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一生推开家门,见屋里空荡荡的,还认为是遭了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妻子(实际上已经是前妻)带人来把一部分家什搬走了。先前俩人占据的这套两室一厅居室显得格外的拥挤。这下可好,昨天才办完离婚手续,今天她就把属于她的那些家什搬走了。原本窄小的两室一厅,突然间便变得宽敞起来。
裘一生放下皮包,习惯性地进了卫生间。许是昨晚做手术站立的时间长了些,好半天才憋出那泡尿来。提着裤衩走出卫生间,太阳已上了阳台。望着远处那阳光下的城市,裘一生突然感觉到有一种别样的轻松和自然。不像从前,一回到家,总有人时刻在骂骂咧咧,总是叫人提心吊胆。离就离吧,离了好!
这是命啦,命数。
裘一生环视了一下房间,那对漂亮的沙发没有了,那台刚买不到半年的长虹立体音响也没有了。只有那台快进垃圾库的十八寸长虹彩电,还孤零零地放在屋子的一角。可以这样说,屋里除了一张大床外,几乎空空如也。他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丘吉尔耸肩的动作,便一屁股坐在那张大床上。他觉得屁股下面有异物,一看是把钥匙,下面有张纸条。是妻子,不,前妻写给他的——请把钥匙收拾好,但最好还是换把锁。
裘一生笑了,你愿回来就回来,与换不换锁没有半点关系。钥匙上有一股香味儿——一种高级的国产香水。妻子是某化妆品公司的广告演员,人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特别是五官长得俊秀。长长的睫毛生在大而明亮的眼睛上,再装扮在圆润白皙的脸庞,配上染黄的头发,活脱脱一个俄罗斯女神样。要不仔细看,你还真以为她是外国妞儿。她用这种国产香水,很适合她的身份。哪像自己,无论出手术室多久,浑身总有一股佛尔玛琳药水味儿。为此,妻子总是捂着嘴与自己保持较远的距离。
裘一生四十出头,是市立医院的主治医生,内外科手术主刀,在这不大的中等城市里算是小有名气,按江湖语言人称“裘一刀”。身高1.75米,长相还算英俊,但长期在无影灯下工作,让他面色有些苍白,宽背也有些带驼。虽然他不嗜烟酒,不赌不嫖,但他还是成了女人们的废品,这是命数。
一夜手术,裘一生感到有些疲乏,一倒在床上便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他觉得妻子还睡在他身旁。
妻子原是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团里不景气便跳槽去了家化妆品公司,专为该公司打广告。为此,让裘一生在人前人后都很有面子。特别是看新闻联播后妻子的化妆品广告一出现,人们就会说,瞧,是裘一刀的老婆。此时,裘一生心里就会甜丝丝的,感到有一种特别的荣耀。但最让裘一生快活得不得了的还是在家里。就在这不大的客厅,或者,这张熟悉的大床上。妻子时常脱得精光在他面前展示身材,常问:看到这样的身材时,你拿得稳手术刀吗?裘一生摇摇头。再问:你在手术台上见到过这样美的身材吗?裘一生还是摇摇头。女人再问:说你是有名的手术刀,我就要你给我动刀,你动,你动呀。说着便用手去拉他,但他还是摇摇头。直到女人直哼哼时,他才起身说:让我去卫生间冲个澡来。
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时分,裘一生下楼来去大门口哑巴老太处买盒饭。哑太五十多岁了,是个天生的哑巴。她炒的菜炒得很有味道,每天都有十多种菜肴出灶,可谓货真菜实,价廉味美,住在附近的人都愿意来这里挑选吃食。哑太一见到裘一生,便边打菜边哇哇比画。裘一生不懂哑语,但是明白她的意思:离婚了?一个人怪可怜的,今后就在我这里吃盒饭吧!一个人不照样吃喝拉撒。命啦,这是天生的命数。
端好盒饭正想往回走,侧面驶来一辆凯迪拉克,这是辆豪华的大礼宾车。开车的是位五十开外,体态略显臃肿的秃顶男子。旁边坐了位优雅的女人,估计是他的妻子,但肯定不是原配。裘一生让过凯迪拉克,大黑车一溜烟儿驶进了侧边的圆拱门。这是刚落成不久的高级别墅小区,与裘一生的楼房仅一墙之隔。人们习惯叫它园拱门小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