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冰柜5

书名:奔跑的冰柜 作者:李铭 字数:107479 更新时间:2019-09-10

  小苏把车停在路边,叫老姑哭个够。

  老姑看没有人劝,不哭了。说:我也有难处啊,就知道我大哥和大嫂给你灌迷魂汤了,我要是在跟前,看我不撕……好,我说实话。当初我看我爸可怜,就把风匣他姨介绍给我爸。俩老人觉得挺好,就在一起过日子了。这不吗,风匣那几个表弟表妹不答应,说我们给他们当儿女的丢脸了。说他们断绝关系不管老人了,我没办法,就把风匣他姨的户口迁到我们家户口上了。我一片好心,还被我大哥他们误会,真是狗咬鲁智深,不知好人心。

  一句鲁智深,叫小苏放声大笑起来。老姑骂:笑你姐个腿。我们说正事呢。

  这么说来,老姑还真是一片好心。看来这中间还罗圈亲戚,现在的五奶奶其实是老姑父的姨,双方亲上加亲。不过,大叔留根他们生疑也是情理之中,户口在老姑的名下,那样将来的财产是不是要归老姑所有?

  我用问询的眼神看小苏,小苏意味深长地瞅老姑,说:潜力股啊。

  老姑听不懂潜力股的意思,斜着眼察言观色。

  我琢磨得头疼,说:老姑,你带路,去我二叔家。

                                 7

  老姑没往山沟沟里带路,到了镇上的公路边上。

  老姑说:你二叔家养车包线。就在这等吧。

  整十点,二叔开着车,二婶卖票。已经跑了一个来回。看来生意挺忙。车要在这里短暂逗留,半个小时以后再跑一次。陆续有乘客上车,都是附近的乡亲。车门子敞开着,我往车上走,二婶前胸吊个破包,拦住了我:去哪?买票。

  我看二叔,二叔在给车加水,抬头看见我,没敢认。老姑一手扳着车门子,朝着二婶说:哎哟,二嫂子,你是赚钱赚疯了咋的?连亲戚的钱你也收啊。

  二婶和二叔都看见了老姑,二叔就认出了我。

  二叔说:锁柱吧,看着面熟呢,没敢认。胖成这样了,啥时候回来的,坐车吧,不用买票。

  还没有说明来意,老姑和二婶已经一个车上一个车下的撕扯到一起了。二婶跟大婶比,体格明显偏瘦。力量上吃亏,被老姑一个趔趄给拽车下去了。

  我一看这么打下去咋成,喊小苏。小苏被老姑骂过,心情也不爽。磨蹭着过来,说: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豆腥,我看你老姑天生就是打架的。见谁都动手。

  我说:你赶紧拉她回去吧,把老姑送回家去。然后你去忙工作吧。

  好说歹说,老姑薅走了二婶的一绺头发骂骂咧咧地跟小苏走了。

  二叔一直没动手,唉声叹气地看俩娘们纠缠。在自己老婆和妹妹之间,二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婶吃了亏,大哭小嚎地骂祖宗八代。不过上来乘客,二婶马上恢复原状,该收钱收钱,丝毫不会搞错。

  我坐上了副驾驶,跟二叔聊天。

  二叔说:你来就来呗,别跟着你老姑来。她一来就打架,总薅你二婶的头发。你看你二婶的脑袋,本来就头发稀。越稀越薅,越薅越稀,原来梳辫子,现在都扎不起来了。你也是,下车干啥,把车门关上拿臭狗屎臭着她不行啊。

  二婶开始忙碌了,不管二叔说什么,也不拿正眼看我。

  我说:二叔,您别误会,我也是刚从大叔家过来。想跟你谈谈我五爷爷的事情。

  二叔熟练地检查车,抽空还跑下去,进一屋,灌一瓶子热水上来。那瓶子挺大,里面翻着一大堆劣质茶叶。二叔说:十分钟就开车,我们家的事没辙。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

  十分钟肯定谈不拢,我索性豁出去了,安心坐下来,即着性子跟二叔磨。

  二叔说:我爸要结婚登记的事,你甭说了。我们肯定不能答应。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走了,走了,上车上车。河屯子,下河首,牦牛沟,李杖子,柏木山沟……你等会再说,我去把麻袋塞进去。

  二叔麻利地下车,帮着乘客把大件东西往车下塞。这一路上谈话总是被打断,二叔一路鸣着喇叭。二婶开半扇车窗,见人就喊:河屯子,下河首,牦牛沟,李杖子,柏木山沟……上车上车……

  二叔家养车已经很多年了,最近听说有变动。跑线也不容易,承包费增加,听说县交通局那边也有变化了,原来关系好的局长调走了。新来的局长要重新招标投标。二叔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二叔家有个儿子,学习不错,很有出息。前些年找过我爸帮着找过学校。后来听说事情办成了,现在孩子在北京都工作了。处了个女朋友,俩人一直同居隐婚着,等着在北京买房子。打电话叫二叔和二婶帮助凑钱,首付凑齐了,每月还贷款。

  这些情况我其实都知道,这次断续听二叔又复述一遍。二叔重复讲这些是有目的,我能够明白二叔的想法。占地涉及到赔偿,全家的地其实都归五爷爷种着,儿女们都嫌种地累,收成少。谁成想突然要占地建厂了,这笔赔偿对二叔一家而言是久旱逢甘霖。这个节骨眼上,五爷爷提出正式“五奶奶”登记结婚,事情就显得蹊跷了。

  二叔明确表态:锁柱子,不是二叔不开面,老的我们养,你问问你五爷爷,吃的喝的,我哪点做得不好。跟后老伴过就过呗,非要结婚领证,明摆着是你老姑的坏道道。你老姑那人,心理阴暗着呢,趁我们不在家,把你五爷爷哄得团团转。她的土地也在家里呢,这些年,她跑回去种。我们当儿子的都没种,寻思打点苞米给你五爷爷一个人花,治病买药啥的也宽裕。她一个姑娘家跑回去种地,收秋,打粮食,风匣开着车,把苞米都拉自己家去了。以为我们都是傻子,风匣他老姨,儿女们都不要不管,你老姑给划拉到我们家来了。我们家是养老院还是慈善机构啊,生给撮合到一块去了。我爸都跟我们说了,不找后老伴,身体也不好,没有啥要求了。她可倒好,违背我爸的意愿,用女色诱惑。

  二婶突然喊:趴下,趴下!

  车里的乘客很拥挤,却很听话,过道上站着的,司机边上坐着自制板凳“呼啦”一下趴下了。原来虚惊一场,以为路边有交警查超载。车里的确是超载很严重。一辆小面包车,有多少人二婶就给塞进去多少人。

  我说大叔那可答应了。只要五爷爷肯把他那份土地的赔偿给他就成。二叔很不屑,说:我大哥哪有发言权,他当初是清身出,按说土地都不能给他。对吧,要不咋叫清身出?带着土地还叫清身出?还有你老姑,嫁出去的姑娘,回来种地,哪有的事情啊,到哪也说不出理去?

  我说:二叔,土地赔偿的事情,先这样,赔偿款下来的时候再说。叫我五爷爷先把结婚证领了。

  二婶分开乘客,朝着我说:高低不行,你说出天花来都不成。

  二叔的手机响了,二叔接听。车紧急停在路边,二叔朝着二婶喊:快!

  二婶动作很利索,蹦下车,快速拽出一条白布来,上面还有一朵大白花。几下子就挂到车前面了。二叔重新开车,二婶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掏出一把纸钱来,看到前面的交警扬手洒了出去。纸钱在车前飞舞,车也没有减速,从交警的车边驶过去。

  二叔说:叫少拉人,超载罚款。油也涨价,没几个钱。

  我看傻了,这哪是公共汽车,变成了殡仪车了。车里的乘客没有谁反对,都很冷静,有说有笑的很是融洽。

  我瞅瞅车开出这么远的路了,二叔那还是油盐不进,工作做不通。心里也急了,就说:二叔,老人的婚姻受法律保护,你们做儿女的反对也没有用。

  二叔“咔”一下把车停下了。瞅着我说:你老姑答应给你好处了吧?

  我急了说:你们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老人一辈子也够辛苦的。反正这证领不领也事实婚姻。那土地赔偿也得有五奶奶的份。

  车门子“呼啦”一声开了。我被二婶礼貌地请下了车,还好,二婶没叫我花钱买票。

  在路边等返回的车,手机响了,先是老姑打来的。

  老姑在电话里骂,说小苏那个死妮子把她丢到半路上不管了。我说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二叔和二婶把我丢到路上不管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是知道在对面等车往回返。老姑说,这回你算知道我那俩哥啥样的人了吧,就得治治他们。

  老姑的电话刚挂,又有电话打进来。先是个女的,问我叫啥名字。说不清楚,一个男的声音又传进来。这回听明白了,是三叔留代。

  留代先发制人,说:我大嫂和二嫂都给我电话了,你要不掺和我们家的事,咱们还是好亲戚。你要是帮助你老姑办事,别怪你三叔不客气。你三叔可是蹲过大狱的人。

  我听着这个气,不爱跟他理论,挂了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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