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牺牲

穆云霄站在罗松的门前，面容隐藏在阴影里，表情阴郁，叫人捉摸不定，他的思绪缓缓飘到二十五分钟前，他被从因特耐什放了出来，身旁跟着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

“期待与你的合作圆满成功！”少年软糯的声音响起来，但是软糯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丝阴寒，还有一点玩味，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我先要确定我妹妹的安全。”穆云霄冷漠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有着一头柔软的黑发，浅绿色的眼睛里仿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叫人无法一眼望到底，他的脸上有着些许雀斑，但是并不丑，反而添加了一些独特的美感。

他笑了，带着一点点寒意，那是一种让人直凉到心底的寒意：“呵呵，放心，那小女孩活得好好的，不过你要是中途像一根墙头草，又飘忽忽地倒向联合军，我可不敢保证那个小女孩能活多久哦。”

穆云霄咬牙道：“若是那些条件你们反悔，就别想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少年不紧不慢道：“可是选择权不在你手里，你要还想要你妹妹的命，那就乖乖的听话，这样也许事情还有一丝转机，塞维尔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但是你要是倒戈向他们，不仅你妹妹永远离开你，你也死无全尸呢！”

他又补充一句：“别想着混淆视听，你身上已经植入了监听芯片，不管你做什么都逃不过塞维尔的眼睛。”

穆云霄愤恨地骂了一句：“卑鄙无耻！”

少年没有生气，反倒甜甜地笑了：“跟你的背叛比起来，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都是一样的不堪，你有什么资格打抱不平呢？

“云霄！”离得老远，唐源最先看见门口站着的人。

罗松多年的地下经验驱使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一把拽住要去唐源：“等一下，先看看情况，万一云霄他…”

林望怀疑道：“云霄应该不能背叛我们吧，只可能是走岔路慢了一点。”

罗松冷静地分析：“就算是走岔路，也不可能一天一夜才回来，这根本不可能，咱们执行任务的地方就算爬着，半天时间也足够回来了。”

他突然站起来，推着两个小家伙：“你们俩先藏起来，我先探探情况。”

林望立马挣脱罗松的手，低声坚定道：“我不走，万一出事，我们在一起！”

唐源也马上说：“我也不走！要死一起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听话，没事的。”罗松继续把他俩往地下室推去，“这是命令！”

语气陡然生硬，林望本想再说些什么，生生地堵了回去。

罗松拉开地下室的暗门，那里藏着的是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密室。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不要出来救我明白吗！”罗松严肃道，“这是命令，S级命令，必须执行！”

“可是…”

“没有可是！不会出事的！”罗松安慰两人，“这密室除了我，没人知道。”

林望看了他一会儿，罗松坚定的眼神几乎让他感觉，这次之后，二人再也无法见面了。

“…服从命令…”

看着唐源林望安全地进入密室，罗松才放心地走出来，打开了机械铺的大门。

大门突然打开，愣神的穆云霄吓了一跳，惊恐地抬起头。

罗松云淡风轻道：“想什么呢，这么集中精力，连我开门都不知道。”

穆云霄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尽力展现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累了，发发呆。”

“进来吧，你妹妹怎么样啦？”

罗松他们只知道穆云霄有个妹妹，身体不好，具体情况穆云霄没有和他们细说，对最亲近的战友有所隐瞒，是兵家大忌，可穆云霄还是明知故犯了。

“她还好，最近身体好多啦。”穆云霄阳光地笑了笑，“林望他们呢？怎么不见他们在。”

“你怎么这么慢才回来。”罗松岔开了话题。

“路上有事，耽误了。”穆云霄淡淡地解释。

“是吗？”罗松的眼光锐利，仿佛能将一切阴暗看穿。

穆云霄心里有些发虚，他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露出一点马脚：“嗯，是的。”

“那就好。”罗松亲切地笑了，在穆云霄眼里，这笑容仿佛带着一点点冷漠生疏，还有对自己背叛的谴责。

穆云霄心里有鬼，不敢直视罗松的眼睛，他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好见到他的妹妹。

等了不知多久，他有点不耐烦了，再次问道：“林望唐源他们到底在哪，怎么还不来。”

罗松笑了：“他们有事，先去执行任务了。”

“什么任务！”穆云霄逼问道。

穆云霄心里是不痛快的，为什么罗松发布任务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收到，难道真的是自己在他心里没有那么重要吗？

“你问得怎么急做什么，还是你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你怀疑我？”穆云霄反问了一句，眼神不爽。

“没有，简单一问，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罗松打着哈哈，岔开了话题。

气氛陡然降到冰点，仿佛空气都结成了冰，罗松看着穆云霄，仿佛一个X光镜头，看穿了穆云霄整个人。

罗松轻松的倒了杯水，递给穆云霄：“你很紧张。”

穆云霄突然发怒，他怒吼道：“我没有，你怀疑来怀疑去到底想要干什么！”

罗松释然地坐在椅子上：“你还要装下去吗？叛徒！”

空气凝固了，门外等候的塞维尔的士兵一下子蜂拥而至，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了罗松的头。

“我本来不想和你翻脸的，只要你告诉我这里驻守的全部秘密资料，以及…”穆云霄轻轻道，“他们两个去哪里了！”

罗松本来想试探一下，谁知竟这么沉不住气，心好像被剜出一个大口，嘀嗒地淌血。

他承认自己是对穆云霄严苛了些，但是穆云霄的潜能很大，这个人性格是骄傲的，他骨子里带着桀骜，可能一句普通的夸奖就让他飘飘然，而罗松所做的，就是压下他的浮躁，让他谦虚，从而更好的发挥他的潜能。

他对他们，始终是像一个父亲对待孩子一般。

“为什么，我本来是相信你的…”

“为什么？”穆云霄突然笑了，笑声愈来愈大，几乎狂笑，震的天花板都在微微颤抖，“你何曾正眼看过我，我不过是做错了一点事你就大惊小怪，甚至对林望都要比我好，从来都是我拼命努力想得到你的赏识，可是从来没有过，你的眼里只有事业和林望那个小子还有唐源那个丫头片子！”

他急促地喘息：“他们拿我的妹妹来要挟我，我做不到放手我妹妹不管，我做不到！所以，罗松，对不起…”

士兵上前，将罗松固定在椅子上，罗松眼里没有一丝惧色，他十分坦然地问一句：“你真的相信他们会好好的对待你的妹妹吗？”

穆云霄摆弄着刑具，淡淡道：“我别无选择。”

天垂的乌云慢慢飘过来，地下室里没有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望和唐源缩在角落里，听着楼上罗松的惨叫从惨烈到静息…

还记得，林望第一次来到因特耐什，满脸都写着仓皇无措，是罗松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唠唠叨叨，帮助他学习知识，战术技巧，一点点把自己培养成如今的样子，培养成为人类战斗的勇士。

林望眼角发红，起身就要走出去：“我要杀了那个畜牲！”

唐源还存留着一丝冷静，一把拽住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罗松拼了命的把我们救下来，你就这么辜负罗松的命！他用命来救的我们啊！”

“可是我们就像个废物一样吗…”林望想用尽全身力气推密室的门，他想出去跟他们拼命，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拿罗松用命救下来的自己去冒险。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些塞维尔人搜了整个机械铺不知道多少遍，就像猎狗寻找合适的猎物一样，林望明白，那是在穆云霄的命令下在找罗松藏着的他们，罗松死也要护着的他和唐源…

地下室的门经过特殊处理，红外线探测仪根本检测不到这个地下室，也看不到藏在地下室里的人。

他们只能离开这个机械铺，穆云霄不甘心地将拳头砸在墙上，他没想到罗松骨子这么硬，生生熬过了那么多的刑罚，没有一样能撬开他的嘴。

似乎是安全了。

唐源握着一把枪，慢慢靠近地下室的门。

她心一横，打开了那扇生死之门。

昏暗的房间里，罗松奄奄一息的躺在一把椅子上，猩红浓重的红色液体从罗松身上的伤口不断流出来，滴落在地板上，嘀嗒嘀嗒…

罗松！

林望眸子一紧，立刻冲了过去，穆云霄下手极其狠毒，罗松身上根本没有一块好地方，林望想扶，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唐源哭了：“罗松！”

所有指甲都被拔下来的鲜血淋漓的手微微动了动，那是一个生命走到最后的人最后的用尽全力的挣扎。

他醒了，带着虚弱，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联合军十三驻区第八分队2号林望，3号唐源！”

语气虚弱，却透露着一丝坚强。

“在塞维尔基地，有一份资料，你需要三天后，和那里的联络员一起取出来，这是…我交给你们的最后一个任务…”罗松艰难的说清楚每一个字，“联络员会在基地做好一切工作，你们直接去十八楼，左边最拐角的实验室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装的资料，然后立马撤离这里，去联合军总部…找司令员麦迪尔…”

一次性说完这么多话，罗松显然生命已经进入读秒阶段，他颤抖的抬起手，庄严的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没有任何声音，夜半的时候，死寂一般…

三人间谁也没有说话，那只坚强有力的手落了下来，生命的火苗消失在了茫茫星河里，消失不见了…

“罗松！”良久，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深夜的寂静，月亮从云后现出，照亮了屋子里的一切，站着咬牙的林望，伏在罗松身上哭泣的唐源，以及，没有呼吸的罗松。

“呵，人类，无用的情感病毒感染了真可怕。”

暗处里，一个少年注视着机械铺里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看来不用动手了，鱼自己就要上钩了…”

“做的好，埃米尔。”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圆形大厅四周的蓝色荧光条瞬间亮了起来，中间浮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人的虚影。

脸庞隐没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也看不出表情。

站在虚影面前的少年微微笑了笑：“多谢您的夸奖。”

“那么抓捕联合军的任务就交给格兰多来执行了。”机械音发出指示。

海拉抬起头，很快一刹那的惊愕被压了下去，换上了谦顺的表情，右手握拳放在左心口处，微微低下头：“是！”

乔•埃米尔当即向前一步，看着那虚影问道：“为什么！长老，我也可以，而且能比格兰多完成的更出色！”

“我这么安排自然有这么安排的道理，不要质疑上层长老的命令，埃米尔，你的任务是服从命令。”

“是…”

纵然千万般不愿，乔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这就是作为一个武器的宿命，绝对的服从。

“恭喜你了，格兰多。”

走出圆形大厅，乔冷冷的看着海拉，完全听不出有任何的高兴。

海拉高傲的抬起头：“同喜，埃米尔。”

说罢转身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给乔说话的机会。

“呵…”乔冷笑一声，踏上和她相反的走廊。

等到走廊里的动静全部消失之后，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莫拉格。”

暗处走出一个人，来到光芒照射的地方，右手握拳低下头颅，十分谦顺道：“长老！”

“按我说的去做，让他们放松警惕，还有，叛徒交给你来处理…”

莫拉格皱眉道：“长老，我相信，安不会…”

“可是事实如此，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冰冷的机械音似乎是下了最后通牒。

莫拉格还想再说些什么，机械音再次响起：“好了，你的任务就是这些，退下吧。”

“是。”莫拉格低着头，心情复杂，反目成仇的这一天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安，为什么呢？

为了你所谓的可怜的人类吗…

“安！”海拉欢呼着跳进房间，“长老今天给我分配任务了，你绝对不知道那个任务有多刺激！我…”

欢呼声戛然而止，海拉的笑容消失了。

一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海拉的脑门。

“她和这件事无关。”安那温和的声音传来，但是温和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冷漠，好像在对一个敌人一般，安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枪口收回来了，那机械兵拿枪指着安：“那就请和我们走一趟吧，伦嘉少将。”

“你们要把安带到哪里去！”海拉一把拽住那机械兵，芯片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能把那机械兵撅成废铁。

机械兵就是机器人，完全没有任何情感可言：“我只是在执行抓捕叛徒的任务，请格兰多小姐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说完不给海拉时间，押着安离开房间。

“什么叛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海拉刚想去抓住安，却被另一个人拦住了。

莫拉格冷冷道：“你知道为什么长老要把任务交给你去做吗？”

海拉蓝色的眼睛里几乎喷射出火焰：“莫拉格，你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伦嘉是联合军的叛徒，你要是不想被牵连就最好出色的完成你的任务，否则将会被视为同伙，到时候不光是安，你也需要被销毁。”

海拉的任务，诱捕潜入基地的联合军，若是海拉放跑了联合军，就正好证明了安和海拉是一起的，都是塞维尔的叛徒。

安…怎么会…

海拉的手在下面兀自握成了拳。

安转过头，冲海拉笑了笑：别担心…

可是，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格兰多，管好你的情感！”莫拉格见到海拉如此依赖安，出声提醒道。

情感这种东西，无疑是一个弱点，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