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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草鞋县令 作者:庹政 字数:422822 更新时间:2024-07-19


三百担粮食摆在了县衙前,饥民们提着布袋,排着队,依次领走了各自的口粮。可这可怜的一点口粮,只够吃三天。饥民们怨声载道。

“等了三天,就等来这点口粮,早知道咱们就逃荒去了……”

“是啊,还说什么搞春耕,这点粮一吃完,往后的日子别想过了……”

“还以为纪大人是什么大救星,原来也就这样……”

“说不定,上面发的粮食,都被他给吞了,就给我们老百姓留这点……”

“难怪说,无官不贪,有这些贪官,咱们老百姓没法过……”

饥民们在抱怨中酝酿着怒火。这时候,刚刚排到一个男子面前,三百担粮食酒派发完了,男子生气的一摔布袋大呼:“什么?没粮了?我一家八口就等着我带粮回去,怎么就没粮了?”

后面还有几百号人一听说没粮了,开始乱了起来。

“一定是衙门里的人把粮食给私吞了!……”

“狗官,都是些狗官!……”

“衙门里一定还有余粮,弟兄们,咱们冲进去,抢啊……”

“对,冲进去,抢……”

说着,饥民们如潮水一般涌向衙门,纪大奎大呼:“不要挤,不要挤……”

可是,面对涌来的人潮,纪大奎如同大海中的一漂浮萍。

眼看衙门就要被饥民们冲破,只听见人群背后传来一声大喝:“乡亲们,粮来了!”

大伙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从七品官服,骑着一匹白马,快马而来。

“他是谁?”

“什邡县丞杨承祖,杨大人!”

原本乱成一团的饥民们安静了下来,看着杨承祖。薛冲来到纪大奎身边说:“这是县丞杨承祖,前些日子说是去筹粮,筹了几个月都不见人影,没想到,回来得正是时候,但愿他真的把粮筹到了!”

一个饥民上前问道:“杨大人,你说粮来了,可是真的?”

杨承祖策马直身道:“我杨承祖的话,你们还不信?来人,把粮运来!”

说着,一支车队从城外驶入,车上满载着粮食,饥民们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欢呼了起来。

杨承祖对饥民们说道:“这里有5000担粮,足够大家吃一个月,大家把粮食领回去,做好今年的春耕,等夏天来了,咱们再想办法,熬过夏天,就是秋收,有了收成,大家就不会挨饿了!”

饥民们跪地道谢。然后,有序地排队领粮。

杨承祖来到纪大奎面前,下马,叩礼:“纪大人,在下县丞杨承祖!”

纪大奎赶紧上前,握着杨承祖的手,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太……太好了。杨县丞,你救了咱们什邡百姓啊……”

杨承祖:“这是应该的,你我皆是什邡父母官,官不为民,民不拥官。”

纪大奎:“说得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承祖:“早就听闻纪大大名!”

纪大奎:“哦?”

杨承祖:“我师乃山东大儒韩牧云!”

纪大奎大惊:“韩牧云?没成想到你我竟然师出同门!”

杨承祖:“我应该叫你师兄才对!”

纪大奎抚手大喜:“没想到,他乡竟遇同门师弟,真是又巧又喜!雍奴……”

雍奴来到纪大奎身边:“大人何事?”

纪大奎:“今天高兴,把我山东老酒端上来,我要和师弟共饮一台!”


衙门后院,春暖花开。纪大奎和杨承祖对坐树下饮酒叙旧。

纪大奎:“没想到,你我年纪相距30岁,居然师出同门。敢问杨县丞何方人士”

杨承祖:“我乃广西象州人士,家父杨聪广。”

纪大奎:“象州杨聪广?莫非,你祖上乃礼部侍郎杨之月?”

杨承祖:“正是!”

纪大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乾隆四十三年,内阁学士胡中藻深陷党争。一句:“又降一世夏秋冬,一把心肠论浊清”激怒了乾隆。乾隆怒斥道:“加‘浊’字于国号‘清’字之上,是何肺腑?”于是,下令处斩胡中藻。杨承祖的祖父杨之月,官居礼部侍郎,在乾隆面前为胡中藻据理力争。乾隆生性固执,视杨之月为胡党,将杨之月革职流放,其家族为官者全部免职。杨承祖的父亲象州知府杨聪广也受到牵连。

杨承祖:“我杨家本系两广名门,世代为官,自此衰落。直到两年前,我再度中举,被任命为什邡县丞,杨家方才有了半点星火。可我不过从七品县丞,要恢复杨家当年名望,谈何容易?”

纪大奎:“只要一心为民,赢得百姓的拥护,自会光耀门楣。”

杨承祖:“师兄说得对!”

纪大奎:“对了,你是如何搞到这5000担粮食的?”

杨承祖:“捐监换粮?”

纪大奎:“捐监?”

杨承祖:“是的,师兄到什邡任职不久,对什邡的情况不太清楚。你别看什邡县饥民无数,其实当地富户贵商也不少,他们的子弟想要考取功名,胸中又无半点墨水,只能靠捐监,这两年,什邡县捐监者众,我筹集了1000两捐银,才换来这5000担粮食。”

纪大奎叹息一声:“你我皆是读书人,都知这捐监之策,就是卖官,实属弊政,乃饮鸩止渴。”

杨承祖:“大丈夫,得顺应时势,何况,各地皆是这样,何必囿于陈规旧俗!”

纪大奎:“这可不是陈规旧俗,这是取贤纳才的根本之法,人坏了,只是坏在枝上,制度坏了,就坏在了根上。若我大清国如此以往,必将趋衰。”

杨承祖:“师兄说得对,但这捐监的银两,毕竟还是救了咱一方百姓!”

纪大奎:“对了,我还有一事不明。”

杨承祖:“请说!”

纪大奎:“按如今官价,一两银只能买到2担粮,你怎么用1000两银,换得5000担粮?”

杨承祖哈哈一笑:“一两银能换多少粮,得看你把银给了谁?”

纪大奎:“那你把银两给了谁?”

杨承祖:“若按官价,捐监换粮,得层层上报到,到粮食拨下来,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了。然而,救灾粮拨给谁,全凭布政司潘琼一句话。”

纪大奎:“难道……”

杨承祖:“都给了潘琼。”

纪大奎一惊:“这分明就是贿赂!”

杨承祖:“向辰兄,为了什邡的饥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纪大奎:“承祖,你我同出师门,老师牧云先生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杨承祖:“时局变了,你我也要顺应时局,从朝廷,到地方,都是这般风气,跳不出那些老规矩,我们怎么做官?”

纪大奎亢声:“做官也有做官的底线啊!”

二人正在说话中,典籍何其未跑来报到:“二位大人,成都府刑务司将死犯张远桥押送回了县衙,令秋后后处斩示众。”

纪大奎:“张远桥?张远桥是谁?”

杨承祖:“张远桥原本一介书生”

纪大奎:“一介书生,怎么成为死犯?”

杨承祖:“那得从三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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