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杀了弟弟向发财唯一的儿子,鄂红老是感到内疚,只是为弥补心中的缺憾,找一个一个清静的环境,才带着他痴呆的弟弟向发财来到这僻静的乡里隐居。
作为一名武艺高强的武士,心高气傲,哪会将这个小小的里公放在眼里呢?他忍着气对里公说:“大王一直是量入修赋,怎么平白无故就改了?”
所谓“量入修赋”,是楚国赋税的国策之一。当时,随着铁器和牛耕等新型生产工具的逐渐普及,小农自行开垦处女地的情况已蔚然成风,土地占有的不平均和土地私有制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
私田一开始,就不向国家纳税。私田越多,不纳税的田地越多,因而拥有大量私田的人就越富。
为了富国强军,楚国制定了“量入修赋”的国策,对私人开垦并实际占有的土地也征收军赋。“量入修赋”的核心,就是根据土地的肥沃和贫瘠,计量出各种收入数量,然后再定赋税。
正因如此,鄂红才敢大胆与里公理论。
一见鄂红居然毫无怯色,不把里公放在眼里,反而敢跟他大胆论道,跟在里公身后的几名壮汉眼睛一瞪,“铛”的一声,将刀拔出。
看着这些壮士拔刀,鄂红眼都没眨一下,继续向里公问道:“国有国法,赋税的事,岂能由你一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算。里公大人所言十金之事,恕难办到。”
里公仍然满脸堆笑。说:“鄂大侠为明理之人,急当为国所急,忧当为国所忧。大侠不是不知道,现在,大王带领楚军将士正在宋国为国浴血,多收点赋税也是应该的吧?”
“这话不假,但是,你要我叫那么多赋税,就是把我全家所有的财产收走,我也交不了那么多,你这不是把人往死路逼吗?”此时,鄂红已经有了忿愠之色。
里公不但没怒,反笑问道:“大侠,我问你,你忠君爱国吗?”
鄂红道:“我一片忠君之心,天地可鉴。”
“那好,”里公接着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不可以说,君就是国,国就是君。”
鄂红没开言。
里公继续说:“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忠君爱国,现在大王急需钱粮,难道你就不能为大王分忧解难吗?”
“可是,这十金的赋税太重了。”鄂红说话越来越没底气。
里公说:“其实,我们大楚的主人就一个,那就是大王,我只不过是个出面办事的小奴才罢了,大王说要十金就十金,你一个堂堂大侠,何苦与我为难呢?”
鄂红一指身后的房屋,说:“我们所有的家产都在这里,就是把所有的东西,连同房屋卖了也凑不出十金呀!”
里公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他却开始变脸了,说:“我不管你死啊活的,只要你交出十金就没事。不然,嘿嘿……”说着,他一指身后那些壮汉,说:“他们从王城过来,就是怕刁民生事,他们腰间的刀把子,可不是跟你讲理的。”
“那就来吧!”鄂红反被激怒了,一挺身说。他有十足的信心,运用从钟无悔那里学来的白手夺刃的武功,立刻从这些壮汉手中夺刀。
“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里公说着,往后退了几步,让那些缉盗司的壮汉拔刀迎上前去。
“慢!”眼看一场流血冲突即将爆发,这时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声。
原来是鄂红的夫人出来了,她对里公说:“这十金我们出。”
鄂红夫人是个心细的人。她虽然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名言。她知道,官场上都是小官惧大官。地方上刚刚沾上官边的“官样人”,她之所以称为“官样人”,是感觉他们的外表做的像官样,其实一文不值。
他们这些人,为了自身的利益,对所管之地中大有来头的人物不会不知道。
钟无悔作为鄂红的女婿,在楚国可谓是炙手可热的权贵,然而,加收军赋不仅加到鄂红头上,而且,数额巨大远超一般的加赋,这其中恐怕有什么问题。如果背后没人撑腰,哪怕给里公一百个天胆,他也不敢在鄂红面前放肆。
而且,这个里公软硬兼施,口才非常,绝非一般的人物。因此,鄂红夫人害怕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希望交点钱息事宁人,这点钱叫钟无悔马上派人送来,也是小事一桩。只是鄂红心高气傲,不愿找钟无悔开口,这才与里公僵持不下。
可是,鄂红的夫人却不这样想,她认为事关重大,找家里人开口拿钱,并非什么丢面子的事,因此,她才开口说给“十金”的重赋。
“好,好,还是夫人爽快。”里公皮笑肉不笑的说:“现在就请夫人将十金交给我,我们马上走人,此外,我还会在乡里大力扬颂鄂大侠的义举。”
鄂红夫人说:“这十金我答应给你,没说马上给,请里公宽限几日,我们会派人送到里公那里。”
里公还未回话,这时,就听里公带的队伍中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宽限几日?让大王和我们的将士饿几天肚皮?我们能宽限你,敌人能宽限我们吗?”
“里公要我们什么时候交呢?”鄂红夫人仍然心平气和的问道。
“最迟今天日落之前。”里公和和气气的说。
鄂红听了夫人的话,知道她想息事宁人的意图,也就默许了,可是,现在听到里公这样一讲,顿时火了,大声道:“你要十金,我们设法给你十金。可是,你硬要我们马上就拿出来,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吗?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想让你补交赋税,为楚国的胜利尽一份责任。你们在这里衣食无忧,过的悠悠闲闲,可是,楚军将士们却在浴血奋战,难道你不感到羞愧吗!你这样拼命找借口不交赋税,分明是想抗税吧!”
“你!……”鄂红被他们的歪理气的说不出话。
“这样吧,你先跟我们走,等你的人交来十金,再放你们回家,怎么样?如果都像你们这样抗税,我们很难办啊!我这样做,对你们已经够客气了。令尹大人已经说了,这次增加税赋,关乎国家之存亡,如遇抗交税赋者,缉盗司的人可以格杀勿论。”里公说。
“好,好。”鄂红怒极反笑,说:“格杀勿论,你们就来吧。”
“放肆!”里公带来的人中有人喝到。
鄂红也不搭腔,只是默默的抽出刀,怒视着里公一行人。
“你不想把夫人也赔进去吧?”里公一点儿也没动气,仍是颜色和悦的说。
这时,只见里公身后闪出一队弓箭手,搭箭张弦,对准了鄂红和鄂红夫人。
鄂红夫人走到鄂红的身边,让他把刀收起来,小声对他说:“先忍一忍,我们那宝贝女婿肯定会设法解决这事的,我担心这件事有些不寻常,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不然,后面的麻烦说不定还要大。我们先跟他们走好吗?”
鄂红也是明事理的人,经夫人这么一讲,他也感到事情不寻常,他是练武之人,他看到今天来的人不仅全拿着军队的劲弓和利器,而且,个个都是武艺不凡的精兵。如果硬拼,肯定凶多吉少,他不想因为这事把夫人和兄弟全搭进去。再说,夫人也说的对,钟无悔一旦知道此事,绝不会袖手旁观,肯定会妥善解决这事的。
只是,他们夫妻两人万万没想到,斗越椒和楚王的决战已迫在眉睫。
想到这里,鄂红将刀收起,对里公说:“好吧,我们先跟你们走!”
鄂红夫妇被里公带走囚禁起来。不过,与其说囚禁,不如说软禁更准确。
鄂红夫妇被带到一所庄园,单独关在一间屋里。这间屋有几间房,除了卧房之外,还有堂屋和厨房,房门口除了两名看守他们的卫兵,还有一名婢女照顾他们的生活。鄂红夫妇可以在房间内自由的活动。
鄂红夫妇刚进屋不久,里公便进来了。
他满面笑容的说:“虽说这间屋比起你们的家略嫌简陋,但遮风挡雨还算不错。”
鄂红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里公转向鄂红夫人,对她说:“你看,有关赋税的事……”
鄂红夫人说:“我夫君即刻写好简书,你让人送到王城的钟府,他们会给你送来金子。”
“好,好,这样最好,你我都可以松口气了。”里公卑谦的说。
不一会儿,鄂红写好简书后交给里公。由于当时纸张还未发明,古代缺少合适的书写材料,人们就把竹子和木头削成狭长的小片,在上面写字著书。用竹子削成的狭长小片叫“竹简”,用木头削成的叫“木简”。每根简上通常只写一行字,字的多少不一,最多的有40多字,最少的只有一二个字,一般写20多字左右。
鄂红所写的简书,也就是在一根竹签刻几个字。
里公拿到简书后,对鄂红说:“我即刻派人送到钟府,鄂大侠不用担心。”
里公一离开鄂红夫妇,便拿着简书,经过层层护卫,来到庄园中的一间主屋。在主屋中间,俨然坐着斗府的邓士。
里公将鄂红的简书递给邓士,邓氏看都没看,然后又从案几上拿起另一条简书,一并交给一个待令而发的府兵道:“你立刻赶回王城,把简书交给钟府的人。”
这条简书,完全是按里公的语气写的,大意是,因为令尹督办加税赋,请他们尽快将十金赋税交予鄂红。不然,缉盗司将把鄂红夫妇带到缉盗司,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一路快马加鞭,简书送到钟府的时候,正好是钟无悔上朝时间。
钟府主事的曹云娥把鄂蕊蕊叫来,将简书交给她。鄂蕊蕊一看便急了,要亲自把金子送给父母。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有事一般从不向自己开口,这次要她急送十金,必是遇上很大的麻烦。
钟无悔不在,鄂蕊蕊又执意急着走,曹云娥便派了两名护卫跟着鄂蕊蕊一起回去。等鄂蕊蕊走后,曹云娥又派出两组护院,每组两人,远远地跟着鄂蕊蕊他们,一旦发现有事,便赶回来报信。
这种战术,都是跟钟无悔学的,几组互不相干的人共同跟踪同一对象,不易为对方发现。
鄂蕊蕊心急如焚,她不是怕别的,而是怕缉盗司找借口将她爹妈关进缉盗司,一进了缉盗司,没事有事首先都的脱层皮。
而且,缉盗司是斗越椒一手遮天的地方,从成立之日开始,就与钟无悔水火不相容。即便钟无悔再有权势,对缉盗司也是无可奈何,除非他向斗越椒低头。鄂蕊蕊知道,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爹妈年龄已大,没跟着自己享福,反而可能遭受非人的折磨,这叫她如何不担心?
心急如焚的的赶路,终于来到关押鄂红夫妇的地方。鄂蕊蕊一看自己来得很及时,爹妈都很好,她这才放下心来。
鄂蕊蕊对跟着她来的的护卫说:“这次回家一趟不容易,我想多陪爹妈几天,你先回去给夫君他们报个信,就说我很好,过几天再回去,也让姐妹们不要担心。”
护卫听鄂红说,等会儿里公来了,把十金交给他,自己就可以回家了,护卫这才带上干粮,又匆匆返回钟府。
一直快到天黑,里公这才过来,他见到鄂蕊蕊后卑恭的说:“我到其他的农家催促补交赋税去了,一回来我就过来了。”
鄂蕊蕊交给他十金后问道:“你要的税赋我已交完,我爹妈可以回家去了吗?”
“可以,可以。”里公满口应承,说:“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和你爹妈一起回去了。”说完,便匆匆告辞:“女侠,我再说一次,这次把你爹妈关押在这里,不是我要这样做,是缉盗司的人要这样做的。
不过,女侠带来的赋税一交便没事了,我想你们可能很久没见面了,我走了,不打扰你们家人谈话。”
说罢,里公便笑容满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