟”,议论纷纷说:“这就是蛟龙王的眼睛啊!咋不兴风作浪嘛!”
一时间,山上跪地祈祷的、念佛的、以为末日将至号啕大哭的……乱成一片!
好在洪水来得凶、去得也快,涛浪渐平,原来大湖的水已泄尽了。天亮了,江水变得涓细轻快甚是妩媚可爱,与往日相同。茂县人都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大噩梦。
但洪流倾泻而下,下游又遭大殃!威州城被洗荡成平地,死亡、损失极大。
再下去,汶川县所属两岸居民住低洼处者无一幸免。汶川县城较高,遭灾稍轻。洪灾后汶川县境流传民谣:“七月初九是地动,那天地动动得凶。茶壶震得叮叮咚,粪桶浪得响轰轰。叠溪山垮水不通,请来石匠打洞洞,又拿炮火打当中。一下打穿水猛涌,石匠淹死一百多。八月二十水才拢,半夜三更来得凶。有人说是起‘地风’,婆娘娃儿把命送,一家老小死无踪。威茂二州有二县,二十多里无人烟!”洪水造成的惨重损失,从中可见一斑。③
岷江大洪水倾泻而下,灌县(现都江堰市)也遭重灾。
省城《新新新闻》1933年10月16日报道:“这次水灾,毁桥三十余座,农田、民舍冲毁无数”,“灌县境内死亡人数有五千名以上,现有流
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男女老幼,据收容登记已达八千六百余人……”④
《国民公报》1933年10月21日报道:“灌县10月11日与汶川同被水灾,洪水位高十余丈,将安澜索桥、南岸街居民百余户冲没无存。又将人字堤一带冲开,离堆公园成泽国,冲毁田地数万亩,溺毙人约五千名……”⑤
我1973年后曾在灌县生活数年,听许多老人回忆:“1933年叠溪地震发洪水好凶啊!灌县河水陡涨,上游冲来的房屋、用具、人畜尸体,密密麻麻铺满了离堆上面一个大坝!好多人向着二王庙哀叹:‘受了那么多香火,咋不保佑我们嘛!’”
据资料记载:叠溪地震后堵断岷江,形成大小海子。地震后45天(10月9日)溃坝,10月10日洪水进入成都平原,临灌县都江堰洪峰流量已达每秒一万多立方米。内外江浑成一片,沿河一带尽成泽国汪洋,近河场镇街道可以撑船捞鱼。灌县被淹农田五万多亩,冲毁田土三千亩以上、房屋四千余间……崇庆县淹没农田二万亩以上,毁桥近百座、田土千余亩,损毁房屋二千余间,淹毙四千多人。温江县淹毁农田万余亩,水进柳城。成都市河水高涨,部分街道水淹,西南郊淹田万余亩,损房屋数千间……② ③
成都《新新新闻》1933年10月16日第五版报道当时惨景:
本报十月十六日特约通讯
日前夜间都江堰两江之水灾,连日调查,惨状极重,受灾区域自松茂道间之叠溪沙湾起,下至崇(宁)、郫(县)、温(江)、双(流)、新(都)各县止,纵横泛滥,总约一千余里。冲毁房舍难计外,近据各方面调查所得,综计漂没之男女老幼人民为数在二万以上,冲没农田不下五万亩。即以灌境内计算,连夜各慈善团体捞获之尸,已达四千数百具,实为洪水初退时,意料难及之数。盖被淹没各处之水退后,均为泥沙壅积数尺之深,尸除于泥沙上面者,视线所及固不觉多,殊近日挖掘泥沙,寻觅失物者,于泥沙中随处发现成堆之死尸,横七竖八,每堆辄以十数计,如王家船河坝、安顺桥河坝等处,河沙自然掩埋之尸,每堆多至三十余具者。各慈善团体施送之棺木,已用二千余具,仅装得全体死尸之半数,诚为空前浩劫,见者莫不痛心。若灌境以外之受洪水冲刷各地,田房损失不计外,淹死人数闻皆甚众云云。④
《国民公报》1933年10月21日第6版又报道:
叠溪两山坍塌压断阳江以后,迄今为时已四十余日,水高数十丈,广顺三十余里。忽于前十月九日夜九钟突破冲下,沿江各城市均遭重大损失……人民被冲去者尚不可统计。由威州以上,文镇羊毛坪、白水寨、石鼓等处悉成沙堆,沿途灾民就食无所,涕泣述哀,极尽人间之惨事!沿江大小索桥道路,均无一存在……⑤
连200公里外的千年乐山大佛也目睹此殃:“民国二十二年癸酉七月初五日末刻,地大震……殆八月中旬,洪水横流,涨至嘉城大佛岩边,冲毁船筏数只,溺毙百数十人……”⑥
叠溪古城眨眼间无影无踪,世人已认为是“旷古奇闻”;而大洪水又造成“亘古未有之奇灾”,省城人心惶惶,都说“大祸要临头了!”当时四川“屯垦督办公署”粗略统计:地震、洪水两次灾患,人口死伤万人以上,财产损失巨大无法详细统计……成都平原人人惊恐,传遍顺口溜:“叠溪发洪水,数万人变鬼!”
据粗略统计:这次地震和水灾,共死亡9365人,牲畜13163头,冲毁房舍6183间、良田44353亩……⑦
张县长急急忙忙赶到省城,一方面报灾请赈,同时在报上发表谈话说:可能不会再溃坝发洪水!成都市民这才稍为镇静下来。
此时四川大军阀刘湘正雄心勃勃谋求统一四川军政。刘湘对张县长说:“我马上派员携款入山,并协助修治道路,凿通湖口,让川西坝的民众不再担惊受怕!”其后有关方面办理急赈,使灾民衣食暂能维持,在场镇高处修建聊避风雨的茅舍,使灾民不致流离失所,生计逐步恢复……
叠溪点将台侧有块民国23年所刻《叠溪积水疏导纪念碑》,碑上说:“川西人士暨当局诸公深以叠溪积水为隐患……为蒙四川善后督办刘(指刘湘)拨款万二千元,特派上校参谋郭雨中督日疏导,并委重任为工程技士。又派无线电台朱明心台长驻叠,同时在省各耆老成立疏导委员会,茂县官绅复发起疏导扶进会,川西各县又派监工委员来叠。念三年(即1934年)春四月疏导第一期工程进度完成……从此江山永奠,水患潜消,共庆康宁,可预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