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回到家,就听见父亲粗暴的训斥母亲,接着传来“啪啪”的打骂声,便是弟们的哭泣声。这就是我的家,如果不是母亲遭欺负,我会立即躲开,逃到山里去和锦鸡八哥为伍。但母亲受难,我不能离家。
高大强壮的父亲双手叉腰,举起蒲扇大的右手扇在母亲脸上,左一掌右一掌,把母亲拍得像个陀螺,母亲顽强,风雨击不到,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巴掌打在母亲脸上,比杂嚎扯我的耳朵还疼,我听见血液在我体内燃烧,我听见围观者的絮絮叨叨,我听见地底下轰轰的雷声。我记得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梳理我的耳朵,偷听到了父亲对母亲的训话,才知道父亲嫌弃母亲的缘由。
父亲说:“他妈的,祖上拜三代,亲戚七拐弯,都没得个炸耳朵,偏偏你他妈生下这头憨货。”父亲的话在别人那是说,在我听来就炸雷,声波震颤着我耳房,我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我立即用手捂住。
母亲:“儿他爸,你这话我耳朵起了茧巴,我让你去厂里城里查查,你查到我和哪个汉子好过?我可以对着煤油灯诅咒,这辈子我的身子只被一条畜生祸害过。”
父亲:“那你解释解释,为啥朱儿就长这一对炸开的耳朵!还他妈出奇的大,我怀疑是你和猪八戒生下的畜生!”
母亲抽泣:“猪八戒是书上编的,我怎么可能和猪八戒好过?”
父亲:“号丧啊!”
母亲:“我……”
父亲:“我听说瞒河这一带,常有神仙出没,说不定你那天洗衣服时,猪八戒上了岸。”
母亲:“瞒河离我们这儿几百公里呀。”
父亲:“神仙会飞呀。”
母亲:“放你娘的屁!”
父亲:“那你生下这个畜生怎么解释?我在帮你找原因,你还不懂我的心,知道嘛,有这个畜生在,让我一辈子心里添堵!”
母亲:“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样?难不成把朱儿给杀啰?”
父亲:“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背后嘲笑我做了王八!”
母亲:“行,为了落你个清名,你去将朱儿砍了,然后把我也给砍了。”
父亲:“屁!哪有老汉杀儿的道理。”
母亲:“你还晓得是你的儿……”
父亲:“明天活儿多,困觉。”
母亲:“我有个办法。”
父亲:“啥办法?”
母亲:“最近厂里有一批支援新厂的名单,我们干脆调起走。”
父亲:“那个厂虽大,但在山区呀。”
母亲:“在山区总比在这里遭人白眼的好,哎,这也是为朱儿啊!”
父亲:“让我想想,瞒河在那里,正好。”
母亲:“好你个鬼哦!”
我流着泪听完父母的对话,知道了父亲是因为我才从城里来到山区的。我也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角色了,我真后悔母亲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眼前的一切中断了我回忆,我人小,只能从大人的胯下钻到父母的身旁,用身子挡住母亲。
母亲:“朱儿,你……”
也不知那来的勇气,我右耳朵一扬,挺起胸脯用身子挡住母亲说:“整我!”
父亲扬起锅盖大的巴掌说:“以为老子不敢!”
母亲的位置看不到我缺了半截的耳朵,她将我拉开:“朱儿,别管,我等他打,打死算了!我不想活了。”
父亲盯在我半截耳朵旁看了看说:“咋不削完,留下半截笑话,啊!”
母亲还没注意我的半截耳朵,父亲飞起一掌打在了母亲的脸上,母亲脸上起了血印。母亲也不示弱,勾下头身子一纵朝父亲怀里撞去。在向父亲撞去一刹那,母亲响起决绝的呼声:“到这儿了,你还是改不了的折磨哦,我不活了……”
父亲:“你不活,就去跳瞒河。”
瞒河横贯几个县州,花红镇是瞒河的上游,听说这里常有神仙出没,我能到这儿来,难道有啥机缘巧合。我忽然想起我的耳朵,我耳朵往前一轮,耳朵像遇见了他的神,动都不动一下,丝毫不起作用。
我明白了,这半截耳朵成摆设了。
听母亲这一声不想活了,我的泪水翻江倒海的飞!这一声不想活,哪是一句话,那是一柄尖利的刀扎在了我的心窝,我看见我鲜红的血流淌了出来,顺着心口流到了躯干,流到了地上,流到了瞒河……
父亲和母亲扭打在一起。好心的人们疯涌上来,才将死死缠打的父母拉开。
一旁闲人出面了:“朱大汉,你是不是猫尿灌多了,又朝老婆娃儿耍酒疯!”
母亲披头散发完全没有了人的样子。
吐口唾液,父亲站在一旁狠狠说:“闲事少管!这是老子的家事!”
人群里走出一个中年人,他声似洪钟的说道:“你两口子聚众斗殴,就不是家事了。”
人们转过眼去一看,是田厂长。玉兰也站在一旁。
父亲的气焰蔫了下来。
田厂长:“朱大汉,我警告你,你要再打老婆,我扣你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