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红得耀眼的余晖映在章懿华家门前那棵黄桷兰上散发出绚丽的金光,微风轻拂,阔叶咝咝作响,宛如琴瑟之音一般动听。
这棵枝繁叶茂的黄桷兰是章懿华父母结婚那年栽下的,刚好与共和国同龄,但它没有经受共和国那样多的挫折和苦难。一是它与世无争地生长在章懿华家门口,从未挪动半步,没有受到运动的影响;二是它遇到了章懿华母亲这个对它像孩子一样关怀备至的主人。什么时候浇水、施肥、剪枝、除虫,章懿华母亲从不懈怠。
因此,这棵黄桷兰也就没有辜负主人的精心呵护,每年五月,它不仅花开得多,而且香得甜淡、雅致。它的花朵内敛的造型宛如玉兰的倩影,但比玉兰更小巧、精美;花的颜色单纯而微妙,花瓣是淡牙黄色,并非一味的黄,靠着花的根部又薄薄披了些嫩绿,像丹青水墨晕染的方式向外潜去。花托为翡翠绿,熟透了略带些赭色。花型挺健、玲珑、圆润,一如敦煌壁画“飞天”玉指一般,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树上,送出一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尽管它没有梅花、牡丹、荷花那样具有文人士大夫所赋予的文化积淀和人格精神,但它的香味清新、淡雅、纯洁、朦胧,是真香,能香到骨子里的那种香,就像初恋那样意味悠长,其自然的意趣,深得南方人的偏爱,具有其它花卉不可替代的魅力。
章懿华清楚地记得,儿时每年仲夏,母亲都要搭起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些黄桷兰送给街坊邻里,余下的便放在青花瓷盘里,摆在四方桌、书桌以及床头柜上,让黄桷兰的芬芳和温馨在家里弥漫。绝大多数仍留在树上,一朵也舍不得摘去卖,让它们在树上暗香浮动,整个章家巷都能闻到它的幽香。对生活,对周围一切诗意的理解,就是母亲用这些不经意的细节给他童年最伟大的馈赠。
章懿华捧着一本书在黄桷兰下阅读,不由又想起了母亲患病的那些日子。
那天送母亲去医院,拿不出钱给母亲住院,他提出卖血,可医生说血液不能买卖,他只能含着眼泪背着母亲往回走。回到家里,母亲自知生命垂危,艰难地睁开眼睛问道:“你哥哥来信没有?”
章懿华撒谎说:“哥哥写信回来了,请您放心,他一切都好。”
母亲不相信:“你在扯把子!他被抓了,咋个会好呢!”
“我没有撒谎!您不信,我给您看哥哥的信!”
章懿华急忙找来一封信,念给母亲听:“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请你们不要为我担心!希望妈妈安心治疗,早日恢复健康。现将我积攒的十元钱寄回,给妈妈治病……”
“儿啊,难为你了!”
母亲知道章懿中到北京读书后,常常在课余时间悄悄去捡废旧物品卖。一想到堂堂皇皇的工农兵大学生,却不顾脸面去捡破烂,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她伸手叫章懿华把信笺和信封给她,接过去先看了看信封,又看信笺,仔细辨认是否是大儿子的来信:“是懿中的口吻,是懿中的字迹。”
章懿华给母亲看的信,信封是哥哥原来寄回家的信封,内容却是他摹仿哥哥的语气和字体写的。哥哥懿中酷爱老舍平易近人的文风,但不喜欢老舍的字迹;欣赏郭沫若的墨宝,但不恭维郭沫若的为人。懿华从小受哥哥懿中的影响,与其说他对郭沫若和哥哥的字迹熟透于心,倒不如说他与哥哥的字体一脉相承。因此,他摹仿哥哥的信很容易蒙骗母亲的眼睛,但他知道母亲心细如丝,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疏忽,特别挑选了一个邮戳日期不清楚的信封,从头到尾不让母亲发现他在作假。为了让母亲相信哥哥在狱中平安无事,他还编了一个“积攒的十元钱寄回,给妈妈治病”的情节。可是,为了这无中生有的十元钱,好面子的他不得不偷偷摸摸去捡废书废报,凑了很久才凑齐。
“儿啊!你一定受苦了。你要好好保重啊!妈拖累你了。”
母亲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她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儿子的安危。站在病榻前的章懿华心里一阵发热,深深懂得了什么是血浓于水,母爱如天的含义:因为母亲在,就有家,有家就有舔舐伤口的地方,就有心灵停靠的码头。
当时天色和此刻一样已近黄昏,附近餐馆里那飘香的豆花饭和回锅肉的美味已经开始在空气中悄悄弥漫,将生活的美好意味延伸到四面八方;而邻居老人喊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更是将人间烟火的关怀直接送到了章懿华耳朵里。忙碌了一天的他,这才想起该做晚饭了。
他知道母亲中午只刨了几口饭,便问母亲晚上想吃什么?母亲说吃啥都可以。
可以想象,母亲的肠胃里已经没有多少食物了,只要能充饥,她都不会挑剔。但章懿华却很心酸、很难受。在他的记忆中,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沾油荤了。他还不太清楚油荤与蛋白质的裙带关系,人体每天所需的热量有10%-15%来自蛋白质,但他知道对每一个健康人来说,都需要,何况还是一个生命岌岌可危的病人,母亲岂能不想吃一点可口的食物?岂不知道虚弱的身体需要补充营养?但母亲深谙家中的困窘,知道儿女们也在忍饥挨饿。温饱都还没有解决,她怎么能奢望营养学家推荐的食物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章懿华是在母亲卧床不起之后开始执掌家中财政大权的。母亲患病后没有了收入,全靠爸爸一个人在外开山修路寄回来的几个钱养家糊口并为母亲治病。治病的费用占了大头,家里财政严重赤字,他这个财政部长是货真价实的穷管家。看见母亲因饥饿和长期缺乏营养而变得像韭菜黄一样的脸,他咬咬牙,从柜子里拿出一张肉票和一元钱捏在手里,对母亲说:“我去割半斤肉,给您做一碗肉汤。”
母亲连说:“不,不,不!”
仿佛儿子不是去买肉,而是要去抢人,去打家劫舍,去违法乱纪。她本来就有头晕头痛病,但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以此来制止儿子的“不当行为”。 章懿华曾几次说买肉给母亲吃,母亲都没有同意,他不想坚持己见伤母亲的心,但看到母亲骨瘦如柴的身体,他此时下了狠心,准备不听母亲一次,又怕买回来后她不吃,反而弄得气鼓气胀加剧母亲的病痛。于是,他把着母亲心里的脉说:“家里还有钱,您不用担心揭不开锅。”
说完,他也不急着出门,趁母亲没注意悄悄溜出家。
章懿华一出家门就飞奔到小南门食品经营站,卖肉的师傅已经结束了一天的“站斗”,嘴里哼着小调在清理他一个人的“站场”。他用刮骨刀将砧板上的残渣余孽一丝不苟地扫荡到一起,赶进一个瓷盘里,准备带回家去享受职业给自己带来的喜悦,见小伙子满头大汗跑来,放下家什说:“你来晚了,明天请早吧!”
章懿华虽然与这位师傅是街坊,但他家这两年穷字当头,与人家肥得流油的事业不挨边,加之他没事就躲在家里看书,不喜欢在外走动,自然没有混个脸熟,只好怏怏不乐地往回走。这时,瓷盘里已经抱成一团的肉末突然在他眼前跳跃、放大,变成了一碗可口的美味,留住了他的脚步,他转回来恳求说:“师傅,我妈病了,很久没有沾油荤了,你能不能把盘子里这点肉渣渣卖给我?”
卖肉师傅见小伙子一脸真诚,将肉末团倒进一片莲花白叶子上说:“你拿去吧!”
章懿华接过来问道:“多少钱?师傅!”
师傅慷慨地一扬手:“说啥钱哟!你好像是章懿中的弟弟吧?拿去就是了!”
章懿华喜出望外:“师傅认识我哥哥?”
师傅笑呵呵地说:“你哥哥是咱们县上山下乡的标兵,在县委礼堂做过报告,咋个不认识?我还经常叫我家娃儿向他学习呢!”
章懿华不由为哥哥在街坊中的良好口碑而自豪:“谢谢师傅记得我哥哥!谢谢您了,您真是好人!”
师傅受到恭维,本来就慈祥的面容笑得更亲切了:“你要割肉,明天早一点来!”
“谢谢!”
章懿华一边走一边想,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壁垒,并不是森严得不可打破,只要你诚恳,出自真心,即使陌生的心灵也可变得亲切。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本身就有一定的温度。刚才还以为这位师傅干着肥得流油的事业,不会把已经收拾好的肉末卖给他这个穷小子。因为不好计价,不好收钱。结果呢?人家无偿送给了你,还怕你明天白跑一趟,提醒你请早。说明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到处都有好人。像医院那种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医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她们代表不了社会的主流。
路上,章懿华又到蔬菜摊子上买了一棵白菜。回到家里,母亲埋怨他不该去买肉,自言自语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划算一辈子穷。他告诉母亲,肉已经卖完了,没有买到。母亲松了一口气说:“少吃一口肉,就能多吃几口饭。儿啊!你不要为了妈,整天挨饿。”
他笑着安慰道:“妈,您不要老是想着我,我每顿都吃得饱饱的。”
母亲心知肚明:“你骗不过我,虽然我有病,但脑袋还不糊涂,都是我这一身病拖累了你们。”
他急忙劝母亲:“妈,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地球是运动的,我们不会永远处于倒霉的位置。您安心养病,等我今后找到钱了,天天给您买好吃的!”
母亲感动得热泪盈眶:“儿啊!有你这份孝心,妈比吃啥都开心。”
他这才告诉母亲:“肉虽然没有买到,但卖肉的师傅送了我一坨肉渣渣,我多拌一点豆粉,做白菜丸子汤给您吃。”
接下来,章懿华开始做晚饭。做好后,他将早已切好的葱花撒在白菜丸子汤面上,端到母亲床前。虽然只有几个肉丸,并已淹没在白菜的汪洋大海之中,但那香喷喷的葱花激发了母亲的食欲,让她闻到了久违的肉香,可她手上的筷子却总是与肉丸擦肩而过,仿佛那高挑的筷子对菜叶情有独钟,对圆溜溜的肉丸不屑一顾。章懿华还以为母亲手上无力,耿直的筷子对付不了狡猾的肉丸。他说:“妈,我来帮您拈。”
母亲却说:“菜爽口,汤也鲜,我就喜欢吃白菜、喝汤;丸子油腻,我不想吃,留着你和懿美吃吧!”
懿华一听,眼泪不听使唤地在眼眶里打转,他知道不是母亲的筷子对付不了肉丸,而是筷子长着眼睛,母亲压根儿就没有安排筷子去碰它。她是想把肉丸子留给他和妹妹去享用呀!他感到鼻子一阵发酸,拿过一双筷子硬将肉丸夹到母亲的饭碗里,并用另一只手托着母亲端碗的手,将肉丸用力埋在红苕饭下面。他感觉到母亲的手在颤抖,可母亲还是舍不得吃,放下碗说:“儿啊!你将来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再不要像你妈妈这样穷、这样苦……”
章懿华尽管已经闻不到黄桷兰那独特的芬芳,但黄桷兰翡翠绿般的阔叶,却不时送来一阵阵清风,让他感受到了仲秋傍晚的清凉。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母亲,您放心吧!我永远铭记您的教诲!
这个时候,易莽娃和舒胖娃、孙向东正向着章懿华家走来,他们见章懿华拿着一本书在那里沉思,脸上挂满了忧伤,也就不敢打扰他,知趣地围着他坐下。
平时叽叽喳喳惯了的几个小伙子,突然鸦雀无声地围坐在一起,还很少有过。
他们就这样顶着黄桷兰绿色的树冠,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夕阳沐浴在他们身上,仿佛把他们投入到了清代画家恽寿平那副《暮霭秋色图》淡雅的意趣之中,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和烦躁。
良久,舒胖娃终于忍不住了,没话找话说:“你们发现没有,老九家这棵黄桷兰,今年的花没有往年开得多。”
易莽娃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批评道:“废话!今年天灾人祸这么多,花是有灵性的,它能开那么多吗?”
孙向东疑惑地问道:“花会有灵性?”
易莽娃把头一仰:“不信你问老九?”
舒胖娃反驳道:“易莽娃又在扯谎捏白!老九,是不是?”
章懿华似乎从痛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了,点点头说:“易莽娃没有说错!那是我们在无意中发现的。不信,我们来做一个实验!”
说着,他请大家起来排成一行,让易莽娃把抽烟用的火柴交给舒胖娃,叫大家从黄桷兰下走过去。说完,他觉得拿母亲栽的黄桷兰来验证不妥,赶紧把大家带到巷口一棵桉树前,让舒胖娃经过时擦燃火柴点一片叶子。之后,再让大家逐个从树下走过,并注意观察树叶的变化。于是,他们都惊奇地发现,唯独舒胖娃走到树下时,被他烧过的那片树叶和周围的几片树叶在轻微地抖动。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现象!
舒胖娃却不以为然:“这有啥稀奇的,风吹的呗!”孙向东纠正说:“我刚才注意看了,没有风!”
舒胖娃大惑不解了:“那是为啥呢?”
章懿华回答说:“一花一草一世界,一沙一石一天堂。说明植物都是有生命、有灵性的嘛!”
舒胖娃又问:“那你解释一下,这是啥意思。”
易莽娃调侃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都是错!”
章懿华正色道:“听见没有,佛是不会给你点破的。但我想,我们做人,不仅要有一颗善待他人的心,而且还应该有一个包容万物的胸怀。”
孙向东表示赞同:“老九说得对!”舒胖娃似有所悟:“照这样说,唐山大地震、松潘平武大地震等天灾人祸,相互都是有关联的了?”
章懿华点了点头:“应该是的!只是我们人类目前掌握的知识,还解释不清楚。”
说完,他似乎言犹未尽,继续说:“其实,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它自身的磁场和能量,不管是石头木头、桌椅板凳,你、我、他,包括我们的手足和五官,都是有磁场的。而且按照爱因斯坦的解释,那就是‘物质就是能量’!打个比方,人的身体看起来好像是由固体物质所组成,而这些固体物质可以分解成分子和原子,但根据量子物理学每一个原子的内部有99.9999%是空的,并以闪电般的速度穿梭在这些空间中的次原子,实际上呢,就是一束束震动的能量,这些能量并不是随便任意震动,都是彼此有联系的,其震动就是携带讯息,整个讯息场会把讯息传送到宇宙量子场,从而创造出物质世界我们人类肉眼看到的实相。”
舒胖娃不解地说:“你说得好像有一点意思,能不能通俗一点!”
章懿华已经说得兴起,接着说:“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指我们肉眼所见到的东西,有时并非就是真实存在,相反,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有时还客观存在。说通俗一点,我们眼前这棵树、这些房屋,是触手可碰的,也就认为它是真实的存在,实际上它只是纯粹的能量,由于电子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以致我们的肉眼看不出来,才把它认为只是一个实体。比如庞贝古城的消失、楼兰王国的灭亡,既是战争和自然灾害造成的,也是物质能量衰减的结果。”
孙向东饶有兴趣地问道:“物质能量衰减的结果?”
章懿华点点头说:“没错,物质就是能量!是能量就有大有小,有强有弱。只要我们明确了这个原理,懂得了物质世界的渐变过程,我们就等于获得了打开世界未解之谜的钥匙。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不管我们现在过着怎么荒诞无聊、清贫寡淡的生活,只要我们心中有理想,眼里有阳光,总是往好处想,我们就能改变世界,让未来充满希望!”
舒胖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有一个问题,我没有弄明白。每年夏天,我们这里大街小巷都能闻到黄桷兰的幽香,可是去年仲夏我跟我妈去西安,在南方一路上都有兜售黄桷兰的,火车一翻过秦岭,就再也见不到黄桷兰的影子了。”
章懿华说:“黄桷兰喜欢湿润的环境,尤其适应在咱们南方生长。车过秦岭就是北方了。北方夏天干燥,冬天寒冷,黄桷兰那不落俗套的秉性当然就不愿去北方生根落户了。”
他见舒胖娃在认真地听,又接着说:“相传,唐朝的杨贵妃对黄桷兰就情有独钟,她每次在华清池沐浴都要叫宫女在水中撒上许多黄桷兰花瓣,并用米酒浸泡黄桷兰作润肤液,甚至还叫花工从南方运去黄桷兰栽在宫中,并和三个姐妹亲自为其浇水、伺候。只可惜黄桷兰不领情,硬是不愿在宫中与百花争芳,没有存活下来,要不,黄桷兰就不是咱们南方的特产了。”
孙向东接过话茬:“白居易在《长恨歌》中说‘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照此说来,杨玉环在华清池沐浴不仅有硫磺的味道,还有黄桷兰的芬芳,杨贵妃很懂养颜之术呀!”
章懿华感叹道:“是啊,杨贵妃如果不懂养颜之术,没有一身的芳香,她何来‘羞花’之貌?狂傲一世的诗仙李白也不会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稳重老诚的诗圣杜甫也不会惊叹‘太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一代诗魁白居易更不会惊呼‘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舒胖娃有些不解:“你们把黄桷兰吹得天花乱坠,我在新华字典和词典里都查不到它,这是为啥?”
章懿华平静地说:“这并不奇怪,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西川曾经被视作蛮夷之地,在以北方文化、中原文化为正统的字典里,你找不到黄桷兰的注释也是正常的。”
易莽娃佩服道:“老九,你真是天上知道一半,地下全知呀!”
章懿华目光炯炯地说:“岂敢!古人曰,书生足不出户,可知天下大事;将军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诸葛亮走出隆中之前,也并没有走遍中国,可他却能料定三分天下,凭的是什么?还不是主要靠读书!”
舒胖娃愤慨地说:“老子现在才晓得张铁生、黄帅这两个龟儿子不学无术,害了我们,遇到他们非要叫他们赔偿文化损失不可!”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悄悄问孙向东:“你说学校图书室一直关闭着,藏着很多好书?”
孙向东轻声说:“是啊!很多世界名著都躺在里面睡大觉,实在太可惜了!”
舒胖娃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今晚就去解放一些出来?”
孙向东环顾四周,见无人,说:“与其让这些资源浪费,倒不如把他们利用起来。”
章懿华不太赞成:“万一被学校抓住,岂不是盗窃?”
舒胖娃表现得很积极:“鲁迅都说偷书不为盗,没有啥子可怕的!”
章懿华纠正道:“鲁迅可没有这样说啊!”
孙向东解释:“鲁迅是没有说,但他借孔乙己的口表达了这种思想。”
舒胖娃联想起来说:“孙猴子,你不知道,白琳娜本来是我的,就因为老九家有几本破书,让我到嘴的肉,眼睁睁地被老九叼走了!我现在非要去弄几本书来武装自己,让白琳娜知道我舒中胜也是饱读诗书之人。”
章懿华打断他的话:“我说舒胖娃,你追白琳娜我可没有跟你争啊!”
易莽娃接过话说:“我作证,老九是够哥们的!怪只能怪你舒胖娃艳福太浅,人家白琳娜没有把你往心里放!”
孙向东不解:“我在想,老九为啥那么讨幺妹喜欢。今天放学的时候,我们班上那个骄傲的公主还向我打听老九的情况呢!”
舒胖娃问:“哪个骄傲的公主?”
孙向东说:“就是狐狸精呀!”
章懿华问:“胡丽萍说什么?”
孙向东说:“也没说啥,她在关心你呗!”
易莽娃揭发说:“我发现不仅白牡丹对老九有那个意思,连黑牡丹对老九也很有好感。我真晕不懂,她们为啥都喜欢老九。”
三个人的目光一齐投到章懿华身上,从上到下端详着他。
章懿华上穿那件已经褪色的海魂衫,下着洗得发白的军裤。他脸庞白皙,线条棱角分明,两道剑眉直插入鬓,眼睛与他母亲和哥哥酷似,大而有神,鼻子直而挺拔,嘴巴张开时,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笑容消失的时候,紧抿的嘴唇微微翘着露出坚毅的神情。
章懿华问道:“你们奇奇怪怪地看着我干啥子,不认识了?”
易莽娃收回目光说:“我看老九呀,除了比你们两个大一圈和小一圈外,也并不比我易天雄英俊到哪里去,为啥黑白二牡丹对他总是另眼相看呢?”
舒胖娃不服气地说:“我看老九还没有我长得帅,如果是在隋唐,像我这种虎背熊腰的男人,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
易莽娃一把抓住章懿华的手,开始找乐:“老九,你坦白交代,你给黑白二牡丹喝了啥子迷魂汤?”
舒胖娃趁机按住章懿华的头:“对,老九肯定是背着我们和白琳娜早就勾搭上了!”
章懿华挣扎着:“我说你们,这纯粹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孙向东解围说:“人家女孩子喜欢老九,全是老九肚子里有货,你想,真正有内涵的女孩,能喜欢马屎皮面光的东西吗?”
易莽娃放开章懿华去抓孙向东:“好啊!孙猴子,你骂人不带刺,说我们是马屎,我看你比马屎还不如!”
舒胖娃一个人对付不了章懿华,见易莽娃松手后也急忙闪开去欺负孙向东:“我看孙猴子和老九一鼻孔出气,是穿一条裤子的,揍他!”
孙向东急忙转移矛盾:“你搞错了!要穿一条裤子,也是白牡丹和老九穿在一起嘛!”
章懿华故意气他们:“你们如此诚心成全我,赶明儿我就去做一条大裤子和白琳娜穿在一起,把你们的脸气成猪尿泡!”
舒胖娃心里酸溜溜地说:“你们不用裤子,可能早就穿在一起了吧?”
章懿华反唇相讥道:“怎么,感觉到葡萄酸了?”
孙向东觉得已经闹够了,言归正传道:“别七拱八翘了!我说老九,你晚上去不去解放图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