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冰柜6

书名:奔跑的冰柜 作者:李铭 字数:107479 更新时间:2019-09-10

  三叔留代其实挺不幸的,他比我大三岁。第一个媳妇得病死了,留下个小丫头。守着孩子过日子,三叔也挺能干。跟着村子里的人出去打工,干钢筋工的活。小丫头就丢给了五爷爷和五奶奶看着。结果到河边洗澡孩子被水冲走了。

  三叔回来以后发疯了一样,沿着河找了几个月,孩子的尸体也没找着。从此就埋怨五爷爷看管不周。五爷爷也一直自责,大中午的,孩子热,就去河边玩了。响晴的天,也没有雨。谁知道上边来洪水了。三叔好几年不跟五爷爷说话,在外面打工也不回来。前几年在建筑队干活,老板不给开工资。他带人爬塔吊,吓唬老板。结果动静闹得挺大,电视台都给弄来了。活该出事,那天下雨夹雪,塔吊上面湿滑。三叔体力不支一不小心出溜了下来,正砸到了老板身上,把老板砸死了。结果,工钱不但没要来,为此三叔坐了好几年的牢。

  听老姑说三叔去年过年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新媳妇。那小媳妇挺霸道,双手擀饺子皮,骂人不吐核,跟三叔一个被窝睡觉也不管人多,大呼小叫地。

  8

  我坐着一辆拉猪的农用车返回镇上。接我的小苏说我浑身上下一股猪毛味。

  没告诉老姑,我跟小苏直接去了镇政府。打听民政在哪个房间办公,直接去敲门。民政这边还挺忙,好不容易轮到了我。

  民政干部问我办理什么业务。我说咨询结婚的事情。民政干部上下打量我和小苏,问:你们哪个村的?

  小苏知道误会了,赶紧纠正说我们是来替别人咨询的。

  我说出了五爷爷的大名,民政干部再次上下打量我们。叹息说:这事你们最好别管。

  我问:为什么?

  民政干部说:他们家的事情闹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结婚自由是没错,但是也不能因为结婚闹出人命来。

  小苏说:哪有那样严重,就是这个老人家想给后老伴一个名分。儿女们反对,我们也做了工作,按照法律来讲,儿女们的反对是无效的。

  民政干部点头说:你说的我们也认可。问题是结婚证我们给办了,以后出事怎么办?

  我耐心地跟民政干部解释:我们会做通老人儿女的工作。明天我就把老人领来,你们给发证就是了。

  民政干部面露难色说:我不知道你们跟老人是啥关系,你们可能不知道以前出过的事情。三月前,老人来找过我们。我们也感觉没有问题,想给他办理结婚登记。可是他的三个儿子都来镇政府闹,尤其是那个小儿子,张口就骂人,还拿了一瓶农药来威胁我们。只要我们给办理结婚证,他就服毒自杀。你说这样的事情,换成你来做工作,你敢给办证吗?所以,现在这事镇长和书记都惊动了,指示我们一定要慎重对待。

  我一听慎重对待,知道办证没戏了。不知道怎么回去跟五爷爷说结果。

  小苏说:要不你别管了,我看这事也挺麻烦。

  我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起诉,走法律程序了。大叔留根都说了,现在乡下也都懂法。

  小苏说:那好吧,晚上我拉你回去。不过这次不住那了。我感觉你五爷爷家的冰柜吓人。

  说到那天晚上,我的疑惑马上又浮出水面。可是,我看不出小苏哪里有异常。

  我说:有啥吓人的,就是一台老冰柜,时间长了,噪音很大呗。

  小苏认真地说:不是噪音的事情,你听见没有,你关了电源以后,那冰柜还扑棱扑棱响呢。好像有人踹门似的,我后半夜都没睡好。

  哦?我盯着小苏看:我怎么没听到?你不是说你睡得还行吗?

  小苏说:我不那么说怎么说啊?你睡得死,你老姑的呼噜都吵不醒你。我可遭罪了,不过也算是借你这个大作家的光,体验了一把乡村生活。

  我脱口说出一句:是啊,不容易啊,还在一个炕上睡觉。

  小苏脸一红,马上说:大作家,这事你觉得吃亏了呗?

  我慌忙改口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老姑井绳打来的电话,不是好声地朝我喊:锁柱子,快回来看看吧,你三叔两口子回来作呢。你给想点办法啊,这结婚证必须给我爸办了!

  9

  文化馆临时有事,小苏没有陪我再回马耳朵沟。

  我没有见到三叔留代,回去的时候只看见院子里有摊凝固的鲜血。说是三叔留代喝醉酒自己用手砸玻璃划破的。三叔留代带着新媳妇,进门就先把“五奶奶”往院子里抬,五爷爷气不过,拿拐杖打三叔。拐杖被三婶给夺了过去,拦腰给撅断了。

  三叔留代这次回来,是因为听了他大嫂和二嫂的电话,知道老姑请我这个“记者”出面解决问题。三叔觉得这事要是曝光,是寒碜他这个老儿子不孝,所以情绪很激动。

  老姑井绳被小苏给丢到半路,没有车,自己走着回家。赶来的时间就晚了,进门看见了兄弟媳妇撅断五爷爷拐杖的一幕。二话没说,上去先把三婶的头发给薅住了。三叔看三婶吃亏,上来帮忙,结果把风匣扛起来摔到屋里。三叔愤怒至极,挥拳打在玻璃上,手就出了不少血。被赶来拉架的乡亲们拉到镇上医院包扎去了。三婶因为是新媳妇,从来没有跟老姑交过手。不知道深浅,结果三叔刚被抬走,吃了大亏。被能征善战的老姑按倒一顿打,落荒而逃。

  目前家里战事虽然停了,但是更大的危机来了。大叔留根带着全家赶了来,不跟老姑交手,说既然你找了锁柱来解决问题,那就彻底把遗留问题解决了。老姑打给我的那个电话,正是三叔被抬出院子的时候。她把事情说得严重,目的也是叫我回去。

  我赶到马耳朵沟的时候,二叔和二婶开着车也回来了。

  五爷爷在屋里插了门,拿着一瓶汽油,谁敢进门就跟谁要玩命点火。我看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心里也后悔起来。不该冒失地回来解决问题。别事情没解决,还把矛盾激化了。可是我也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进门先跟五爷爷沟通,说了一天的情况。撒谎说镇政府那边办理结婚证已经没有问题了。看五爷爷半信半疑,我还当场跟五爷爷要了身份证,还把“五奶奶”的也要走了。五爷爷心里的顾虑打消,才算把汽油瓶子放下。我长舒一口气,生怕五爷爷想不开闹出事来。

  接着开始沟通双方,大叔留根先发言,要大家保持克制,把事情说开,把问题解决好。反正他们家的要求很简单,要是占地,他的那份土地赔偿款必须给他。这样,五爷爷结婚的事情不牵扯到他们。大叔留根补充一点,五奶奶必须要做一份协议,老太太结婚可以,但是放弃土地赔偿金。她老了去世,五爷爷这边只能出一份丧葬费。

  二叔留得接着表态。其实他们家也不是反对五爷爷和五奶奶在一起,这都搭伙过十年了,我们心里不支持,但是没干涉过。所以这次登记结婚,遵循的一条,那就是哥三个达成的意见:老太太必须签署放弃财产的保证。三叔还在医院里,但是他电话里跟俩哥哥也沟通过了,基本同意这样做。

  五爷爷浑浊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瞅着我。我拉五爷爷在边上说话,问他这样可以不可以。

  五爷爷说:你五奶奶有早上没晚上的,她压根也不是看中财产跟我过日子的。

  我说:那就好办了,我们起草一个协议,你帮着五奶奶按个手印。这事就迎刃而解了。家里的儿女们不闹,我就去找镇政府,给你们二老办这个结婚证。

  五爷爷点头说:那中。那中。

  重新全家聚拢到一块,我问好大叔留根二叔留得,问他们能够代表全家,能够代表三叔留代了吗?都回答没有问题,二叔还把手机打给了三叔留代,叫三叔跟我通话。

  我看天色不早,就宣布说:那就先这样,我明天写一份协议,大家没有意见的话,就都签字生效。

  老姑井绳冷笑着说:锁柱子,这就是你解决的办法?那我叫你回来,就这么解决的?

  我回头看老姑说:老姑,五奶奶放弃了土地赔偿金,五爷爷也同意了,他们登记结婚这事解决完了。

  老姑说:你放紫花月白罗圈屁,什么玩意解决了?他们的阴谋实现了就算解决了?锁柱子,今天你不把事情给我整明白了,我叫风匣打折你狗腿!

  我看风匣,想他一定会念及我给他买酒的情谊上往开一面,没有想到风匣很能大义灭亲,“呼”一下子起来,抄起墙角一根木棒,怒视着我。

  我也来气了,朝老姑说:你还想打人啊?你怎么这么喜欢打架啊?你叫我回来不就是为了五爷爷和五奶奶结婚证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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