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地图比普通地图更详实、更准确,山脉有等高线,标注有距离,一幅人体图顿时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不仅吸引他的目光,而且吊起了他的胃口。因此,王排长讲课的时候,章懿华听得比哪个都专心,以至于明知金佑鄑在他背后做小动作,他都没有理他。
王排长说:“除了用望远镜和地图、标尺测量距离,还可以用手臂测量实地,确定坐标。”
听说手臂也可以测量距离,战士们立即来了兴趣,聚精会神地望着王排长,听他讲解。“我们将手臂向前伸直,竖起拇指,闭左眼,使右眼的视线沿拇指一侧对准目标左侧找一个点,头和手保持不动,再闭右眼,使左眼视线通过拇指的同一侧,并记住视线对准的实地某一点,然后目测目标左侧至该点的宽度,将此宽度乘以十,即为站立点至目标的距离。”
章懿华做了笔记,仰起头来,问王排长:“它的原理是什么?”
王排长答道:“它是根据人的两个瞳孔间隔约为自己臂长的十分之一,所以将测得实地物体的宽度乘以十,即为站立点至目标的距离 。”
章懿华会心地笑了:“哦,懂了。”
王排长接着说:“我们人人都有一双胳臂,但你们谁知道自己的手臂有多长吗?易天雄,你能告诉我吗?不知道。蒲大侠,你来说!不要摇头。金佑鄑,你来告诉大家,咳!怎么都是半吊子,解不下呀!谁来回答?章懿华,你能回答吗?”
见大家都摇头,王排长又说:“没量过吧?都探不见吧?若再问‘臂长尺’,恐怕就更没人能回答了。这是因为之前你们还不知道自己的手臂也能测距离。其实臂长尺就是一支刻有分划的木条。当它和手臂结合起来,就变成一具非常灵活方便的测距‘仪器’了。木条上的分划是按每个人手臂向前平伸,从眼睛到拇指虎口的距离的百分之一为一个分划刻画的,所以叫臂长尺。比如某人的臂长是六十厘米,那么臂长尺上的一个分划就是六毫米。有了臂长尺,只要事先知道目标的大小,就可以用臂长尺测出距离。 那么,距离是怎样计算的呢?谁能回答?”
章懿华充满信心地举起了手。王排长指着他说:“好!章懿华,你来回答!”
记不得是哪一位名人说过: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长度,学习和收获,应该是成正比的。章懿华长期刻苦学习,又处处留心,因此便触类旁通,从容不迫地说:“排长刚才已经说过,臂长尺上的每个分划是臂长的百分之一,如果目标的高度或宽度占一个分划时,也正好是距离的百分之一,占两个分划,就是百分之二。这样,根据相似三角形成比例的道理,距离、目标高度或间隔等于100臂长,分划数即臂长尺就可以得出求距离的公式,即:距离等于高度乘100分划数。举个例说:测得前方电话线杆的一个间隔约5个分划,我们知道一般电话线杆间隔是50米,那么到电线杆的距离就是50米乘100,等于5000米。”
王排长带头鼓掌:“好一个瓷脑,完全正确!”
陕北话里,瓷脑是踏实、肯学的意思。
对战士们来说,专业技术训练是枯燥的,但充满了智慧,也能引人入胜,而让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实弹射击,这是几乎可以刺激每一个血性男儿神经末梢的内容,也是军人最过瘾的时刻。实弹射击前,司令部侦察科杨科长,也就是之前的新兵团团长,他亲自来侦察连给战士们讲解。他说:“如果要在瞬间击毙一名持枪敌人,应该将子弹射在那里?不是心脏,一个人心脏中弹后,还能存活七到十二点七秒钟,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凶残的敌人扣动扳机,或者引爆身上的炸弹。也不是仅仅把目标锁定敌人的头部那么简单、人的头部直径有二十至二十五厘米,但是人体只有一个地方被破坏才会造成瞬间死亡,那就是大脑的神经反射区。它的位置处于眼睛后方,其大小不足六厘米。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真正的射击高手,一旦开枪,就要命中目标的双眉之间。”
杨科长掷地有声的语言,牢牢地留在了章懿华的脑海里,开枪不仅要击中靶心,更要对准敌人的致命之处,只有让敌人眉心中弹才是战场高手!章懿华的射击水平在当民兵的时候就崭露头角,经过军队这段时间的苦练巧练,他不仅提高了固定射击的精度,而且进一步掌握了变幻角度射击、运动射击等高难度技巧。
不久,N师举行军事大比武,章懿华在射击中枪枪命中靶心,登上了全师射击能手的光荣榜,王师长亲自给他戴上大红花,军区《国防战士》报头版头条刊载了他的照片,《解放军报》也作了报道。同时,易莽娃、蒲大侠、三节棍、金佑鄑和C团侦察班长罗国才也是弹无虚发,与章懿华在光荣榜上携手相会,为这个师的大比武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是一个周末的上午,章懿华洗净军衣挂在寝室前的铁丝上,还没有来得及擦干手,殷笑英、袁圆和一个漂亮的女战士来到了侦察连。殷笑英和袁圆的风采从她们跨进新兵连那一天起就引起了师直机关和连队干部战士的注意,甚至在战士中曾悄悄刮起过一阵对女人评判的旋风,都说要交女朋友,她们两个是活标本。据说,她们到师医院后,一些经治疗本来该出院的战士迟迟不愿离去,其目的就是想多看她们几眼。这期间,金佑鄑想与殷笑英套近乎,还吃一些泻药拉肚子住进了医院,哪知殷笑英对他不冷不热,气得金佑鄑逢人就说殷笑英是冷血动物。其实,殷笑英心里热着了哩!她惦记着章懿华,自然就没有容纳金佑鄑的空间。
此时,三个漂亮的女兵尤其是中间那个陌生女兵的出现,顿时引来战士们“啧啧”的爱慕声和追逐的目光,因为这个女兵从未在营区露过面,尽管她未施粉黛,但面容光滑,灿若桃花,尤其回眸流盼的目光仿佛初春的阳光一样清纯、亮丽,让人过目难忘。
章懿华也惊呆了,他不是为这个女战士美丽的外貌,而是他还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女战士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白琳娜!在全连干部战士的羡慕声中,章懿华急忙迎上前去。他不敢将三个女兵带进自己的寝室,因为寝室里除了三个班的高低床通铺,没有容纳三个天使般的女兵的地方,总不能让她们一直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吧?
易莽娃从屋子里跑出来,老远就嚷开了:“是啥子风把你吹来的呀!白牡丹?”
还没等她回答,他又说:“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老九,你还愣着干啥?快请她们到屋里坐嘛!”殷笑英快人快语:“你们屋里一大堆男兵,咋个坐呀!”
白琳娜见到章懿华后,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他的身上,在她眼里他身体更壮实了,脸膛晒黑了,嘴唇上边长出了一排毛茸茸的胡子,尽管不是很长,但骄傲地排列在那里让她觉得奇怪:难道男孩子长大后,胡子都要从肌肤里提拔出来?他脸上的棱角也更分明了,经过云贵高原阳光的加工,仿佛上了一层防腐油彩,让他浑身透露出男子汉坚毅的神态。她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自己要来见他,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同时把殷笑英和袁圆叫上,是她知道部队规定战士服役期间不许谈恋爱。一个人来找章懿华目标太大,她不能让连队干部知道她和他的关系而影响他的进步。因此,她装出一副普通朋友的样子。当然,如果不是这些特殊的原因,她就不会这样矜持,不会见到他后若无其事。她就这样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没关系,我们到他们寝室看一眼嘛!看看老九和易莽娃的内务做得怎么样。”
也许是到军区歌舞团当了报幕员,她说话的声音更清脆、明亮,走路和站姿也是亭亭玉立,不偏不倚,仿佛整个军营都是她展现军容风姿的舞台。
章懿华也一直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心上人,出于和白琳娜同样的考虑,他的心尽管都快要跳出胸膛了,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将记忆中的她和此时的她作比较,发现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女孩子的稚气,举手投足间尽显女兵的妩媚和大方,也就更端庄、娴熟、恬美,有一种用语言难以表述的味道。如果说当初的她是一幅泼墨水彩画,那眼前的她则是一幅阳光下的写意图,不娇艳、不张扬,但却意蕴深厚,很耐看,如果不是她与他对视中释放出的柔情,还真以为她与他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呢!
易莽娃见白琳娜真的要进寝室,在旁边嘀咕说:“内务有啥看头嘛,如果你能认出我和老九的铺位,我今天中午请你们下馆子。”
白琳娜想去感受章懿华生活环境的气息,因此,她愿意和易莽娃打这个赌:“那就一言为定?”
易莽娃反问道:“那你输了呢?”
白琳娜一言九鼎:“我一会儿请你们吃饭!”易莽娃稳操胜券地说:“好,我提前恭喜你今天中午办展扎。”
白琳娜也不示弱:“你别高兴得太早了,究竟谁请谁吃饭还说不一定呢!”
袁圆担心白琳娜输给易莽娃,劝她说:“不要进去了。”
白琳娜对袁圆笑笑说:“你放心!我不会输给易莽娃。”
然后又和章懿华相视而笑,仿佛在对他说:“你也相信我的眼力吧,亲爱的!”
大家跟着白琳娜走进侦察排,呈一字型摆开的铺位成了白琳娜侦察的对象。她扫视了一眼,径直走到章懿华的铺位前说:“你们的内务都不错,这个应该是老九的。”
易莽娃吃惊不小:“你凭啥说这是老九的铺位?”
白琳娜故意卖关子说:“这个铺位不仅被子叠得好,军用腰带放得整齐,床头柜上漱口盅上的毛巾也折得方方正正,而且比其他毛巾要白一些。”
章懿华不好意思地说:“过奖了!”
易莽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真让我搞不懂!”
“琳娜,老九的洗脸毛巾为啥要白一些呢?”
殷笑英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她一方面是白琳娜的好朋友,另一方面白琳娜又是她的“情敌”,她明知白琳娜和章懿华情深意笃,但她又舍不得放弃他。今天白琳娜一早从昆明市区赶来看望自己和袁圆,她在心里为她感动了好一阵子,可她也清楚,白琳娜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机灵鬼是冲着章懿华来的。果然,她们三个女兵在寝室里把这两年来的遭遇咀嚼了一遍之后,白琳娜就提出要到侦察连来看望老九和易莽娃、蒲大侠。殷笑英本来想不跟着她来,可袁圆这丫头很积极,她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也就只好随波逐流。她最不想见的是白琳娜和章懿华的亲近与默契,那比在她心里撒盐还难受。谢天谢地,他们没有表现出特别亲近的地方,也就让她没有不愉快的感觉。但是,白琳娜这家伙对章懿华也太投入了,竟然在清一色的寝室里能找出章懿华的铺位,那就是说她对章懿华的关心到了细致入微、事无巨细,甚至可以说,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她甚至能闻出他身上的气息。他们之间的感情实在是深不可测了。想到这里,殷笑英不由嫉妒起来,因此问了上面一句话。
袁圆也觉得奇怪:“不会是爱屋及乌,姓白爱白吧?”
白琳娜煞有介事地解释道:“你们不要忘了,老九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不会吝啬自己的气力,他的毛巾搓得勤,自然要干净一些,显得白净了。”
易莽娃并不服气,狡黠地一笑,问道:“那你说,蒲大侠的铺位是哪一个?”
白琳娜在屋里走了一圈,指着右边靠墙第五个下铺说:“这个是不是?”
易莽娃惊讶得连说厉害厉害,但还不服气,又拿自己来验证:“你说,我的床铺是哪一个?”
白琳娜又煞有介事地逐个看了看,扫视了一圈,走回来指着章懿华铺位对面的上铺说:“你的铺位是这个!”
易莽娃顿时目瞪口呆,心悦诚服:“你哪来这么好的眼力呀?真神了,我算服你了!走,到小石坝下馆子去,今天中午我办展扎!”
章懿华与白琳娜在不经意中又会心地笑了笑,他在想,“易莽娃啊易莽娃!不是琳娜神了,是我早就在信中跟她说了我的铺位是进门第三个靠窗处,你在我对面的上铺,蒲大侠在右边靠墙第五个下铺。这不能怪我向她泄漏了‘机密’,是你还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的字典里除了军事秘密,所有的生活细节都是热恋的内容。好兄弟!你被我的琳娜蒙了吧?哈哈!谁叫你打赌呢?活该你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