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期间,诸事从俭。”这已经成为口头禅,和一切墙上的标语样,说的人无诚意,听的人也只笑笑。
不过有了这口头禅做挡箭牌,于当事人到底方便得多。即以白知时唐淑贞的事件来说罢,在平常时候,即使不按照旧式礼节,花轿鼓吹,拜堂撒帐,而新式的披蝉翼纱,坐花汽车,包餐馆礼堂,劳烦证婚人、介绍人马起脸开教训说笑话等等痛而不快,哀而不伤的举动,也都免了。既不劳民,又不伤财,仅仅在报纸上登了一条大大方方的广告,奉告各位亲友,他们已于某年、某月、某日正式在成都结婚了。
在结婚那天,——即白知时被释放的第三天,按照唐淑贞打定的主意实施的。——大门口连软彩都没有挂一道,只堂房门口挂了一道红,是唐老太婆坚决要挂的。她说,白家也没有神位,高家也没有神位,这堂屋是她唐家的,堂屋里供的是她唐家的神主。照老规矩说,寡妇再醮,是不能再在娘屋里出嫁,算来,她唐家的堂屋只能借给白家用,要不挂一道红,并拿红纸将唐家神主木龛封了的话,则唐家祖先一准会被秽得不安其位,连带而及,唐家的家运也不好。设若唐淑贞不是她赖以养老的独生女,而又直系无儿无孙,旁支无伯叔兄弟,那她还一定会勒令他们另租一间房子,或是临时找一间旅舍去举办大典哩。
在头一天,他们已经开过会议,除了本街前任街正,平日常有照料的那个老亲戚外,连那两个为白知时出过力的表叔也参加过了。既然国难期间,不便铺张,而一个是鳏夫续弦,一个是寡妇再醮,就作兴有很多的钱,也不犯着铺张了,反招别人议论。白知时一直到这时,犹然头脑昏沉,尚不能思考,他只是说:“本来,婚礼也太仓促了,要怎吗办也来不及。依我的意思,倒是缓一点的好,然而淑贞……”
“这件事,我负责!……不错,是我主张赶快办。为啥子呢?这回的事,我着了多少急,劳了多少神,还到处搬兵求救,闹得满天风雨,哪个不说:‘才怪啦!白先生着了冤枉,怎们唐姑奶奶会这样子出力花钱,他们是啥关系呀!’就只我们这院子里头的闲话,就够你听了。真的,说起来也实在怪,……怎么不叫人疑心我唐姑奶奶还闹了啥子花脚乌龟了吗?……晓得的,像妈妈他们,自然知道我同知时平日感情就很好,近来确已口头提过婚约,还正打算等他空了,择个日子,先来一个订婚礼的,……这些话,你们问问知时,他总还记得罢?所以,在我要营救他时,我就只好宣布了,我们已经正式订过婚的。那吗,说起来就名正言顺,就是两位表叔,不也是为了这缘故才肯踩深水的吗……既然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他出来了,还不赶快把这过场做一做,那吗,人家真可以疑心我,疑心我行为不端正,疑心我扯诳。……他倒不要紧,我们妇道人家,还要在社会上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