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冰妮第一次被人称作女人，是在她十五岁生日这一天。

　　这是一个礼拜日。这个礼拜日的早晨，米冰妮的母亲苏珊娜将女儿轻轻拍醒。

　　苏珊娜说：“二妹，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咯！”

　　米冰妮睁开惺忪的睡眼，嘟哝道：“啥呀？人家还想睡呢！”

　　苏珊娜说：“起来吧，今天是个好日子。”

　　米冰妮打着哈欠伸伸懒腰，眨巴着眼睛问：“啥好日子呀？”

　　苏珊娜说：“今天是你十五岁生日。十五岁，也就是说，你已经步入大姑娘的行列了。”

　　米冰妮一脸迷惑地问：“那又怎么样？”

　　苏珊娜笑眯眯地在米冰妮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傻闺女！步入大姑娘的行列，就意味着一个女人美好时光的开始。”

　　米冰妮瘪嘴喃喃：“啥美好不美好哟？！我想屙尿。”

　　苏珊娜忙从门后端来土陶尿罐放到床前，揭了木盖，扶起米冰妮并侍候她褪去裤衩坐到瓦罐上。

　　米冰妮一边畅快排泄一边咯咯笑，“安逸，妈成我的佣人了耶！”

　　苏珊娜说：“今天我们全家人为你服务，你是公主。”

　　撒完尿，米冰妮赖皮地爬上床想继续睡。苏珊娜将她拽到梳妆台前，从一旁方凳上的面盆里拧一把温热毛巾为她仔细地擦洗着脸和手，末了，将她摁在乌木圆凳上，用纤纤素手一丝不苟地为其梳理、编织着清秀而粗长的独辫子。

　　这个时候，鹅蛋形的镜子里便出现了两朵花，一朵鹅黄的秋菊，一朵粉红的月季，都是很妍丽的。秋菊是苏珊娜，月季则是米冰妮。

　　在给米冰妮的辫子扎红毛线缠绕的橡皮筋那一瞬，苏珊娜愣怔住了，定睛于镜子中。确切地讲，她定睛于米冰妮那套着红背心儿的胸脯上。那胸脯已然明显突起，像两座小山峰，吐露着青春的张力。

　　米冰妮盯着镜子里的母亲问：“妈，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苏珊娜回过神来，笑笑说：“我是在想啊，我们家二妹，真正成为女人了呢！”

　　米冰妮虚着双眼，如坠烟海。

　　苏珊娜轻轻抚摸了一下米冰妮那两座小山峰，叹道：“是到保护它们的时候了！这样吧，妈妈今天就给它们配上漂亮的小衣裳。好马得有好鞍配呢！妈妈有的是那种小衣裳，估计也合你的身。”

　　米冰妮勾下头，双手掂掂自己的胸脯，努着嘴说：“就是该把它们给箍紧了，免得成天乱跳得烦人，还让我们班的男同学老盯着。妈，我是不是生病了？眼见着它们一天比一天大。”

　　苏珊娜嘿嘿一笑道：“傻闺女，你不但没病，还发育得可喜，很可喜呢！要让花儿自由开放，不能把它们给束缚起来。一切皆有它的规律，毫不奇怪。比如，你前年开始来列假，现在胸脯开始隆起，都是做女人的自然发展规律。”

　　米冰妮皱着眉，不明白母亲言之何意。

　　苏珊娜说：“你别想那么多了，以后慢慢会明白的。总而言之，你已成为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像妈妈十五岁时一样。”

　　米冰妮一偏头，问：“你十五岁？你十五岁时，外婆也这样为你梳头吗？”

　　苏珊娜说：“梳呢。不过，那时用的是木头篦子，老扯着头发，扯得头皮生痛，远不如这非洲的象牙梳光滑，梳起来流畅。”

　　米冰妮问：“后来，外婆还为你梳吗？”

　　苏珊娜说：“第二年我便离家去成都上大学了，一去就是四年。第五年，我便跟着那当兵的去了贵州，再没机会让你外婆为我梳头了。”

　　米冰妮又一偏头，“那当兵的是谁呀？”

　　苏珊娜白皙的腮帮掠过一抹红晕，“你爸。”

　　米冰妮咯咯笑，“我爸像只公鸽，把你这只母鸽给拐跑咯！”

　　苏珊娜用梳子轻轻敲了一下米冰妮的头，“不许跟妈妈讲俏皮话！再说了，要是你爸不将我拐跑，能有你，有你哥、你弟吗？”

　　米冰妮伸了伸舌头，“你咋那么早那么快就生了我们三兄妹呀？！难怪江三叔讲，二妹，你妈快马加鞭、多快好省地当了年轻的娘，是一支不败的水仙花呢！真的，妈，你咋就不显老呀？”

　　苏珊娜扎完橡皮筋轻轻搧一下米冰妮的后脑勺，“别挖根问底了，穿上衣服吃早饭去。今天，我为你煮了两个鸡蛋。”

　　米冰妮问：“哥哥和弟弟有吗？”

　　苏珊娜说：“有。不过，他们只能每人一个。这要有区别，他们吃蛋，是搭了你生日的船。这两个男人，今天也得全心全意为你服务。”

　　吃过早饭，苏珊娜让老大米亚力、老三米伊凡笔直地站在她面前，翻着笔记本一一布置任务。任务有十六条，全是为米冰妮服务的，极为细化。其宗旨是，要让米冰妮过好一个快乐且有意义的十五岁生日。

　　末了，苏珊娜侧头问坐在旁边的米冰妮：“二妹，妈妈这样安排，你满意不？”

　　米冰妮乐呵呵点头，“满意，当然满意。嘻嘻，今天，哥哥、弟弟都要当牛做马咯！”

　　苏珊娜说：“今天你们去公园，由老大带队，活动费二十元，包括来回乘公共汽车、在公园的午饭以及各项游乐开支。我算了一下，经费绰绰有余。这样的话，二妹，你还可以邀上一个同学或者院子里的哪个小姐妹。四人成行，安全，也热闹些。”

　　米亚力嘟哝道：“多去一个人多一笔开销，不划算！”

　　米冰妮说：“啥不划算？我就要带一个好朋友去。”

　　米亚力哼了一声，“你憨呀？！我们家的钱……”

　　“闭嘴！”苏珊娜剜了米亚力一眼。“今天你妹妹说了算。”

　　米亚力不敢再反对，耷拉下眼皮缄默。

　　米冰妮双手合掌，闭着眼睛思考人选。一会，她睁开好看的双目笑嘻嘻说：“就带胖大嫂去！”

　　苏珊娜蹙起双眉，“胖大嫂？谁是胖大嫂？”

　　米亚力抬起眼皮，“就是一座房的黄胖娃儿。那是个屁股虫！”

　　苏珊娜乜一眼米亚力，“不许说脏话！”

　　米伊凡说：“妈妈，哥哥说得对，黄胖娃儿是个坏蛋。他老欺负我。昨天我在茅厕撒尿，他还用麻索把我的雀雀儿拴上了，弄得我屙不出尿来，胀得生痛。不让他去！”

　　苏珊娜看着米冰妮，“二妹，你怎么想到带小胖去呢？我也了解，那家伙就是个捣蛋鬼。”

　　米冰妮头一昂，“我偏要带他去。不然我就不去公园过啥生日了。”

　　苏珊娜苦笑一下，“好好好，就依冰妮，她今天是公主。亚力，你比小胖大些，一路上要好好管束他，不然，他不定会闯出什么祸来。”

　　米冰妮说：“妈你也偏见！胖大嫂已经改邪归正，当班长了。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米亚力瘪瘪嘴，“屁！他再当班长，也臭，喷臭！三儿，有句顺口溜是怎么念的？”

　　米伊凡摇头晃脑道：“黄胖娃儿的前，黄胖娃儿的后，黄胖娃儿的屁眼儿喷腥臭！”

　　苏珊娜一皱眉头，过后忍不住捂嘴笑。

　　米冰妮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