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来学校时,夏天正进入闷热季节,阳光没有如火如荼的开着,倒好似我们像炉火锅上的馒头,湿热的空气像汗液一样贴在皮肤上。神情有些疲倦,或许是太久没有活动的缘故吧,觉得气力有些不足。今天是军训完的第三天,班主任兼指导员的女老师通知我们在院系楼前集合。去了才明白,是带领我们去参观院里的一些设施,旨在让我们对所学的专业产生兴趣和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在人群中,我发现了一个特别精致的女孩,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在某种意识里,我也觉得她在看我。看起来有些天真,牙齿像是雪做的,双眸晶莹剔透,好似一潭清水。当别人还在困惑为何貌似一样的叶子会用不同的碟子装时,我却有意无意瞥着这一群新同学,一丝熟悉的味道都不曾感觉。当我们以为那些动植物的标本是用石膏和颜料扮成的时,身穿白大褂的研究生操着专业用语严谨的告诉我们,那是用真的动植物掏空打了福尔马林制成的时,我在想是否我也像这标本般掏空了扔在这不知名的小镇行尸走肉。
走马观花般完后,老师临时找了一个实验室充当教室,让我们自我推销一下自己。现在的世界,就是这样,把自己当作商品推销出去,谁推销的多,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成功者。
这里面当然包括肉体。每当到了这个关口,我就有些语无伦次。自我介绍是大学里一件很不起意的小事。我羡慕那些口若悬河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演讲词有多么优美,而是那种神情感染了我,让人产生一种激情,心甘情愿随声附和。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演讲中,我们大家听到的有些雷同,记住的只有那么几个词,拣自己感兴趣的装进兜里,事后拿出来把玩,而我拣了一个名字。叶诗雪。
军训完后的那几天我们终于有时间好好转悠一下这个大学了。舍友们都不知道干嘛去了。我也落得安然自在,任由双腿领着我,十字路口都栽着指示牌,于是便有了选择。学校里有一个不规则的不大不小的湖,不知名。
而最大最宏伟的建筑物,图书馆,凌驾于其上。从外观上看,像一个古式的木锦盒,两边向上翘,似一个盖子,从中间分开,又结出两个烟囱似的立方体。大门在中间,需要持学生证才能入馆。我去的最多的就是二楼和三楼。二楼右边是现代文学,左边是文学期刊,都是过时了的。三楼都是过期杂志,连上世纪末的杂志都有,真不简单。我也是有闲才会去坐坐,这里的书是不允许借的,只能在现场看完,现在明白为什么这里有桌子,而二楼没有。桌子是一张长长的滑木,可供十个人同时使用。一般开放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半,比二楼的时间要充足一些,二楼在八点就关门不营业了。
四楼和五楼是文献资料,一进去迎面就是一尺来宽一寸来厚的马克思哲学集,还有就是马克思选集,分开整齐的三十六本。再往里,有毛泽东选集,各种学术资料,这里的书也不允许借阅。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这是在变相的批评我们学生是那么的道德低下。并且认为图书馆就一定是学习的绝佳圣地而理所当然的把学生限制在那儿,如同天花板山的白炽灯一样,温顺的无可救药。
我想,我还不是太了解马克思,我想大多数人都不也是不太了解吗,于是也不怎么在意自己是不是能懂马克思。马克思代表的是无产阶级吧。只是无产阶级是农民阶级吗?我一直不能明白这个问题。我想马克思若是无产阶级,代表的是什么呢?但是我想,知道如何运用马克思的人,真的是了不起,而且了不起的人又有很多。于是不想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好我的学生吧。
有时候,我觉得图书馆并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有魅力,反而在户外的草坪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学习,更有一种心灵的愉悦。甚至有时候我把图书馆想象成一座巨型棺材,明亮的四壁和压抑的气氛扰乱了我的思绪。但我也明白,最美丽的物象有时出自最阴暗的角落。
再往前就是北大门,也是主门。不知那些被修剪的树木是否真心愿意伪装成各色图案,堆砌在来往的客人面前。
各院系的建筑也大多是围着湖,隔着不远。只是没有图书馆那么气派,显得胆小怕事,很少有自主权,就如同一棵树的分支,害怕主干不给予自己营养而脱落,只能心甘情愿的吸取阳光以换取营养。湖边围绕着些日本晚樱,无需说,早已脱落殆尽。桥边的垂柳还系着些半青半黄的叶子,有些则耐不住寂寞,跌落湖底,做了淤泥,倒是肥了那一滩河鱼。凝神,几句乐语揉进了眼睛,循着琴音的香气,想必这就是学校的音乐学院。和图书馆长得差不多,就是小了些。从小就对音乐有着浓厚情意的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顺步,踏进了音乐圣地。沿着台阶,我发现了各种石膏像,油画,国画,水彩,我诧异了。
后来才弄明白音乐学院和美术学院共用一个大门,怪不得搞艺术的人和搞科学研究的人没来往了,原来是有意为之。这就是那些会唱歌,跳舞,画画的人处在自然科学末端的因素吧。既然来了,就浏览了一番,展厅里的各色作品对于目前的我来说,我不了解怎样的作品是精品。我只能凭着我的第一感觉去喜爱一幅逼真的人像和一幅抽象的风景画。是否我恰恰选中了最不受欢迎的作品也无妨,因为那对于评委们来说都不重要。于是我离开了,去了另一边的音乐学院。伏在二楼的阳台上,不敢贸然。也许有些人认为学琴,弹吉他,吹葫芦丝,吹笛是什么可以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活,或是在朋友们面前卖弄,以赢得一点虚荣心的满足。其实真正在舞台上闪耀的是无脑的歌手,他们都是配角。但也有其他正确的原因,那就是真的热爱。
每一个单独的琴房都有一个小窗户,奇怪的是窗口都一路向西。不知是设计师可以为之,还是误打误撞,寓意着诸如巴赫,肖邦,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等一些西方古典音乐大师是他们心目中亘古不变的理想。
转眼一天又切去了一半。于是打电话朱洁,约她一起吃中饭。
“还认识吧,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们一起玩的。”朱洁问我是否还记得石静。
我想每一个喜欢安静的孩子都是孤独的,总是渴望得到更多的爱。对于很多关乎人的温暖,特别的敏感。于是在他们生命中来过的每一个人,即使是匆匆一个过客,他们也记得十分清晰。
我便出自真心的给了一个微笑。“当然记得。”
刚来的那天,她们叫我扮成大二的,接送新生,胸前挂着别人的工作牌,举着院系的红旗。看着十几分钟一辆的校车从学校门口进来,他们就怂恿我高声呐喊,担心新生找不到方向,就像是做生意的害怕揽不到客人。千辛万苦等来一个,是女孩,马上推出帅哥一位,扭扭捏捏,倒是让毛遂自荐的另一位抢了去。回头来满脸羡慕嫉妒恨,指着别人的背影说,瞧瞧!如果是男生,我不知道,因为我在的时候,男生没有来我们院的。吃饭间隙,我们聊了几句。石静是那种姐姐的性格,朱洁就像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即使后来只是见过几次,我想关系却比一般人要好,因为她们和我是同类人。
聊天时,小静说她要去学校后边的步行街买衣服,我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初来乍到者,抱着一种半玩的心态跟着去了。
跟着女生逛街,我没有大多数人的那种苦闷烦躁,反而很安静,看着她们走进一个又一个店面,试着一件又一件时髦的衣饰。当她们试衣时,我就拎着她们的包包,偶尔她们叫我给些评价。其实衣服穿在身上舒服,自己喜欢就够了。我不知道我给出的是否对她们有影响。老板娘和其他大多数售衣阿姨一样,站在我们中间,随时准备把不合适的衣服挂好,再拿来新的一件。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在她们眼里,我们只是一个顾客,那套说词对来访者千篇一律,她们早已习惯,而我们却并不习惯。
在她们试衣服的空档儿,我无非是到处瞄瞄,接触一下面料,体味手感。放眼望去,却看不中一件,也许只有当衣服套在人身上时才会彰显它应有的光华吧。朱洁只是来试衣服的,并不买,所以不想再试第二件了,她告诉我她喜欢橱窗里那件橘红的外翻领大衣,有两排扣子,就是有点贵。我偷偷看了一下价格,498。对于一个不怎么奢侈的女孩来说,并不怎么便宜。选好衣服,是一套的,上衣是黑白相间的毛衫,外面套一个女式橘灰夹克,长裤也是橘灰的。打包拎着,感觉有了收获,路过鞋店,进去坐坐,顺便试鞋,打特价的99,和脚上的一双差不多,小静告诉朱洁。不买就是不买。朱洁仿佛是真心不喜欢那鞋似的。出了鞋店,我瞥见糖葫芦,顺手摘了三个。
“中午吃饭时你们急着帮我刷卡,现在总算让我逮着个机会,大献殷勤了。”
她们两个只是笑笑,我也是跟着开心。我就没在说什么了。回到学校南门。便招手话别。
我和朱洁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学姐学弟之分,甚至是我一直都没拿她当个比我大的姐姐,因为实际上我和她一般大。虽说她比我高一届,我是只把她当个我的女性朋友。她也把我当成好朋友。可是我和她之间也没怎么聊过,因为毕竟不是时常见面,我也确实没有过分的热情。
我和她偶尔在网上碰到。起初是她先找我说些家常话,一些极平常的小事。后来我也找过她几次,但都是没聊几句就实在接不上话了,因为真的不在一起,真不好无法停止的长谈。
她有一次,看到我放到网上的一些照片,是我旅行到各处的一些随拍。然后就问我可不可以找她去玩,下次再想去哪儿野的时候把她也带上。我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因着我那时也在找好朋友搭档出去玩。
就说,“可以呀,没问题。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一起去。”
她似乎很开心,就告诉我她哪些天有时间,还告诉我她很闲,完全没问题。
我就说,“那很好呀,小静去不去呀。把她也可以叫上。”
她说,小静最近比较忙,她只有周六一天有空,可能去不了,而且周六晚上还要上专业课。
她这样说,我也是很不好意思。似乎是她以为我不想找她,而是想找小静出去玩,其实她想错了,我那个只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有其他的用意。而且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后悔了。可是说也说了,还是想尽可能的把这句话给冲洗掉。
于是马上回答,“哦,这么忙呀。没事,只要你有时间就行啊。”
她说,她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到哪儿去玩过,所以希望可以出去走走。
我就解释说,其实出去玩,并不见得玩得什么特别开心,只是希望可以散一散心,去一些自己不常去的地方,那些大的景点去不去倒是无所谓的。我更倾向于一些不太出名的小镇或村庄。而且我更不愿意的是,回来的时候只有一些接近腐烂的画面。
我把这些告诉她。其实,也是在告诉我自己。长大以后,还是可以去的,长大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可以驾着车,自由一点,不像现在还要到处坐车,等车,烦死。浪费时间不说,还破坏心情。现在当学生又没什么闲钱住哪的高级宾馆,只能和一些实惠,便宜的酒店或旅社讨价还价。开着自己的车可以自带装备,跟女朋友睡在一个帐篷里亲热,而且还是在野外,多有情调;或那时可以住的稍微干净一点。
可我为什么还会像现在如此这般常出行呢?
原因在于我怕那时的心情和年轻时的不一样,也许我到了中年就不愿再去狂野奔波了,也许到了那时候我没时间,也没什么兴趣再去追逐了,我可能会后悔。况且我最不愿意我会有后悔的可能,那是一辈子的事。
后来我问她,怎么不找她的其它朋友出去玩。
她说,“没什么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出去玩。”
我说,“怎么啦,怎么就会没有好朋友呢?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呀。”
她说,说的也是,是我太贪心了。
我和这个好朋友最终也没有出去一起玩过。原因也许在于我这个男生对于她实在是不怎么主动,也没有刻意想到要和她出去玩,是我不太好。但我不是只对她一个人这样,我也不太明白自己,总是希望事情能像我想象的那样,要么就是顺其自然吧。可这样似乎总是有某些情愫就这样流逝了,以我不情愿的路线慢慢离去。
后来,我们也没见多少次面。因为是在大学碰不到几次,加上我之后又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更是难以会上一面。即使到了毕业,我们也只是保持着这种有点关系的朋友关系。
只是我的心里不是滋味。我想,就连这种心地善良,心思细腻懂得如何关心体贴人的女孩,在我的生命里来过,却不能成为我的好朋友,实在是我人生中的一大精神损失。而且我却在一些无用的事上浪费了许多时间,深感人生活的并不像起初想象的那样完美,也没有想象中的潇洒,这个常常成为我不知所措和怀疑自己的缘由。是不是我的这样生活有错误,和我的某些理想有所背离,可我没有一种解脱的出口。一种难以抑制的迷茫便荡漾开来,整天无所事事,又整天焦躁不安。
何况我还错过了更多更好的人生价值,只是我还蒙在鼓里不知情。生活就是这样,错过就是过错,回不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