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让我们爱恨不清的地方

(一)夜之城

阳光消失，黑暗漫过头顶，夜的声音一点点沉寂。

这是地球每天例行公事的变脸，它将背部朝向太阳，让目光在身体的影子里朦胧。我们感觉不到它情绪的变化。

但这时候，我们可以看见星星，看见漆黑世界内外那些发光的东西，看见不适宜暴露在强光下的任何动静。

水很随性地从远方流向远方，风亦自然地与马牛保持着距离。从来不曾相遇的流星从云层中穿过，奔向不可预测的未来。有一种声音传来，像帆被风吹动时的摇摆，也像水乡里负担过重的老水车；一些细碎的破裂影影绰绰，琐琐碎碎，仿如鸳鸯蝴蝶织就的梦。而游弋在城市和乡村边缘的，是流动的空气，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是情侣们为爱情进行的忙碌，是他们的牵手或拥抱，在众目睽睽下或月光看不见的角落。

天色很暗，路灯是刻意保留的风景。它们穿戴齐整地罗列在城市的四周，给夜行的人、车和富贵的老鼠迎来送往。一串一串的车流闪着车灯，不停地鸣着喇叭，急匆匆地赶往一个又一个的黑暗，像一列列送葬的队伍。车流路过时刮起的树叶和尘埃，掩埋了周围的鲜花和小草。速度摩擦发出的呼啸声，尖锐而恐怖，令人心生畏惧。

一些小摊贩在行人密集的街道谋生，操着陌生而沧桑的方言，仿佛已背井离乡多年；一些没有见过春天的孩子，正在刺眼的霓虹灯下啃肯德鸡、吃麦当劳，他们营养过剩的样子，很让人感觉沉重和揪心。

超市和大型商场用粗大的嗓门刺激消费，它们释放的诱惑一次比一次露骨：买八元送十元；买汽车送别墅！它们的慷慨总能令一些朴实的人家倾家荡产。

马路上、天桥上全都挤满了人。他们都不再适合在夜里或白天潜伏。他们走路不看周围的人，精心做过的伪装，很能迷惑不知情的四季。他们的眼神特别警惕，不是担心踩到别人，而是担心遇上熟人。

一些人在歌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