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读荀子篇章,语录云: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肌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芸芸众生的本性,还真被老先生说透了,就其耳目所好的声色娱乐,更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乐趣。
班子戏
孩子时候,家乡百姓的娱乐之一是看班子戏。清流场是三县交界的地方,偏僻,前五里横亘的青白江,像银河似的,阻隔了远去县城的官道,交通极为不便。人们喜爱看戏,戏班子却极少涉足乡场。偶尔来了一拨戏班人马,乡场上就比过年还热闹,不仅本乡人纷至沓来观戏,邻县乡村的人也闻风而至。一条古老而狭窄的小街,日日爆满,人头攒动,市声鼎沸,加之锣鼓音乐恬耳,昼夜洋溢着禾苗沾春似的喜庆气氛。
一年农闲,突然来了张一飞的班子,十里八乡都引起了轰动。张一飞在川西很有名气,大人小孩都知道他是个好班主,他带的班子多好角色,魔术、杂技、歌剧、杂戏都精彩。尤其是灯光布景,仙女能从云端衣袂飘飘地降落戏台,让人惊奇叫绝。那时张一飞带着班子刚跑南洋回来,一套西洋乐器就让人大开眼界。每日上午和傍晚,临演出前约半个时辰,一拨人马从川主庙戏场整队出发,吹着嘹亮的洋号,敲着震耳的洋鼓,从场头至场尾,蓬蓬得得呜嘟嘟,来回大吹大擂。这叫“过街”,我们小孩子叫“宣传”。这是戏班的例行节目,意在招徕观众。在这个“饿戏”的小乡场,实是多此一举,因为在过街之前,观众早已自带凳子,扶老携幼,在戏场占满了座位,等待补票。
戏班子优待小孩,不买票,有大人携带即可入场。我们这拨场上的小家伙,惯于疯玩,不怯生,往往等不及和家里的大人同行,便率先堵在汽灯雪亮的入场口,瞅准没带小孩的人家,悄悄拉住衣角,就蒙混而入了。这回看戏,我却是堂而皇之举票入场的,蛮得意,不再装别人的孙子。这要感谢戏班的那个红鼻子老头,他们演歌剧《刘胡兰》,来我家借铡刀,给了几张欢迎戏票,爷爷就交给我享用,真看了几晚的“饱戏”。但这一看不打紧,鬼使神差似的——现在说起都还有点儿迷惑,我竟喜爱上了戏台上的那个小女孩。她大约十一二岁,瘦伶伶的,红衣红裤,精悍,灵巧。走钢丝,蹬独轮车,无论多惊险的动作,她都波澜不惊,眼睛始终笑眯眯的。我情不自禁地成了她的粉丝。那些天,一颗孩儿心被单相思折磨着,老想看见她的倩影。一天下午,小女孩到场后来闲逛,我慌慌张张跑进我家后园,折了一枝栀子花,奔出大门外,惴惴地等候在路边。待她走过来,我就把花塞到她手中,然后掉头就跑。这可笑的举动,大约让小女孩很吃惊,她拿着花茫然地愣了一阵,才抬起目光四处搜寻,但终未看见多情的献花人,因为我匿在围墙角,屏声静气,心儿狂跳。然而,小女孩对花儿的喜爱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