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晓娘娘口中所说的故人,妾身可见过?”
像是毫无意外沈蓁会问这个似得,秦皇后幽幽长叹一声,那浑浊的目光在沈蓁的面上来回打转。
“本宫比你母亲的年岁还要大些,所识得的故人,你又如何能见过?”
“不过若是单论美人,你倒是应当见过一位。”秦皇后的声音极轻,眸色冷冷。“长公主殿下,年轻时可是冠绝天下的容色。”
“同你的母亲称作泠国双珠,光阴不败美人,瞧着长公主现下的风华绝代,你理当便可想象到,之前你的母亲是何等模样了罢?”
沈蓁心头触动,猛地抬头望向了秦皇后。“皇后娘娘曾见过妾身母亲?”
“怎会未曾见过。”秦皇后微微笑道。“当年你母亲入京,也不知勾去了多少翩翩少年郎的魂,入了多少少年郎的梦。”
“当年你母亲下嫁青州沈氏,京都内几处赫赫有名的酒楼也不知被失魂落魄的少年人砸了多少座。”
下嫁?沈蓁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两个字眼。
若是依照她所了解的这般,她母亲便是有倾国倾城容貌,娘家也不过是商贾之家,便是皇商比一般商贾要高上一等。
可满身铜臭不应当乃是这京都遍地的官宦子弟,最为不齿的吗?
又何谈下嫁之说?
这或许便是,为何沈氏一族近乎灭门,她为何还能好端端的被养在京都长公主膝下的原因。
“不过,你容色虽艳,却只遗传了她七八分,倒是可惜了。”秦皇后突然长吁短叹起来,倒像是十分惋惜似得。
“妾身却记不大清楚家母模样了。”瞧着沈蓁垂下眼去,不知晓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皇后只是微微笑了笑。“那年你年岁尚小,记不得也实属正常。”
“也是本宫年岁大了,方才老是会想起之前一些旧事来,若是惹了你伤心,倒是本宫的罪过了。”
“娘娘言重了。”沈蓁应了声。“时光且长,人也总不能老是活在以往的岁月。”
“这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妾身胆子小,又没什么意气,承受皇恩,只敢守好自个的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活。”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思却重的很。”秦皇后轻轻拍了拍沈蓁的手以作安抚。
现下的天气暖和的很,殿内又门窗紧闭,闷得沈蓁几乎透不上气来,秦皇后的手指却冷的像冰。
像是一截冰冷的蛇骨一般,直冻得沈蓁心口发寒。
“本宫当年同你母亲也有几分故交,近些日子里身子骨虚弱,便难免想要叫人来瞧瞧,说些体己话。”秦皇后微微笑道。“你这孩子瞧来便是个乖顺懂事的,想必不会觉着本宫烦闷罢?”
“娘娘说的哪里话。”沈蓁的话还未说上两句,便听到外头的太监突然唱喝道。
“陛下驾到!”
沈蓁当即低眉敛目的随着长乐殿的众人跪倒下去。
“陛下,您怎么过来了?”秦皇后挣扎着想要从拔步床坐起来,却被容长留制止。
容长留的步子很大,不急不慢的功夫,已然踱到了秦皇后床前,沈蓁垂头行礼,只能瞧见那双明黄长靴在她的跟前停驻。
“朕处理完政事,便想着来皇后你这儿坐坐,瞧瞧你的身子骨。”
“却不想你这儿竟是有客人在?”
秦皇后经由这般提醒,好似方才察觉到了外头是什么天色了。“倒是臣妾糊涂了。”
“沈侧妃乃是下午进宫的,只是来的不巧,那时候臣妾正好灌了药下肚,甚是疲倦,却不晓得清醒过来乃是这个时辰了。”
沈蓁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察觉到皇帝凌厉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开口道。“难得皇后你有这般的兴致,叫人作陪。”
“沈侧妃既然入了皇后你的眼,算下来,皇后你乃是厉王的嫡母,厉王妃身子骨虚弱,叫沈侧妃替你侍疾,倒也无妨。”容长留说话的腔调不疾不徐的。
声音沉稳有威吓,倒叫人生不出半分反驳的意味。
“王喜,叫人,咳咳咳。”容长留话未说罢,竟是掩唇轻咳起来。
骇的秦皇后挣扎起身,替容长留顺起气来。“陛下,便是近日国事繁忙,你也合该注意注意自个的身子骨才是。”
“晚上虽说暖和,但也不能一时贪凉,反是伤了身子。”
容长留轻咳了几声,取用了王喜递送来的茶水,将喉口的痒意压了下去。“无妨,不过是些小风寒罢了。”
“再休憩休憩便好,倒是皇后你的身子骨要多注意几分。”
秦皇后忧心忡忡的坐了回去,回道。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臣妾的身子骨已经好许多了,倒也犯不着叫人入宫侍疾,再者臣妾虽说同沈氏投缘,可也不好同厉王殿下抢人。”
“厉王年少气盛,与沈侧妃又十分和睦恩爱,臣妾可不想做这个恶人。”
“只是今日瞧着这天色,宫门理当落了锁,只怕是要叫沈氏在宫里头住一晚了。”
许久之后,沈蓁方才听到容长留开口。
“既然皇后是如此想的,那便依皇后的意愿就是。”容长留说罢。
“朕进来前,倒瞧见皇后你同沈侧妃说的开怀,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
回应容长留的,乃是秦皇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许是臣妾年岁逐渐大了些,午夜梦回,竟是老是想起旧人往事来。”
“先前还同沈侧妃说起,沈侧妃容色虽艳丽,却只得了其母的十之七八,陛下觉着可是?”
容长留沉默良久,方才幽幽开口。
“那朕倒要瞧瞧了。”
沈蓁俨然不动,一旁的王喜不由开口道。“沈侧妃,还不抬起头来?”
沈蓁掩去眸底的复杂,只缓缓抬起头来。
她之前虽寄养于长公主膝下,参加过大小宴席,可与皇帝打过的照面不多,尤其是眼下这般近的距离屈指可数。
容长留面无表情,锐利的目光,仿若要将沈蓁面上戳出几个洞来似得。
长乐殿内,一时静默无声到落针可闻。
短短的功夫,却叫人十分的难熬。
“陛下?”还是皇后娘娘开了尊口,方才打断了这诡异的寂静。
容长留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时辰倒也不早了,皇后身子骨毕竟方才好转。”
“需要多加休息才是。”
容长留不开口,秦皇后也不问,只是笑着应了,单瞧着两人相敬如宾的模样,倒算是十分和睦的帝后关系了。
“恭送陛下。”
“还不起身?”秦皇后一个眼神过去,沈蓁便被黄女官搀扶到椅子上坐下了。
“多谢娘娘。”跪久了,沈蓁的膝盖有些酸麻,沈蓁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小腿,想要舒缓一二。
“娘娘,时辰不早了。”黄女官适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