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书名:沉默的天空 作者:章勇 字数:673407 更新时间:2019-09-10

  这天晚上轮到胡丽萍做饭,她把饭煮在锅里,拿着一本书坐在灶前,一边往灶膛里放柴禾,一边见缝插针阅读;袁圆和殷笑英也手捧着赵晓燕和孙向东寄来的高考复习资料坐在门口认真做笔记;殷笑英见章懿华他们回来了,连忙放下书,问:“抠到黄鳝没有?”

  舒胖娃洋洋得意地说:“我舒中胜亲自出马,还能无功而返?”

  胡丽萍走上前来想瞧,又不敢把头伸过去:“我看你那笆篓轻飘飘的,未必见得有多少!”舒胖娃顺手将自己的笆篓递给她:“拿去过秤吧!”

  胡丽萍曾被蛇咬过,对像蛇一样的黄鳝还心有余悸,把手缩回身后不敢接。舒胖娃讥笑说:“你们女生啊!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章懿华拎来一只水桶,将笆篓里的黄鳝倒进桶里,责怪道:“你明知人家胆小,还吓唬人家干嘛!”

  殷笑英夺过舒胖娃的笆篓说:“谁说女生胆小?”

  她将笆篓倒起,摇了几下才掉出几条黄鳝,不由瞪着舒胖娃说:“我还以为你好能干,抠了几十斤呢!就这几条啊,还不够我们塞牙缝!”

  舒胖娃俏皮地说:“你的嘴不会是鳄鱼吧?”

  胡丽萍嘴快:“又不是笑英一个人吃,我们六个人的嘴合在一起,不比鳄鱼吃得少。”

  舒胖娃找到便宜了:“六个人的嘴合在一起,你是想我们在一起亲嘴呀?”

  胡丽萍没想到自己的话被他钻了空子,凤眼往上一挑:“你梦吧!”

  章懿华将沸腾的开水舀进装着黄鳝的桶里,用锅盖压住。过了一会儿,他抽来一把谷草,揭开锅盖,一边用谷草抹去黄鳝表层的粘膜一边说:“谁去摘几根黄瓜回来,黄瓜烧黄鳝最好吃。”

  “我去!”袁圆说着就向地里走去。“谁去把秦队长叫来,大家一块儿高兴高兴!”章懿华又补充说:“对了,告诉他,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给他汇报。”

  殷笑英好奇地问章懿华:“啥子重要的事情?”

  章懿华冲她笑笑,故意卖关子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舒胖娃喜欢出头露面的事,听说请秦队长吃饭,他已经自告奋勇跨出了门。

  章懿华在那里主厨,胡丽萍在旁边打下手,其他人也跟着忙活。章懿华先油酥了一盘黄豆、又炒了一大碗青椒洋芋丝,煮了一锅冬瓜汤,然后就开始上演重头戏——黄瓜烧黄鳝。他将油锅烧热后,将黄鳝倒进锅里先煎炒,待其变色弯曲后铲起来去掉内脏,接着将切碎的泡辣椒放入油锅里炝炒,也是待其由红色变成金黄后,再添加泡青菜、姜、蒜和酱油等作料爆炒,随即倒入一盆清水烧开,之后放入黄鳝铲几铲,接着将易莽娃喝剩的烧酒倒入其中烧到半熟,再加入黄瓜用文火烧煮。一会儿,黄瓜的清香、黄鳝的鲜味就满屋弥漫。菜刚端上桌,秦队长就及时来了。章懿华问易莽娃还有酒没有?易莽娃见他第一次找酒喝,连忙说:“有,有!”

  随即拿出两瓶家乡的“戎春大曲”。

  章懿华用牙齿咬开瓶盖,乐滋滋地为大家斟酒,说:“这两瓶酒,算是我借易莽娃的!我哥哥平反昭雪了,成为反‘四人帮’的英雄了,我高兴,我太高兴了!所以,我今晚请大家喝酒!”

  其实,章懿华的内心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心里时不时被那封匿名信折磨着,他想借酒浇愁。易莽娃听说懿中哥自由了,跟章懿华一样高兴:“瞧你说的!咱们兄弟,还说啥借!你早告诉我懿中哥的事,我就上街割肉来庆贺了!”

  秦队长也说:“嗨!这么大的喜事,你早吭一声,我把家里那只兔子刮了带来嘛!”

  章懿华一边给大家碗里倒酒,一边像绿林好汉一样豪爽地说:“只要大家凑在一起高兴,我就心满意足了。这盆黄瓜烧黄鳝是我的拿手菜,请大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秦队长夸奖说:“我还没有进屋,就闻到黄鳝的香味了。”

  胡丽萍夹起一块黄鳝品尝,夸张地说:“巴适、巴适、巴适惨了!”

  舒胖娃咀嚼着黄鳝,满嘴流香地称赞:“不错!你的拿手菜还真有两下子!”

  章懿华也不谦虚:“古人曰,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过奖,过奖!”

  舒胖娃讽刺说:“老九,你酸不酸呀!”

  秦队长嚼着香喷喷的黄鳝和泡青菜,故意把话岔开:“不酸、不酸!好吃、好吃!”

  章懿华拿起酒瓶逐一给大家倒酒。袁圆端着碗,商量说:“老九,我不会喝酒,能不能少倒一点?”

  殷笑英抓住袁圆端碗的手,鼓励说:“袁圆,你啥时看见老九劝大家喝酒?他也不会喝。他高兴,我们也替他高兴,喝一杯不会有问题。”

  胡丽萍也壮起胆子说:“就是嘛,我们向老九祝贺!就是毒药、是镪水,我们都把它喝了!”

  易莽娃赞赏说:“狐狸精够姐们!够义气!”

  舒胖娃望着胡丽萍:“我就喜欢狐狸精这个脾气!”

  易莽娃连忙拿舒胖娃来开玩笑:“你喜欢人家有啥子作用,要看人家喜不喜欢你!”

  说完望着胡丽萍:“你说对不对?”

  胡丽萍没有理他,端起碗对章懿华说:“老九,你哥哥解放了,你也可以扬眉吐气了!我祝贺你,今年高考榜上有名!”

  秦队长端起酒碗说:“胡丽萍说得对,我祝贺你!也祝贺大家今年高考都如愿以偿!”

  章懿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放下酒碗,若有所思地说:“说实话,如果真的离开了大堰坝,我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他拍拍胸口说:“当初,我们离开亲人、离开家乡,到这边远的山区来插队,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可这是国家的统一政策,不愿意也得接受。我们是没有办法啊!但来都来了,还得面对。谢天谢地,我们碰到了秦队长这么一个好人。真的,秦队长像兄长一样可亲可敬,从插队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有把你当外人。”

  秦队长也推心置腹地说:“谢谢你们看得起我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摸着良心说,你们从小在城里长大,突然远离父母、远离家乡来到我们这边远山区插队,多不容易啊!尤其是你们对朱大爷和小艳丽的这份爱心——还有,为了改变大堰坝的落后面貌,你们冒着危险去贩运煤炭,赚钱来修电站;为了乡亲们不饿肚子,你们提议分组作业,让我好生感动,我一直把你们当兄弟姐妹一样对待。只是我力不从心,没有照顾好你们,让你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章懿华两杯酒下肚,更加动情:“不!是我们连累了你,是我让你被他们白白关了半个月。”

  殷笑英岔开话说:“我们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里,即使将来离开了大堰坝,我也不会忘记!”

  胡丽萍也深有感触地说:“是啊!尽管劳动艰苦、生活艰辛,但我们这个集体,让我感受到了温暖!”

  秦队长不舍地说:“如果哪一天,你们真的走了,像候鸟一样离开了大堰坝,我可能还很不习惯。”

  章懿华有点伤感地说:“如果真的是候鸟,我们即使飞走了,但我们的心还留在大堰坝,就像笑英说的,我们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大堰坝,我们的心还会飞回来!”

  大家仿佛沉浸在了即将到来的离别之中,空气里顿时有一种淡淡的忧愁。

  章懿华意识到自己的一番话给大家带来了伤感,赶紧端起酒碗说:“瞧!好像咱们真的就要离开大堰坝似的,即使离开了,也应该高兴才对呀!来,喝酒!”

  喝完酒,他抹了一下嘴巴:“对了,舒胖娃,你将我们今下午看到的给秦队长汇报没有?”

  “我们在路上不是商量好了,吃饭时给大家一个惊喜吗?”

  章懿华称赞道:“看来,咱们舒中胜同学的集体观念是越来越强啰!”

  舒胖娃不领他的情,嘴一瘪:“你以为你是谁呀!”

  章懿华俏皮地一笑:“我是老九呀!你不认识了?”

  秦队长连忙问:“你们看到啥了?”

  接下来,章懿华将他们今天下午的探险经历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他讲得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如临其境。当讲到碰着尸骨和宝剑的惊恐时,姑娘们听得心惊肉跳、花容失色;说起溶洞的静谧、钟乳石巧夺天工的各种造型,姑娘们又眉开眼笑、花枝招展。

  秦队长也听入迷了,他最后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想不到,咱们祖先还留下这么一个宝贝!”

  那表情,恨不得连夜打着火把去看个究竟。“咳!”

  殷笑英却叹了一口气说:“只可惜它太恐怖了,我们想去看都没那个胆量。”

  “你们如果想去看——”易莽娃拍着胸膛,自告奋勇地说:“我给你们当保镖!”

  胡丽萍怯怯地说:“恐怕还没有走拢,魂都吓跑了。”

  袁圆附和道:“就是嘛,听着都毛骨悚然,谁还敢去啊!”

  “有啥可怕的?北京的十三陵、成都的王建墓,大家还花钱进去看呢!”

  冲锋陷阵的时候,舒胖娃往往胆小怕事,那是他天生的本性,但在姑娘们面前,他一般不会示弱。此时,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的胆怯和心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气壮如牛。章懿华心里想,“舒胖娃,你太有表演才能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但秦队长在场,他给舒胖娃留了面子,转过脸与易莽娃会心地一笑。易莽娃明白章懿华的意思,也没有揭穿舒胖娃,但他心里不爽,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抬起腿来踩了舒胖娃一脚。舒胖娃知道易莽娃对自己不满,又不好跟他针尖对麦芒,假装不知道,忍了。

  章懿华一边在心里嘲笑舒胖娃的虚伪,一边却在琢磨舒胖娃刚才的话,他突然受到了“十三陵”和“王建墓”的启发,自言自语起来:“我们大堰坝人守着这个洞,说不定还可以做点文章……比如,把它当做新生事物的助产婆?一个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发射器?”

  “助产婆?发射器?”

  舒胖娃一听,反过来又被章懿华点拨了大脑,顿时有了资源与生活挂钩的想法:“对!把它弄成一个景点,想来看稀奇的,一律收门票;买不起门票的,给一斗米也可以。”

  殷笑英说:“我看哪,它比十三陵、王建墓那些棺材板板肯定好看得多!”

  易莽娃也赞同:“就是嘛!我们这是天然的自然景观。”

  袁圆展望说:“那时啊,我就来给你们卖门票。”

  舒胖娃兴奋得手舞足蹈:“我们就用不着弯腰驼背,下地劳动啰!”

  胡丽萍充满憧憬地说:“啊!多美的未来啊!”

  当时还处于改革开放的前夜,人们还没有把“开发”“搞活”“打造”等挂在嘴上,也没有把旅游作为各地经济增长的支撑点,更没有抢着把古人从地下刨出来赚当代人的钱、提升GDP和GNI,但受全社会“真理”大讨论思潮的影响,几个知青并非喝了酒在说“酒话”,他们无意中形成的思路,已经表达了压抑已久的一代青年前瞻性的思想。

  秦队长的思路被知青们打开了,他从内心赞赏他们的设想,仿佛看到了比学大寨更靠谱、更实在的希望,他顿时感到浑身舒畅,眉毛胡子乐得像天上那一弯新月:“龙头山这个洞,说不定还真能让咱大堰坝人过上好日子。”

  章懿华激情满怀地建议:“我们是不是应该给这个洞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舒胖娃首先提议:“那些钟乳石像一个个仙人,就叫它仙人洞吧!”

  殷笑英摇摇头:“没创意!”

  舒胖娃故意拉着脸,威胁道:“你敢说没创意?”

  胡丽萍接过话说:“是没有创意嘛!‘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江西庐山早就有啦!”

  舒胖娃追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的诗句吗?”

  殷笑英反问他:“天下人谁不知道?”

  舒胖娃穷追不舍:“既然知道了,敢说没有创意?”

  殷笑英一时语塞:“这跟这,这跟那……你瞎扯啥呀!”

  胡丽萍柳叶眉倒立起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别拿大帽子吓人,北京西单民主墙早就不买你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账了!”

  舒胖娃突然哈哈大笑,唱了起来:“爸爸是逗你们的呀……”殷笑英不干了:“好啊!你想占姐妹们的便宜?大家说,咋个办?”

  “揍!”

  “揍扁他!”

  姑娘们一拥而上,粉拳变成了铁榔头,打得舒胖娃耗子抱头,却没地方窜。“还开不开帽子工厂?”

  “不开了。”

  “还占不占欺头?”

  “不占啦。”

  “好好长一点记性!”

  “哎哟……姑奶奶们,我错了还不行吗?”

  舒胖娃求饶了。

  章懿华稳坐在那里笑而不语,易莽娃在旁边幸灾乐祸,秦队长这才站起来解围说:“舒中胜已经缴械投降了,姐妹们可以放他一马。咱们接着说,有没有比仙人洞更好的说法?”

  姑娘们重新落座,又重启刚才的话题。

  易莽娃想想说:“叫神仙洞,要得不?”

  袁圆白他一眼:“更俗!”

  胡丽萍说:“我们的思路,不要只局限在洞里嘛!”

  殷笑英见章懿华若有所思,望着他问道:“老九,你想好没有?”

  章懿华清清嗓子,说:“这个洞在龙头山,我想应该与龙有点呼应才对。”

  舒胖娃脱口而出:“那就叫龙洞!”

  “有点靠谱了。”

  “不过,太直白了!”

  “龙王洞?”

  “也不太好!”

  “那叫啥好呢?”

  章懿华眨眨眼睛说:“这个洞在龙头山下,是一个天然溶洞,既神秘莫测,又富丽堂皇,是否可以称作——龙宫?”

  “龙宫?”

  秦队长一直没有吭声,听章懿华说“龙宫”,眼睛顿时一亮:“好!这个称呼好!”

  大叫都觉得叫龙宫既贴切、又有新意和深意,于是,秦队长一锤定音,这个洞的名儿就算敲定了。他端起酒杯说:“来,为我们的龙宫干杯!”

  易莽娃首先响应说:“好,干杯!”

  章懿华为了活跃气氛,问道:“舒胖娃,毛主席是咋个说的?”

  舒胖娃找到了施展才华的机会,绘声绘色地用湖南话表演:“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酒是一杯药,专治傻脑壳,酒碗端起来,傻脑就下课!”

  殷笑英哈哈大笑:“哪是毛主席说的呀,我看完全就是你舒胖娃的杜撰!”

  袁圆也被逗乐了:“你别说,舒胖娃的顺口溜还挺能搞笑!”

  胡丽萍旧事重提:“可不,去年舒胖娃虽然高考落榜,但他写在考卷上的打油诗:‘四季农活忙不完,哪有闲暇攻诗篇;若要选拔好儿男,请到田间转一转;有朝一日时运转,老子出题你作难。’还让他狠狠地红了一把呢!”

  舒胖娃急忙搞笑地连连摇头:“惭愧,惭愧,老朽悔不当初啊!”

  易莽娃轻抚舒胖娃的脑袋,用长者的口吻说:“知道惭愧,孺子可教也!”

  舒胖娃不干了:“去你大爷的!”

  立即又引来大家哄堂大笑……

  笑够了,章懿华拿起酒瓶准备再给大家斟酒,两瓶酒已经一滴不剩,他问易莽娃:“还有酒没有?”

  易莽娃两手一摊:“没有啦!我早就说过,酒这东西不坏,平时劝你喝,你不喝,今天终于喝出一点滋味来了吧?”

  章懿华表面上酒兴大发,实际上心情异常复杂,不由感慨起来:“酒,它经历诸多蜕变磨炼与沉淀,才成为甘醇清冽之物。喝了它,人会变得更诚实、胆大、勇猛!难怪一代枭雄曹孟德说:‘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是我们囊中羞涩,无缘杜康,这家乡的戎春大曲,倒还让我喝出了酒中美味。”

  殷笑英知道他不胜酒力,见他喝得脸如关公,不由劝道:“老九,你是不是已经喝醉了?”

  章懿华开始满嘴跑舌头,但自己并没有感觉出来:“我……我没有醉……”易莽娃不由发出人生感叹:“我越来越觉得酒是一个好东西,只不过很多人把自己的过错算在了无辜的酒上。如同杀人之罪归结于刀。酒……没有错,酒,是一个好东西……”

  这天晚上,章懿华喝醉了,易莽娃也喝够量了,其他人尽管没有醉,但也是醉意朦胧。第二天,好事接踵而来,他们迎来了盼望已久的高考。章懿华抢先报了名,并鼓励易莽娃报了一所公安学校,也就是说,除了之前已经怀有蒲大侠孩子的郑倩倩身体不适,三节棍对自己没有信心放弃了高考,他们几个知青都走进考场,接受了国家对知识与人才的挑选。

  考试结果还没下来,祖国西南边疆突然狼烟四起,境外那个超级武装集团在国境线上不断制造各种摩擦,进而驱赶华侨,越境作乱,将战火直接烧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想当初,我们为了支持他们打击世界上头号霸权主义者,几乎是倾其所有给予援助,结果他们却恩将仇报,让每一个中国人都感到寒心。

  自从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后,中国军队虽然没有马放南山,但一直在无休止的政治学习中周旋,早已刀枪入库,“运动”待旦。

  眼看战争一触即发,刚从历史噩耗中走出来的中国共产党人正在积极筹划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致力于经济复苏的架构之中,但国家大事大不过国土争端,保家卫国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压倒一切的任务。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当机立断,提前颁发1978年秋季征兵命令。

  动员征兵的消息刚在广播上播出,章懿华、易莽娃、舒胖娃、殷笑英、袁圆和蒲大侠、三节棍、郑倩倩就一路小跑到了公社征兵办公室。除胡丽萍立志要当歌唱家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外,他们八个知青都在入伍志愿书上留下了鲜红的手印。尽管郑倩倩怀孕了不适合参军入伍,但她还是积极地报了名,并说她可以去把孩子做掉。

  经过体检、政审,除袁圆因为父亲袁来富的问题悬而未决,郑倩倩身体不适没有被选定之外,章懿华、易莽娃、舒胖娃、蒲大侠、三节棍和殷笑英都被接兵部队初选上了,只等最后复查。

  这一天,章懿华踢给白琳娜的“皮球”终于有了结果——白琳娜回信了。他不知是喜还是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一口气把内容从头看到尾。白琳娜在信中说,那封信全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没有一件是真的。她说,收到信后,她差一点气疯了,如果不是李红梅拦住,她都不想活了。写这封信的人太卑鄙、太龌龊、太肮脏、太下流、太烂贱……她几乎把能想到的词汇都用上了,还不解恨,又补了一句:太不要脸了!李红梅看了也气得发抖,说这简直不是人,完全是一个畜生!当天,红梅便陪着她去把信交给了领导,领导看了也十分气愤。经过排查,对照字迹,尽管那个小人自以为变换了字体,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教导员说,有点像场部文书的笔迹。结合之前发生的几起相同失窃,教导员立即找文书谈话。他开始拒不承认,还指天发誓他绝不可能干这种肮脏龌龊的事,直到从他寝室床下搜出七八条沾满秽物的女人内裤、胸罩和一本淫秽小说《少女之心》,以及两本不堪入目的意淫笔记,他才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说。领导没有姑息养奸,当天便研究决定给予了这个变态狂记过处分一次,并报请上级将他调离我们单位,发配到了滇南边远的橡胶农场……

  看了白琳娜的信,章懿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被搅得六神无主的心终于恢复了平静。

  也许命运诚心要考验这一代青年的理想和信仰,没过几天,大学录取通知书也送到了章懿华的手中。章懿华手捧着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犹如面对知识的海洋,看见智慧老人在向他招手,激动得心潮澎湃,一瞬间不知何去何从:一边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一边是边境在泣血、祖国在召唤。他打电话问哥哥,哥哥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他如何看待人生的理想和价值,让他自己做决定;他想跟白琳娜联系,可电话联系不上。白琳娜曾与他有过一起报考北京大学的约定,现在自己考上了,如果不去就等于放弃了和心上人相聚的机会,那岂不后悔一生?已经拿到中央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胡丽萍,也鼓励他去北京上大学,说她到北京就有伴了。此时,章懿华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征求一下白琳娜的意见,于是给她发了一封加急电报。

  舒胖娃也同时收到了西华财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面对将要改变命运的抉择,他也是左右为难。他打电话征求父母意见,父亲要求他放弃入伍,上大学去。舒胖娃说如果参军被批准了咋个办?他父亲毕竟见多识广,老于世故,问清楚征兵还没有最后复查,便叫他在复查时“如此这般”——即可以身体不合格而被淘汰;如果还是不行,他则疏通关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拿下。一句话,“你舒中胜是我们舒家的单传,绝不能把你送上战场冒生命危险!”

  但舒胖娃与章懿华、易莽娃从小在一起长大,虽然在一块儿时有磕磕碰碰,但舌头与牙齿都免不了要打架,何况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因此,舒胖娃也陷入到了两难之中。

  殷笑英也接到了北京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暗恋着章懿华,她的前途取决于章懿华的走向。如果章懿华去当兵,她将毫不犹豫地踏上血与火的征途;如果章懿华去北京上大学,她就一同前往,去为实现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而发奋读书。

  袁圆入伍被政审放在了一边“稍息”,但她优异的成绩却登上了重庆大学的录取榜。国家的政策是既为成份、又不唯成份,重在个人表现。何况她父亲袁来富已经从“学习班”里放了出来,虽然没有官复原职,也没有开除公职。废品都可以回收再利用,他还属于可以改造的干部,何必将其一棍子打死,并殃及子女呢?袁圆一心想当兵,想树立穿上军装飒爽英姿的形象,在内心深处,她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穿上绿军装让“全家光荣”,从而改变那八百杆子都打不到的政治牵连,找回抬头做人的机会。但军队是特殊的集体,是国家的武装集团,为了保持军队的纯洁性,我军对政治面貌历来十分重视。

  《智取威虎山》中参谋长少剑波确定杨子荣作为打进匪窟人选时,首选条件就是子荣同志“出身雇农本质好”,那么,因为父亲的原因,袁圆能如愿以偿吗?

  易莽娃和蒲大侠也考上了同一所公安学校,参军入伍与公安执勤都是铁血男儿的选择,但浴血沙场往往比维护社会治安更惊险、更刺激,那么,他们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呢?

  此时,我们小说的主人公正面临着命运的大转折,他们究竟何去何从?我们还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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