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莽娃被关进大牢的消息在朋友们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章懿华又气又恼,急得直跺脚,叫三节棍赶紧去了解易莽娃被捕的详情。三节棍当然不敢怠慢,立即托他的各种关系去公安局打听,可腿脚都跑大了,也没有得到易莽娃被捕后的任何消息。
在三医大的袁圆听说后更是心急如焚,丢下电话就请假赶回富世,马不停蹄地去公安局询问,结果办案警官说本案还在侦查阶段,无可奉告,给她吃了一个闭门羹。
袁圆眼泪都哭干了,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央求父亲去找熟人。袁大头听说易莽娃被捕不但没有惋惜之情,反而幸灾乐祸地教育袁圆:“看见了吧?他是一个不走正道的人!当初我叫你和他一刀两断,你不听,还给我又哭又闹。现在咋个样?事实证明,你老爸子我有先见之明,你就别再咸吃萝卜淡操心,自找跳蚤往身上爬!”
袁圆虽然和易莽娃分了手,但心里始终放不下他,尤其这次易莽娃被抓起来之后,她内心的痛苦和难过,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最牵挂的人还是他。因此,当父亲诋毁易莽娃的时候,她心里就像被针扎着一样痛,于是没好口气地回敬道:“你不想帮我就算了,何必对人家落井下石呢!”
袁大头当初把易莽娃和袁圆拆散后,曾眉开眼笑了好一阵。他认为女儿自身条件优越,一定能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就到处帮女儿物色对象,甚至拜托不少亲戚朋友为女儿牵线搭桥,可袁圆的心肠却硬得像鹅卵石,针扎不进、水泼不入,谁也不见,弄得他瞎子点灯——白费蜡,猜不出易莽娃这个臭小子使了啥子魔法让女儿鬼迷心窍,真想给她几巴掌,让她清醒清醒,也暗暗诅咒易莽娃上厕所掉进粪坑——不淹死也臭死人。现在易莽娃猫抓糍粑自己脱不了爪爪,他认为是老天开了眼,应验了自己的咒语,不由开心死了。
哪知女儿回家后整天在外面东跑西颠,对易莽娃仍然执迷不悟,他又忐忑不安起来,因为他知道女儿表面上和易莽娃分手了,实际上还藕断丝连。
过了两天,不知是袁大头于心不忍,还是想让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袁圆能与易莽娃彻底一刀两断,他又主动答应去找人问问。袁大头毕竟在沱江中学当过校长,又在县革委会任了几年副主任,他认识的人和认识他的人都不少,很快找到县公安局一位副局长,从他嘴里知道了易莽娃被逮捕的整个过程。
易莽娃失业后没有了经济来源,报考公安局又被拒之于门外,便硬着头皮四处去找工作,结果碰了个灰头土脸。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灰心丧气,又打起精神开了一个小商铺,干起他熟悉的行当——销售烟酒。可是,开业几天就被迫关门了,因为烟酒属于特种经营行业,他没有取得烟草经营许可证,有关部门不仅查封了他的商铺,还对他处以罚金。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让他后悔得把肠子都差一点吐出来。为了糊口,他在家门口摆了一个杂货摊,销售各种生活小用品。哪知这样的小商小贩在富世县城多如牛毛,生意冷清得门可罗雀。俗话说人倒霉喝水都要噎着,他就这样在霉运当头中过日子。物价在不断地上涨,只节流不开源必然失去生活之本,他也跃跃欲试地试图挣钱,但无论如何都进入不了角色,找不到赚钱的感觉和氛围。
人生不怕穷困,就怕潦倒和没有指望。因此,看不到希望的易莽娃开始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天天在家酗酒解愁。一天,他在街上与黑三偶然相遇,说起目前的处境,黑三十分同情,主动提出要帮他。过了两天,黑三和阿龙来找他,请他运一车货到云南保山,返程拉水果回来,除去各种费用让他净赚三千块钱。这等于是天上掉馅饼,易莽娃自然满心欢喜,当天便租一辆货车去了云南。一个多星期后,县公安局接到密报,易莽娃拉回来的水果箱中藏有毒品,打开检查,果然搜出三千克海洛因,当场便给他戴上了手铐。
袁圆听后直摇头:“我不相信他会贩运毒品。”
袁大头冷笑一声说:“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他抵赖不了!”
袁圆叹了一口气,迟疑地问:“贩运三千克海洛因,会判啥刑呢?”
袁大头竖着手掌往下一挥,就像手持利刃的刽子手一样毫不含糊:“砍脑壳!”
袁圆吓得差一点哭出声来:“不不不!他不可能贩运毒品,一定是遭人陷害了!”
袁大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笑话,他一个大耳朵老百姓,浑身穷得叮当响,谁会陷害他呀!据说这家伙像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叫他交代贩毒同伙,他还咬死不张嘴,不瞒你说,由于他罪行严重,已经押到省城去了,只等砍脑壳了!你就死了这条心,赶紧返回三医大去上班吧!”
袁圆听说易莽娃被押到西华市去了,心里一惊,一方面认为对他的审理已经升级了;另一方面突然产生一种侥幸心理,这家伙虽然莽撞,但经过部队多年的教育,怎么说也不应该去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也肯定是事出有因。他和老九、孙猴子和舒胖娃是铁哥们,尤其是老九脑子灵光,鬼点子多,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兴许能找到一点挽救他的法子。想到这里,她口头上答应父亲马上返回重庆,实际上却买了到西华市的汽车票,一路颠簸来到了省城。
袁圆到达西华市已经是黄昏,天空正飘着小雨,这个本来就多雨的城市好像因为她愁眉不展的面容显得格外低沉。但殷笑英和赵晓燕在城北汽车站接到她的时候,笑英脸上那一对甜蜜的梨窝,立刻让袁圆从暮霭的寒意中获得了温暖,而晓燕那庄重的神情和一如既往的敏捷,又让她感受到了朋友的友谊和力量。
孙向东、舒胖娃早已在章懿华的宿舍里恭候三个姑娘的大驾。白琳娜因为才回歌舞团不久,忙于排练节目没有在场,胡丽萍也因为怀着舒胖娃的小宝贝行动不便没有来。
看得出来,三个男人在一起已经聊了好一阵了,而且话题多半都集中在舒胖娃身上。从舒胖娃满不在乎的神色中不难想象,章懿华和孙向东对舒胖娃管好自己的“小弟弟”,已经费了不少口舌,但舒胖娃却不以为然,依然抱着个人享乐主义不放,他说:“女人不就是衣服吗?回想起来,我竟然裸奔了一二十年,现在有条件了,我就要经常穿,经常换。”
章懿华不赞成他这个观点,瞟了他一眼:“你把女人比做衣服,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扔了,未免太玩世不恭、太高估自己、太不负责任了吧?”
舒胖娃大言不惭地说:“我没有不负责任呀!她们要钱,我给她们钱;她们要物,我给她们买,从来不吝啬!你们还记得下乡的那些日子吗?要吃没有吃,要穿没有穿,谁来可怜过我们?整天弯腰驼背过日子,比苦行僧还苦行僧,我可受够了!现在改革开放了,我凭自己的本事挣到钱了,有条件了,我就要把当年的损失夺回来!啥子理想啊、情操啊,都是他妈的乌托邦,我早就戒得一干二净了。”
章懿华不能接受他这种生活方式,立即反唇相讥说:“我看你像一只窝了千年的土鳖,眼睛都长绿毛了,爬到地面上就想为所欲为。有你这样夺回来的吗?纵容自己的‘小弟弟’在外面放敞,你不怕伤了别人,也该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要碰上艾滋病把‘小弟弟’给废了。”
舒胖娃却不以为然,坏坏地笑道:“我们三兄弟现在是关起门说话。我问你老九,你和白牡丹谈了那么多年的恋爱,你把她拿下没有?”
章懿华瞪了他一眼:“我可没有你那么随意。”
舒胖娃冷笑一声说:”随意?你这是中了弗洛伊德的毒!扼杀了人性,傻到憋坏了身体还沾沾自喜!”
他又问孙向东:“你孙猴子不是猴急嘛,我猜你也没有把黑牡丹搞定吧?”
孙向东说:“你不是不知道殷笑英的脾气,她可没有你那么轻浮。”
舒胖娃大言不惭地说:“现在都啥子时代了,你们还抱着孔夫子的臭脚不放?知道吗?早在周秦时期,老子就知道采阴补阳、逍遥快活。我看呀,你们这是比木乃伊还封建,不可理喻,简直就是榆木疙瘩,变成了石头也不知道进化,根本不懂人间烟火、鱼水之欢。咱们是知根知底的哥们,不瞒你们说,过去我跟你们一个熊样,最喜欢一句名言——‘幸福已经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现在我算明白了,地平线是什么?不就是天地之间一条假想的线吗!即使你看到了,但永远也别想走近它。那只是虚无飘渺的梦想,彻头彻尾哄小孩子的东西!你们如果还抱着这种观念上路,敲烂了木鱼还不知道自己傻到了底!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怪你们,都怪我舒某人一天到晚瞎忙,没有照顾好你们。谁叫咱们是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的哥们呢,哪天抽空,我带你们去潇洒玩一盘,你们就知道爽这个字是咋个来的了。”
孙向东斜视着舒胖娃说:“我倒想问问你,爽这个字的来历。”
舒胖娃自鸣得意地说:“秦始皇第五次巡游时,赵高给他安排了四个妃子伺候他,那个舒服劲,让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于是大喊‘爽’!四个妃子都没有听过这个字,秦始皇就说,那我就造一个吧,一人单枪战四女。”
孙向东觉得滑稽,问他结果呢?舒胖娃乐了,洋洋得意地说:“‘爽’这个字不就有了嘛!”
章懿华哭笑不得,耻笑他纯粹是无稽之谈!是无聊文人为了满足个人兽欲的荒谬杜撰!“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我倒想提醒你,自恃吃了长生不老丸的秦嬴政,由于荒淫过度,那次巡游还没有返回咸阳,只活了49岁就一命呜呼了。”
“谁那么年轻就死了?”
三个姑娘走进屋来,听到章懿华最后一句话,殷笑英问道。
孙向东开玩笑说:“舒胖娃早婚,又不注意节制,我和老九刚才帮他算了一卦,他大概就只能活这个寿辰。”
舒胖娃不干了:“好啊孙猴子,你诅咒我早死,那我就祝你一辈子打光棍!”
孙向东打了光棍,殷笑英岂不就要放单飞,心直口快的殷笑英立马质问道:“舒胖娃,你想拆散我们呀!是不是你在外面的打猫心肠被胡丽萍发现了,挨了她一顿臭骂,心里放了一块跷跷板,跑出来找平衡?”
殷笑英伶牙俐齿,舒胖娃和她斗嘴皮从来没有捡到过便宜,赶紧挂出免战牌:“我的姑奶奶,你当了几年兵,嘴皮子磨得比刺刀还锋利,我哪敢呀!”
章懿华赶紧摆手劝道:“筛边打网的闲谈请打住,咱们赶紧听袁圆讲一讲火烧眉毛的事情吧!”
接下来,袁圆便将她所知道的情况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大家都惊呆了。殷笑英急得要死,望着大家问道:“这可咋个办呀?”
舒胖娃摇着脑袋叹气说:“咳!这家伙啥事不干,跑去贩运毒品,这不是打着灯笼进厕所——找死(屎)嘛!”
孙向东灰心丧气地说:“我早就说了,他人又不聪明,还去学别人秃顶,纯粹是屎壳郎跑进铁匠铺——想挨捶慌了!”
殷笑英对孙向东这句话很不满意,眼一瞪:“你聪明,咋个刚听到雷响就想躲,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都没有。”
孙向东赔着笑脸去拉殷笑英的手:“请夫人息怒,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殷笑英心里有气,甩开孙向东的手,赌气说:“谁是你夫人了,离我远一点。”
舒胖娃见他俩斗气,顿时幸灾乐祸起来,拍着孙向东的肩膀说:“我刚才说了,你这一辈子注定只有打光棍,甚至会落得比易莽娃还要惨。”
“你这是啥话?”
殷笑英心里有气,并不是完全冲着孙向东,对舒胖娃一味抱怨的话也极为反感,只是她还没有直接将怒火发在舒胖娃身上,现在这家伙主动凑上前来找骂,于是便怒不可遏,立即将火力对准舒胖娃:“我俩打不打单身是我们自己的事,你将来如果真有本事不鸡飞蛋打,你就好好管住自己,不要今天说这个姑娘是你的秘书,明天说那个姑娘是生意场上的伙伴,要是哪天被胡丽萍瞅见了,你可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舒胖娃见殷笑英说得脸红筋胀,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只好哭笑不得地说:“我的姑奶奶,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炸药啊?火气这么大。”
殷笑英嘴不饶人:“我是吃了炸药,你咋个着?如果易莽娃失业的时候你主动拉他一把,他就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了。”
舒胖娃有话说了:“黑牡丹,你不能张着嘴巴乱说!易莽娃和单位解除劳动关系后,我可是主动请了他的,是他鬼迷心窍,自己要去干这干那,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可不能冤枉我呀!”
赵晓燕焦虑地说:“请你们不要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袁圆心里像长着一丛杂草,堵得发慌,禁不住哭了起来。殷笑英消了消气,一边安慰袁圆一边对着章懿华和舒胖娃说:“你们快想想办法嘛!”
舒胖娃突然想起什么,问赵晓燕:“晓燕,你男朋友邓耀国不是在市公安局吗?你托他去疏通一下关系,看能不能从轻处罚。”
赵晓燕纠正道:“什么男朋友呀,我们早就结婚了!”
舒胖娃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说错了,是你老公。”
袁圆泪眼汪汪,犹如梨花带雨,拉住赵晓燕的手,恳求道:“晓燕,我求求你,请你跟老邓说一说,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赵晓燕满口应承:“我等一会儿就去找他。”
章懿华紧抿着嘴唇,望着天花板一句话没有说,表情十分痛苦。殷笑英见他半天不说话,急了:“老九,你咋个不吭声呢?”
舒胖娃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对了,我听说老九的哥老倌最近升官了,好像和禁毒还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