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成人,逐渐对逢年过节淡漠了,不如孩子时候那样向往。忙工作忙爬格子,就忘记了天日。谁要问今天礼拜几,或者几月几日,我就只有张口结舌的份儿。有一天,母亲突然说,你又忘了清明节,也该给你父亲上上坟嘛!我这才知道,清明节已过去半月了。但我不能责怪母亲没有及时提醒我,谁叫我不长心眼儿呢!于是为弥补一下过失,答应母亲,为父亲写一篇纪念性的文字,以便寄托对亲人的思念,慰藉一下他那孤寂的在天之灵。
但这篇文字“考手艺”,两年多了吧,我一直踌躇,不知道从哪儿下笔。父亲这个人,脾气不好,我小时怕他。待成人后,也少有心灵交流。我对他多敬畏,但说不上佩服。当地人评论他是一个孤独古怪的“拗国公”,一根筋,认死理。但母亲说他心地善良,无整人害人之心,也无防范心理。大伯曾对我谈论父亲,以为他有时像孩子一样天真,认为什么事都要讲究公平。他越是追求公平,公平越是离他很远,反而受了不少冤屈,讨个有口难诉。我们弟兄姊妹,学业和日常生活他似乎不大关心,管得很严的是不许偷别人的东西。他时常告诫(我总认为是警告)我们,人家的青葱蒜苗都不能乱扯一根,啥东西都要凭劳动所得。事实上,我们从小就都接受了他的这条禁令,至今谁也没有对他人财物萌生过“打猫儿”之心,还养成了乐于助人的习惯。
我孩子时候,堂屋神龛上还供着红纸神位,两边的对联就是出自父亲手笔。他一字一句读给我听,还给我讲解。记得对联是这样:“惠屋龟山皆雨露;泽流天水近恩波”。横额:“南华世泽”。这说明了庄氏的根源和迁徙情况。甘肃天水乃发源地,后迁一支族人到河南固始县,诞生了践行人生哲学的大师庄周。他的后人又迁徙一支到广东,广东一支又到闽南龟山去谋生繁衍。清乾隆初期,一位庄姓寡妇带一个七岁儿子,随邻入川到广汉,母子就成了我们在川的祖先。父亲还告我,虽然先人这样东迁西徙,饱经战火离乱,但庄子一部《南华经》始终是我们家族的根底,一脉相承,世代泽被。
父亲这样耐心地讲解,很少见。对我而言,却是奢侈的享受了。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叫父亲为diādiā。我曾遇见闽南过来的一个生意人,告诉我说他们都是这样称呼父亲,大约是“爹爹”的转音。我们家附近的人都称父亲为“大相”,想来也是闽南土音,即“大兄”之意。
父亲在场上武曲宫读过三年小学,十二岁停学下田劳作,当芒神(使牛运)、砍谷桩、挑粪担,健康受影响而致微驼。通文字,毛笔字不错,还爱弄弄笔头,不时写一些短文,抒发感慨,以此自慰。
新中国成立初,父亲被某个伯乐发现,做了《川西日报》的通讯员,不时有报社的人,从省城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