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厉风，直扑楚夜面门。这一拳，是他苦练多年的猛虎拳精髓。势大力沉，一往无前。拳未至，拳风已经吹得楚夜额前发丝微微飘动。

　　张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柳青山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然而楚夜没动。他就那么站着，仿佛没看到那只足以开碑裂石的拳头。就在拳锋即将触及他鼻尖的瞬间。

　　他动了。不是后退，也不是格挡。他的身体只是向左侧平移了寸许。一个极其微小的侧步。

　　赵虎势在必得的一拳，就这么擦着他的衣衫，狠狠地砸向了空处。巨大的力量失去了目标，让赵虎的身体一个趔趄，向前冲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赵虎猛地转身，脸上满是惊愕与羞恼。

　　“你只会躲吗！”

　　他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楚夜没有回答。他只是重新站定，姿态依旧松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好！”赵虎怒吼一声，双腿发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再次冲了出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单一直拳。左勾，右摆，鞭腿，膝撞。一时间，拳脚的残影笼罩了楚夜周身。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卷起地上的尘土，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气旋。

　　那两个跟班已经看呆了。在他们眼中，赵师兄从未如此凶猛过。换做他们任何一人，在这样狂风暴雨的攻击下，一招都撑不住。

　　可楚夜，就像是风暴中心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都会被巨浪吞没。却总能在最惊险的瞬间，以最小的幅度，避开所有的攻击。他没有后退一步。他的双脚仿佛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无形的圈，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个圈内完成。他的身体时而像柔软的柳枝，顺着拳风摆动。时而又像滑不留手的游鱼，从拳脚的缝隙中穿过。

　　柳青山的呼吸，已经彻底屏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场中那道青色的身影。那不是躲闪。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步法。每一步都妙到毫巅，不多一分，不少一厘。每一次闪避，都像是提前预知了赵虎的攻击落点。

　　这根本不是武馆里教的那些粗浅功夫。这是一种境界。一种将“势”与“机”运用到极致的武学至理。

　　“砰！”

　　赵虎一记凶狠的鞭腿再次落空，重重地踢在了练功场的木桩上。碗口粗的木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晃动起来。赵虎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变得粗重。一连串的猛攻，不仅没有伤到对方分毫，反而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反观楚夜。气定神闲，呼吸平稳。连衣角都没有一丝凌乱。

　　“你！”赵虎指着楚夜，又惊又怒。“你就只会像个老鼠一样钻来钻去吗！”

　　“有种跟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楚夜终于开口了。“如你所愿。”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闪避。面对赵虎再次挥来的拳头，楚夜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柳青山的心猛地一揪。

　　硬碰硬？

　　这怎么可能！

　　赵虎天生神力，一身横练筋骨，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愿与其硬撼。这个年轻人，太托大了。

　　张烈也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接下来的场面。然而，预想中骨骼碎裂的闷响并未传来。院子里，只有一声极轻的脆响。像是两根筷子轻轻碰了一下。

　　张烈悄悄睁开一条眼缝。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楚夜伸出了一根手指。就是那根白皙修长，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的食指。他的食指，精准地点在了赵虎攻来的拳头手腕处。

　　一个点。

　　一个穴位。

　　赵虎那足以打死一头牛的拳头，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所有的力量，仿佛被那个小小的指尖瞬间抽空。

　　赵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麻痹感从手腕处传来，瞬间传遍了整条手臂。他的右臂，不听使唤了。

　　“这……”他才吐出一个字。

　　楚夜的手指已经收回，化指为掌，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胸口这个动作很轻，很慢。就像是朋友间善意的拍打。赵虎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奔的犀牛迎面撞上。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胸口传来。他的双脚离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砰！”赵虎重重地摔在地上，滑行了数米，直到后背撞上院墙才停下。他张了张嘴，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

　　鸟也不叫了。

　　那两个跟班张大着嘴巴，像是两尊石雕。

　　张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赵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他一用力，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又软了下去。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败得莫名其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败的。从头到尾，对方只出了一根手指，一个手掌。

　　楚夜收回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赵虎。

　　“赵师兄，承让了。”

　　这句客气话，此刻听在赵虎耳中，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加刺耳。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愤、屈辱、不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哇！”他竟然被气得吐血了。

　　柳青山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赵虎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检查了一下伤势。还好，只是气血攻心，加上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他松了口气的，再看向楚夜时，原本的审视与怀疑，已经彻底变成了敬畏。

　　他对着楚夜，深深地鞠了一躬。

　　“楚小友，老朽……有眼无珠。”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晚辈对前辈的礼节。

　　楚夜侧身避开，没有受他这一拜。

　　“馆主言重了。”

　　“是我管教不严，让劣徒冲撞了小友，还望小友海涵。”柳青山站直身体，满脸苦笑。他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在对方面前，恐怕连“劣徒”都不如。

　　“刚才小友所用的，可是……点穴截脉的功夫？”柳青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略知一二。”楚夜回答得模棱两可。他用的自然不是什么点穴功夫，而是将体内那股“气”凝聚于指尖，瞬间冲垮了赵虎经脉中的气血运行。这种对“气”的精妙运用，是他修习那无名残卷后，自然而然领悟的。

　　柳青山却以为他是不愿多说，心中更是敬畏。能将内家真气运用到如此地步，这绝不是普通高手。这至少是打通了奇经八脉的“通脉境”强者！而且，还不是初入通脉那么简单。如此年轻的通脉境……

　　柳青山不敢再想下去。他挥了挥手，让那两个已经吓傻的跟班扶着赵虎下去疗伤。

　　院子里，只剩下他，楚夜，还有依旧处于震撼中的张烈。

　　“楚小友，你……”柳青山斟酌着词句，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馆主有话但说无妨。”

　　“唉。”柳青山叹了口气。“小友这身本事，留在我这小小的武馆，实在是屈才了。”

　　“馆主收留我与张烈兄弟，已是莫大的恩情。”楚夜的语气很真诚。

　　柳青山摇了摇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楚小友，你刚来定北城，有些事情可能还不清楚。”

　　“最近这城里，不太平。”

　　楚夜心中一动。

　　“哦？此话怎讲？”

　　“大概半月前开始，城里就陆续来了一些生面孔。”

　　柳青山压低了嗓门。“这些人，一个个气息彪悍，出手阔绰，却不做买卖，也不像游历的武者。”

　　“他们整日在城中各处茶馆酒肆打探消息，像是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城卫府的盘查也比往日严了数倍，特别是针对外来人口。”

　　柳青山看着楚夜。“小友你这身本事，若是被有心人盯上，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楚夜平静的心湖。

　　找人？

　　难道是……

　　他想到了那枚神秘的玉佩，还有那份让他脱胎换骨的无名残卷。

　　看来，那些人的动作，比自己想象中要快得多。

　　危机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原本以为这武馆是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避风港。现在看来，这里也未必安全。

　　“多谢馆主提醒，晚辈会多加小心的。”楚夜拱了拱手，面色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他看向院门外的天空。定北城的天，似乎要变了。

　　第二天一早，张烈就来到了楚夜的房间。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脸上带着不舍的表情。

　　“楚兄弟，我得走了。”

　　楚夜正在整理那本无名残卷，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这么急？”

　　“商队那边催得紧，再不回去，这趟生意就要黄了。”张烈苦笑着摇摇头，“本来想多陪你几天的。”

　　楚夜站起身，走到窗边。院子里，几个学徒正在练拳，动作生疏却认真。

　　“也好，定北城现在不太平，你早点离开反而安全些。”

　　张烈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那些人…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很有可能。”楚夜没有否认，“所以你更应该赶紧离开。”

　　张烈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

　　“不用。”楚夜摆摆手，“你做生意也需要本钱。”

　　“别跟我客气！”张烈硬是将布包塞到楚夜手里，“兄弟一场，这点钱算什么。”

　　楚夜看着手中的布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才对嘛！”张烈拍了拍楚夜的肩膀，“等我这趟生意做完，再来看你。”

　　两人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柳青山正在叮嘱几个学徒练功的要领，看到他们过来，立刻迎了上去。

　　“张小友这是要走了？”

　　“是的，柳馆主，这段时间多有叨扰。”张烈抱拳道谢。

　　“哪里的话，能在武馆住下，是我们的荣幸。”柳青山说着，朝楚夜看了一眼。“楚小友，要不要送送张兄弟？”

　　楚夜点点头，跟着张烈走向院门。刚出武馆，张烈忽然停下脚步。

　　“楚兄弟，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昨天柳馆主提到那些外来人，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张烈压低声音，“做生意这么多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那种专门打探消息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善茬。”

　　楚夜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如果真的有危险，别硬撑。”张烈认真地看着楚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张烈松了口气，“对了，如果你要离开定北城，可以去找'德顺商行'。那是我们商队的合作伙伴，在很多城市都有分号。报我的名字，他们会帮你的。”

　　楚夜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两人走到街头，张烈雇了一辆马车。

　　“珍重！”

　　“你也是。”马车缓缓驶离，张烈在车窗里朝楚夜挥手告别。

　　楚夜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往回走。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脚步声很轻，但楚夜的感知力经过残卷的改造，已经异常敏锐。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拐进了一条小巷。脚步声依然跟在后面。楚夜在巷子深处停下，缓缓转身。

　　“跟了这么久，不累吗？”

　　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从巷口走出来，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

　　“小子，眼力不错。”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不舒服。

　　“你是什么人？”楚夜问道。

　　“这个不重要。”男子摇摇头，“重要的是，你身上有我们要的东西。”

　　楚夜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冲着玉佩和残卷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男子冷笑一声，“那枚玉佩，还有那本残卷，都在你身上对不对？”

　　楚夜没有回答，而是暗暗运转体内的“气”。

　　“识相的话，乖乖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男子舔了舔嘴唇，“否则…嘿嘿。”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男子话音刚落，身形瞬间窜了过来。他的速度很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直奔楚夜的喉咙。

　　楚夜侧身闪避，同时右手成掌，朝男子的胸口拍去。男子显然没想到楚夜的反应这么快，匆忙间只能回刀格挡。

　　“铛！”楚夜的手掌与刀刃相撞，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男子脸色大变。

　　“你…你是什么怪物？”

　　楚夜没有理会他的惊叫，趁势欺身而上。左手成拳，直取男子面门。

　　男子连忙后退，但楚夜的拳头已经逼近。情急之下，男子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朝楚夜洒了过来。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楚夜立刻屏住呼吸，但还是吸入了一些。瞬间，他感到头脑有些昏沉。

　　“哈哈，中了我的迷魂散，看你还怎么嚣张！”

　　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举刀就要冲过来。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楚夜体内的“气”自动运转，将那些毒素逼了出来。

　　“这不可能！”男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楚夜没有给他震惊的时间，身形一闪，已经到了男子面前。右手食指点出，正中男子的胸口要穴。

　　男子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说，还有多少人在找我？”楚夜走到男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子嘴角溢出鲜血，眼中满是恐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问你话，最好老实回答。”楚夜的声音冰冷如刀。

　　男子咽了口唾沫，似乎在犹豫。

　　楚夜见状，再次伸出手指。

　　“别别别！我说！”男子连忙摆手，“我们一共来了十几个人，都是'血狼帮'的。”

　　“血狼帮？”

　　“是…是北方草原上的一个组织，专门替人办事，只要给得起钱，什么都敢做。”

　　楚夜皱起眉头。

　　“是谁雇的你们？”

　　“这个…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男子苦着脸，“我们只是负责执行任务的小喽啰，上面的事情不会告诉我们。”

　　楚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撒谎。

　　“你们的头领是谁？”

　　“血狼，江湖人称'草原恶狼'，是个狠角色。”

　　“他现在在哪里？”

　　“应该…应该在城北的'如意客栈'。”男子哆哆嗦嗦地说道。

　　楚夜点了点头，正要继续问，忽然听到巷口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几个衙役正朝这边走来。

　　“有人报案说这里有打斗声，快去看看！”

　　楚夜心中一动，这些衙役来得太巧了。他看向地上的男子，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你…”

　　“哈哈，小子，你跑不了了！”男子忽然大声喊道，“这里！凶手在这里！”

　　楚夜脸色一沉，没想到这家伙还留了后手。

　　几个衙役听到喊声，立刻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站住！不许跑！”

　　楚夜看了看巷子的另一端，那里还有衙役堵着。前后夹击，看来是早有准备。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气”疯狂运转。

　　既然如此，就只能硬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