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间安得双全法

坐在电视台对面的便利商店已经四个小时，袁音手边放了好几个速溶咖啡的空罐头。原本清秀的五官配上苍白的脸色显出浓浓的倦意，杏仁眼打上了亮片眼影提精神此刻也只剩下黯淡。她不时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发现没有新消息，便只能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叹气。

等得她神思恍惚，手机终于有了震动。袁音赶紧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冯导开会出来了。

袁音马上拿起自己的包走出便利店，小跑着穿过寂静的马路，填了访客记录匆匆走进电视台大楼。电梯门打开，一个年轻女孩站在电梯口等着，看见袁音出来立刻就说，“袁音姐，冯导去休息室抽烟了。”

说了声谢谢，把礼物硬塞到女孩手里，袁音就径直走向休息室。这个时间整层楼都很安静，只有袁音的脚步声。她走到楼道尽头，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冯翊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手里握着一支烟。

“师哥。”袁音小声地打招呼。

冯翊晖转过头，看见袁音先是一愣。袁音笑着走进去在冯翊晖身边坐下，又叫了一声，“师哥。”

冯翊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和袁音打了个招呼，“袁音啊，好久不见，这么晚了你来台里有什么事啊？”

袁音笑，“来找你啊，师哥。”

冯翊晖吸了一口烟，“袁音，你肯定不是来找我闲聊的。”

袁音也不多掩饰，“师哥，我是来谈《最强创意》的候补嘉宾的。”

冯翊晖垂下眼帘，无声地笑，“袁音，你的消息够灵通啊。昕蕾受伤的事，她经纪人刚打了电话给我，你就知道了？”

“师哥，事情不小吧。你熬夜开会到现在，消息早就传出去了。”袁音说。

冯翊晖掐掉了手里的烟，不再遮掩，“昕蕾确实录不了了，今天在讨论替补嘉宾的事。”

“师哥，我公司的许艺瑶很适合，她本身就是学设计的，直接顶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袁音的话很肯定，冯翊晖却摇头，“袁音，我们不是网络节目，是卫视的节目。许艺瑶是‘科技女神’，但也是做视频的网红，和其他嘉宾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冯翊晖说的是许艺瑶专业上不过硬，但袁音自有说法，“师哥，我知道平时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保证许艺瑶肯定全力配合节目，就算上一期节目我们也愿意。”

紧急会议还没有开完，冯翊晖休息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袁音不停地劝说着，冯翊晖去开会之前也只松了一点口，“许艺瑶我拿到会上讨论一下，你先回去。”

有了冯翊晖这句话，袁音觉得这四个小时就算没有白等。她原路返回，走到街边的时候，冷风吹来，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想到对面便利店再买一瓶水却忽然一阵眩晕。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电话。电话那头的助理接电话的声音带着睡意，袁音顾不得其他，只有力气说出一句话，“丽丽，你来接我一下，在电视台门口。”

助理开车到了电视台门口，看见袁音坐在路边，赶紧停下车，走到袁音身边。

“袁总，你怎么了？”

袁音费力地抬起头，“突然间没力气，你送我回家吧。”

助理看着袁音苍白的脸色，觉得不对，“袁总，你刚从外地回来，那里正闹流感呢，要不要先去医院？”

袁音没力气说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助理把袁音送到医院，急诊医生检查过后确认不是流感，就是休息不够，体力透支了。助理和袁音同时松了一口气。袁音感觉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让助理送她回家。她们走出医院的时候，秦世的车刚到。

看见秦世走过来，助理赶紧对袁音说：“袁总，我刚才以为情况严重就给秦总打了电话。”

袁音虚弱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秦世走到袁音面前，“袁音，你怎么样？”

“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袁音小声回答。

“那我送你回家吧。”

秦世说完，一转身就尴尬了。许艺瑶坐在副驾驶位看着他们。秦世侧头，袁音显然也看到了。

“今天开会太晚了，我就送许艺瑶回家，丽丽给我打电话，艺瑶说不放心，要一起过来。”秦世一边说一边两边打量。

袁音看了一会儿许艺瑶，短短几秒，秦世紧张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没事，你送艺瑶吧，丽丽送我回家就行了。”袁音开口说。

回家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又好好吃了一顿早餐，袁音感觉好多了。白天在公司处理完出差堆积的事情，晚上约了欧阳洁到老地方晚餐。

欧阳洁已经坐在靠窗的位子等着，袁音快步走过去。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袁音坐下说。

欧阳洁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在老同学面前就别装了，你什么时候真心道歉过。”

袁音也笑，“不要一来就这么深刻嘛。”

闲聊了两句，袁音转到了今天见面的主题，“欧阳，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听了袁音的话，欧阳洁放下手里的刀叉，“别闹了，有事就说。”

“我想让许艺瑶替补刘昕蕾上《最强创意》。”袁音说。

欧阳洁想了想，“那个不是冯师哥的节目吗？跟师哥说一声呗。”

袁音低头笑笑，“我已经找过师哥了。但是……你也知道师哥一直不待见我。”

欧阳洁连忙摆手，“师哥怎么会呢？他这个人无欲无求的，没那么多心思。”

“师哥我也了解，他不是特别喜欢和你聊天嘛。”

欧阳洁听懂了袁音话里的意思，“我去劝师哥，可没有完全的把握。”

“不会，只要你开口，师哥一定会答应。”袁音斩钉截铁地说。

欧阳洁瞄了一眼袁音，“我自己都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你……”

看着欧阳洁，袁音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也说了师哥无欲无求，我用糖衣炮弹肯定打动不了他。但是他有情有义啊，你上学时候和他一起打过架，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别说了，别说了，”欧阳洁赶紧打断袁音，“那事真是丢死人了，我就路过学校门口烧烤摊，看师哥和人起冲突，我以为他一个人就冲上去了，没想到别人去喊人了，来了一大堆人，根本用不上我，白自作多情了。”

欧阳洁一边说，袁音一边笑，回想起学校趣事两人笑作一团。

欧阳洁是个女侠性格，看到冯翊晖一个人就路见不平，根本不管认识不认识，非常凑巧就是一个学校的师哥。而冯翊晖就喜欢这样仗义的人。

“之后师哥不就特别照顾你了嘛。他这种真性情的人就特别讨厌我这种目的性强的人。”袁音收起了笑说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欧阳洁看向袁音，“袁音，你呀，成也是靠清楚自己的目的，败也……”

袁音倒不在意，只说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到处找关系，为了捧红许艺瑶你可是用了全力。”欧阳洁说。

袁音笑而不语，许艺瑶是他们公司抓住“网红”风口的最大机会。

聊到深夜，袁音和欧阳洁一起离开。走了两步，袁音突然对欧阳洁说：“欧阳，你先走吧，我看见了熟人，去聊两句。”

欧阳洁点点头，往大门走去。袁音转身往大厅的角落走去。

“我真是躺枪，莫名其妙上了热搜，老秦那个人就是犹犹豫豫……害得我差点成了第三者。”

几个朋友本来正笑着看许艺瑶说话，看到走进的身影脸色悄悄变了。许艺瑶有些诧异，转身看到了袁音。她看着袁音，不慌不忙地说：“真巧啊，袁音。”

袁音笑了笑，“是啊，我和朋友刚聊完……”

一桌子人除了许艺瑶，每个人都露出尴尬而礼貌的笑容。

许艺瑶点了一支烟，“坐会儿呗”

“好啊。”袁音也不客气，在许艺瑶身边坐下。

袁音掐了许艺瑶手里的烟，继续说：“这里人多嘴杂，就不怕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我怎么了？”许艺瑶不以为然地甩甩头发，“不就是抽根烟吗？”

“你现在是知性的形象，这个样子就不能流出去。”袁音说。

许艺瑶笑起来，“抽烟就是不正经？就没内涵？这是什么陈年八股的想法。”

袁音依旧一脸严肃，“你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观念正不正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众觉得你不应该抽烟你就不能抽烟。他们为你消费，你就老老实实按他们的想法来！”

许艺瑶瞪着袁音，眼中有隐隐怒气，最终还是压了下去。她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小口喝着，恢复了优雅知性的模样。袁音没有让许艺瑶太下不来台，和她的朋友应酬了两句才走。

不出袁音所料，冯翊晖很快就答应了许艺瑶替补上《最强创意》。许艺瑶年轻敢想敢做，外形靓丽还有专业素养，在节目里怒刷了一波好感，连原本对她有成见的冯翊晖都刮目相看。

某知名视频网站举办年度颁奖礼，许艺瑶拿了最受欢迎红人奖。许艺瑶上台领奖，秦世的目光跟着她一点一点移动，生怕漏掉一点。许艺瑶上台眼眶泛红，秦世在台下满眼爱意。坐在旁边的袁音自然都看在眼里，配合地鼓掌。

许艺瑶走下舞台，秦世转过头对袁音说：“袁音，谢谢你。”

袁音看了秦世一眼，“谢什么？”

“你知道艺瑶一直憋着一股气想要证明自己，谢谢你帮她争取到了。”秦世轻声说。

袁音摇摇头，“也要她有红起来的命才行。”

袁音的目光落到舞台边缘，一众网红下台，一身白衣的许艺瑶清新脱俗，一眼难忘。

“你的知遇之恩，艺瑶不会忘记的。”秦世说。

秦世为许艺瑶说着讨好的话，袁音很痛快地给他一颗定心丸，“我肯定会把公司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欧阳洁是承办方的主要工作人员，整个晚上忙前忙后，一刻都不得歇。直到最后结束的时候，袁音才和她打上招呼。

“这次这个奖多亏你帮忙。”袁音说。

欧阳洁笑，“客气什么，反正总要有人得奖，还不如给熟人。不过，那个许艺瑶确实表现得不错，连师哥都说没想到袁音带的人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欧阳洁说完觉得语气不对连忙看向袁音，好在袁音并不在意，她猜也猜到师哥会这么评价她。

“你有时间还是多去找师哥聊聊吧。”欧阳洁打起圆场，“也不要总是有事才去找他，平常也多联系联系。”

“算了吧，他仙风道骨，我俗不可耐。我就算去找师哥聊，他也觉得是对牛弹琴。师哥是明白人，知道我做事不赖就行了。”

袁音看得开，欧阳洁也不多劝。她看了看别处，对袁音说，“我说你也别光考虑工作的事。”

“什么意思？”袁音不解地问欧阳洁。

欧阳洁靠近了一些，声音也低了，“许艺瑶录节目每次都是秦世接送，单独两个人！”

表情僵硬了一下，袁音还是若无其事地说：“上节目也是公司的事，他们都是为了工作。”

看袁音单纯的反应，欧阳洁着急起来，“我的消息是有一定真实性的。说真的，你真要注意了。”

袁音这才皱了皱眉，“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能24小时看着他们。而且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时候闹绯闻出来不是自毁前程嘛。”

听袁音这样肯定的口气，欧阳洁想想也对，“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要是真的搞在一起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欧阳洁的豪侠之气自然地流露出来，袁音忙拍拍她，“这不是你的江湖，这是普通人间，收敛点。”

颁奖礼结束之后，秦世送袁音回家。

“艺瑶回工作室准备作品了，我让助理跟着照顾她，明天我再去找找冯师哥，再去聊聊……”

一路上，袁音都在说着关于许艺瑶的下一步工作计划，秦世只是沉默地开着车。到了袁音家，秦世很自然地跟着她上楼。

袁音进厨房给秦世拿苏打水，他到她家一般就喝这个，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他直愣愣地看着窗外。

袁音把水放在秦世面前的茶几上，“怎么了？发什么呆？”

秦世转过头来笑了笑，像是硬挤出来的，“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许艺瑶接下来带货的事你有新想法？”袁音脱口而出，他们之间要商量的几乎只有公事。

秦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袁音，觉得她并不是话里有话，于是说：“是关于许艺瑶的，但不是这些事。”

“哦，”袁音随意地应了一声，起先没有想法，后来才回过味来。

袁音看着秦世，他的表情越来越尴尬。

“有事你就说吧。”袁音催促道。

“我和艺瑶……”

听完这四个字，袁音就清楚了，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别处长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袁音……”秦世着急开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多久了？”见不得他磨磨唧唧，袁音冷冷地问道。

“上次我们去国外科技展拍视频，她向我表白的。”

握着茶杯的手指有些发白，袁音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

刚才艰难地说出这件事似乎已经掏空了秦世的勇气，他再次低下头去，不敢看袁音的目光小声地回答：“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秦世边说边打量着袁音，她木然地坐着像是一尊石像，只是眼睛盯着一处似乎在想些什么。袁音不由自主地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了一遍。在业内，公司的产品不是最尖端的，要怎么脱颖而出进入大众的视线，秦世想到紧贴“网红经济”。他们招聘了形象好气质佳的许艺瑶露脸，袁音做背后的技术支持。孵化出许艺瑶这个“科技女神”，带飞他们公司的产品。让袁音带许艺瑶是秦世为了避险，但是真爱就是这么“无敌”，能打破一切阻碍。

听见心底爆出一声大笑，袁音只是脸上只露出些微笑，“挺好的，真爱难寻啊！”

袁音的话音刚落，秦世微微抬起头，忐忑地望向她，“你能理解？”

袁音又笑，“能啊，我们之间平平淡淡，你们之间干柴烈火，对吗？”

秦世不好意思回答，眼神里的肯定已经回答了一切。

“你想和我分手直接说就可以了。”袁音已经没有心情再和秦世绕圈子。

“你……真的同意？”秦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我同意，从现在起我们就回到合作伙伴的关系。”袁音干净利落地回答。

忐忑了一晚上的秦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谢谢你，袁音。”

没有这层情侣关系，秦世也没有多待，他要离开，袁音送他到门口，对他说：“你和许艺瑶的事要暂时保密，至少等到她录完这一季的节目。”

秦世的脸上还带着愧疚的表情，对袁音顺从地点了点头。

许艺瑶的势头扶摇直上，整个公司都欢欣鼓舞，特别是秦世。《最强创意》最后一期，恰逢许艺瑶生日。公司在办公室弄了一个盛大的party，同时慰劳全部门的同事。整个办公区像一个宴会厅，所有人都在喝酒跳舞，尽情狂欢。

秦世走过走廊，所有的主管办公室都是空的，只有一间里面有人。秦世停下脚步，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笑着说：“怎么没出来喝酒啊，袁音。”

袁音刚接完电话，听见秦世的声音望向门口，说了一句，“有点事忙。”

秦世并没有离开，而是走进了袁音的办公室，“大家都在外面，一起吧。”

秦世的笑语带着讨好的轻柔，袁音头也没抬，并不领情。秦世走得近了，袁音突然开口：“就在门口沙发坐吧。”

秦世尴尬地笑笑，倒回门口，袁音的视线穿过玻璃正好看见面无表情看向这里的许艺瑶。

“袁音，许艺瑶的节目这么成功都要感谢你。”秦世说。

袁音终于合上电脑看着秦世，说：“不用谢我，都是为公司。不过，我真的有件事要跟你说。”

袁音表情严肃，秦世稍稍坐直了一些，“你说。”

“我要离开公司，股份我也准备卖了。”

袁音说完，秦世愣愣地看着她，反问了一句，“什么？”

袁音又重复了一遍，秦世还是一脸迷惑，“袁音，你……不是认真的吧？为什么？”

“你和艺瑶现在这么好，我在这里是多余的。”袁音回答。

秦世僵硬地笑了一下，“袁音，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是公私分明的人。你……”

“我知道许艺瑶想让我离开公司。”袁音打断秦世说。

“你别听那些闲言闲语。”秦世赶紧解释。

袁音也笑，“是不是闲言闲语你最清楚，再说，我的消息怎么会不准？”

秦世的表情果然僵硬了，又硬挤出了一点笑容，“袁音，你真的误会了。”

“许艺瑶没说过想让我离开公司？”袁音一点不留情。

秦世沉默，袁音的视线又落到外面，许艺瑶毫不避讳地看着这里，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姿态傲慢，俨然一个驱赶不速之客的女主人。

“我想，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大家都要面子，我继续在这里，早晚要弄得场面难看，何苦呢？”

“袁音，我知道这个公司是我们一起建起来的，就算我们分开了，但还是可以……”

秦世继续无力地挽留，袁音不耐烦地理了理耳际的碎发，“你说服得了我，说服得了许艺瑶吗？”

果然，秦世噤声。说到了关键点，袁音又笑，“好不容易打造出一个科技女神带货，没了她，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秦世跟着笑，只是尴尬不已，他清楚袁音在给他找台阶下。

袁音冷静地看着秦世，“既然这样，最好的结果就是我退出，也不是白走，股份一卖，我有收益，这几年没有白辛苦就行了。”

秦世低下头，下意识地搓着双手，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袁音叹了口气，“还没打算好，先休息一阵吧。”

听着露出疲态的袁音，秦世抬起头说：“是该休息了，这几年真的太忙了。”

袁音关了电脑和秦世一起走出办公室，她说：“你们继续玩吧，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秦世点点头，许艺瑶走过来自然地揽住秦世的手臂，笑着对袁音说：“袁音，再留一会儿吧，就喝一杯酒。”

袁音本想拒绝，没想到秦世立刻倒戈，“那袁音……你再留一下，不是有事要和大家说吗？”

袁音跟着秦世和许艺瑶回到大家中间，许艺瑶心情很好，揽着秦世笑得明艳动人。袁音端起酒杯，想着怎么和大家说自己离职的事。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有事要宣布。”许艺瑶突然说。

秦世看了一眼许艺瑶，眼里化不开的甜蜜，接着他转向众人，先看向了袁音。袁音喝了一口酒，等着听秦世宣布她要离职的事。

“我和艺瑶要结婚了。”

秦世话音刚落，袁音的酒还没咽下去，差点呛了出来。

袁音身边的工作人员赶紧递给她一张纸巾。袁音平稳了呼吸，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她看向许艺瑶，许艺瑶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既甜蜜又骄傲。

心里哭笑不得，袁音还是低下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许艺瑶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捅破窗户纸好让她难堪。她视线一转对上的是秦世的眼神，又是那样带着歉意的欲言又止，好像在说对不起，又好像再说不想惹事。

想了想，袁音还是端起放下的酒杯走到许艺瑶面前笑着说：“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许艺瑶看出袁音并不是真心祝福，也笑，“我们只是准备结婚，还没办婚礼，说这个太早了。”

“我怕我到时候忙去不了婚礼，先说了吧。”袁音平静地回答。

本来应该是一派欢乐的场景，袁音和许艺瑶在笑容下的唇枪舌剑，让在场的人都尴尬不已，不知该如何反应。

“袁音，你……到时候一定来。”被许艺瑶瞪了一眼的秦世犹豫地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袁音不想再应付他们，转身对着员工们开口：“我也有件事要说。我今天跟秦总提了离职，这几年和大家在一起很开心，我因为个人原因要离职了。山水有相逢，大家有缘再见。”

员工们都一脸愕然地看着袁音，袁音倒是笑了，“今天有秦总和许艺瑶结婚的好消息，大家喝起来。”

袁音先举起了杯，底下的员工们像解了冻似地纷纷响应，“恭喜秦总……”

许艺瑶也出了声，“不要辜负袁总的期望，大家喝起来。”

有了许艺瑶的话，众人的情绪更加高涨。袁音走出大厅的时候，身后已经无人在意。她去了洗手间，刚关上了隔间的门外面就有人进来。

“你说袁音倒不倒霉？和秦总一起打拼了几年，现在公司有了起色，她被鸠占鹊巢。”

“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平时看她还挺强势的，竟然会这么容易地被许艺瑶挤走。”

“现在人财两失。”

……

袁音等了一会儿外面的热聊还没结束，她只好打开了隔间的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两个员工从镜子里看见袁音的脸都吓了一跳。袁音若无其事地打开水龙头洗完了手就开始补妆。

站在左边的员工尴尬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在右边的直接就说：“袁总，这对你不公平。”

“秦总不应该这样。”另一个员工跟着说道，马上站到了袁音这“边”。

袁音看着镜子，挺满意刚刚补好的唇妆，朝旁边的两人从容一笑，用这个笑容代替了言语的回答。

心虚的两个员工都不说话，袁音收拾好化妆品离开了洗手间。

看袁音走远了，留在洗手间的人才小声嘀咕：“真是可怜，现在还要硬撑。”

四下无人，袁音立刻收起了笑容，紧张地摸了摸脖颈。她想沿着角落悄无声息地离开公司。但到了大门口，迎面碰上了刘以豪。刘以豪是公司最早的投资人，今天这样的庆祝场合秦世把他请来了。

一见到袁音，刘以豪就快步走过来，袁音只能站在原地。

“袁音……”刘以豪打了声招呼见袁音不说话，他又打量了一眼公司里欢迎的场合叹气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秦世做得不对。”

袁音还是不说话，刘以豪知道她是受了大委屈。他马上就往里面走去，袁音转身跟着他。

看到刘以豪到了，意气风发的秦世迎了过来，“刘总。”

刘以豪清了清嗓子，“做得不错啊，秦世。”

“刘总……”

“袁音为了这个公司付出了多少。”刘以豪打断了秦世的话。

秦世的笑僵在脸上，他身边的许艺瑶慢慢地挪开了步子。

“刘总，我和袁音还是好伙伴，还会一起奋斗。”秦世说。

听到这话，袁音下意识地就摇头，刘以豪看到了冷哼一声，“看来这是你的一厢情愿。”

接着他转向袁音，“我公司需要人，你来我公司。”

瞥了一眼秦世和许艺瑶，袁音点了点头，用行动答应了他的邀请。

从公司回到家，袁音躲进浴室张嘴试了好几次，确定自己说不出一个字。她马上给刘以豪发了消息——能不能休息一个星期再详细说新工作的事。刘以豪当然让她好好休息，收到回复消息她松了一口气，马上开始收拾行李。

清晨，袁音缓缓地睁开眼睛，旭日的光辉已经洒在窗外的山景之上，淡淡的云雾，若隐若现。景色美得如幻境，袁音的头脑却异常清醒。又是一夜无梦，她在这山里的民宿已经住了快一周，没有梦境侵扰，心境愈加沉静。

袁音起床收拾好就去旅店的餐厅吃早餐。看日出的游客还没有回来，这里只有袁音一个人用餐，她简简单单一点清粥小菜，吃完就出门散步。

她走着一条小路，到了旅店后头的道观。道观建在小山窝里，进来的路又窄又陡，游客来得少显得格外冷清。道观里只有一个道士，袁音走进去，他连眼皮都没抬，坐在大殿侧边。袁音走到另一边，地上有一张坐垫，她自然地坐下来，也不看那道士。这一个星期，袁音每天都来道观，每一天都和道士各守一边。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人相对坐着，不对视也不交谈。

“妈，这个房子好破啊。”

有孩童的声音传来，接着门口就出现了母子。

孩子的母亲看见里面有人，连忙说，“别胡说。”

孩子先踏过了门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什么也没有啊。”

妈妈拉住孩子，“别乱跑。”

“不好玩，不好玩，”孩子连连摇头，“我要去别的地方。”

“好，去别的地方，这个景点确实不好玩，怪不得没人推荐。”妈妈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坐在里面的道士和袁音。

袁音听见这话，心里暗暗发笑，抬头望见对面的道士，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总觉和她是一样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道士起身，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打扫。袁音知道离开的时间到了，她慢慢地起身，默默地走出道观。

藏在山间的小路对袁音来说就像是人生路，崎岖、孤单。高一那一年她突然间丧失语言能力，身体器官都是好的，就是无法说话，还待过一年的特殊学校。最难熬的一年过去，她又能说话了。以为没事了，但后来只要情绪波动多大就会复发，只是不会持续很久，快速平静下来几天就会恢复。

说不伤心是假的，这几年她的感情和事业都只有秦世。他们是在一个青年创业交流活动认识的。两人都有创业的想法，一起从大公司辞职做智能家居。从小产品做起，拿到了投资，也算抓住了“网红”风口。她不向往轰轰烈烈，只希望平平淡淡就是真。遇到了温文尔雅，在创业上想法又很契合的秦世，她以为是能一起走下去的人，但终究是错付了。

得病的那一年，她见过医生、老师，只听到过一句觉得有用的话——该放下时放下。

回到市里又是一个新开始。许艺瑶拿了节目冠军让网红公司名气大增，袁音转让股份价格很高还顺利脱手。本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但她还是稍作整理就去刘以豪的公司——大豪电子入职，刘以豪也早就盼着她来。

刘以豪在办公室泡茶，袁音端坐着等他布置工作。

“本来你过来应该让你先熟悉一下公司，但是现在有个棘手的事，要赶紧处理。”

刘以豪这么说了，袁音当然赶紧接话，“刘总，您说吧。”

往袁音面前放了一杯茶，刘以豪开口道：“现在人工智能这么热，我当然不会放过，最近做了智能手环。本来挺不错的，不过最近突然杀出个新牌子，商场上没听说的小公司，叫什么‘东锋’，就像借了东风似的把我们都打下去了。我驰骋商场几十年都咽下这口气吗？所以……”

“我要把产品做得比‘东锋’更好！”不等刘以豪说完，袁音直接给出了答案。

刘以豪的表情却不太满意，“我做的产品会差吗？主要是那个小公司的老板……不懂规矩，不清楚江湖地位。我做东请行业里的朋友们吃饭，是联络感情，‘东锋’老板一次都没来。他这公司也没开几年就这么猖狂，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大豪电子深耕电子领域二十年已经是头部企业，凭借技术和经验进军智能产业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现在不光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抢了风头，连他的面子都没给，这口气咽不下。领会了精神的袁音连连点头——目标就是打败“东锋”这款手环。

进新公司的第一天来不及熟悉环境袁音就在分配到的单独办公室投入工作。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投入进去就没有任何事可以困扰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首先去搜索“东锋”手环。在东锋官网的介绍，手环作为皮肤的“延伸”，强调无感以及全自动。首先做成了全自动算法手环，不需操作、自动识别睡眠和运动状态。

这个理念很前卫，也有便利性，手环变成有健康监测、日常生活提醒，以及正在开发中的社交、办公功能。反观市面上大部分手环功能单一、需要操作步骤，功能性和便利性和“东锋”差了一大截。

难怪“东锋”手环能木秀于林。

查完了产品，袁音想看看是谁做出了这家公司，创业型的公司靠创始人个人魅力打开市场的不在少数，况且这家公司看上去是用前卫的理念服人更需要一个宣讲人。但奇怪的是网络上除了公司基本资料，创始人、创业团队的信息一片空白。

这是要不走寻常路。袁音细细思索着这一点，她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东锋”手环理念前卫，不做普通的宣传，靠在有科技需求和体验感的“小圈子”里口口相传，上升的势头确实很猛，但并没有占领大众市场。

只要换个赛道即可，袁音把注意力投向了这里。大豪公司现在生产的手环是只有基础功能，还需要操作步骤，和“皮肤”相去甚远，但普通用户的需求现阶段也就是这些，他们并不在乎按一个按钮的差距，从普通用户的实用度来说“东锋”手环就只胜在了续航能力上。

这个问题就好改进了。续航能力需要电池的蓄电能力，这是大豪公司的强项。袁音和技术人员开会、实验，很快就做出了新一代的手环。

袁音直接向刘以豪汇报成果。刘以豪拿着新一代的手环和上一代几乎看不出差别，他一脸不解。袁音解释了内部的改造，刘以豪依旧紧锁着眉头。

“这一点改动能打败‘东锋’？”刘以豪问道。

“手环的性能上打不过，他们的理念太前卫了。”袁音老实地回答。

放下手里的手环，刘以豪发出一记冷哼，“那做出来干什么？”

刘以豪的表情和言语表现出非常不满。袁音微微舒了一口气才开口解释：“‘东锋’手环太前卫短时间是没法超越的……”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刘以豪打断了袁音的话，想着自己看错了人。

“想赢就要用自己的长处去打它的短处。”

袁音这话一出，刘以豪才把视线又转回了她身上。

“我们的长处不是前卫不是创新，是大众。大众需要的是基本功能，还有就是……”袁音顿了顿接着说出“杀手锏”，“性价比。”

刘以豪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有兴致。

“创业公司的手环要找代工厂成本就上去了，定价只能高。我们有自有工厂，可以控制成本。现在市场上的手环都在500上下，如果我们的定价在100，在没有特殊需求的情况下普通消费者肯定会选择购买我们的手环。卖得便宜但会卖得多，薄利多销，别的公司没法和我们竞争。”

袁音说完，刘以豪已经露出笑容，这不光是搞差异化，还是降维打击。

刘以豪认同了袁音的策略，袁音还有一个问题。

“刘总，这个手环还没有单独的名字。”

之前做手环很随意，被后起之秀刺激到才出了这新一代。

刘以豪思索片刻，说道：“我找了一个很优秀的人来做这个，那就叫‘优秀’吧。把那阵风给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