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傅斯年考取山东官费留学资格准备出国深造时,曾在《〈新潮〉的回顾与前瞻》中对同学们提出三点希望:第一,要“切实的求学”;第二,毕业后再到国外留学;第三,不到30岁不在社会上服务。此外,他与美国公使座谈时表示:出国后要以学者的态度悉心研究西方近代学术,并以此作为“考察中国问题的资助”。他希望留学归来后,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使中国大多数人得到一种全新的生活,“然后可与世界诸民族同浴于同一文化之流”。这就是说,他出国留学的目的,不是为了个人名利,而是为了国家与民众。
傅斯年在北大时是学文科的,但是进入伦敦大学后,他却对自然科学产生浓厚兴趣。他除了主修实验心理学之外,还选修物理学、化学、数学等课程。他在写给胡适的信中表示,当年在北大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应该补上。对于傅斯年的这一转变,老同学罗家伦分析得很透彻。他说:
“这看上去像是一件好奇怪的事”,但实际上他是想从自然科学中得到有效的方法和训练。
1923年,傅斯年转入柏林大学,选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新兴的比较语言学。在德国,他先后遇上陈寅恪、赵元任、徐志摩、俞大维、金岳霖、何思源、毛子水等人,与他们相互砥砺,切磋学问。赵元任的夫人杨步伟回忆说:“那时在德国的学生们大多数玩得乱得不得了,他们说只有孟真和寅恪两个是‘宁国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
有意思的是,尽管如此,无论傅斯年还是陈寅恪,都没有获得任何学位。陈寅恪的侄儿陈封雄说:“寅恪叔被人们尊为‘教授之教授’,而他本人终其生连个‘学士’学位都没有。他在国内的学历是‘吴淞复旦公学毕业’,那时(1909年)复旦公学还不能算正式大学,也不授予学位。”他还说,抗日战争后期,他曾经问自己的叔叔陈寅恪:“您在国外留学十几年,为什么没有得个博士学位?”陈先生回答说:“考博士并不难,但两三年内被一个专题束缚住,就没有时间学其他知识了。”陈先生还说,他自己20岁到了德国后,就立志要尽量多学几种语言文字。为此,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知识找资料方面。对于能不能获得学位,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情况在德国大学里面非常普遍,大家认为,“只要能得到知识,有无学位并不重要”。后来,陈封雄把这件事向自己的姑父俞大维提起,俞先生认为陈先生的想法是对的,所以他能成为一个大学问家。
俞先生还说:“我在哈佛得了博士学位,但我的学问不如他。”
1926年冬,傅斯年学成回国,到广州中山大学担任教授,兼任文学院院长和国文系、历史系主任。傅斯年到校后,除了聘请一大批具有新思想和学有所长的教授之外,还特别关心学生,强调学以致用。他对自己的学生说,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必须有系统的专门知识和能够与他人合作的精神,而大学就是为此而设立的。与此同时,他还批评把上大学当作敲门砖的思想,认为上大学混文凭是没有出息的表现。
为了提高中山大学的学术水平,傅斯年创办了语言历史研究所,并开始招收研究生。1928年夏,中山大学应届毕业生请他为《同学录》作序。
为了勉励自己的学生,他写下这样的话:“读书也只是一种路径,一种手段,一种资助,并不是一种目的,因为书是供我们研究的材料,或者是别人研究的结果,也是我们做研究的工具。
我们为扩张知识,因而扩张能力,然后借读书为法子,并不是为读书而读书。”基于这一考虑,他要求大家千万别有“一旦毕业就谢天谢地”的思想,应该把上大学当作进入社会的准备。
1928年11月,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在广州成立,傅斯年担任该所所长,并辞去中山大学职务。在史语所,他不断寻找“拔尖人才”,派他们去国外进修。与此同时,他又经常劝大家出去后不要去读什么博士,而要寻求真正的知识和学问。他甚至现身说法,说自己留学六七年,进过三所大学,研究过几门学问,却没有得到博士学位。直到傅斯年逝世以后,有人还感慨地说:“今天大家一窝蜂地念博士,……傅先生九泉之下有知,诚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