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昏昏沉沉接起电话，问，哪个？

对方说，我是高梅。昨晚你们到哪去了？打汪哥的手机关机，打你那儿的电话又没人接！

二毛好像这才清醒了些，嘿嘿一笑，昨晚喝酒，喝多了。

高梅责怪道，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情烂酒？不像话！

二毛叹了一声，就是心情不好才喝酒的。

高梅讲，废话少说，你快来一趟我们分局，小猫家来人了！

二毛问，哪个来了？

高梅讲，你来了就知道了。说完搁了电话。

二毛想，会是哪个呢？他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觉得 头晕目眩 心作难，便忙又坐下。他依稀记起来，昨晚从防治所出来，他同小胡子和黄毛去了蜀江春大酒楼。他只喝酒没吃菜，且灌了十瓶啤酒，最后被小胡子和黄毛搀扶着回了万森林的小洋楼。显然，昨夜他睡的沙发。

这时，黄毛穿着鹅黄色睡裙从楼上打着哈欠懒洋洋下来， 睡眼惺忪 头发蓬乱。她坐到二毛对面的沙发上，从茶几上一盒“中华”香烟里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猛吸 一口 ，吐出一 丝 烟雾。

你昨晚喝得一塌糊涂！黄毛说。

二毛蹙了蹙眉头。

你醉得清不到了，回家来抱着我直喊小猫，还吐得我一身都是，害得我洗了半天都没洗掉！黄毛说。

二毛不好意思地一笑，对不起！

更为可笑的是，你嚷着要解小手，我就扶你去了卫生间，可你连自己那玩意儿也找不到了。哈哈 …… ！黄毛笑得躺倒在沙发上。

二毛原本瓦灰色的脸有了一抹红，问，汪哥当时没在？

他老婆一直打电话催他。他把我们送到家就回去了。黄毛坐起，揩着笑出的眼泪说。

二毛嚅嚅地问，那你真的 …… 帮我解小手了？他想说你真的掏我那玩意儿了？

那有啥了不起的？你看电视里，战争年代，革命战士还男女同炕哩！黄毛一脸无所谓。

二毛觉得，要是地下有洞，自己立马会钻进去。他站起，不敢看黄毛地说，我，我得出去一趟。

你不够哥们儿！我昨晚服侍你到半夜，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空房子里不管了？你起码应该陪我吃完早餐才对！黄毛叫屈。

二毛望着屋顶上的豪华吊灯说，对不起，我得去一趟公安局。我们老家来人了。过后折身去开了门出了小洋楼。

二毛打的到公安分局大门时，高梅已在那儿等候他。

高梅双手插在警服裤兜里，一脸冷峻地揶揄道，你可以呀，欢喜着，喝得满脸茄子色！

二毛用手捣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昨晚是喝多了！

高梅依然木着个脸，你才来省城几天，就学会花天酒地了？！

二毛小心地看看旁边进行出的警察，低声说，我哪是花天酒地？我是心里难受才喝的酒。

高梅嘁了一声，你难受啥？要晓得，我最烦眼儿烂酒的男人！

二毛说，你不晓得，我找到小猫了。

喔？！高梅圆圆的大眼睛瞪得更大更圆。

二毛说，小毛现在住在省特种病防治所， 艾滋病 。

啊？！高梅惊讶 得 张嘴说不出话了。

二毛说，我们得到 这个 消息汪哥就给你打了电话的，可当时你的手机关了机。

我去了一趟你们村。高梅似是喃喃自语，小猫咋得了那种病？！

你去我们村干啥？二毛问。

高梅说，我去取小猫的衣物，准备做DNA比对。

可这下用不着了！二毛叹了一声，又问，小猫家哪个来了？

她嫂子。

喔，她嫂子？！

她嫂子这人很不错的，听说小猫呆的娱乐城发生了火灾便着急地要跟着我来省城。倒是她爷她哥她弟，听了却显得无动于衷。

那几个屁眼儿虫天生没良心！她嫂子在哪？

昨晚来就住在我们招待所。

二毛显得有些为难了，咋给她讲小猫的事哩？

高梅说，只能给她直说了呗。在这儿，只有她是小猫唯一的亲人。走吧，我们去看看她。

二毛就跟着高梅进了大门，向左拐上了一条两边是万年青的小道。再走几十米，进了一栋吊有招待所木牌的四层灰砖楼。上到三楼，高梅叩响了“305”房间的门。很快，门打开，穿着碎花布短袖衬衣的小猫的嫂子吴英英站在门内。她个子不高，肤色也不太白净，却生得端庄，特别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很好看。还有，她胸脯高耸，一头光润的黑发梳了 根 马尾辫，给人以简洁明快的美感。

吴英英一脸文静的笑，高公安，二毛兄弟，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高梅和二毛走进去，分别坐到了两张单人床上。吴英英忙着给二人倒开水。

二毛说，嫂子，你别忙，我们不喝水。

高梅也说，英英姐，你坐下吧，我们摆摆龙门阵。

吴英英双手将一只茶盅捧给高梅，又将另一只茶盅递给二毛，不好意思地一笑说，二毛兄弟，真是对不起，我们家的事让你恁操劳！你看，几天不见，你都瘦了一大圈儿！

二毛说，嫂子，你用不着客气，我们乡里乡亲的。

吴英英过去同高梅坐在一张床上，长叹一声，说起来是我们家的耻辱，真的。我那公公、男人、小叔子，太自私太无情咯，连自己亲人的安危、生死也不管不顾的，他们心中只有他们自己。相比之下，我那婆婆就太善良太无私咯，可惜好人命不长噢！还有，我那小姑子小猫也是一个心肠的人，像我婆婆。可是，小猫现在是死是活还不清楚噢！说完，溢出两行眼泪。

高梅安慰道，英英姐，你别难过，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像小猫家那三个男的你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吴英英苦笑，是呀，他们连畜生都不如！我想好了咯，等找到了小猫，等为婆婆送了终，我就同我那男人离婚。我一天也不想在那个家呆咯！

二毛看看高梅，不语。高梅也把脸转向了窗外。

吴英英说，高公安，求你们尽快找到我家小猫。我相信，像她这样的好女子，是不会有啥灾难的。

高梅的脸上立即有了难色，张着嘴不知说啥好。

二毛嚅嚅地说，嫂子，有些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吴英英不解，二毛兄弟，你说的是啥意思？

二毛说，我们找到小猫了。

喔？！吴英英惊喜地站起，走过来问，她现在在哪？

二毛如嚅嚅着说，她 …… 在医院。

在医院？！她得了啥病？吴英英一脸惊慌。

二毛迟疑了很久，说， 艾滋病 。

艾滋病 是啥病？吴英英抓着二毛的胳膊直摇。

高梅走过来把吴英英挽回那边床上坐下，说，英英姐，二毛说得对，你要有思想准备。小猫得的这种病，比癌症还凶险，是不治之症。

啊？！吴英英瞪大眼张大嘴，脸上一下全没了血色。紧接着，她那大眼睛一翻白眼珠儿，人就昏倒在了床上。

二毛刷地站起，却不知所措。高梅迅速双腿跪在床上，一只手揽起吴英英的头，一只手掐着她的人中。

渐渐，吴英英苏醒过来，眼睛里的泪水如喷泉直涌。

高梅从裤兜里掏出卫生纸给吴英英擦着眼泪，说，英英姐，你一定要挺住！现在，小猫身边，就你一个亲人。

吴英英喃喃道，我们家两个好女人的命咋恁惨噢？！过后，艰难地坐起来，说，小猫在哪？我要去看她！

高梅说，我们去，英英姐我们这就去。然后看了二毛一眼，搀扶起吴英英往屋子外面走。

二毛缓缓跟随其后。

高梅把吴英英扶上了那辆乳白色桑塔纳警车的后排，示意二毛坐副驾驶座，过后上车启动了马达。这时，她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可能是余光打来的，她接起说明了小猫的情况，并讲现在就赶去防治所。完了她一踩油门儿，车就 飙出 了公安局大门。

一路上，二毛和高梅均 一言不发 ，只有吴英英在后面嘤嘤啜泣。二毛瞟到，高梅的眼圈儿很红。

车开到了防治所大门口，高梅掏出警官证亮了一下，门卫老头便挥手放行。在二毛的指引下，高梅把车驶上了右边的林荫道，驶到了那幢红楼前。

下了车，高梅欲去搀扶吴英英，吴英英摆手不让，说自己没事。二毛就在前面引路，把她们带到了护士站，并向里面一小个子护士说明了来意，护士看看二毛又看看高梅，说我得请示一下，就去了那边的医生办公室。不一会，护士领来一高个子医生，长得很周正，像电影演员王心刚。

医生问高梅，你们想探视毛桂兰？

高梅点头，是的，医生。

医生说，不行。昨天你们有人来看望了她，结果她受到了刺激，使病情进一步恶化了。她的心脏已经衰竭，半点也激动不得。

高梅把吴英英推到前面说，医生，这是毛桂兰的嫂子，大老远从盐城来。你就让她见见毛桂兰吧。

医生摇头苦笑，从天上来也不行。警察同志，我们得讲职责吧？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职责。你的职责是保一方平安，而我的职责是尽量保护或维护好每个病人的生命。我们对毛桂兰已实行了一级隔离。因为，她的生命随时都受到病魔的威胁。请理解。

吴英英双手捧着脸，嘤嘤地哭开了。高梅把她扶到走廊的长条椅上坐下，却不知如何安慰。

医生对二毛说，小伙子，你最好把病人家属带走，在这儿触景生情相反对她不好。

二毛走过去，讷讷地说，嫂子，我们走吧，只是在这堂哭也不行，得出去想想办法。

吴英英仍双手捧住脸双肩抽搐着站起，哭道，我那苦命的妹子哟！

高梅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走到护士站前递给医生，说，医生，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毛桂兰有啥情况，请随时同我联系。

好的。医生接过名片微笑道。

谢谢！高梅说完，又去扶上吴英英，向外面走。

二毛跟在后面。

刚走出红楼，余光正好驾驶一辆越野警车赶到。他把头伸出车窗问，怎么回事？

二毛说，医生不让探望。

为啥？我去试试。余光说着欲下车。

高梅给余光递了个眼色，说，师傅，算了，人家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我们回招待所再说吧。

余光想了想说，那好吧。二毛，你上我的车。

两辆警车前后驶出了防治所。

余光说，小毛，下午你得跟我去一趟市见义勇为基金会。

二毛问，去干啥？

余光说，我们申报了你的事迹，他们想见见你。

二毛望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行人，喃喃道，没啥意思！

余光说，咋没意思？当了英雄，就值得表彰。褒扬你，也是 为了 树立社会新形象。

二毛就不说话了，心里想着小猫的事。他决定找找庞绚，请她再通通防治所，无论如何让吴英英见上小猫一面。

下午，二毛随余光和高梅去了一趟蓉城市见义勇为基金会。

接见他们的是两个副会长和一个秘书长，一男两女，年过半百，均显得和善、慈祥。他们很详细地问了二毛一些细节，并作了记录，过后又找人来给他拍了几张照片，才叫他回去等候好消息。

走出基金会大楼，二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这些老头儿老妞儿麻烦得很！

高梅嘻嘻一笑，人家是对事业认真负责。

余光说，小毛，我敢向毛主席保证，你很快就会领到一笔巨额奖金了。

二毛喃喃道，也没啥意思！又说，高公安，麻烦你给汪大哥打个电话，我想让他找找庞绚。

庞绚？你找她干啥？你们认识？！高梅有些诧异。

二毛点点头，昨天，就是通过她给防治所打了个电话，我们才见到了小猫。我想让小猫她嫂子见见小猫。

高梅哦了一声，掏出手机拨打小胡子。小胡子告知了庞绚的手机号码，高梅又拨打庞绚。可是，对方关了机。

余光煞有介事地说，可能人家正在做节目。

二毛喃喃道，无论如何，我得找到她。

高梅说，我陪你去电视台找她。

余光也支持，好，小梅，你开车子送小毛去，我自己打的回局里。

高梅快速地把车驶到了省电视台。站岗的武警给里面打了个电话，庞绚果然正在做节目。武警叫二毛和高梅去旁边的接待室等候。

刚走进接待室坐下，高梅衣兜里的手机便响了，她掏出接起。听着听着，她的脸色由白转青。末了，她合上手机， 嘴唇翕动着 ，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毛问，出啥事了？！

高梅嚅嚅道，小猫 …… 走了 ……

二毛问，走哪去了？

高梅说，去世了。刚才，是防治所那医生打来的电话，说她十分钟前停止了呼吸。

二毛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喃喃道，狗日的小猫还是走了！过后，泪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