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这话算是情真意切了，罗波很是感动。

　　确实，如梁栋所说，尽管罗波写的那首《名士咏》为商人正名，但并不能改变此时商人地位低下的事实。

　　“士农工商”的说法不是明代才有的，早在战国商鞅变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抑商”政策；此后历代逐层加码，商人一直排在“四民”的末尾。

　　汉代的时候还能偶尔看到大富商凭借金钱跻身朝堂，身居高位；但再往后，大商人想要进入朝堂几乎成了妄想，只有读书人和士族出身的人，才能在朝堂上又一席之地。

　　在罗波身处的这个时代，朝廷权力已经基本被世家大族把持，大富商想要存活，就必须依附于士族，彻底断掉了进入朝堂的机会。

　　所以梁栋十分不理解，罗波这好好的人上人不当，非要去做一个“四民”之末干什么？

　　他尽管嗓门大了点，说话冲了点，但罗波能听明白他是好意。

　　然而罗波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对四书五经是一窍不通吧？

　　于是罗波只能说道：“世情如此，就算科举成了又能如何？”

　　梁栋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那也比你去从商要强！”

　　他是自认为自己学识和才能不如罗波的，作为自认的“罗波的朋友”，他是不愿意罗波堕入商籍的。

　　罗波笑了笑，对他的好意表示感谢，然后跳过了这个话题，开始聊从吴教谕那里听到的消息：“听说周俊良要当县尉了？”

　　梁栋深深地看了罗波一眼，知道罗波是在转移话题，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劝不动罗波。

　　不过他眼珠一转之后，收起了怒气，接着罗波的话说道：“确实有这事，我爹也跟我说了。”

　　罗波见梁栋很快收起了情绪，心里诧异，心说梁栋这家伙什么时候有城府起来了？

　　搞不清楚这人怎么回事，但想到刚才他听说自己要从商，结果比自己还着急的样子，罗波觉得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

　　于是他放下这事，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履职？”

　　梁栋老爹在县衙里当主簿，这问题问他没毛病。

　　果然梁栋说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不过不用担心他！”

　　“为什么？”罗波之前还想着要防着这周俊良之后找自己麻烦呢，此时听到梁栋这么说很是好奇。

　　梁栋朝着周围瞅了瞅，小声说道：“他就算当上了县尉，也只是个傀儡！什么都干不了，谁都指挥不动！”

　　看罗波依旧面露探问之色，梁栋继续解释道：“王县尉去职，跟他接任，这中间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县里那些兵马，是谁在管？”

　　他这么一说，罗波顿时明白了过来。

　　之前王县尉为什么能跟龚县令叫板？

　　除了背后岳家李进李将军的支持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掌握了临海城的兵马！

　　要是没有兵马，你看龚县令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腹黑玩意，会不会拿官位压死他？

　　现在县里的兵马没了领头，只能由县令兼管着，你觉得县令会不会趁机做点什么？

　　“更重要的是，我听我爹说，他那个县尉的职位，还是走的龚县令的路子！”梁栋又补充了一句。

　　得，连最后奋起抗争的理由都没有了，这下周俊良可就真成了傀儡了！

　　罗波心说龚县令可真踏马的黑，一边捞钱一边捞权，两手抓两手都梆硬！

　　“不过话虽如此，你之后碰见他还是避一避为好！”梁栋提醒道。

　　罗波点了点头，民不跟官斗嘛！这道理他懂。

　　人家周俊良好歹是官身了，罗波一个秀才都不是的家伙去跟人家斗，不是找死是什么？

　　你说让罗波去考个秀才？哈！就罗波这《论语》都背不全的水平，能考得上？

　　不过梁栋先是着急他罗波从商的事情，又是这般提醒，算的上是把他当哥们了，这情罗波得承。

　　于是罗波对他拱了拱手，道谢道：“多谢梁兄了！”

　　这声“梁兄”把梁栋称呼舒坦了，他眯起了眼睛，满面的笑意。

　　然而就在罗波低头夹菜的时候，梁栋却是看着罗波头上的发髻，眼中精光一闪。

　　...

　　梁栋找罗波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叙叙旧，聊聊天。

　　毕竟作为曾经的临海城第一街溜子，现在科举备考生，他还真没什么事来麻烦罗波。

　　就算是跟人约架，他也只会喊上那两个壮实的跟班；在不知道罗波飘忽不定的武力值之前，仅仅看着罗波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梁栋怕罗波去站个场都站不稳当。

　　在他心里，他还是深切地认为，罗波是应该走科举路线的。

　　毕竟好不容易佩服一个人，结果人家走上了歪门邪道，这种莫名的失落感真的很让人难受。

　　于是梁栋在跟罗波吃完饭之后，独自一人溜达在回家的路上，脸色阴沉无比。

　　“不能让他从商！这家伙从商太亏了！”梁栋嘀咕了两句，那股混不吝的街溜子气质又浮现了出来。

　　他左右瞅了瞅，辨别了一下方位，然后闷头就往前走。

　　几个拐弯之后，他来到了一处小楼前。

　　小楼临近街道，一看就是临街的商铺。

　　但跟其他白天开业的商铺不同，此时太阳几乎要行进到天空正中了，这商铺还没有一点开业的意思。

　　这倒不是商铺掌柜懒惰，也不是掌柜家出了什么事，而是这个商铺营业内容的性质，决定了这家商铺白天不开门。

　　梁栋对商铺门上那个“丽春楼”的匾额视而不见，直接上前用拳头砸门道：“开门！开门！”

　　屋里开始还一片寂静，但随着梁栋不断砸门，终于有了动静。

　　“哪个死鬼的这么猴急？姑娘们累了一晚上，白天不接客！”妈妈的骂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梁栋脸色黑了黑，大声回应道：“是我！”

　　屋里的妈妈愣了愣，连忙几步上前拉开门，看到确实是梁栋之后，立马换了个音色欢喜道：“哎呦喂！我说今天早上怎么喜鹊叫呢，原来是梁...”

　　梁栋直接打断她的话，挥手说道：“别跟爷们在这废话，我问你，李才和莫进那两个家伙，是不是在这里？”

　　妈妈瞅着梁栋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在里面，但...”

　　“把他们给我叫出来！现在！”梁栋懒得多说废话，直接一把将妈妈推了个原地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