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离开向红玉后又去看望了她两三次，见她病情稳定了，但张正明叫他和向玉红结婚的事，他和她都不好意思提及。她也许是太忙了，休息了一天又去上班去了。他每次去，都是匆匆聊几句，其间她又要接些工作电话，怕打搅她的休息。他还是记住张正明说的话，主动点。他不想辜负她，但又总觉得不是提出来结婚的适合时候。总想再找个适当的机会再谈。每次告别，他都感觉到彼此心照不宣。

接到蒋义电话，说是张秀明回来了，希望他回去见上一面。上次张秀明回来接小英子去泰国结婚，他那时正在摆地摊卖画，没顾得上回去见一面。过后有时间了，一问，张秀明又回泰国去了。他那时听蒋义在电话中告诉他，张秀明离家出走后，一路流浪到泰国，先是打工，后来定居了，这才回国来把吴英接走，去泰国结婚去了。他听了后还替小英子高兴，总算熬到头了，还是等来了自己追求向往的幸福，具体内情他就不知道了。张秀明回来一次不容易，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见一面，不然往后还能不能见到真的难说了。他和秀明都是半截子埋进土的人了。兄弟姐妹不怕，逢年过节，隔三差五还能见，这个秀明远在国外可不一定就能见着了。

李笑笑接完电话，马上安排张敏替他把工作管起来，收拾东西就准备要走。高速已经早修通了，过去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他看了看表，开车回去，还赶得上大家一块吃个晚饭。

“李总，带我去嘛。我也去拜见下你的这些老朋友，见识下他们的风采，听些他们的传奇故事。你们那代人，真的太传奇了，太有故事了。”张敏好奇地说，“带上我，你路上不寂寞，也不会打盹分心。”

“开玩笑吧。张敏，带你去，我怎么介绍你。人家还认为我找了个小姑娘玩呢，说得清吗。好好把家看好，一两天我就回来了。何况我们这批人都成老朽成古董文物了。和你们新时代的年轻人格格不入，没意思。你去了，反而不好，容易发生误会。”李笑笑只得坚决不答应说，“有故事我回来讲给你听，肯定天方夜谭。”

“那好，李总，路上车开慢点，这车况不是很好。”张敏只好说。

这车还是喻梅留下的，喻梅出国不回来了，他当初也开到二手车市场去询问过，人家只给三四万块钱，说这车用的时间太长了。李笑笑是想帮喻梅卖掉，把钱汇给她，而喻梅一听说只卖三四万就不必卖了，留给他开。反正他工作也需要车辆，才没卖。卖了去买台新车，少说也要花十多二十万，这辆本田虽然老旧了，但开起来还可以用，权当是个纪念。

他城内开车还算问题不大，城内街道车多，车速慢，一般不会发生事故，即使出事故也是擦剐而已。高速路就不一样了，车速快，一旦发生事故往往是车毁人亡。他一上高速就把速度控制在九十码，不慌不忙地开。到达张秀明下榻的酒店，已经是快天黑了。

李笑笑停好车，直奔张秀明预定的餐厅包间，除了张秀明外包间里还有蒋义、钱兰、吴英三个人。李笑笑见了秀明先是愣了，二三十年了，秀明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秀明了。人虽然还是那么清瘦，白净，但不到五十岁的人，怎么看都像六十多岁的老者了，头发完全花白，脸上两颊深凹下去，像缺了牙似的。“我的天啦！变化如此之大。”李笑笑在心中暗自说。

“秀明！”李笑笑首先是伸开双手，朝他走去。

“笑笑，不敢认了？”张秀明也伸开双手拥抱了他一会说，“我老了，变化比你们都大了，你还没怎么变，还那么文静。听说你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了。上次回来，吴英、钱兰、蒋义都跟我讲了你很多事，没见到你我一直心里很不舒服。”

“彼此，彼此。秀明，吴好怎么没来？”李笑笑朝钱兰、蒋义、吴英打过招呼后问。

“跟他电话联系过，吴好是你们省国资委主任，大忙人，也可能是对我俩不屑一顾吧。”秀明调侃说。

“什么省国资委主任，我就在省城怎么没听说过。吴好官居然做这么大，出息呀。我们班上恐怕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出息了。”李笑笑说。

“你呀，笑笑，听说你不看报，不学习怎么会知道呢。算了，别说他了，我们吃饭。”张秀明拉他入座说。

“笑笑，你怎么不把你女朋友或者夫人带来大家瞧一瞧聚聚。一个人跑来，我就不信，你在省城这么久，还单飞？”钱兰问他，她笑得很开心似的。

“就是，怕我们见你的丑媳妇，还是小美人？”吴英也趁机起哄说。这个过去执着的小姑娘，如今已变成个落落大方的贵妇人模样了。

“笑笑，你总是躲躲闪闪，迟早带来我们开开眼界。”蒋义端起酒杯晃荡着说。

“无可奉告。”李笑笑摊开两手说，“蒋兄，兰姐，小英子，今天不说我的事。我今天就想问一下秀明，你当初离家出走，为啥杳无音讯，你不告诉家里人，也不该不告诉朋友，不仗义吧。”

“笑笑，你别说秀明，你不是一样吗？还害得姗姗想苦了你。”钱兰马上反击他说。

钱兰一句使李笑笑垂下头，嘟哝一句：“我怕连累大家。”

“我跟笑笑不一样。”张秀明伸手搭在李笑笑的肩背说，“高中进不了，我是彻底绝望了。班上，我成绩始终第一，笑笑知道。木材厂干了临时工，我身体单薄，偏叫我扛比我粗壮的木材。因为我成分不好，只能干重活。一气之下就走了。南行记你们读过吧？”

“读过，艾芜的。”李笑笑说。

“我也读过。”蒋义也说。

“你们想，我是什么处境。大哥跟笑笑、蒋义一样成了右派。二哥跑去广州偷渡，后来死在了监狱。我是彻底寒心，高中又读不成，心灰意冷彻底死心。我就想按照南行记艾芜走过的路线去流浪一次，出去瞎闯一回。艾芜还好，第一次住店丢了双破鞋。我住店第一个晚上就把全部家当，做临时工节省的钱全部被偷走了，还掉了两件换洗衣裳，彻底一无所有了。鞋倒是没丢，太破了，小偷也不要。我还有脸给家里报信，给你们消息吗？我开始了饥肠辘辘的流浪，艾芜去过的地方我几乎都走过。我跟小偷一道混过，还进过拘留所待过，跟毒贩一道混过，只是没去贩毒，跟他们一块混吃混喝。”张秀明说完眼眶已经湿润了。

“秀明，你也可以写一部新南行记了。”李笑笑朝他端起酒杯说。

“我不敢。艾芜已经写成了绝唱，我才疏学浅，不敢造次。”张秀明继续说，“泰国是个旅游，农业国。我在城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才跑到农村去。泰国的华人多，农村水稻一年收三季，大米也好，挺香。一个农场主看我可怜，身体单薄，读过初中，就收留了我。他的祖辈也是华人，移民那儿很多年了，祖祖辈辈都勤劳。我开始在他的农场打工，后来就让我去帮他打理饲料厂，再后来就入赘到他们家了。接管了农场和饲料公司。泰国主要是旅游业，农业、工业不是很发达，那里种植三季水稻。小英子跟姗姗姐一样痴情，我知道后只好把小英子移民到泰国。泰国允许一夫多妻，如果回来和小英子结婚，我就得和我的夫人离婚才行，我不能忘恩负义就只有委屈小英子，当了二奶奶。”张秀明苦楚地回忆说。

“小英子过去当二奶奶是啥感觉？感觉亏了吗？”李笑笑问吴英说。

“亏啥亏，人家收留了秀明哥，我才不亏呢。”吴英满脸幸福地说，“当初秀明哥流浪去那儿，身无分文，要不是大奶奶和她的父亲，秀明哥不知道要死几回。人要知恩图报，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要不然，我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秀明哥了。笑笑，我亏啥，兰姐，蒋哥，你们说是不是。我现在和大奶奶相处很好，像姊妹一样，而且又和我从小喜欢的人在一起，多好。只有你笑笑，活该光棍，还害死了姗姗姐。我不当二奶奶，你想我这辈子在这儿当大龄剩女？”

吴英说得李笑笑羞愧地又垂下了头，话都不敢接了。泰国婚姻制度不同，可以成就这种过去和现在相爱的人。而自己呢，还在和相爱过的人之间扭捏、彷徨、畏缩不前。

“笑笑，你还别说，如果姗姗还在，如果婚姻制度允许，恐怕姗姗也敢当你的二奶奶。她跟小英子一样从小就痴情，闷在心里又不说出来，唉！”钱兰说完长叹口气。

“别说笑笑了。笑笑，什么时候带个回来，让我们大家见见。”蒋义又是举着酒杯说。

“一言难尽，说正事。秀明，你现在可以了，两个老婆，一个产业集团，就没想过回来投资吗？现在的政策也好了，你摇身一变又成了华侨。回来投资，办你的饲料厂，搞你的农业，我们还可以经常聚在一块呀。”李笑笑岔开话题说。

“也是一言难尽，这次回来跑了些地方，看了看不尽如人意。我回来，李笑笑你来替我当总管吗？”张秀明说。

“我不行，不懂你那饲料。种地还马虎。我当总管，保证亏得你连裤子都没得穿。你想，我连女人都搞不定，哪搞得定你那外资企业。”李笑笑故意说，“蒋兄可以，他补锅都把兰姐搞定了。”

李笑笑这一说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笑得张秀明和吴英都含泪了，笑得钱兰也直摇头哭笑不得，笑得蒋义也吹胡子瞪眼，站起来两手叉腰，瞪着李笑笑。

“笑笑，你别太损人了，嘴贱。秀明兄弟，小英子，你们就是要弄他去当总管，尝试下被剥削、被压迫的滋味，这家伙在省城混来不老实了。”蒋义说。

“诸位。”李笑笑端起酒杯说，“我不会喝酒，今天我高兴，你蒋义，兰姐两口子，你秀明、小英子三口子，我祝你们幸福，永远像今天这样快乐！喝！”他仰脖一口把酒喝完。

“秀明，笑笑说你们三口子，你啥时候三口子一起回来，见识见识。”钱兰喝过酒，脸微微发红说。

“一定。兰姐，谢谢你。你和小英子替我和大哥在母亲临终前尽孝，终生难忘。蒋兄，你也是好福气，娶了兰姐。我听小英子说为了你还差点使她和兰姐翻脸了。哎，真是人生如梦，似水流年，耽误不得。笑笑，加把劲，下次我回来不准一个人跑来。”张秀明说。

“行，下次我回来，带三个来。一个老婆，一个秘书，一个助理。”李笑笑又苦中作乐说。

“那两个不算，只带一个就行了。”吴英也笑了指着他说。

“小英子，别理他，笑笑是在显摆。现在连一个都还没有，还三个呢。”钱兰也挖苦说。

李笑笑今天特别高兴，他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见了秀明和钱兰、小英子、蒋义这些旧友，不知怎么搞的，一反常态，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妙语连珠。他这一生封闭久了，压抑 ，才在这一刻爆发了。心情愉快才会语言犀利，顺畅、精辟。当晚他住在已经开了房的酒店，本想第二天再和秀明他们尽兴聊聊，没想一觉醒来，一条短消息使他心急如焚，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就敲开秀明的房间，说了声告辞，来日方长，只要大家还活着聚的时间还会有。就跑去开车返回省城了。

向红玉病了，住进医院，短消息没告诉他是什么病住院。他还以为又是上次的肠胃炎复发了，无论怎么，住进医院就不是好消息。他心急如焚地朝省城赶，朝医院赶去。

省医院的干部病房，是几栋低层白色的建筑。沿着花园的小径，李笑笑一路小跑气急败坏地跑了去，险些把一个正从走道出来的护士撞倒。说了声对不起后，他就向过道的一端跑去。他看到那病房过道站了很多人，包括张正明、钟小虎、徐阿姨和李娜，另一个青年人他没见过，估计那就是向红玉在国外读书回来的儿子。他刚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张正明就走上前来，神色凝重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什么病，严重吗？”李笑笑问。

“严重，晚期胃癌。”张正明低声说。

“怎么可能，她平时不是一年做一次检查吗？”李笑笑惊诧的脸色苍白地说。

“检查只是例行检查，又没做针对性的专项检查。”张正明说。

“唉！上次就应该强迫她留在医院检查，这简直要我的命。”李笑笑很是后悔地说。

“她还不是跟你一样，倔强得很。长期高强度工作压力，长期忧郁，你说她这身体不垮才怪。她现在睡了，先别进去，等她醒了你再进去。”张正明说。

“她知道吗？”李笑笑又问。

“她怎么不知道，检查完了就知道了，还叫我们不告诉你。”张正明说，“红玉姐看似坚强，这几十年，我就没见她高兴过几天。”

李笑笑无言地走过去，拍了拍钟小虎的肩，拉着徐阿姨的手说没事，又把手伸向李娜。

“哥，他就是我给你说的妈读书时候的恋人，李叔叔。”李娜把手伸向他，又扭头含泪朝刘成介绍说。

“李叔叔，你好，谢谢你来看我妈。”刘成也含泪上前握住他的手说。

“都长大了，都长大了。”李笑笑望着两兄妹，感叹地说，“我后悔早该来陪你妈妈。”

说完他就抱头挨着墙蹲下，落泪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简直是五雷轰顶。向红玉是多好的人呀，怎么和这种病染上了，他真不敢相信。而且和她结婚的话都还没提出呢，莫非命运就是如此残忍地降临在她的身上，又要把她和自己分开，阴阳两地，太残酷了。向红玉醒了的时候，知道他来了，叫他进去的时候，他看见她脸色苍白，勉强微笑，把没输液的那只手伸向他，他赶紧抓住，坐到她的身边，双手捂住，叫她别说话。她还是坚持说，他来了她就心满意足了，能在这种时候见到他，她高兴。他问她什么时候动手术，她说不动手术了，动了也没用，都晚期了，还要长时间化疗，放疗。她怕那时候头发都掉光了，秃了，样子就怪难看死了。她说她的决定已经告诉医生了，也告诉单位组织了，不要为她浪费医疗资源，明知活不长了，还要瞎折磨，没意思。她说她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除了儿女，就是他了。他一直流着泪听她说。他说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从现在开始，他都不离开她，陪着她。他这次不放手了，就这样，也许她会奇迹般地死里逃生。

从那时起，无论谁进来，他都握住她的手一刻都不松开，他什么都不顾了。

单位的工作，他打电话给了张敏，要她全权处理，他暂时回不了公司。

省上的领导和厅里的领导、同事都相继到医院看望。病房从里到外都放满了鲜花。看望的人来的时候，他还是照样捏着她的手，不会松开。来看望的人看到这种场景，都潸然泪下，为她惋惜、痛心。孤独一人兢兢业业工作这么多年，临到生命快结束，才有个男人陪伴她。

“明天带个相机来。”一天晚上，临到张正明和钟小虎要走的时候，李笑笑吩咐说。

“带相机来干什么？”钟小虎满脸疑惑地问。

“叫你带就带，问那么多干啥。”李笑笑不知为啥有些生气地说。

张正明马上答应一定带来，拉了钟小虎出去了，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

“李叔叔，你要相机干啥？我和刘成哥哥的手机都可以拍照。”李娜上前轻声问。

“我和你妈妈明天有事，明天的事明天再告诉你们。”李笑笑苦痛地说。

“李叔叔，你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和妹妹一道陪妈妈。”刘成也上前说，“这么多天了，你都没休息过。”

“你们陪，跟我陪不一样。你们回去，照顾徐奶奶，早晨只管把饭送来就行。你妈这时候需要我，我也不能离开，有我在她就不痛苦，我欠你妈太多了，是该还债的时候了。”李笑笑长叹口气说。

“娜娜，你过来。”向红玉有气无力地说，“从今往后，你要改口了，不要再叫李叔叔了，他就是你亲爸，去叫声爸。”

李娜惊讶地抬头看了看李笑笑，又看了看刘成，还是开不了口。

“娜娜，听妈的话，去叫爸。”刘成朝她点头说。

“爸。”李娜这才朝李笑笑喊了声。

“唉，乖，娜娜。”李笑笑明白向红玉的用意和心思，是要保护儿女，怕她因为刘子培的事到心灵伤害，背负污名，就畅快答应。

这时他看到向红玉的眼眶又流出了泪水，她可能感到欣慰了。他知道她这个时候流泪是为了最后的一点忧愁和担心放下了。

第二天，张正明和钟小虎都带了数码相机来，李笑笑吩咐李娜选一捧最大最好看的鲜花，放到向红玉的胸前，然后再把其他的鲜花和花篮布置到四周。他扶着她靠着床背，让鲜花不要遮挡了她的脸，自己坐到她的旁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向红玉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又说不出话，侧头睁大眼睛望着他。

“红玉，我们结婚吧。”李笑笑微笑着对她说，“早该对你说这句话，早该义无反顾地跟你结婚。”

“结……结……婚。”向红玉含泪低声说。

“结婚，就是现在。正明，开始吧，多照几张，小虎也拍，一定要照好。”李笑笑拉住她的手说，“要拍成比那些花了钱的结婚照还要好。”

正在调焦距的张正明忍不住一阵心酸，转过身去，泪如雨下。他赶紧伸手抹干眼泪，又转过身去，拍下这对病房夫妇迟来的结婚照。他和钟小虎一边不停地按动快门，要把向红玉那一刻幸福的泪水记录在相机里。

“刘成，你懂互联网，把刚才拍的照片，我和你妈的结婚照放上去配一些文字，让大家都为你妈祝福。”李笑笑吩咐说。

“知道，一定，李叔叔，爸。”刘成答应时也哭了起来。

李娜也抱着哥哥泪流满面，向红玉却安静地靠在李笑笑的肩上，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李笑笑就这样一直守着她，捏着她的手，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她稍好的时候，就让她依偎着自己。一个多月后，向红玉依偎着他，毫无痛苦症状地停止呼吸了，脉搏停止了跳动，她的生命结束了，但爱情的佳话却在互联网平台传开了，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为她生命结束前的婚礼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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