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当中,谁也不愿意想到不高兴的事。因此,女的绝口不提到同高局长在外面奔波时,怎么样躲避红军的辛苦,以及高局长被人陷害之后,只她带着儿子,伶仃孤苦,怎样受大家欺凌的情状。
她不说,自己的以往痛苦,自然也不许他说,连他在被拘留时的许多值得事后回忆的,令人一开笑口的事,也不许说。
“你是五十以上的人,我是三十开外的人,自从抗战以来,大家都过得造造孽孽的,眼前能够快活.也算我们的幸福,一辈子有几天幸福日子?真真不要自己耽误了,等将来打失悔!”
她自己不上安乐寺,也不要他再去教书。
“我已向学校请了一个月假,找朋友代着课在。耽搁一个月可以,若叫辞了职不干,这倒困难。”
“有啥子困难?世上顶困难的,只有要吃没得吃,要穿没得穿。”
“倒不一定为穿吃……”
“你自然只好这们说。真是的,一年教到头,我没见你吃一顿油大。说到穿,……造孽哟!也是你,搞了这们多年,还不伤,到底为的啥?是我么,早已不干了。”
“你不懂得教书也有教书的乐趣。……”
“又是乐趣,我真不懂!吃不饱,穿不暖,走到人前,满脸穷相,活像一个烂叫花子,还说有乐趣,……穷作乐!”
她拈着烟签,咕咕地笑了几声,又看了他一眼说:“莫怄气呀,我倒不一定说的你。你算好的,没家没室,没儿没女,光棍一条,少多少累赘。……但是,如今有了老婆,有了儿子,也差不多和别的那些教书匠一样了。如其老婆儿子都要靠你穿,都要靠你吃,……”
“你还算脱了一项顶重要的住哩。”他也开着玩笑说。
“是呀,还要住房子!……老婆儿女一家人,住两间房子,要不要?就拿我们的房子作比,妈还不一定靠着收房租过活,她收的租钱还不算很大,……就这样,光是两间房子的房租,怕就要刮掉你们薪水的一大半,剩下来的,你说够啥?”
“够你抽纸烟。”
“未必罢!……那吗,我问你,一家人一天到晚愁吃、愁穿、愁住,愁还愁不完,又哪来的乐趣?穷作乐也要乐得起来呀!……我也见过些穷人,却从没有看见像你们这伙穷断筋的穷教书匠!”
“吓,吓!开口穷,闭口穷,一桩清高事业,着你挖苦得不成名堂。但是,我们以前,还是过过好日子的。照你的说法,凡是吃不饱,穿不暖,住不倒房子的事,都不要干,那吗,学校岂不关门大吉?全国没有学校,有子弟的全不要读书,作兴就打了胜仗,这还成个啥子国家?……所以我说,……你让我说完,好不好?……所以我说,世界上有一批人尽管去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