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偶遇商队

书名:九霄问道:我以武道叩天门 作者:姜姜 字数:175202 更新时间:2025-08-13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一层灰蒙蒙的鱼肚白。林间的雾气愈发浓重,冰冷的湿意凝结成珠,挂在楚夜的头发与眉梢上,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

  他已经走了整整一夜。肩上两头死沉的野猪,早已将他的肌肉从酸痛折磨至彻底麻木。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腐叶与湿土的气息,再被清晨凛冽的寒风一搅,灌入他的鼻腔。那是一种令人肠胃翻搅的古怪味道。

  他停下脚步。身体的疲惫被一种更原始的警觉压下。他侧耳,屏息。风吹过树冠,是海潮般的呜咽。鸟雀在远处试探着鸣叫。湿漉漉的叶片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切都是山林本该有的声音。

  但也仅限于此。

  在那之下,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里的杂音,正执拗地钻入他的耳膜。一种沉闷而有规律的碾压声。是车轮陷进泥土,又被强行拖拽出来时发出的嘎吱声。

  还有人声。被距离与浓雾扭曲得含混不清,却真实存在。

  楚夜调整了一下肩上那两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让磨得生疼的锁骨换一个受力的位置。他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声地潜行过去。

  他拨开身前最后一道垂下的、挂满露水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条土路。被车辙反复碾压,路面呈现出一种深色的、板结的质感,蜿蜒着伸向雾气笼罩的远方。

  一支商队正在路上缓慢行进。七八辆装载着高高货物的骡马大车,在清晨的薄雾中,像一串移动的土丘。车队前后,有十几个挎着腰刀的汉子。他们步伐稳健,眼神却像猎犬一样,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深不见底的密林。

  楚夜的出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本身,就是最大的声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按进了冰冷的池水。

  “什么人!”离他最近的一名护卫,肌肉瞬间绷紧,厉声断喝。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冰冷的钢刀“呛啷”一声,出鞘了半截,在灰白的天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唰!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护卫还是赶车的伙计,都在同一时刻聚焦在了楚夜身上。

  一个少年。

  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

  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铁锈般的褐色。脸上、手上,到处都是。而他的肩上,还扛着两头体型硕大、獠牙外翻的野猪尸体。那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兵器,缰绳,或者只是车辕。戒备与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楚夜洞穿。

  楚夜没有理会那些如临大敌的护卫。他的视线,平静地越过那些紧张的脸孔,落在了队伍最前方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那人身材魁梧,即便穿着厚实的皮袄,也掩盖不住底下贲张的肌肉轮廓。他的脸庞饱经风霜,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故事。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左边眉角一直劈砍到下颌,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悍勇之气。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紧张。他只是勒停了坐骑,平静地回望着楚夜,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种掂量货物般的审度和锐利。

  楚夜迎着他的目光,将肩上的重物卸下。

  “砰!”两头加起来数百斤的野猪尸体,被他重重地扔在地上。沉闷的撞击声让泥土都为之一震,也让周围的护卫们齐齐向后退了半步,刀刃出鞘的声音连成一片。

  “我要去内地。”楚夜开口。他的声音因为整夜未曾饮水,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这两头猪,换一个位置。”

  中年男子,护卫队长张烈,闻言,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他翻身下马,动作沉稳有力。他走到那两具野猪尸体旁,用靴尖踢了踢野猪坚硬的皮毛,又抬头,视线重新落回楚夜的身上。

  眼前的少年,身上有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静。

  不,那不是沉静。那是一种死寂。仿佛一潭幽深、冰冷、不见天日的古井。这不是一个少年人能装出来的气质,而是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经历过某些事情之后,被彻底抽离了所有鲜活情绪的冷漠。

  “一个人杀的?”张烈沉声问道。他的声音很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楚夜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解释。

  张烈沉默了。他的目光在楚夜那双空洞得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他似乎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上车吧。”他最终挥了挥手,像是做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

  “给他口水喝。”立刻有一名护卫迟疑着上前,解下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

  楚夜接过来,拧开木塞,仰起头。

  “咕嘟……咕嘟……”

  清凉的溪水顺着干涸的喉咙一路滚下,冲刷着血腥气,也让他那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的五脏六腑,终于有了一丝被浸润的、活过来的感觉。他将水囊还了回去。一言不发地爬上最后一辆装满了货物的马车,在颠簸的货物顶上找了个角落,坐下。

  车队,重新缓缓开动。车轮碾过泥土的嘎吱声,再次成了这片山林间唯一的主旋律。没有人再多问一句。只是那些护卫们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瞟向车尾那个沉默的、浑身血污的少年。那眼神里,混杂着惊疑、戒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

  两天后。

  商队行至一处狭长的山谷。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陡峭山壁,怪石嶙峋,林木幽深。中间的道路被挤压得只剩下仅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宽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都打起精神来!这里是黑风口,不太平!”

  张烈洪亮的声音在车队中回荡,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他的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咻!咻!咻!咻!”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骤然从两侧山壁的密林中爆发。那不是几十支。是上百支羽箭,在同一瞬间攒射而出,形成一片死亡的阴影,将整个车队完全覆盖。

  “敌袭!举盾!”张烈怒吼,声若奔雷。他腰间的厚背大刀早已在手,刀光一闪,精准地磕飞一支射向他面门的冷箭。

  护卫们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从车上抄起随车携带的厚木盾,怒吼着组成一道简陋却坚固的防线。

  噗!噗!噗!箭矢射入木盾,发出沉闷的声响。也有箭矢穿过缝隙,射中骡马与人员,惨叫声与牲畜的悲鸣立刻响成一片。

  第一波箭雨刚刚停歇。

  “杀啊——!”震天的喊杀声,从山壁上方传来。上百名手持各式兵器的山匪,如同决堤的洪水,呼啸着从林中冲杀下来,气势汹汹。

  “杀!”

  张烈一马当先,不退反进,迎着人潮冲了上去。他手中的厚背大刀挥舞起来,沉重如山,瞬间就将冲在最前的两名山匪连人带刀劈翻在地,鲜血与碎肉四散飞溅。其余护卫也与山匪们凶狠地绞杀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整个山谷,刹那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宰场。

  楚夜依旧坐在最后一辆马车的货物顶上。他冷眼看着眼前混乱血腥的战场,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剧。一名山匪绕过了正面的护卫防线,脸上带着狞笑,挥舞着手中的朴刀,恶狠狠地砍向他所在马车的车轮。只要毁掉车轮,这辆车就成了路障,整个车队都别想走。

  楚夜动了。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地,右手闪电般探出。他的动作快到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那名山匪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一股钢铁般的巨力钳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他一愣。

  下一刻,无法抗拒的、螺旋般的恐怖力量从那只手中传来。

  “咔嚓!”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山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手中的朴刀再也握不住,脱手掉落。

  楚夜顺势接住那把坠落的朴刀,身体微微前倾,手臂一振,反手向前一送。冰冷的刀锋,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阻碍,干净利落地捅进了那名山匪的咽喉。

  惨叫声戛然而止。

  楚夜松开手,任由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软软地倒在车轮下,温热的血从他脖颈的伤口里汩汩冒出。做完这一切,他依旧坐回了原位。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爬到自己脚边的虫子。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那不是战斗。那是处理。

  正在与三名山匪悍勇缠斗的张烈,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了这一幕。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这个少年……杀人的手法,比他这个在刀口上舔了半辈子血的老江湖,还要干脆,还要冷酷。

  那是一种视生命如草芥的漠然。

  楚夜没有停下。他从货物顶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手中那把刚刚夺来的朴刀,化作了收割生命的利器。他没有招式,没有章法。他的所有动作,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杀死眼前的敌人。

  捅刺。

  劈砍。

  抹喉。

  他的身形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出刀都狠辣精准。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原本胶着的、对商队极为不利的战局,因为他这个变数的加入,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倾斜。

  山匪们开始畏惧。他们悍不畏死,但他们畏惧那个沉默的、如同鬼魅般的少年。他每一次出现,都必然会有一名同伴悄无声息地倒下。

  “撤!快撤!”山匪的头目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己方的人正在被那个少年屠杀,终于发出了一声不甘而又惊恐的怒吼。山匪们如蒙大赦,再也顾不上抢掠,丢下几十具尸体,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山林之中。

  战斗,结束了。

  山谷中,只剩下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伤者压抑不住的呻吟。

  所有幸存的护卫,都下意识地远离了楚夜几步。他们用一种混合着感激、敬畏与深深恐惧的眼神,看着那个站在一地尸体中央的少年。楚夜静静地站着,手中那把朴刀的刀尖,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血。

  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张烈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走到楚夜的面前,停下。

  他的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张烈呼出的热气,在渐冷的风中凝成一团白雾。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腔,沉甸甸地坠入肺里。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虎口处被震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这些,都远不及他此刻心头的震动。他的视线,死死锁在不远处的那个少年身上。

  “小兄弟,你这身手……”他的嗓音有些干涩,像是被山谷里的风沙打磨过。

  楚夜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用手背抹去溅在脸颊上那道温热粘稠的血痕。动作很轻,很随意。那把从山匪手中夺来的朴刀在他掌中轻巧地转了一圈,沉重的刀身带起一道弧光。刀刃上的血珠被尽数甩脱,在空中划出细密的红线,最终洒落在脚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黑土里。

  “杀人而已。”他的声音不高,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实,比如今天的天气,比如路边的石头。

  张烈喉结滚动,咽下了一口混着血腥气的唾沫。

  杀人。

  这两个字从这个少年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张烈自问在刀口上舔了半辈子血,手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他每一次搏杀,都是拼尽全力,都是在生死之间挣扎。

  可这个少年不同。他的杀戮,更像是一种庖丁解牛般的技艺。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宣泄的怒吼,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每一刀,都精准地奔着要害而去。切断喉管,刺穿心脏。动作高效得令人心寒。

  “你以前……”

  张烈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没什么好问的。”楚夜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径直走向最近的一具山匪尸体,在尸体旁蹲下。他开始搜刮。他的手指稳定而有力,毫不嫌弃尸体上尚未干涸的血污与秽物,熟练地解开对方的腰带,摸索着每一个可能藏东西的角落。几枚沾着血的铜钱被他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都没看。他要的不是这些。

  一把做工尚可的匕首,被他从尸体的靴筒里抽出。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火镰火石。最后是一个破旧的牛皮荷包,里面装着一些干硬的肉脯。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好,动作从容不迫。

  远处,幸存的护卫们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敢上前。他们的眼神混杂着各种情绪。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有对楚夜援手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骨髓的畏惧与疏离。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兵器,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老大,这小子……”一名断了条胳膊的护卫凑到张烈身边,压低了声音,嘴唇几乎没有翕动。

  “来路……太邪门了。会不会有问题?”

  张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个蹲在尸体旁的背影。那份超乎年龄的冷静,那份对死亡与鲜血的彻底漠然。这不是一个普通少年能拥有的。

  这绝不是。

  “收拾战场,救治伤员。”张烈沉声对众人吩咐道。

  “清点完人数,我们继续赶路。”命令打破了诡异的寂静,护卫们如梦初醒,开始各自忙碌起来。包扎伤口的,搬运尸体的,安抚受惊马匹的。

  山谷里重新响起了人声,却依旧压不住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楚夜站起身,将那把朴刀随手插在泥地里。他走回最后一辆马车,动作轻盈地一跃,重新坐回了货物顶上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他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以及之后的搜刮,都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幻梦。

  张烈走到马车旁,仰头看着他。

  “小兄弟,刚才,多谢了。”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份真诚的郑重。

  楚夜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应该的。”

  他拿了商队的钱,就要做事。

  就这么简单。

  张烈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道。“那些山匪,都是亡命之徒。你杀起来,眼都不眨一下。”

  楚夜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眨眼干什么?”他反问。

  “死人又不会因为我眨眼就活过来。”

  张-烈-被-这-句-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逻辑,一种冰冷到不含任何情感的真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关于人性,关于敬畏,但看着少年那双清澈却又空洞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车队在黄昏时分,终于抵达了一个名为“青石镇”的小镇。镇子不大,但还算安宁。张烈安排众人住进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又额外给了赏钱,让所有人都去好好吃一顿,洗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血腥和晦气。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他走到楚夜的房间门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的肩膀很瘦,但骨头很硬。

  “小兄弟,今晚我做东,有兴趣一起喝几杯吗?”

  楚夜摇摇头。“我不喝酒。”说完,他便径直推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将张烈一个人留在了走廊里。

  夜深了。

  客栈里大部分房间的灯火都已熄灭,只剩下偶尔传来的鼾声和巡夜人的梆子声。

  楚夜的房间里,一盏油灯的火苗静静跳动。他坐在桌前,正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下午从山匪尸体上搜来的那把匕首。匕首通体由精钢打造,刃口锋利,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比他之前用的那把粗制滥造的铁器,要好上太多。他的表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停住。楚夜擦拭匕首的动作没有停。他甚至没有抬头。“有事吗?”他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门外沉默了片刻。张烈的声音才有些迟疑地响起。

  “小兄弟,睡了么?”

  “没有。”

  楚夜放下匕首和布,站起身,走到门前。他拉开房门。

  张烈站在门外的阴影里,手中拎着一个灌满了酒的葫芦,昏暗的走廊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张烈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不介意的话……”

  楚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让开了身子。张烈走进房间,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他拔开葫芦塞,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真的不喝?”

  “真的不喝。”

  楚夜重新坐回床边,拿起了那把匕首。

  张烈又灌了一口酒,目光落在楚夜和那把匕首上。

  “我张烈,混江湖二十多年了。”他看着楚夜,眼神复杂。

  “见过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心狠手辣的,杀人不眨眼的,也见过不少。”

  “但是像你这样的……”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真的很少见。”

  楚夜依旧没有接话。他拿起一块磨刀石,开始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打磨着匕首的刀刃。

  沙,沙,沙。

  房间里只剩下这单调而又规律的摩擦声。

  “你杀人的时候,眼神很特别。”张烈又喝了一大口酒,酒意上涌,话也多了起来。“那不是愤怒,不是兴奋,甚至不是冷漠。”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而是……空白。”

  楚夜磨刀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黑色的瞳孔在摇曳的灯火下,映不出丝毫光亮。

  他看着张烈。“空白?”

  “对,空白。”张烈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像……就像你根本没把那些人当成‘人’来看。”“他们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块石头,一棵树,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物。”

  楚夜的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匕首上。他继续打磨。

  沙,沙,沙。

  “有区别吗?”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让张烈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彻底沉默了。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酒液滑入喉咙的声响。

  许久。

  许久。

  张烈站起身,酒意似乎醒了大半。

  “早点休息吧。”他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上,却又突然回头。“小兄弟,听我一句劝。”

  他的声音无比凝重。

  “你要小心。”

  “一直这样下去,你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楚夜没有抬头。磨刀石与刀刃的摩擦声,也停了。

  “我已经失去了。”

  张烈愣在原地。他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少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或劝诫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和可笑。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重归寂静。

  楚夜放下匕首和磨刀石,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夜色如墨,冷风灌入。远处的山峦,在夜幕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就像张烈说的那样。

  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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