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超天逃亡
国家应急中心海上分部的指挥部设在中国南方一座二百多万人口的中等规模的滨海城市,亚湾市的边缘,最引人注目的是宽大的直升机停机坪和架设的各种通信设施,而二层楼的指挥部显得简洁干练,一如应对突发事件一样,随时待命。
袁友立他们来到指挥部的二楼,先在一处休息室休息。尽管指挥部忙碌并不让他们感到意外,相隔几间的调度室里,关于各地营救现场的通讯隐隐约约传了过来,里里外外都是人们忙碌的身影,但如此紧张的气氛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之后,袁友立单独被总指挥陈主任带到一间小会议室,立刻被严峻的气氛所感染。他从来没有见过陈主任如此严肃,猜想,指挥部对自己擅自将直升机留在超级巨轮营救现场一事很不满意,尽管他们对此并没有说什么,而见面之后,保持足有两分钟的沉默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不过,他还是想象不出来所派的任务还有什么比当前救人更重要的,征询地看着领导。一旁,有人正在张罗会议系统,完成之后退了出去,房间立刻安静了。
他尴尬地笑笑,本想问为什么搞得这么紧张,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陈主任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并没有解释。这时候,会议系统准备完毕,银幕上投影着报告主题:“地球,其实人类并不了解”,背景就是蓝色的地球。表情依旧很严峻的陈主任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替中国地球学领域数一数二,而且在国际上享有极高声誉的科学家王秉通院士,对他所研究的领域给你做个介绍。”
“我知道他,特别是最近几个月,新闻里或多或少地都会提到他。”袁友立道。
“王院士研究的领域很深奥,但却又容易让人理解,这是最难能可贵的。”随着陈主任的讲解,袁友立很快被内容给深深吸引了。
按照王秉通院士这些年来的研究成果,太阳系中的火星、金星、月亮等在形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有水的,水的存在对太阳系行星以及一些大的卫星来说是个普遍的现象,水完全来自太阳系形成之初星云中所含的高温氢原子和氧原子,在其逐步冷却之后反应的产物。金星等现在已经不见了水的踪影,并不是被太阳炙烤或太阳风带走,而是其内部演化的结果。当太阳系逐步稳定并且降温之后,每个行星自身也在演化之中降温,原本熔融的表面开始凝固,随着温度的进一步降低,凝固层的厚度增加,不过,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其厚度呈现稳定状态,因为内部核反应持续进行,保持了内部的高温,进而促成岩浆活动,导致表面出现或高山或沟壑的地质面貌。这时候,轻质的水以气态形式和其他气体留在大气层。随着温度降低到水足以冷凝的时候,降雨就成了常态,也加剧了表面地质构造的改变。水不停地在星球表面和大气层之间循环,总量没有改变,就像此前的地球一样,因为星球内部的高温使水无法渗入,始终只在表层土壤之中。但是,几亿、十几亿或者几十亿年过去了,星球内部的核燃料耗尽,内部温度渐渐下降,再也没有力量将水蒸发返回大气。就这样,随着星球内部温度的越来越低,水一点点地渗入到地下,直到最后一滴水从大气层中消失。所以,星球上有没有水,唯一决定因素是其内部温度,而内部温度能够保持多久则跟其内部核燃料能够持续反应的时间相关,一般是体积越大,持续时间越长。因此推断,月球上的水消失肯定比金星上的要早,地球则比金星要晚。这种规律不适合内核非固态的星球,如那些远离太阳的行星,因为水无处渗透。地球的这种演化已经到了转折期,也就是地球内部核燃料已经趋于耗尽,温度开始降低,水会向地表下方渗透,而且一去不返。没有高温的地幔就像沙漠一样,吸走水分将孔隙填满。王秉通院士通过计算,认定地球还是比金星等星球要幸运一些,因为地球地幔以下部位还是在继续发生核反应,保持其温度,水不会渗透到那个层面,当水渗入达到平衡之后,地球表面很可能还会剩下一点点水,即,海洋深沟内会残存一些水。地球两极和高海拔山上的冰川会持续时间略微长一些,但因为地球温度比其他星球要均匀,那些以冰川形式存在的水最后也会蒸发殆尽。根据预测,地球很快就会没有海洋,地下水则一开始就急剧下降,导致河流径流量快速下降,空气中的湿度会接近于零,地球上最后一场雨也不会超过三个月,此后不再会下雨,甚至连所有难逃劫运的动植物尸体都无法被细菌分解,因为缺水,细菌也无法生存。最后,大火吞噬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地球上的生物随之消失,转眼间就会变成第二个金星,一个荒芜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星球,唯一不同的是大气层依旧还在,甚至主要成分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稳定。
因为有计算机模拟演示,使得王秉通院士的理论变得很直观,非常容易理解,但也正因为这样,让听的人不寒而栗。会议室里安静得只有鼻息声。
投影仪的屏幕上是王院士推演的、成为类似金星的地球容貌:荒芜、寂静、色彩单调,仿佛袁友立所熟悉的月球。
“真的到了世界末日了?”袁友立打破沉默问道,语气里多少有些怀疑。
陈主任没有正面回答,神色中有越来越浓重的忧郁,许久才说道:“我不是科学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世界末日,但知道营救王院士是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
“他去哪里了?而且,如果真的是到了世界末日,营救谁都没有意义。”
“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而已。不过,我很佩服王院士,怎么会有如此超前而准确的预见能力,知道这一天会来到。”陈主任似乎回过神来了,表情开朗了许多,甚至刻意笑了笑,“所以啊,我们一定要找到王院士,不惜一切代价。营救王院士已经不仅仅是中国的事情了,尽管现在是兵荒马乱,但还是成为国际上的一个热点,我们可不能给中国人丢脸。另外,保持乐观,相信科学吧,不会有世界末日的。”
“解决海水莫名其妙消失的钥匙在王院士那里?还成了国际问题?”
陈主任点点头:“具体我不是很清楚,反正,问题的发现和解决之道都在王院士的手上,可以说是拯救人类的救星,所以,很多国家都说了,如果中国不能解决王院士的问题,他们就直接派人来营救。”
“这什么话?”袁友立一听不乐意了,“这不是小瞧人嘛,都什么年代了,还当我们是清朝末年的子民啊?别说救一个王院士,就是十个一百个也不成问题。”
“是啊,所以才找到我们,国家应急中心海上分部,作为中国实力最强的紧急救援机构,应该而且必须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完美解决。”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说吧,王院士给困在哪个海域了?”袁友立恢复常态,露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气势,仿佛手到擒来。
“他没有去海上做调查,而是带了两位助手去了一座废弃的煤矿。他们去了已经有些日子了,开始还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到现在要去找的时候才慌了神,好在临行前他们留下了要去的目的地的信息。”
“什么?煤矿?”
“是位于广西南部一座煤矿,虽然储量丰富,但几十年前因为矿井深达三公里而且地下水水位高、水量大而停止开采。也不知道王院士是怎么知道这样的信息的,据他们留下的资料说,那个煤矿是观察和验证王院士理论最好的地方。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因为这不同于海上救险,甚至比海底沉船救险还要难。没有人知道王院士去了什么井位,而且已经下去有近一个月时间了,更重要的是那是一座废弃的煤矿,地下水又那么丰富,谁都不知道里面现在的情况如何。我说这话的目的不是泄气,而是要你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做到万无一失。煤矿的资料已经整理完毕,食物、药品、救援设施等也都已经准备就绪,队员任你挑选。我希望你今晚就能抵达目的地,明天一早开始营救。”
“我下午就可以去。”
陈主任摆摆手:“你,先回家看看吧,时间你自己掌握,但一定要赶在下午四点前回指挥部,保证按时出发。”
袁友立还想推辞,但见陈主任的神色很坚定,也就没有坚持,不过,刚才稍微轻松些的气氛却因为这样的安排又重新陷入死寂,给人以不祥之感,仿佛安排回家就是为了见上最后一面似的。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用眼神交流,特别是陈主任带着肃穆的神情在他的肩上用力按了按,更加深了袁友立对即将回家的心理阴影。
亚湾市。
这是一座美丽的滨海城市。蔚蓝色的大海在这里形成一道弯月般的弧线,由一道海堤将陆地和大海之间划出一条分界线,海水无论涨落都和陆地无关,唯一能够察觉的只是潮位的高低。海堤内侧是一片开阔的陆地,那是亚湾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繁华闹市区,后方和南北两端是高低不等但最多只有几百米高的小山丘,上面长满了各种自然生长的植物,更有一些星罗棋布的别墅区。沿着海堤,一座开放式滨海公园,里面是成片的人工种植的椰树林以及其他热带和亚热带植物。海堤外侧是碧蓝色的海水,海面上远远近近是一些零星分布而大小不一的绿荫葱葱的岛屿,一些岛屿是高尚住宅区,另一些则是游乐场所。港湾靠公园这边停泊着各色游轮,稍远处是渔船停泊区和货运码头,岸边和深水区停泊着大小船只。亚湾市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独特的魅力之处,无论春夏秋冬也有别样的风景。所以,人们又把亚湾市称为亚洲第一海湾城市,尽管亚湾市的得名却是在中国人还没有亚洲这个概念的古时候。然而,这一切看似永远的风景和繁华,却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根本改变。这种改变来得之快,让人无法接受,而对其变化的未知性,又让整座城市陷入了恐慌,尽管人们很快知道遭受这种变故的不仅仅是亚湾市一个,只是,这种境况并没有给从众心理很重的亚湾市市民带来安慰,反而是遇到世界末日般难以控制,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首先让亚湾市市民感到异常的是海水一天天慢慢退去,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正常的潮起潮落,但很快发现高潮位时的海水越来越浅,渐渐地露出了靠近海堤的海床。海堤和码头显得异常高大,给人的感觉越来越突兀,一些没来得及想到对策的船只纷纷搁浅,特别是那些大型货船更是露出了鲜见的底舱,或左或右地倾斜着。而有些船只即便开始时借助水势离开码头,向更深的海域撤退,但到最后仍然没有摆脱搁浅的命运,甚至还不如那些早就搁浅的船只,因为船员们不必费尽心思撤离,一路走过新露出来的崎岖的海床就能回到亚湾市。那些大小岛屿已经可以通过新的陆地连接在一起,一些喜欢冒险而有钱的岛民抛弃了原来宠爱有加的豪华游艇,改成越野吉普,开辟出来一条由缓坡构成的临时道路,在闹市和岛屿之间来回自由穿梭。
接踵而至的是水荒。亚湾市一直主要靠先进的海水淡化技术为全市提供淡水,偶尔也经由早年修建的引水水渠补充供水。当海水一去不复返之后,整个城市立刻陷入水荒的恐惧之中,因为人们发现那条水渠的水量急剧下降,很快实施淡水配给制度,而且数量越来越少,已经无法满足原有的生活方式,甚至连汽车用的冷却水也被列为严格控制对象,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取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担心这种局面到底要持续多久,各种谣传四起,而且越来越离奇,所造成的恐慌效果也越来越大,因为相信世界末日来临的人越来越多。好在眼下食品还能满足需求,不过,已经开始和淡水一样实行配给制了。一些有超前意识的人,之前已经开始囤积食品了。人们已经无法正常生活,更没有什么心思工作了,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在打听各种消息上。各个银行都出现了挤兑现象,只是,人们很快发现到手的现金其实已经和普通的纸张没有什么两样,因为无法买到自己此时此刻真正需要的东西。一些人开始抛售以前费尽心思积攒下来的金银首饰、古玩古董、房子汽车等等,价格一路走低,到后来只为换两样东西:水和食物。也有想借机圆梦的人们开始过着缩食节水的生活,用以兑换他人手中的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珍宝。
一些人思索着退路,热切地关心各种消息,不过,让人感到失望的是消息来源越来越少。人们最初还能知道海水消失是个全国问题,继而又是一个世界问题,电视、报纸和网络等媒体上充满着世界各地处于紧急状态的新闻:越来越小的大海、搁浅的船只和被困的乘客、拥挤着鲸鱼和各国潜艇以及船只的深海区、无法救灭的海上油田大火、首当其冲而陷入困境的沿海城市、世界顶级专家对情势的分析以及王秉通院士的理论等等。后来,人们发现这类新闻越来越少,而且不只是中国,几乎所有的国家都采取相同的措施,极力淡化这种令人恐怖的新闻。这种不确定性反而让人们越来越紧张,纷纷打听各种消息,各种谣传四起。因为明显感到危机的迫近,而且充斥在每一天的生活里,人们的情绪就像一锅即将烧开的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骚动起来,却又没有方向,一切决定只有接受本能的驱使。
袁友立急冲冲地往家赶。
他家的小区处于闹市区边缘,一座在亚湾市来说地势较高的社区,海拔三百米的山似乎就在窗口,各种绿色的树枝几乎伸手可及,那是他休假时经常去锻炼的地方,而且从山上还可以俯瞰全市。不过,眼下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山上的树木都已经枯萎,特别是山顶上的植物不管草本还是木本都变成黄色,仿佛秋天一般,而眼下才春末,那些常绿的针叶林也染上了棕黄色,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情景让人心生恐惧。
让他感到更加意外的是忽然发现绿地和马路上竟然有列队的老鼠,一点也不害怕人,仿佛过家家一般,不过,此时的他却没有这份闲情,急急地回到家里。妻子王海晴对他的出现感到惊喜,但很快就被一种忧伤情绪所笼罩,没过多久竟然流出了眼泪。袁友立紧紧地抱了抱她,以示安慰,心中也泛起一阵深深的歉疚之感,特别是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
不过,乖巧的十岁女儿给袁友立夫妻之间沉闷的气氛带来鲜活元素。她已经停课在家,对此显得很高兴,不仅因为看见父亲,而且停课的决定是一周前宣布的,对这段无拘无束的生活还没有享受够,远没有达到厌恶的程度,根本没有意识到世界的巨变所带来的可能后果,缠着父亲带她去海边、游乐场、公园等等地方去玩。
袁友立乐呵呵地抱起女儿,答应她以后有空了随便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想玩多久都成,只要她能够想得到,玩得动。
妻子也勉强笑了,但从丈夫进屋后连衣服都没有更换就已经知道他和家人待不了多大一会儿,可是,不愿相信在这慌乱的时刻他又怎么能够抛开家庭,因为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一个“忙”字可以慰藉的。
这时候,获悉袁友立回家的同住一个小区的父母亲来到家里,一番寒暄之后大家的神色又被一层愁云所覆盖。
“友立,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问道,“现在人心惶惶,都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情况,各种谣传都有,就是没有人出来澄清,真要是世界末日,那也得让人死个明白吧?友立,你有什么消息吗?”
“我?”袁友立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待在世宁号上消息更加闭塞,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亚湾市变成这个样子,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其实,我觉得国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哪里都能查得到,可是这件事上,真的,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海水莫名其妙地消失,我们在世宁号上体会最深,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都让撤回来,也没有下一步怎么走的指令。”
“你今后一直待在家里?”母亲脸上松动了,露出微笑,显得很是满足。
“没有,我还有一项任务要去完成,一会儿就走。”看见家人满脸疑惑,他继续说道,“这是命令,我得执行,不过,相信很快,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任务完成了,我就会回来,和你们在一起。”
“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母亲很失望,“要平时也就算了,可是眼下,我们都没有了主意,到底该怎么办?一直以来都知道水的珍贵,可没想到的是现在的水已经到了配给的程度,接下去还不成黄金了?”
“会的。”袁友立脱口而出,但马上又后悔了,赶紧解释道,“我是说,水珍贵到一定程度就像其他任何东西一样,都有物以稀为贵的规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海水神秘消失的事,你真的没有什么消息?”父亲还是很怀疑,“救人?如果是世界末日,去救人又有什么意义?”
袁友立犹豫着,最后下了决心:“我真的不知道,不过,这水越来越少是大家都能够看得到的。所以,我今天回家的目的之一就是动员全家回老家,因为,水没有了,是不可能维持一个城市运转的。到了老家,你们什么也别考虑,只有一样:收集水和食物,节约用水和食物,把能变卖的全都卖了。食物要以干粮形式储存,还别忘了带上足够的维生素和基本的药品,以及一些必要的保暖衣物。总之,一定是要和活命有关而且是维持最低水准的东西才有必要带上,要知道自己的限度和需求。你们要把自己设想成生活在一个沙漠里,而且要做长期打算,在没有人来救援、没有医院、没有邻居,什么都没有的环境里生活。最重要的是防止发生火灾,现在已经没有水灭火了,岩洞会是一个好的选择。海晴,你没有老家,通知你父母一起去吧。有一样大家一定要记住了,不要到外面去散布这些消息,一方面我也不清楚这样做对不对,另一方面大家都很清楚我们所面临的状况。任务完成之后,我会设法去找你们,而且一定会找到,千万不要离开老家,更不要回来,一定要记住。”
听完之后,足有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人说话,大家脸上早先的迷茫完全变成了恐惧。这时候,女儿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不远的山上燃烧起了熊熊大火。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看去,果然,约两公里远的山上火光冲天,刺耳的消防车警报声呼啸而去,却没有喷水,似乎只是在做疏散人群的工作。
“真的,这就是到了世界末日了。”父亲嘟囔着,将信将疑,神情很是沮丧,不忍再看那大火,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被眼疾手快的袁友立伸手扶住,但是,他脸上凝重的神色似乎在说,既然世界末日已经来到,逃到哪里都是没有意义的。
袁友立母亲为丈夫的精神状况担心起来,赶紧跑了过来,又不时张望窗外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眼前的大火使袁友立想起昨天开始的至今没有熄灭的那场海上大火,忧心忡忡起来,更是催促父亲早些动身,让全家人赶紧准备离开亚湾市去老家,暗自想,即使最终躲不过世界末日的浩劫,但至少不会是第一批消亡的家庭,必须坚持到最后。
女人们按照袁友立说的在准备食物,一样样搬到楼下停着的轿车内,几乎将所有的空间都塞满了,唯一吃不准的是要带多少水,因为水特别重,轿车似乎难以承载。袁友立想了想,决定只带维持两天喝的水,认为目前虽然雨水在减少,地下水下降得更快,但尚未达到无法生存的地步,唯一紧要的是,到达目的地之后设法储备足够的水,必要的话还要动手建一些设施,而这些显然无法用轿车带过去。女人们忙完之后又赶去王海晴娘家,按照同样的思路和方法做撤离亚湾市的准备。
家里只剩下父子俩,袁友立见父亲尽管已经平静许多,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正在依依不舍地把玩玻璃柜里面所钟情的古玩,那是他这辈子辛苦积攒下来的宝物,特别是一个星期前从一位玩友手中收购到早就垂涎不已的东西:一对宋代粉彩边饰的青花瓷香炉。那位玩友匆匆离开亚湾市,将手中的物件几乎全部出手,现在想来也许是他得到什么内部消息,这才有决心以几乎十分之一的价格转让原本一辈子追求的古玩,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万劫不复。
“东西还是这么留着吧,说不定哪天回来以后它们也都还在呢。”看见父亲真舍不下那些古玩,袁友立安慰道。
“也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都这把年纪了,有和没有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了了一个心愿而已。其实,一样东西值不值钱全在自己。你看这两件宋代瓷器,那位出手的老玩友,以前连给人看都是要选择对象的,轻易不让看,一个星期前,他决定转手的时候真的让人不敢相信。”
“说到底都是身外之物,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古玩,就是再多的现钱也办不了什么事。人啊,都回归动物的本性了,除了填饱肚子就没有什么别的贪求。”
“那家伙一定是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先开溜了,而且绝对是世界末日般的消息,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放弃这些东西的。”
袁友立明白父亲的用意,想了想说:“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完成任务,到时候我会去找你们,有再大的事也是一家人在一起,老家也有很多年没回去了。”
“爸爸不会逼你,守纪律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会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不知道怎么逃避。其实,人类之所以说伟大,那都是在同类面前自吹自擂的结果,不要说放在银河系,就是太阳系里面,一有风吹草动,肉身的人类能有几样本事去抗衡?再小一点,到我们亚湾市,就拿眼前的山火来说,水没了,谁能够奈何得了它?这事要是发生在以前,没有人会把它当成什么事。”
袁友立本想安慰父亲别气馁,但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得勉强笑笑。
这时候,王海晴娘家的人也都到齐了,一个个显得六神无主,难以掩饰惊慌失措的表情,纷纷议论蔓延得越来越开阔的山火,开始引起大面积的恐慌。
袁友立意识到必须尽快离开亚湾市,相信这种恐慌会将人们这些日子来所积累的不安加倍放大,难以想象几百万人同时失去自制力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小区院子里挤满了惊慌失措的邻居们,就连平时害怕得足以让人尖叫的满地的老鼠都没有引起人们的足够注意,一个个少见地只有一个表情:六神无主,看见袁友立一家似乎有主张,纷纷涌了过来。
袁友立一家是唯一知道要做什么的,他们分乘两辆轿车,没有顾得上和一脸恐慌并希望打听消息的邻居做详细解释,只撂下一句话:赶紧设法离开城市吧。一些人仍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愣在原处,而另一些人马上行动起来,只是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往哪里逃,顿时乱作一团,和其他小区的人一样人声鼎沸。有几个家庭也发动了轿车,艰难地穿过人群出了小区,马路上已经挤满了人和车。
袁友立开着指挥部的车辆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起初看见道路并不拥挤,放心不少,不过,透过居住区,能够听见、看见,更能感觉到已经有许多人开始紧张地准备撤离了,而山火已经烧到了最初起火的那座山的附近几个山头,并且继续向四处扩散。他能够想象亚湾市马上出现的撤离潮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透露了那些许消息,有如即将烧开的水里扔进了一块烧得通红的大石头,立刻全部沸腾起来,充满了爆发力,可以将一切力量顷刻之间宣泄。
要想上通往袁友立老家的公路,他们必须穿过小半个亚湾市中心。也许是心理作用,袁友立感到马路上的人和轿车越来越多,不时地朝前后的视镜里查看,发现街上的人和车越来越拥挤。汽车越开越慢,最后甚至走走停停。他觉察到车里的人都很不安,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亚湾市市中心的道路上拥挤着没有目标的人们,或扎堆或独处,唯有脸上的疑惑和恐惧真切而且一致。汽车缓慢地行驶,方向各异,或向海边方向,或朝高速公路入口方向,或在小街弄内。
袁友立越来越紧张,盯着拥挤的交通,唯恐出现车祸或者交通堵塞,逃离亚湾的计划就很难实施。忽然,一辆悍马一路轰鸣,愣是在拥挤的街上开出一条车道,他赶紧贴了上去,在分别超过自家两辆轿车的时候特别摇下车窗大声招呼妻子和小舅子王海涛跟着自己的车,之后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跟了上来,提着的心稍有安定。
车继续艰难地前行,不过,慢慢地变得容易了,这时候,袁友立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亚湾市边缘,高速公路的入口。车辆排成长龙,一辆辆地驶了进去。
袁友立将车子靠边停下,并示意妻子和王海涛别离开队伍,免得再次归队时耽误时间。他重新来到他们跟前,缓慢地跟随车辆移动,告诉他们路上千万要小心驾驶,绝对不能出车祸,同时及时加油,到了老家之后一定要按照在家里说好的方法行动。他见丈母娘一家人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盲目地跟着点头,眼睛里充满期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一个劲地告诉他们说自己很快就会到约定的地方去见他们。
袁友立妻子情绪有些失控,泪水涟涟,几乎连车都无法开了,最后总算在他的安慰和鼓励下有所稳定,驶上了高速公路。
两辆轿车先后都上了高速公路,很快消失在一拐弯处,袁友立终于长长地缓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再看亚湾市时只见山火又扩大了几乎一倍,仔细辨认时发现有房子也着火了,尽管并不很意外,但他还是很震惊,特别是明白在眼下没有能力救火的情况下更是令人恐怖。他朝天空看了看,跟以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除了那些烟雾。他想,人类真的是如此脆弱,那些所谓的伟大奇迹在自然力量面前只不过是一点灰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失;所谓的强大也只是在同类面前显示不同而已,放在宇宙里连颗星尘都不如。正当他沮丧地思考的时候,专用频道的对讲机里传来指挥部的声音,让他提前返回指挥部,营救王秉通院士的行动要提前,因为亚湾市眼下出现了紧急情况。
袁友立回答的语气中显得有些沮丧,立刻被陈主任察觉到了,于是鼓励说,王秉通院士是中国的骄傲,更是地球未来的希望,因为他要去执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而且是国际任务,营救他是眼下最为急迫的任务,这比打仗还要具备使命感。袁友立终于提起精神,答应立刻赶过去,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并向陈主任道歉。
陈主任先是犹豫,之后笑言,不必道歉,营救成功之后只要请客就成。
袁友立明白对方是在鼓励自己,相信他比自己更加明白海的消失所带来的后果。就在重振精神准备上车时,他发现越来越多的汽车已经朝这边开来,仿佛洪水决堤一般,但沿途已经演变成严重的交通堵塞,将原本双向六车道变成单向八到十车道,而且几乎一动不动。他暗自庆幸家人离开亚湾市的决定比常人早一步,思考着如何脱离困境,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因为周围的车已经将道路拥堵得严严实实,只有那些进入了高速公路的车才勉强能动。于是,他赶紧向指挥部请求支援,派直升机接他。
陈主任显然对他的处境很惊讶,原本以为他还在家里,犹豫片刻之后答应派直升机去接他,并再三嘱咐他就在原地待命,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许去。
袁友立很是内疚,知道眼下直升机是奇缺的救援工具,为接自己回指挥部不得不从其他救援现场调拨飞机。为了不让直升机来时引起意外,他特地弃车向小路走了一段,并汇报了自己的位置。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亚湾市区方向突然传来两声爆炸声,遁声望去,只见空中升腾而起的两只相距不远的大火球已经演变成黑色烟柱,而着火点已经开始在城区蔓延,形成大大小小的烟雾,周边所有的山都已经被大火覆盖,几乎连成一片,只是先前着火的山头此时已经自动熄灭。火势有继续向城区外那些树木扩展的趋势。
拥挤的汽车长龙,人们探出身来向城区方向张望,恨不能将汽车变成飞机。看到眼前的情景,袁友立想起海上撤离时的经历,神情不由自主地有些沮丧,继而怀疑所有的救援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他忽然想起即将执行的使命,营救王秉通院士,他想,也许解救的密码就掌握在他的手中,可是,转念一想,又很怀疑面对如此局面谁又会有什么良策,既然人们都不知道水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有解决之道。
越来越近的直升机的轰鸣声吸引了几乎所有的人,在离高速公路的入口约五十米的地方下降,准备接走袁友立。
当近处的人们缓过神来之后,本来即使能够顺利逃离亚湾市之后也没有什么确切目标的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纷纷丢弃轿车朝直升机跑去。在第一批人到达之后几乎抓住时,直升机刚好离地两米多,很快爬升。地面上的人一个个面露绝望,继而愤怒,有的甚至满地找石块要砸直升机。
袁友立本来想让驾驶员别急着起飞,要跟大家做个解释,潜意识里甚至有放弃去营救的想法,但直升机已经高高地盘旋在高速公路的出口,之后朝指挥部飞去。他一路低头查看地面,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和车队,能够体会到人们比海上遇险时还要无助。
飞越城区上空时,又传来几次小一些的爆炸声。原来,一些拥挤在一起的车辆燃烧后产生爆炸,卷起一股股浓烟,而且大有一辆接一辆的趋势,人们纷纷躲避。
尽管有一些思想准备,更见过各种遇险现场,但袁友立还是被眼前如此大范围而又无计可施的景象给吓住了,无助地闭上眼睛,好几次都不想回答陈主任的呼叫。
回到应急中心。
还是上午的那间小会议室,起先,陈主任一脸严肃,但慢慢地化开了。袁友立情绪很低落。
“我知道,面对他人有险而不施救是很难让人接受的,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优秀救险人员,简直就像犯罪一样。”陈主任笑了笑,“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反正离出发还有半小时,接你的直升机就是要送你们去营救地的飞机,其他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袁友立依旧不言语。
“我知道,现在大家的情绪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这些事太出人意料了。”
袁友立终于开口:“你也看到了,亚湾市所有的人都陷入绝望,我相信其他城市也差不多,没有水,什么都没有了,地球都快要变成第二个火星,还做什么呢?”
“我们的希望,包括地球上全人类的希望都在王秉通院士身上。”
“既然如此,他干吗躲起来啊?”袁友立有些激动,“这都什么时候了!”稍有沉默,陈主任脸色凝重,一边打开会议系统,一边说道:“你误解王院
士了。他的贡献已经体现出来了,我们去营救他是尊重他对人类的无人能比的贡献,否则的话,其他国家就不会放出话来说,我们不救他们来救。你说,当今世界上有谁能够有这样的礼遇啊?也怪我上午的时候没有说清楚,不过,我要给你讲解的内容是国家乃至世界机密,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袁友立定了定神,第一次听陈主任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嗫嚅地说道:“如果是我不应该知道的,那就算了吧。我肯定会去救他,刚才只是比较沮丧而已,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情绪也不对头。对不起。”
“现在可以跟你讲这个机密,因为你去救王院士之前不必再去其他地方,另外,任何私人通信工具都要留下来。”
说完,陈主任给他演示王秉通院士留下的另一份关于如何拯救地球的讲稿。王秉通院士通过对地球内部变冷的趋势计算,在两年前预测今年上半年会出现海水消失的现象,同时给拯救地球提供了一个方案,即,将三年前发现的一颗名叫沃洛星的直径约一千四百公里的冰质星球引入地球。他的观点一发表,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遭到很多本来对他的理论就有怀疑的科学家们的反对,称他的理论几近巫术。对这颗来自外太空的沃洛星,世界上大多数科学家是充满期待的,因为,如果把它引入到火星上,人类期待已久的火星开发由于有了水就有了绝对现实的可能,相反,如果把它引入地球,不言而喻则会造成灾难性后果,地球将成为一只水球,只剩下几座高山和一些海拔高度超过三千米的高地。不过,随着辩论的继续,支持他的观点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天文学界一些顶级科学家,甚至有人建议将其命名为秉通星。通过对沃洛星运行轨迹计算,它如无外力干涉将在两年后直接撞向地球,但随着离太阳越来越近,也许会变成水质星球,对地球的冲击会小些,然而,通过计算机不完全模拟,还是能够窥见可以卷走一切的滔天大洪水,总降雨量为三千米,在那之后才会趋缓,只是,无法预测到那时有多少土壤还能剩下来,又能够有多少生物能够存活下来。如果引入外力,它的行进路线就有可能进行调整,进入火星轨道,将水送往火星,人类只需等大雨平静之后再登上就容易多了。两派的争端谁也无法完全说服对方,难以达成一致,有鉴于此,联合国制定了两套方案,即改变和不改变其运行轨道,于两年前组织发射了数十枚超级火箭,飞向目标,预设撞击沃洛星迫使其改变轨道,但预留了对其不干预的备选方案。与此同时,中国在争议声中开始实施建造以王院士命名的秉通方案,也叫秉通方舟预案,其他一些国家先后效仿。现在完全没有人反对王院士的观点了,而且把启动中止改变原定沃洛星运行轨道的光荣任务交给他,让他启动按钮,执行备选方案,以示对他的敬重。
袁友立觉得比上午听陈主任讲解海水为什么会消失时的心情还要紧张,难以想象瞬间降雨量达到三千米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和后果,尽管有计算机的模拟演示。他想起逃往老家的家人们,忽然对那个举动有种徒劳无功之感,神情有些沮丧。
陈主任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停了下来,再三严肃地告诉他营救王院士的非凡意义,得到确认之后继续介绍秉通方案。
根据越来越普遍认同的观点,地球适合生物出现是一个概率极低的偶然事件,而人类出现的这件事本身就更是一个概率小到几乎无法计算的意外,连带灵长类进化开始算起一直演化到现在,躲过了一次次的濒临灭绝的险境。同样,回归于无也很自然,要想延续下去,躲过这次灾难,唯一可能的方案就是建立希望种子基地。这些基地首先要度过今后两年地球没有水的煎熬,之后是确保不被滔天洪水给冲垮,最后是如何恢复最基本的生态。有了早年生物圈二号的实践经验和移居其他星球的多年设想,基地躲过荒芜煎熬似乎不成问题,因为地球尽管没有水,但这期间空气几乎没有变化,只要尽可能保持住基地内部的水就成。不过,如何选定保护对象,特别是避免被人攻击成了令人不安又无法预后的事情。首先,挑战来自不同国家,特别是那些没有实施秉通方案的,或者一贯品行不端的国家可能有侵略行动,更有为将来如何瓜分新陆地或者新海域而起的冲突,就像两个月前中国和日本之间就因为海水退去之后新露出的陆地是按照中间线方法还是按照大陆架方法划分而争执不休,局面几乎一度失控而导致战事,后来双方都因为被各种救险和安抚民众的事情所纠缠而暂时作罢。其次,也有来自国家内部不可知的潜在混乱因素,因为,一旦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出现任何后果都不是意外,绝大多数人将无法逃过干旱,即使有侥幸捱过的,也难以在倾泻而下的超级雨水中生存下来,更何况地球表层上的一切,特别是土壤,被短时三千米的降水一扫而光,地球即便最终能够恢复之前的生态,最终能够养活多少人也是一个未知数,但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个极其小的数字。最后,也是最不能确定的,是基地的未来生存所面临的已知和未知的各种各样的严峻考验。
陈主任自豪地告诉袁友立说,其实,王院士的信誉是建立在明确的事实依据上的,首先是那些地震多发国家最近毫无震感,火山活动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包括那些海底火山,甚至连地球磁极也有大幅减弱,太空辐射明显增加,也佐证了王院士的理论,使人们不得不相信他。
袁友立明显没有跟上陈主任,而且发现自己现在连思考都很困难。
陈主任最后说道:“至于秉通方案的具体细节,如有多大、有几个、分布地点、可以接纳多少人以及都选谁留下等等,这些都是国家最高机密,可以说比核按钮还要高一个级别。但是,王秉通院士是唯一清楚的必须保护起来并且渡过难关的那个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刚才说过的国际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要他参加,他是主角,启动那个决定沃洛星运行轨道按钮的人。”
袁友立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地问道:“那,一般的人怎么办?”
陈主任显得很无奈:“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普通百姓,但现在执行的是命令。我希望你不要受到眼下不利形势的负面影响,能够按要求完成营救任务,在出发前把那个矿井的资料整理一下,理出初步方案。”
“可是——”
陈主任冲袁友立摆摆手,示意他别再打岔,本想说些安慰和鼓励的话,结果发现自己很难做到,眼里和他一样充满迷茫,最后告诉他,营救队员随他挑选。袁友立不再和陈主任争持,稍有沉默之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特殊使命,甚至内疚于自己刚才判若两人的表现。
陈主任很高兴袁友立,也包括自己,完全回归到正常的工作轨道,立刻集中注意力思考如何营救王秉通院士。
根据从王秉通院士工作单位所收集的资料,可以判定他去大崖山煤矿的目的是观察和验证他所提出的理论,但其他有利于营救行动的资料几乎没有。
袁友立告诉陈主任,有大崖山煤矿的资料就应该够了,只要准确就行,救险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预设的,任何可能都会发生,必须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这时候,袁友立所选的队员已经全部到位,直升机也做好了起飞准备。
袁友立和陈主任握手告别,带领队员登上了飞机,呼啸着飞越夜幕下的亚湾市,一座几近瘫痪的城市。熊熊燃烧的各处大大小小的火升起条条烟柱,火光盖过了街区灯光,浓烟迷住了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