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琳娜住院后,章懿华除了在连队值班,每个周末都请假往医院跑。他不仅希望每时每刻陪伴在她身边,鼓励她和病魔作斗争,而且想方设法让她开心。据说癌症患者比其他病患者更需要精神治疗。一旦精神垮了,身体也就垮得更快。他爱她,他希望用自己的爱心为她减轻痛苦,赶走不解风情的病魔。
他为她削苹果,削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盘子里,用勺子舀来送进她嘴里;他喂她稀粥,总是先尝一下烫不烫,然后再给她吃;他给她洗脚,擦干净后放进自己怀里,暖着;他讲笑话给她听,逗得她笑逐颜开,忘记了痛苦。章懿华的细心和殷勤,让同室那位女病友对白琳娜羡慕得要死。她说,“我的丈夫如果有你男朋友一半好,我睡着了都会笑醒。”
可是,病魔并不理会章懿华对白琳娜的一腔深情,依然残酷地折磨她,使她的病情无法控制。见到她手背上的静脉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章懿华感到比刺着自己的心还痛。
这期间,白琳娜的父母已经来到了昆明。两位老人对女儿的病情也是忧心如焚,看见章懿华巴心巴肝地照顾白琳娜,总算有一些欣慰,并且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头脑灵活、手脚勤快的年轻军官。
两位老人与章懿华在一起商量,决定双管齐下,尝试用中药为白琳娜治疗。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筇竹寺附近一位老中医治疗血癌有祖传秘方,章懿华急忙乘公共汽车去找他。去了几次都扑了空,后来总算找到这个声名远播的中医。此人四五十岁,并不老,求来几服中药煎服后,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又有人推荐西山脚下的刘氏老中医,说一个棺材都准备好了的农民吃了他几服药,不仅药到病除,而且活得比原来还健康,把刘老先生的医术吹得神乎其神。章懿华求医心切,又蹬着自行车去拜访。这位刘老先生鹤发童颜,跟当年华龙公社卫生院的秦大夫一样飘逸若仙,颇有一些华佗转世的样子。章懿华心中甚喜,买来一大包药给白琳娜服了几个疗程,结果还是不见好转,让章懿华空欢喜一场。
白琳娜从此吃饭无味,睡觉难眠,整天病怏怏的模样。章懿华十分心疼,用什么话来安慰她,似乎都苍白无力。白琳娜更是心如死灰,认为世上再好的医生都治不好她的病,恢复健康,似乎比登天还难。
白琳娜的病情始终控制不住。在医学界对血癌还只能摇头叹息的今天,唯一的希望就是接受骨髓移植手术。只有通过骨髓移植,才有可能起死回生。
在需要骨髓配型时,白琳娜坚强地站了起来。章懿华十分激动,挽起胳膊说:“我身体好,骨髓一定可以。”
易莽娃说:“我结实得像一头牛,骨髓绝对没问题。”
三节棍说:“我虽然不强壮,但很少生过病。”
殷笑英也不甘落后,说:“我是国防身体,先拿我的骨髓来化验。”
他们争先恐后要求献出自己的骨髓。
朋友们的主动和无私,使白琳娜好生感动,求生的欲望也就重新强烈起来了。结果,他们的骨髓都不匹配。白琳娜父母说:“用我们的骨髓,应该可以。”
化验之后还是不行。两位老人大惑不解,问医生:“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们的骨髓?”
医生解释说:“骨髓不同于血液。父母的血液与儿女具有遗传性,而骨髓却复杂得多。虽然直系亲属骨髓相合的比率高于其它人,但骨髓移植还要看人类白细胞抗原——HLA是否吻合。换一句话来说,尽管直系亲属之间的造血干细胞一般都有20%—30%相合度,但骨髓移植却要求全相合或基本相合。”
正当大家焦急万分时,军区歌舞团刘政委带着全团官兵赶来献血。白衣天使们马不停蹄地抽取血样,忙了半天,也不见结果。
骨髓细胞检查不同于普通血液化验,一般需要三至五天时间才能出报告。骨髓化验和移植的顺序是:首先抽取一点血样,从血样中获取骨髓信息,经过高分辨率检查,如果高度吻合,才算配型成功。而骨髓配型在非血缘关系之间,配型成功率只有十万分之一。其次,提取骨髓是从手臂静脉血管中采集造血干细胞,通过血细胞分离机收集。最后是骨髓移植,先要用大剂量的化疗药把患者的造血功能全部杀灭,再换上新的造血成份。其中的关键点和差别是在大剂量的化疗时是否做得彻底,是否把所有有害的病变造血细胞都杀死,或控制到医学所允许的范围。由于正常的造血功能随之被杀灭了,如果配型相合程度非常好,即全相合,那骨髓移植手术也就较为顺利。否则,即使骨髓配型成功,手术也会失败。
想不到骨髓配型与移植如此艰难!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大家已经无望时,从医院办公室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个边防战士与白琳娜骨髓高度相合。
谢天谢地!骨髓意外配型成功了,白琳娜有救了!
骨髓配型成功,意味着如果术前化疗顺利,白琳娜便可以接受骨髓移植手术,不久就可以重返舞台,像健康人一样生活、学习、工作。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章懿华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把白琳娜抱起来跳快乐圆舞曲。白琳娜也喜出望外,沉浸在了对术后的健康憧憬中。章懿华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娜娜之歌》的曲子,白琳娜立即与之唱和。一种久违了的喜悦在空气中弥漫,沉闷的病房开始有了青春的活力和希望……
如果说,初恋的日子像雨后的彩虹和五月的鲜花,美丽、温润、芬芳,充满了梦幻般迷人的色彩和气息,是叫人摸不着,但却心动得无限向往的甜蜜感觉,那此时,准确地说自从章懿华得知白琳娜得了疾病后,不仅没有嫌弃她,而且爱得更深、更浓了。他对她的千般关心体贴,万般呵护照顾,让白琳娜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深情和关爱,尝到了比亲情更缠绵、比友情更温暖的滋味。这个时候的爱情不仅具有梦幻般的色彩,而且是看得见、摸得到,甚至是能够获得生活快乐和甜蜜的幸福感受。当然,此时的他们还没有走进婚姻的殿堂,还没有享受到爱情的极致与快乐,但可以想象,这一对把爱情看得高尚而圣洁、执著而无私的情侣,照此走下去,他们的明天一定会无比的幸福、美好、圆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白琳娜的心情刚好一点,姚普德突然打来电话,说李红梅去世了。这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对患有相同疾病的白琳娜来说,李红梅的噩耗依然如晴天霹雳。
只见她身子猛地一颤,拿着电话的手就僵住了,还没等章懿华帮她把电话放好,她已一头扑在他肩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他轻轻扶起她的脸,帮她擦着眼泪,请她不要太难过。她泣嘘着说:“我要去为红梅送行。”
章懿华劝她:“你在住院,就不要去了。”
白琳娜哽咽着说:“红梅是我支边时最好的朋友。她走了,我不去看她一眼,会后悔一辈子。”
章懿华还是劝她不要去,对她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身体太虚弱,感冒也还没有完全好。医生说感冒会加重肿瘤的负荷。肿瘤负荷重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琳娜见章懿华态度坚决,执意不让她去,本来有一点不高兴,但想他都是为了她好,也就不再说了。
章懿华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知道白琳娜如果不去为李红梅送行,她的心便放不下,主动提出代她去参加李红梅的遗体告别仪式。白琳娜没想到他考虑如此周到,自然喜上眉梢,点头说好。
李红梅的告别仪式是在东郊跑马山殡仪馆举行的。尽管这一天云淡风轻、阳光和煦,殡仪馆又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大自然有意淡化了追悼会的伤感,但哀乐声响起后,一个个低垂的头颅和哭泣声还是让世界完全沉浸在了悲痛之中,即使章懿华等铮铮男儿也禁不住潸然泪下,深切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短暂。
告别仪式结束后,章懿华又主动上前与姚普德和专程赶来为妹妹送别的李红军打招呼,并找些话来安慰他们。李红军在章懿中的婚礼上见过章懿华,两人说话自然投机;姚普德早知道他是白琳娜的男朋友,也和他一见如故。交谈中,姚普德透露了一个消息,即支边时的几个战友,最近都莫名其妙地走了,而且得的病完全相同,都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们开始怀疑,当年开采的那些矿石,会不会是放射性物质?
回到医院,章懿华立即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白琳娜。白琳娜似乎早有预感,听说后紧闭着眼睛,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好像这个消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而在脑海里,“拖木沟”那深不可测的峡谷、光溜溜的怪石、像龇牙咧嘴的猛兽或面目可憎的骷髅一样的山峦,以及李红梅当初查不出什么原因的病,都一齐向她涌来……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是泪往心里流,她在用表面的平静掩饰内心的痛苦。自从确诊得了这个病以来,她就在找自己患病的原因,只是她不敢去证实和深想是来自于哪里。“因为支边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到红旗化工厂是服从组织的安排。你得了这个病,又能怎么样?别说你一个小老百姓,就是勐沧农场的所有支边青年,在上山下乡运动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宣过誓,为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即使牺牲自己都在所不辞吗?如今得了病,你难道能把自己吐出的口水咽回去?”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白琳娜的父母却不管,他们得知女儿这个病,竟然是他们自作主张送她去支边造成的,立即捶胸顿足,把后悔药拿来当饭吃,不断重复一句话:“都是我们害了你,都是我们害了你呀!”
白琳娜见父母如此自责,连忙安慰说:“不能怪你们!要怪,只能怪女儿命不好,怪我们这一代人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是啊,当悲剧已经发生的时候,再去怨天尤人,还有什么现实意义呢!
白琳娜的病因找到了,又取得了骨髓配型成功,她的心情明显比前一段时间好了一些,偶尔还能听到她的笑声。据科学研究发现,两个男女钟情时,会分泌出一种叫内啡肽的物质。内啡肽是人体的一种天然止痛剂,在维持长久的激情关系方面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因为内啡肽使人产生幸福感,包括感到甜蜜、平和与安全。章懿华见心爱的人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转,自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然而,老天爷好像要故意考验和折磨章懿华。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也就是白琳娜还没有接受骨髓移植手术之前,杨副参谋长突然找章懿华谈话,说经总部考察和部队层层推荐,决定抽他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章懿华问:“执行什么任务?”
杨副参谋长说:“上头口风很紧,我也不清楚,只有你去了才知道。”
章懿华说:“这会是什么任务呢?搞得这样神秘。”
杨副参谋长说:“我也猜不出来。”
章懿华问:“什么时候走?”
杨副参谋长说:“军区已经订好了飞机票,要求你今天下午到北京总参作战部报到。”
章懿华猜测道:“到总参作战部报到,会不会是调到总部去试用?”
杨副参谋长分析说:“应该不会。如果调总参工作,一般都要征求我们的意见,之前让部队推荐人选时,特别强调军事技术要过硬、体魄要强健、政治水平要高、综合素质要好……”说到这里,杨副参谋长突然拍了一下脑袋,悄悄对章懿华耳语……章懿华心里牵挂着白琳娜,不由面露难色,第一次在首长面前犹豫不决:“能不能换其他同志去?”
杨副参谋长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上头说抽调你,不仅是你个人的光荣,也是我们部队和军区的光荣!”
章懿华才不在乎自己光荣不光荣呢!可军令如山倒,他只能绝对服从。
回到连队,章懿华急忙给白琳娜打电话,将自己马上要去北京的消息告诉她。
去北京是出差,还是抽调到总部工作?去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章懿华自己都没搞清楚,跟白琳娜说自然也就没有底,加之在电话里又不便说自己的猜想,因此含糊其词。白琳娜对他这个时候云里雾里地去出差,心里不由漫过一阵寒流,“咯噔”了一下,但想部队是特殊的武装集团,军人执行任务未必都十分清楚,或许,他不讲必有不讲的难处,也就没有再刨根问底。
白琳娜心里虽然有些悲凉,但嘴里却没有丝毫寒意,她说:“你放心地去吧!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再说,我爸爸妈妈也在身边,你不用担心我。”
章懿华愧疚地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要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安慰道:“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不是滋味的应该是我,是我给你添了麻烦,让你去执行任务都放不下心来。”
他连忙说:“娜娜,你可不要这样说。你病了,我有责任照顾你。”
她歉意地说:“都怪我不好,得了这个病,让你天天为我担心。”
他动情地说:“我爱你,我不为你担心,谁来为你担心?”
听他这一说,白琳娜心里感动得发热,开始那一瞬间的不悦,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也动情地说:“我知道,dear,正因为我也爱你,非常非常地爱你,我才不想让你为了我,影响你的工作。”
章懿华发自肺腑地说:“你很快就要做骨髓移植手术。手术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你的健康。这个时候,我哪里放得下心走哩!”
她劝道:“你放心走吧,dear,真的不用担心我。”
他脱口而出:“你现在病情这么严重,我能不担心吗?”
话出口后,他觉得不妥,怕这样说会加重她的精神负担,赶紧把话收回来:“你这个病虽然不轻,但医生说了,做了手术就没事了, dear!”
她半信半疑地问:“手术做了,能真的没事吗?”
他为了安慰和鼓励她,也就引经据典:“当然啦!医生说了,骨髓移植手术是当今世界上治疗这种病最先进的方法,也是最可靠、最根本的疗法。我在《参考消息》上也看到, BMT移植,即骨髓移植,是能复制并分化为造血和免疫活性细胞的唯一途径。你都看见了,它的难点是骨髓配型。据说骨髓配型的成功率相当低,几乎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现在骨髓配型虽然不是一举成功,但却是喜从天降,说明老天爷都长了眼睛……”说到这里,他来劲了,信口套用当时舆论的话来逗她:“表明这是一件顺民心、得民意,利国利民的千秋大事。祝你手术成功,不仅是我章懿华个人的最大心愿,也是全国人民的共同心愿,还是全世界爱好和平与健康的人们的强烈愿望……”
她被他逗乐了:“呵呵呵……dear,你别说了!呵呵呵……你再说就笑死我啦!”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都是真话嘛!”
她笑够了:“被你这样一逗,我还真的更有信心了呢!”
他喜上眉梢:“哈哈哈,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从现在开始,你要信心百倍地配合医生,做好术前的各项准备。”
她感受到了被关心、被宠爱的幸福,深情而亲切地说:“放心吧,dear!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按你说的那样去做。”
接着,她开始嘱咐他:“你去北京执行任务,连什么任务都不清楚,说明任务很复杂、少不了危险,你可要多长一个心眼,小心谨慎一点。同样的,你的安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听见没有?”
章懿华边答应边反过来叮嘱道:“听见了,白琳娜同志,我坚决服从命令!不过,我要提醒领导注意,你现在身体抵抗力差,感冒一直没有好,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多穿一点衣服,盖好被子,不要喝冷开水,不要吃冷东西,一句话,不要冷着身体凉了胃,要抓紧把感冒治好。只有在没有感染的情况下,才能保证手术成功。”
白琳娜反应快,也跟他开玩笑说:“副连长同志,我一定不折不扣执行你的命令,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同样,我也提醒首长记住,到了北京,务必鸿雁传书,或者银线传话!”
他也被她的机敏和俏皮逗乐了:“请冒号放心,部下章懿华记在心里了!”
她完全沉浸在了幸福之中:“好的,一言为定!”
两人在电话里情深意笃、亲密无间,你为我着想,我为你操心,谁也不愿意放下电话,说到最后,他们互相幽默,你称我是首长,我呼你为冒号,在不知不觉中,竟把话别的痛苦变成了相互激励的喜悦。
白琳娜回头发现,身后等电话的人已经排起了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打住说:“dear,你快去准备行李吧!不要再说了,到了北京再联系。”
说完,连忙对大家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章懿华与白琳娜通过电话,又将自己要去执行任务的消息告诉了易莽娃和三节棍,并请他们转告殷笑英。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给殷笑英打电话,是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怕无意中伤白琳娜的心。
易莽娃听说章懿华去总参作战部报到,以为他要调到北京去工作,跟他开玩笑说:“你到总部站稳了脚跟,别忘把兄弟伙也弄到北京去潇洒潇洒。”
章懿华赶紧表明心迹:“如果我调到北京去工作,自然乐意和哥们在一块儿打天下,不过,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
易莽娃不解:“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到总部机关工作,可是每一个军人都羡慕的呀!你咋个不想呢?”
章懿华答道:“琳娜病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能忍心离开她呢!”
易莽娃恍然大悟:“哦……这倒是,那就祝你早去早回吧!”
当天下午,昆明巫家坝机场,一架银鹰直冲云霄飞向北方。两个多小时后,章懿华和昆明军区B军一位参谋并肩走出了首都机场,早已等候在出港口的总部工作人员热情地将他们接上了车。
挂着军A军牌的北京吉普车没有往市区行驶,而是风驰电掣般向郊外驶去。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来到一座警备森严的营区才停下来。
这是一间并不宽敞的作战会议室,但墙上硕大的军用地图显示出这间屋子有一种少有的霸气,特别是墙上深灰色的隔音板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更是蛰伏着章懿华从未感受过的庄严和神秘。
会议室里已经端坐着从广州军区、南京军区和北京军区等赶来的六位年轻军官,章懿华他们刚坐下,一位身材瘦高的军人在总参作战部和情报部首长的簇拥下健步走来。章懿华他们立即“唰”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地向首长行举手礼。
那位瘦高的军人还了礼,扫视大家一眼,然后站在了地图前。
章懿华没有想到,这位首长竟然是战友金佑鄑的父亲——金副总长。他浓密的剑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挺直的身躯刚劲有力,一看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职业军人。金副总长可能早就把章懿华忘得一干二净了,但章懿华却对他记忆犹新,特别是他在烈士墓前的那一番话,让章懿华感受到了我军高级干部的人格魅力和爱兵情怀。此时的老将军鬓角比几年前白了一些,岁月的风霜也在他额上留下了一道道印记,但他棱角分明的脸型和嘴唇却依然保留着旺盛的生命力,尤其是他说话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让你不得不对他产生一种敬畏感,只听他说:“当前国际形势十分复杂,霸权主义国家为了实现称霸世界的野心,勾结J国叛乱武装势力,企图颠覆J国,从中渔利。目前,他们又怂恿J国叛乱武装势力重燃战火,对J国构成严重威胁。遵照联合国宪章精神和J国的请求,我国政府决定抽调你们担任我军首批军事顾问,组成军事顾问组,迅即到J国执行特殊使命。具体任务,一会儿由作战部和情报部的同志详细部署。我只强调一点,你们都是从各大军区层层挑选出来的优秀军事干部,你们到J国担任军事顾问,代表着我军的形象、国家的形象,因此,你们务必英勇机智、严守机密,绝对服从J国军队和政府的领导,直到协助J国平息叛乱武装势力为止。”
接下来,总参作战部和情报部首长布置了具体任务和注意事项,并要求章懿华他们从现在开始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听说不能与外界联系,章懿华不由暗暗叫苦。白琳娜即将动手术,她这个时候特别需要关心和问候,不能给她写信,岂不让她心急如焚?军队铁的纪律又不能违抗,我该怎么办啊!章懿华陷入到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出国担任军事顾问是一项特殊任务。为了保证章懿华他们不辱使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军营里,总参作战部和情报部联合对章懿华他们进行了严格的封闭式训练。首先,让他们了解任务区的社会、政治、经济、军事、民族、宗教和自然、地理等情况;其次,强化训练各种野战基本技能,比如识图、驾车、无线电通信装备使用和各种轻型武器操作;最后传授相关的安全措施,包括个人安全、自卫和疾病预防等。原计划训练三个月,因J国叛乱武装势力气焰嚣张,J国一再催促,后来缩短为45天。
因为是出国担任军事顾问,直接代表我军形象和国家形象,训练要求非常高,也就是说,教员是全军顶尖的,一切都是从难从严进行,训练科目几乎全部接近于实战,训练强度非常大,危险性也就异常高。好在章懿华有过敌后侦察的经验并接受过相似的训练,因此很容易挺过来。昆明军区B军那位参谋和南京军区那位侦察连长就没有这么幸运,才训练几天就被淘汰了。据说,这次培训受到了军委首长的高度赞扬,后来由南京国际关系学院负责承训,于1990年开始向联合国维和行动使团派遣的军事观察员,就克隆了此次训练的模式。
又是一个黄昏,经过一天训练的章懿华虽然十分疲倦,但心里想着白琳娜,他又独自登上营区海拔最高的那座小山。这座山实际上只是平地耸起的一座土丘,是为了加强训练难度人工垒砌的,虽然不到五层楼高,但在辽阔的平原上,它已经辉煌得叫方圆数十里的土地俯首称臣。可惜山上除了一些人为的障碍物,只有几棵笔直的白杨给它长面子。此时已是数九寒天,白杨树虽然顽强得令人赞叹,但还是经受不住风霜雨雪的折磨,早已褪尽铅华,光秃秃的尽显萧瑟和寂寞,因此山上没有任何能把目光擦亮的景物。但站在这里却有一个好处,可以极目远望,让思念和目光穿越时空抵达远方。于是,有那么一点诗人情怀的章懿华便有了宋朝晏殊“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感觉。
他远望了一会儿,坐到一棵树下,又拿出白琳娜回头一笑的那张照片,深情地与她对视。
白琳娜回眸的神情,似乎已经走进了章懿华的心里,他每次看她的照片,心
中都会产生无限的思念。他不能给她写信、不能给她打电话,已经整整半个多月了。训练再苦、再累、再忙,他都不怕,反而对训练之余独自拥有的时间感到惆怅,因为这个时候脑子里全是白琳娜的影子:“她化疗顺利吗,感冒好了没有,骨髓移植手术前的各项准备是否充分?如果顺利,她的手术应该做了吧?做了手术后,成不成功呢?她至今不知我身在何处,也许每天都在焦急万分地想我,等着我的信,盼着我的电话吧?”
咳!对在热恋中的年轻人来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思念和煎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