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何止是苦一

书名:沉默的天空 作者:章勇 字数:673407 更新时间:2019-09-10

  话说章懿华生擒匪首后与敌军交上了火,他利用夜色昏暗首先击毙岗楼上的哨兵,将敌人的“眼睛”干掉,然后指挥队员边打边撤,带着“战利品”寻求突围。

  这一带地形十分复杂,又有敌军重兵防守,要想突出重围谈何容易,但章懿华的队员中有熟悉地形地貌的当地人,又都是精挑细选的丛林作战高手,他巧妙指挥,沉着应战,谋求牵着敌人的鼻子走。见敌人从东西方向追来,他将队员分成两组与敌交火,引诱敌人自相残杀,然后率队从夹缝中溜走;遇到多路敌军围攻,他则按照事前的部署,果断出击,寻找有利地形杀出一条血路,绝不恋战;在遭到一路敌军拦截时,他身先士卒打掩护,指挥队员避实就虚、绕道行走,就像电影《渡江侦察记》中的李连长一样把敌人搞得晕头转向、鞭长莫及。章懿华就这样带着他的队伍在敌占区与敌周旋,避免和敌人正面交锋。

  眼看已经突破敌军一次又一次围追堵截即将回到顺水湾时,突然枪声大作,遭到一股敌军伏击,扛着敌匪首的队员不幸牺牲,敌匪首也当即毙命。章懿华立即放开手脚,会同赶来接应的中央军与敌展开激战,终于全歼了这股敌军。

  章懿华率队狼窝掏崽,虽然只掏了一个死崽,但这个死崽是匪首,顿时叫叛乱武装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中央军趁热打铁,随即发起全面反攻,几个战役下来,叛乱武装分子缴械的缴械、逃命的逃命,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终于以叛乱武装被彻底歼灭而画上了句号。

  战争结束了,J国的和平鸽重新回到了天空,硝烟散去的土地又盛开出美丽鲜艳的花朵。

  章懿华和四位幸存的战友终于踏上了归国的旅途,乘坐国际航班回到了首都北京。总参作战部和情报部首长亲自到机场迎接,之后在京西宾馆设宴招待他们。宴会前,金副总长在百忙中抽空接见了五位年轻的军官,并对章懿华他们在执行任务期间的卓越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授予章懿华一等军功章一枚。《解放军报》记者独家采访了整个过程,准备第二天在头版头条刊登,后来金副总长认为“不公开报道为好”,因而关闭了向外界透露的唯一渠道。但是,N师却很快接到了总部的战情通报,揭开了章懿华“失踪”的全部秘密。

  这是一个阳光比鲜花还灿烂的日子,章懿华风尘仆仆回到了阔别两年多的N师。师部大门通往机关主楼的道路两旁彩旗招展、锣鼓喧天,迎接章懿华凯旋的首长和战士们早已列队在办公楼前。他刚下车,首长们便急忙迎上前和他握手,拥抱,问候,然后在众人簇拥下神采飞扬地走进庆功会场,像所有参加庆功会的英雄一样,微笑着端坐在主席台上享受胜利的喜悦。会后,杨参谋长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又给咱们师长面子啦!一会儿,师长、政委和我陪你喝庆功酒。”

  面对首长的夸奖和厚爱,章懿华不知道如何感激和表达,只好毕恭毕敬地笑。

  杨参谋长向他透露:“宴会上,师长可能会征求对你的使用意见。”

  章懿华感到受宠若惊,笑得满脸阳光。在军队,下级军官的升迁走留往往都是首长说了算,换一句话来说,干部的任免通常是宣布命令后才知道。征求干部个人意见往往是有多种选择,只有上调或与首长走得比较近的人才能享受这种特例,如果不是受到了总部的表彰,像他这样一个连级军官,师长哪会找你征求意见。章懿华外出执行任务两年多了,回来后等于站在了十字路口,必然要面临工作上的选择。这是人生的一次重大选择。选择好了道路将越走越宽广,选择错了则有可能走进军旅生涯的死胡同。章懿华不知组织上将对自己做何安置,担心师长问自己的时候回答不好,给首长留下不好的印象,猜想杨参谋长可能早有耳闻,请他给自己拿主意岂不更妥当?想到这里,他把胸膛一挺,聪明地说:“首长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杨参谋长双眼发出欣慰的光芒:“我喜欢你就在这些方面!不仅好学上进,而且为人处事总是让人放心。”

  他既把章懿华看做部队的优秀人才,又把他当作自己重点培养的对象,鼓励往往多于批评,何况章懿华脑子灵活,又会待人接物,他对章懿华的欣赏也就不言而喻。“没有首长对我的教育和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

  在章懿华的字典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占有相当大的篇幅,杨参谋长是他入伍至今给予关心最多、最直接的首长,他对他的感激可能超过了部队所有的领导。因此,他说这话并非恭维和讨好,完全发自内心。“你这话就说过头了,今后可不能再这样说!”

  杨参谋长没有享受章懿华悦耳的声音,而是谦逊地告诫道:“记住啊!今后不许再这样说,这完全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嘛!”

  章懿华想解释什么,杨参谋长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你别说了,听我的没错!”

  说完,他向章懿华透露说:“据我了解,总参和军区作战部都有调你去的意思,可我舍不得你走,师长好像更不想让你走。当然,舍不舍得你走都只是个人感情上的事,关键是在哪里更利于你的个人发展。”

  “那您说,我怎么办?”

  “照我看,到上面去工作,接触的层次要高一些,眼界自然更宽一些,对你今后的发展必然大有益处,但新单位的首长对你不了解,新环境里的同事又是从各个部队选拔出来的拔尖人才,既是你的战友又是你的竞争对手,大家对你都有一个熟悉、了解的过程,尤其是领导将会从方方面面去考察你,你也有一个熟悉新工作、适应新环境的阶段,如此一来,对你的提拔使用就可能要慢一点,也就是说,齐步走的机率大一些,要破格使用或委以重任的可能要小一些。”

  章懿华点头说:“嗯。”

  杨参谋长稍作沉思,继续分析说:“留在基层部队呢,工作纷繁复杂、千头万绪,你样样都要事必躬亲,一头扎在工作中,很累、很具体,但你的重心突出,容易出成果,可眼界自然看不到那么远,有一定的局限。然而,这里有你熟悉的战友、熟悉的工作环境,还有对你知根知底的各级首长。今年是我军大裁军的最后一年,许多同志将要离开部队,也就自然腾出了很多位子,等着德才兼备的人来补充,提拔使用的机会自然很多,对你打实基础,获得较快发展大有帮助,而所有这些最关键的是,你能否遇到放心大胆使用你的首长。”

  章懿华立即说:“您就是最关心最了解我的首长,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终生不忘!”

  杨参谋长推心置腹地说:“你刚刚起步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当你进入一定的起跑线后,我就不一定能帮得上你了。再说,我的工作最近也有可能会变动。因此,如果师长问你,你就按刚才的话讲。”

  章懿华心领神会,脚后跟一靠,严肃中透露出几分俏皮地敬了一个军礼:“是,坚决执行首长的命令!”

  杨参谋长心里喜滋滋的,但话却很谦和:“别这样认真!”

  章懿华听说杨参谋长工作可能有调整,不由关切地问道:“首长,您说您的工作可能变动,不知……”杨参谋长说:“军人是为战争而存在的,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我国周边战争的硝烟已经不复存在,国家正在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我想投身到经济建设中去,尽一点绵薄之力。”

  杨参谋长是章懿华的楷模和偶像,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对他产生影响。章懿华那次探亲途中不小心闯了祸,他不知道哥哥当时冷若冰霜的表情和态度是一种策略,还以为自己最崇拜的哥哥束手无策了,杨参谋长到场后寥寥数语,不仅为他洗清了不实的罪名,而且用事实来印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助人为乐,值得提倡的善举。杨参谋长虽然没有什么惊人之语,但却立即唬住了邓耀国,那种处险不惊的气势、风度、坚毅,用力挽狂澜、化腐朽为神奇来形容也不为过,让章懿华打从心眼里敬佩。现在突然听说首长有转业地方的打算,他也不由有了打起背包回家的想法,一脸认真地对杨参谋长说:“那我也跟首长一起向后转……”虽然章懿华对转业这个问题还没有来得及认真考虑,但直觉告诉他,自己尊敬的首长既然想转业,那转业自然不是坏事情,当然,他未经考虑成熟就这样说,也不排除有附和首长的意思。

  杨参谋长把脸一沉,没等章懿华说完便打断说:“你还年轻,在部队大有作为,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

  “我……”“你给我记住,想都不要有这种想法!”

  面对杨参谋长语重心长地提醒,章懿华又一次双脚并拢,庄重地说:“是!”

  自古以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有亲疏远近。军队作为一个武装集团,上下级之间、战友之间也难免有亲疏之分。在一起时间久了彼此了解,自然会亲热起来。说得好听一点是志同道合,说难听一点则是臭味相投。像杨参谋长对章懿华的欣赏,章懿华对杨参谋长的敬佩,也就在长期的交往中形成了纯洁而牢不可破的感情。这种感情与帮派无缘,是最能激发战斗力和加深战友情的精神原子弹。

  有这样的感情垫底,杨参谋长对章懿华也就特别关心和爱护,他又从头到脚扫了章懿华一眼:“据说你负了伤,现在怎么样?”

  章懿华说:“早就没事了,请首长放心!”

  杨参谋长似乎并没有放心,感叹道:“不容易啊不容易!我反复看了你们在J国的战情通报,那是不一般的惊险曲折啊!如果不是你命大,我可能都见不到你了。”

  章懿华感动地说:“谢谢首长关心!”

  杨参谋长说:“别这么客气,你我可是在敌后侦察中出生入死的战友。对了,易天雄天天找我打听你的消息,你那几个老乡,想你可能都快想疯了。晚上,你到我家,我让你嫂子炒几个菜,把你那几个老乡都叫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再好好聊聊!”

  章懿华感动得心里发热,连忙说:“不能为了我,给首长添麻烦。”

  杨参谋长一挥手:“就这么定了!”

  庆功酒会上,师长果然对章懿华说:“我打算留你在部队,可军区作战部却想把你调去,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章懿华毫不犹豫地说:“我听首长的。”

  师长笑了:“你听我的,我就让你在我身边老老实实地待着,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章懿华还是那句话:“我听首长的。”

  师长乐得合不拢嘴,又和章懿华碰了一杯。

  席间,章懿华急不可待地给白琳娜挂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人说她不在。他请对方帮忙找一下,对方找了一圈回来还是说她不在。

  回到餐桌上,章懿华面对满桌的好酒好菜再也吃不出味道。酒会一结束,他就匆匆回到侦察连,想找易莽娃和王大山打听白琳娜的情况,可四处不见王大山和易莽娃的影子,通讯员说连长在休探亲假,副连长好像在工具房钉木箱。

  章懿华来到连队堆放杂物的那间房子,果然看见易莽娃拿着锯子在与木料较劲,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但还是明知故问:“你弄这玩意儿干啥?”

  易莽娃见章懿华突然出现在眼前,惊喜得扔下工具就给他一拳:“你这个臭老九,我还以为转业前见不到你了呢!”

  说完便给他来了一个熊抱:“干啥?哥们我很快就要打道回府啦!没有金银细软带回去,破行头还是有几件需要家伙来装嘛!”

  章懿华以为是易莽娃自己提出来要转业,便一脸不高兴地问他:“你想扔下哥们向后转呀?”

  易莽娃是有苦难言,就内心来说他还没有做好转业的准备,因为他才提拔副连长不久,就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还没有阅尽蓝天的辽阔和美丽,双翅突然被一声霹雳折断了,那种内心的痛苦与无奈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何况自己最好的朋友章懿华还在部队,心上人袁圆也还在三医大服役,他突然之间变成一个老百姓、变成一个与军队没有关系的人,他自然不甘心。当然,在其他人面前,他不会流露出来,可在章懿华面前则不然,他不仅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而且还会完全发泄出来:“不是我扔下哥们打退堂鼓,而是战争结束了,部队不要咱了。你说,我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在这里混饭吃吗?”

  章懿华听他话里有话,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易莽娃立即将部队决定他转业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最后还气鼓鼓地说:“知道了吧?不是哥们不想干了,是这里容不下咱,只能打起背包向后转啦!”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三节棍提不了干,也早就退伍回家了。”

  听说三节棍走了,易莽娃又落到这样一个处境,章懿华心里顿时感到一阵难过,但他没有流露出来,反而安慰易莽娃说:“你先别急,我去找首长说说,看能不能把你留下来?”

  易莽娃摇摇头,说:“你别去费口舌啦,老九!我命里注定只有半碗米,走遍天下也不会满一升。大山已经找直属队领导反映了多次,都是白搭。把话说回来,把军装脱了,我还落得一身轻松、自由,你用不着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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