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还带着些许微寒,凉凉的雨丝打在身上,激起一层寒战。
从在锦城女中设下埋伏眼线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了。刺杀行动小组的成员们,不分昼夜地在此设伏。白天还好,还可以乔装成各种身份,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可是到了夜晚,蹲守在对面屋顶的狙击手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不仅要忍受时时侵扰的困意,还要在夜视中监视校园里的动静。
今天是设置夜间盯防的第二天,据可靠消息,老洪今晚会出现在锦城女中的大门口,来接女儿。
已经是八点半了,离女中熄灯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了,还是不见叛徒老洪出现。蹲守的狙击手伸了伸被压麻的手臂,用手抹了抹流到脸颊的雨水,重新换了一个瞄准的姿势。他心里在想:
“今天又是空等。”
就在这时,一那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居然悄悄地停在了校园门口,老洪没有出来,最先钻出来的是吴猛,他冒着雨急急地跑向校园门口的收发室。
吴猛和收发室的人员说了几句,便又返回到车内。
不一会儿,从校园深处跑出一个女孩子,看样子是老洪的女儿美朵。急急奔跑的美朵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倒在了泥泞的雨水中。
从车内迅速冲出一个人影,不是刚才的吴猛。应该就是老洪,只见他一个箭步跑到美朵的身边,扶起美朵,把美朵紧紧地搂在怀中,两个人一起朝汽车停靠的方向走着。
房顶上的狙击手此时已经瞄准了他们,可是,美朵紧紧依偎在老洪的胸前,让他无法确认目标。如果此时开枪击毙老洪,势必要先击中美朵,狙击手迟疑了。
等他再次找到位置重新瞄准,已然错过了最好的射击方位。老洪和美朵上了车,汽车在夜色中奔驰而去,溅起一朵朵泥泞的水花。
机会稍纵即逝,刺杀小组又一次错失了良机,这让狙击手甚为懊恼。可是让一个无辜的生命结束在自己的枪膛之下,这怎么也无法让他的良心得到安宁,他宁可选择放弃。
同志们也一直在安慰他,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虽然没能成功地除掉老洪,至少清楚了他的行动路线,我们还会有机会。
一场雨过后,锦城的夏天正式开始了。人们脱下了厚厚的春装,换上了夏天的衣裙。周梦溪她们也换上了夏季的校服,女中的校服也是按照日本国内的校服设计的,白色的衣裙上装饰一条藏蓝色的水兵衣领和飘带,A字裙衬托着白色的高筒袜和黑色的拉带皮鞋。这给一张张年轻俏丽的脸庞又衬托了一层文静柔和的美。
老洪最近的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自从日本人为他派了贴身警卫之后,老洪的失眠症有了明显的改善。他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更卖力地抓紧时间为日本人服务。
宫泽裕子接到“姬鼠”的破坏共产党在锦城的秘密电台的命令后,她更是不断地催促着老洪进行监听和电码破译工作。她索性向老洪提出要求,让老洪吃住都在电台前,以方便监听和破译工作。
这一天,躲在密室里的老洪成功地破译出截获的一组电码,他把电文译出后发给宫泽裕子。宫泽裕子大为高兴,她立即汇报给了“姬鼠”,“姬鼠”也非常兴奋。发电文向他们表示祝贺,并要求他们继续监听,尽快取得有效的有价值的情报。
这一日放学后,周梦溪以回大伯果蔬店有事为由,向学校告了假,她帮大伯忙完店内的事情之后,凌晨十分悄悄进入密室,她向组织发出了一份情报。电文大意是:
日本给养车队后天路过老爷岭。
接到“姬鼠”命令的宫泽裕子哪敢怠慢,她继续督促老洪进行破译工作,并派出十几个特工,二十四小时昼夜轮班,把捕捉到的可疑电波记录下来,再由老洪译出。终于,他们在凌晨时分,从老洪破译的电文中发现了一份带有“蚯蚓”代号的秘密情报,他们迅速在第一时间发报向“姬鼠”密报。“姬鼠”拿到情报,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毒辣的计划在“姬鼠”的心里酝酿着。
两天后,东山游击队派出一个小分队在指定地点设伏,他们准备突袭敌人的给养供给车,抢夺敌人的物资。
游击队正在埋伏之地准备偷袭,谁料,从公路驶来的并不是鬼子的给养供给车,而是大批的鬼子的部队。
游击队发现上当,正欲撤退,却遭到了鬼子大部队的还击。经过一番苦战,小分队四十几名同志全部遇难。
游击队遭到伏击的消息传到了张雪松和周梦溪那里,两人目瞪口呆。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情报有假?周梦溪得到的情报是张雪松通过内部安插的同志之手发出来的,这名同志以往的情报都非常准确,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的情报是敌人有意为之。况且,张雪松也从侦缉队这里得到了证实。那天确实有鬼子的给养供给车到锦,只是走了另外一条路径,也就是说,敌人是临时决定更改进城路线的。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难不成周梦溪发出的情报被敌人截获?张雪松他们这样一想,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对呀,问题就应该出在这里。这么快能够破译出密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熟悉锦城地下党谍报网的老洪。这个老辣的特工在曾经的对敌工作中屡获胜利,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确是一个久经沙场的狡猾诡诈的家伙,他一日不除,我党的地下活动就会受到严重威胁与破坏。
经过大家的分析,一致明确是老洪方面出的问题。随即,张雪松开始制定下一个锄奸计划。他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叛徒。以弥补由于自己的过失给党带来的巨大损失。
他嘱咐周梦溪按兵不动,只负责监视美朵的动向。周梦溪按照张雪松的部署,在校园内布置了几个监视点。
12日是美朵的生日,依老洪对女儿的重视程度上推断,他绝不会让女儿自己独自在校园内过生日。张雪松决定在这一天开始行动。
果然,这一天老洪得到了“姬鼠”的嘉奖。他喜滋滋地第一次独自带着警卫出门买了美朵最爱吃的蛋糕和水果,还给女儿买了一件漂亮的花裙子。
他走在前面,吴猛紧跟在他的身后。这次,他没有动身亲自去接女儿,而是派了司机直接去了学校,他自己则带着礼物回到临时住所,准备给女儿一个惊喜。
从闹市区到老洪的临时住所,这中间需要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小巷不过三五百米,只是因为狭窄而显得异常远。
没想到刚走出小巷,在拐角处,老洪遭到了“蚯蚓”派出的特工的袭击,老洪抱着一堆礼物,连跌带爬地在警卫的掩护下,躲进了一处闲置的厂房内。
他气喘吁吁地躲进一间被废弃的屋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的手中还紧紧搂着为美朵准备的蛋糕盒子,而里面的蛋糕早已在奔逃中不知去向。
他看了看蛋糕盒子,又看看自己的手,他庆幸自己幸好有警卫在身边,他正要准备谢谢吴猛,只见吴猛摘下了帽子,朝他走了过来。他抬头一看,这个人根本不是吴猛,而是那个叫张雪松的侦缉队副队长。
他很诧异,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吴猛换成了张雪松。对于这个人,他早就心有余悸,他害怕他眼中隐含的杀气,而此时,步步紧逼的张雪松的眼里就是含着这股杀气。
“你!你?”
老洪被张雪松逼得不断把身体向后移,直至被逼到墙角。他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要对自己做什么,他试图用理智驱赶掉内心的恐慌,但是他一开口,情形就不像他想的那样了,他结结巴巴地问。
“你应该认识我,老洪同志。我就是去年冬天,在你被捕前夕要见的那个人。你还记得我吗?”
“啊?你是蚯蚓?”
老洪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他应该想到的,可是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是的,我是蚯蚓。你本该不落得这样的下场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张雪松依然紧紧地凝视着老洪,试图用眼光杀死这个卑鄙的叛徒。
“不是的。你没有孩子吧,你不知道为人父的辛苦和难处。这些你不懂,你无法想象。”
老洪为自己辩解着。
“你觉得把你女儿的幸福建立在几千个革命同志的头颅之上,这样的幸福你的女儿如果知道,她能够接受吗?不要为自己的变节和贪生怕死寻找任何理由和借口,你的行为已经做出了最合理的解释。快快受死吧,你的女儿我们会做出相应的安排和照顾,这个你放心,她是无辜的。我们千千万万个革命烈士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我们的下一代不再做亡国奴吗?不再受日本人的欺压与凌辱?”
听到这里,老洪突然开始痛哭流涕,他跪在地上请求张雪松的原谅。
张雪松置之不理,他的枪口对准了老洪的头。
老洪抱住张雪松的大腿,哭求着: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配弄脏你的手,还是求你让我自行了断吧。”
说完,他撒开手,往自己的怀里一探,掏出手枪。
他没有朝自己扣动扳机,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朝张雪松的腿开了一枪。
张雪松一个鹞子翻身,还是没能躲过老洪的袭击,他不顾腿伤,支撑着站起来对准老洪的头部就是一枪。这一枪正中老洪的太阳穴,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颅,他一头栽倒在地。这个恶贯满盈的叛徒,终于被张雪松处决了。
原来,躲在小巷内的张雪松打晕了跟在老洪后面的吴猛,戴上吴猛的帽子乔装成吴猛,继续跟在老洪的身后。再经过在巷口埋伏的同志们的配合,演了这一出好戏。
处决了老洪,张雪松拖着受伤的腿,离开了现场。此时,从昏迷中醒来的警卫吴猛,寻不到老洪的下落,他急忙回去通报宫泽裕子。
等到宫泽裕子找到老洪的尸体时,天已经黑了。宫泽裕子气的牙关紧咬,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姬鼠”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