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黎明寂静而安详,当天空露出鱼肚白色时,曙光便在厚厚的云层里不停地躁动。当然,人类的眼睛是看不见那一幕的,只有曙光将光焰无际的脸庞靠近最后那道薄薄的云层,露出淡淡的光斑抚摸大地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曙光与军营的行道树在长期的相处中似乎已经达成一种默契,即太阳还没有走出天庭的时候,曙光便充当了它的开路先锋。这个时候的曙光很淡,也没有什么温度,甚至因为光线太弱还有些弱不禁风,但睡眼惺忪的行道树还是急不可待地握住曙光的手,并拖着瘦长的影子,悄悄守护在营区大道两侧,为新的一天揭开帷幕。
不时有几只鸟儿从树上飞下来,“叽叽喳喳”地在地上寻找食物,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与此同时,N师司政后机关和直属分队的官兵们便急忙走出各自的寝室,将有节奏的跑步声,交给沉睡中醒来的营区。
这是章懿华探亲归来的第一个早晨,探亲途中的那些不愉快,已经随着杨副参谋长的及时介入迎刃而解,可社会的多变和复杂,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烈士家房屋被强行拆迁的遭遇和朱大贵乡长为了争取立项揭掉茅草房坡顶的那一幕,至今让他心情不爽。
值班排长易莽娃带着连队在营区跑步,王大山副连长急匆匆追来把章懿华拉到一边,告诉他崔雅洁刚才从军区歌舞团打来电话,白琳娜在北京汇报演出期间突然晕倒在舞台上,现在还在北京治疗。章懿华一听脑袋就大了,问她得了什么病?王副连长边跑边说,和上次在前线慰问演出的情况差不多,说晕倒就晕倒了。章懿华又问白琳娜住在哪个医院?王副连长说崔雅洁在电话里没有说,并叮嘱他不要说是崔雅洁说的,因为白琳娜不想让章懿华知道自己病了。
不知道白琳娜的病情,也不清楚白琳娜住在北京哪个医院,章懿华顿时心急如焚,跟王副连长打了一个招呼就跑回了连队。
他摇通军区歌舞团的电话,找到崔雅洁便急不可待地打听白琳娜的病情。崔雅洁说她刚从北京演出回来,知道的都告诉大山了。她等于说章懿华即使给白琳娜打电话也是白打,但章懿华并不死心,又急忙跑到通信连,拉上刚下操的三节棍直接去总机班,利用他代理通信排长的身份,把电话挂到了北京301医院。301医院是解放军总医院,要在偌大一个医院寻找一个不知住在哪个病房的患者,不亚于在大海捞针。好在话务员心情好,态度也好,不厌其烦地将电话接到住院部一个又一个科室,结果问了半天还是没有白琳娜的消息。话务员最后建议他打电话到海军、空军或北京军区总医院问一问。天哪,这不等于把在首都的军队大医院都翻个底朝天吗?但焦急的章懿华还是厚着脸皮请话务员逐个接通以上医院的电话。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总算在北京军区总医院血液内科得到了白琳娜在此治疗的消息,可惜她已经转院走了,具体转到了哪个医院,接电话的护士也是一问三不知。
章懿华从总机班出来,望着已经走出地平线一丈多高的太阳,他的心情却一落千丈。如果他有探亲假,他会立即赶到她身边去,可刚休完假归来,他没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只有扳着指头等周末。
“娜娜呀!你究竟得了什么病,病情严重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究竟在哪里呢?”
章懿华陷进了漫无边际的猜想之中:“你在血液内科住院治疗,说明你的病与血液有关,会不会是……”他突然想起山口百惠主演的电视剧《血疑》,“血癌”两个恐怖的字眼立刻浮现在他眼前……不,不,不可能,他竭力否认自己的联想,可不知为什么,那两个令人谈而色变的字眼却总是挥之不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打电话请殷笑英帮着分析白琳娜可能得了什么病。殷笑英说仅根据她在血液内科住院治疗这一点,还不能确定她究竟得了什么病。她问琳娜住院前有哪些症状。
章懿华说不清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白琳娜那次在边防慰问演出时昏迷不醒的情景,便说,她那次在师医院抢救你也看到了,说昏倒就昏倒了,病情可能不轻。殷笑英安慰他说,突然昏阙一般是血液供应不足,属于暂时性休克,只要发现及时并给予治疗,都不会有生命危险。接着,她又解释道:“据我所知,得血癌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遗传,二是接触了放射性物质。我和琳娜从小在一块儿长大,从没听说她家族中有得这种病的人,至于接触放射性物质,那就更不可能了,你千万不要瞎想,放一百个心吧!说不准过两天她就活蹦活跳地出现在你面前呢!”
殷笑英嘴上安慰章懿华,内心也不由对白琳娜的疾病担忧起来,说完又打电话到军区歌舞团,可依然没有打听到好朋友的消息。
章懿华听了殷笑英的安慰,别说放一百个心,就是半颗心都放不下来,心里悬吊吊的坐卧不安,甚至想到了各种可怕的结果。他想得多了,便想到了岔道上,一瞬间,有种酸溜溜的东西跑到喉咙里来。你猜这是什么?他想娜娜是不是心里有了另外的人,便托病想把他一脚蹬掉。
章懿华有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白琳娜那么漂亮、优雅,又是风光无限的歌舞团出场率最高的报幕员,她在台前一站,除非是近视眼,哪个男人不喜欢?上次在前线慰问演出,就连连队那些新兵蛋子都想入非非,差点满地找眼珠子,何况歌舞团有那么多风流倜傥的男演员近在咫尺,军区司政后三大机关那些未婚的参谋、干事和助理员也是近水楼台,他们对她能没有想法?面对如此众多的仰慕者,作为一个感情丰富的女子,她能视若无睹吗?再说,章懿华又是在基层连队工作,仅仅是一个小排长,比他职务高、形象好,有背景的男人比比皆是。还有,社会上都把文艺单位比做大染缸,对文艺单位尤其是姑娘最多的歌舞团的桃色事件更是津津乐道。今天说这个女演员和那个男演员怎么了,明天说那个导演与这个女演员又怎么了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就连表面上憨厚的王大山副连长都跟章懿华说,歌舞团的女娃见的世面多,接触的人也多,叫他把她看紧一点,并悄悄问他和白琳娜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言下之意是问他和她有没有那种关系。章懿华红着脸说:“还早着呢!”
王大山竟然诡秘地提醒他:“抓紧吃吧,别让碗里的鸭子飞了!”
咳,这个大山!别看他表面上老实巴交,背地里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章懿华心里想,“我堂堂男子汉,才不会跟自己心爱的人玩这种心计呢!退一万步来说,娜娜如果真的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好了,你就明说,我章懿华绝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
不过,从内心来说他是舍不得她的。她是他见过的所有姑娘中最美丽、最可爱、最难忘的一个。只要她不主动放弃,他绝不会先离开她!从他和她认识以来,所有的印象都表明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特别是上次他和殷笑英闹出的误会,足见她对感情是多么的单纯、专一、认真!在他心里,她就像他喜欢的黄桷兰一样,每一个花蕾都洁白无瑕,向着阳光开放,从不低头媚笑。
“那么,她会不会是因为生病而故意考验我呢?如果真是这样,娜娜你就用不着这样,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嘛!”
在章懿华浮想联翩、痛苦不堪的这几天,突然传来一个好消息,连长调到师侦察科任副营职参谋,王大山副连长升任连长,章懿华顺理成章提拔为副连长。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甚至远在第三军医大学读书的袁圆听易莽娃在电话里一说,马上就向章懿华表示祝贺,可章懿华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心里惦记着白琳娜,白琳娜的健康在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的消息。
星期天早上,已经搬到副连长寝室住了一个晚上的章懿华一大早就起来了,不是他独自睡一个房间不习惯,而是他打算乘早班公交车去军区歌舞团找白琳娜。他相信歌舞团总有人知道她的情况。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是湿淋淋的,章懿华踩着薄薄的积水走进西岳庙大院已经10点多钟,他想先找崔雅洁当面再问一下娜娜的病情,可她们的宿舍铁将军把门,他进不了屋,只能望着门苦笑,但他并不气恼,因为他有心理准备,便径直找到歌舞团办公室,打算找团领导打听。
他来到歌舞团团部办公室,门敞开着,他喊了一声“有人吗?”
无人应答,又喊了一声“屋里有人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显然是在唱空城计。他正在想接下来去找谁打听娜娜的消息,不远处传来一阵音乐声。
章懿华循着音乐声走,来到了一座小礼堂前。原来歌舞团今天没有放假,在加班排练节目。他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舞台侧门,看见一个穿练功服的女兵在听一个面庞消瘦的军官说什么。
这个消瘦的军官不就是刘政委吗?白琳娜他们到边防前线慰问演出那天晚上,章懿华见过他一面,虽然仅仅是一面之交,准确地说还谈不上交往,但当时刘政委催促将娜娜送医院那句话,连同他消瘦的面庞和戴着无框眼镜流露出的果断神情,早已留在了章懿华的记忆深处。
那个女兵转过身来的时候,章懿华认出她竟然是崔雅洁,惊喜得差点叫起来,但刘政委在场他没有莽撞,何况崔雅洁可能还真不知道娜娜的具体情况,不如直接问刘政委。他的兵在哪里住院治疗,他一定比谁都清楚。
想到这里,章懿华急忙上前客气地跟刘政委打招呼,并简明说了来意。刘政委扫了章懿华一眼,似乎也猜出了他和白琳娜并非普通的同乡战友,只是歌舞团对男女青年交往见惯不惊,没有像基层干部那样好奇地盘问他,而是很有风度地朝他浅笑着,随即把已经跨进舞台侧门的崔雅洁叫回来,然后对章懿华说:“你来得正好,小白的病情很不乐观,我刚安排小崔去医院看她,你就跟小崔一道去吧!车就在礼堂前。”
章懿华原以为刘政委会对他保密,在来的路上专门设计了一套如何获取娜娜病情的方案,没想到刘政委说话并无遮拦,说明娜娜只跟崔雅洁打了招呼,并没有请所有人对自己设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暗自高兴,可刘政委说娜娜的病情很不乐观,又像针一样扎了他心一下,使他悲喜交集,急不可待地想见到白琳娜:“请问她住在哪个医院?”
崔雅洁已经认出了章懿华,显得异常兴奋,接过话说:“她从北京转回军区总医院了。政委刚安排我去医院看她,我现在去把练功服换了就走,你等我一下。”
说完跨进了舞台侧门的化妆间。
章懿华谢过刘政委后,退到一旁等崔雅洁。
崔雅洁换上军装和章懿华来到礼堂前,那辆等候在这里的北京吉普车已经发动,转眼之间,汽车便驶出了西岳庙大院。
其实,白琳娜的病情不仅不乐观,而且比章懿华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是在北京汇报演出谢幕后突然昏倒的。为了抢时间,送到了附近的北京军区总医院急诊室。验血的结果和专家会诊后确认,她所患疾病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就是人们习惯说的血癌,于是,她被送进了血液内科接受治疗。
白琳娜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
当时病房里躺着一个已经跨过不惑之年的女人,因为接受化疗头发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是那一身病号服与道袍有别,简直就像一个在鬼门关徘徊的尼姑。白琳娜见她那副惨不忍睹的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好,一头秀发还没有飞离自己,可最近头发也在开始掉落,尤其是洗头时最明显。前不久李红梅确诊得了血癌,头发也是掉得一塌糊涂。她去医院看望她,内心为朋友担心,嘴上却尽拿好话安慰她,并没有引起自身的重视,现在又一次突然昏倒住进医院,她才敏感起来。
想到自己近来稍不注意就要感冒、咳嗽,免疫力明显下降,她便有一些后怕。加上在这之前,她小腿上长了一个红肿的小疙瘩,有点像殷笑英她们在农村被水蚂蟥咬了挂的小锦囊,她原以为是跳蚤捣蛋所致,并不在意,现在联想到一起,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有,电视台刚热播完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她自然又想到了大岛幸子那不幸的命运,尤其是李红梅、幸子和同室病友三个人相似的病状叠现在脑海的时候,她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呀!莫非我也是得了这种不治之症?
她怀着侥幸心理问军医,希望自己得的不是这个病。军医理解她的心情,自然把好听的话送给她,并请她安心接受治疗,争取早日康复。白琳娜是聪明人,她知道军医是在安慰她,没有对她说真话,等他们离去后,她主动和同室病友攀谈,并热情地关心对方。对方见她比自己年轻,怕她经受不住打击,也没有实话告诉她,可白琳娜嘴甜,又伶俐,姐姐长姐姐短地跟对方套近乎,三说两说就混熟了。于是,白琳娜从她嘴里知道了这里是血液内科病房,患者乃血癌无疑。
“妈呀!我的妈呀!”
证实自己得了血癌,白琳娜顿时痛苦得悲天怆地,泣不成声,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得这种……怪病,这种该死的病!
当今社会上,几乎是“谈癌色变”,在白琳娜对血癌有限的了解中,得了这种病就只有死路一条。对于死,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认为慢慢等死,等被病魔折磨得像骷髅一样才离去,还不如保留一个完好的形象早一点离开人世。但是,她还这么年轻,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养育自己的父母就走了,她又于心不忍。活着是自己一个人痛苦,如果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会给所有的亲人带来痛苦,想到这些,她更是不寒而栗。
还有他,自己的心上人,他那么爱自己,自己又那么喜欢他,都到了该和他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如果就这样悄悄地走了,她又觉得对不起他。经过一番几乎死去活来的思想斗争之后,她决定顽强地活下来。但是,自己得了绝症,不仅不能照顾他,给他幸福,还有可能拖累他,成为他的累赘,想到这里,她又犹豫了。
都说坠入情网的女人缺乏理性,可此时的白琳娜却十分清醒。也许是躺在病床上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她对爱情的理解也就特别有意思。她认为,爱情是心灵的真诚沟通和来自灵魂的完美体验,是精神与物质的双重享受,是精神与物质共同烹制的一道丰盛大餐。爱情没有固定的模式.但美好的爱情应该是上述内容的完美统一。爱情的对象不是追求最好的,而是要充分了解自我、认清自我,选择适合自己的。通常说那两个人很般配,也许就是说他们既相同、又相配。她还认为,婚姻的相配不是1+1的物理式连接,而是一场化学反应。
你是什么元素,就只能和什么元素在一起才会有良性的化学反应。如果没有认清自己就盲目与另一种元素结合,那么很有可能,你得到的即使是一个好元素,但是这个好元素和你没有化学反应,甚至生成恶性反应,结果是毁了自己也毁了他人。她爱章懿华,爱他犹如爱自己,但她现在病了,而且是得的不治之症,她与他也就成了两个不相配的化学元素。说狭隘一点,既然已经不是两个相配的元素,那就坦然地分开吧!与其最终生离死别,弄得双方痛苦不堪,不如提前挥手再见,这样还能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说高尚一点,既然爱一个人,就要给他幸福和快乐,既然不能给他幸福了,即使凑合在一起,也会遭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和折磨。不是她有多高尚,而是她愿意为别人着想。
因此,她决定忍痛离开他,即使他不同意,自己也要坚决,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一样,悄悄地选择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之前,她还有一个想法,殷笑英不是一直在追求他吗?自己与他有缘无分,不能相伴一辈子,那就促成殷笑英和他走到一起,拜托殷笑英去照顾他一生吧!
古人曰:腹有诗书气自华。腹有诗书的女人,丰富的内涵和教养使她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品质,这种品质释放出来就是优雅的气质。这种气质因为有丰富的知识为依托,即使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目光忧郁,也美得自然、美得大方、美得恒远、美得长久。因此,白琳娜决定独自去承担病魔带来的痛苦那一瞬间,我们觉得她更可爱、更美丽,她的可爱和美丽不仅表现在外表,更表现在气质上。
白琳娜在医院苏醒后便叮嘱崔雅洁,千万不要将自己住院的消息告诉章懿华,可崔雅洁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因为崔雅洁知道白琳娜和章懿华爱得很深、很纯洁,只是她向章懿华隐瞒了白琳娜在哪个医院治疗的细节,可却让章懿华白打了很多很多电话。
白琳娜转院住进昆明军区总医院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殷笑英打电话,向闺中密友诉说自己的病情和“想法”。
殷笑英听说她得了血癌,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心里难受得好像不是白琳娜患了这个病,而是自己被确诊得了不治之症。她哽咽着安慰她可能是误诊,并说即使是血癌也有治愈的先例,鼓励她坚强一点、开心一点。至于白琳娜拜托她照顾章懿华的事,她把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她说:“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也不要这样说!我虽然喜欢过老九,但那是过去的事情,你我是最好的姐妹,我现在绝不会做对不起姐妹的事,何况你现在遇到不幸,我怎么能在你的伤口上撒盐哩!”
“笑英,你既然承认我们是最好的姐妹,那我拜托你的事,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你说其它任何事情我都答应,唯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看来,你并没有把我做为你最好的朋友。”
“你为啥这样说呢?琳娜!”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跟他相爱一场,却不能给他幸福,我即使走了,也会遗憾。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一个值得终身相守的男人。如果你能代我去照顾他、与他相伴一生,不仅他会给你幸福,而且能了却我的心愿,就算我求你了,好吗?笑英!”
“我刚才已经说了,你说其它任何事情,我都答应,要让我做……这个……事情,我做不到!”
为了表示自己绝不可能乘人之危,在他们之间横插一杠子,殷笑英想了想说:“我现在和孙向东已经走得很近,你就不要再说了,琳娜!”
“你在撒谎,还是没有把我当做你最好的朋友。”
白琳娜在好朋友面前一点也不客气,接着推心置腹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他,而且非常非常喜欢,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你开始没有向他表白,后来你们下乡到一个生产队,共同的劳动与生活,让你对他的了解也就更多了。他的为人和品质,不仅打动了我的心,也打动了你的心,你的喜欢就变成了深深的爱,只可惜他一心想着我,让你没有机会,直到那一次你才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内心话。当时我很自私,还错怪了你。我现在掏心掏肺跟你说,如果我没有得病,没有得这个该死的血癌,我就不会悟出这些道理。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索取,而是给他幸福、给他快乐。我现在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也就想得比过去开了。向东虽然各方面都不错,但与懿华相比,可能还是要逊色一些,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白琳娜的真诚与善良、无私与博大,让殷笑英感动得浑身发热。被白琳娜点燃的爱情之火,又在她心中悄悄燃烧起来,但在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表露出来,她依然坚定不移地说:“琳娜,你不要再说了,好好和老九相爱吧!积极配合医生,抓紧治疗,我明天就请假去看你!”
当章懿华和崔雅洁跨进病房的时候,白琳娜刚和殷笑英通完电话回到病房,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章懿华这么快就来到了自己面前,内心激动得像滇池的春潮一样翻滚,但她已经作出了离开他的决定,尽管眷恋依旧,却不得不隐藏,便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可又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只有咬着嘴唇不说话。
“娜娜!”
章懿华没有发现白琳娜内心世界的变化,却明显看见她消瘦了,而且气色很不好,好生疼爱,走上前把刚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大胆地把她抱在怀里,深情地在她耳边说:“你受苦了。”
白琳娜本来想变得狠一些,表现得坚强一些,可被他紧紧地抱着,眼泪根本不听使唤,扑簌簌直流,但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她故意表现出生疏和冷漠:“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章懿华这才意识到崔雅洁在旁边,轻轻松开手。白琳娜擦去眼泪,勉强地笑了一下:“你怎么能这样……”她想找一个狠一点的字眼来刺激他,以此打消他的热情:“这样无理呢!”
“你说什么?”
白琳娜的话犹如一记闷棍,顿时让章懿华傻了眼:“娜娜,我是懿华呀!”
“我知道你是章懿华!”
白琳娜继续用冷冰冰的话来伤害他:“你对我这样无礼,把我当什么人啦!”
章懿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关切地问道:“娜娜,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他差点骂她吃错药了,但怕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换了一个说法。“你才吃错药了!”
白琳娜存心要激怒他,故意找茬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章懿华气得哭笑不得,但他还是忍着:“我来看望你呀!”
“琳娜,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崔雅洁知道白琳娜的心思,赶紧岔开话说:“你先到床上躺着吧,琳娜!”
然后递给章懿华一个眼色:“老九,你去打一壶水来,好吗?”
章懿华领会崔雅洁的意思,拎着水瓶转身便走了出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白琳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夺眶而出,并“哇哇哇”地哭出了声。崔雅洁一边帮她擦拭泪水一边劝道:“琳娜,你何苦这样呢?”
白琳娜泣嘘着说:“我不……这样,怎么能把他……气走呢?得了这个病……我不想……拖累……他呀!”
“你不知道,他听说你得病后,都快急死了!你再这样气他,你就不怕他心里难受?”
“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
“听大山说,老九得知你住院后,天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跑到北京去找你。吃饭没有味道,晚上睡不着,训练差一点出差错。如果再没有你的消息,他可能就疯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这都是为他着想啊!”
白琳娜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结果弄巧成拙,不由心疼起来:“这个死心眼的!”
章懿华拎着水瓶出门后并没有离去,他站在门外听见了她们的所有对话,心里一切都明白了,急忙跨进屋来:“娜娜,你不要独自折磨自己嘛!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两个人分担一份痛苦,就只有半份痛苦,而两个人分享一份幸福,则有两份幸福吗?既然我愿意和你一起分享幸福,就愿意分担你的痛苦。”
白琳娜一头扑进章懿华的怀里,少顷,抬起手来亲昵地捂住章懿华的嘴巴:“什么都别说了,懿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