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没有书。前院的大爷是城里的正式工人,他家的孩子是有小人书看的。一般情况下,小不点的我是看不到的。只有大队部演电影,我才能有机会看到。大爷家的哥哥们跟我的哥哥们年龄相仿,小伙伴之间想一起约着看电影,约着一起玩。可是挨肩齐的兄弟需要照顾。这个时候,大爷家的哥哥们就不再吝啬,拿小人书换,不叫我做哥哥们的尾巴。
那是我人生最早的阅读,看不太明白。应该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可是我还依稀记得那些个故事。比如一本外国小人书,是说奴隶做格斗士。在笼子里跟一头狮子搏斗,很多贵族在围观。那个人昏迷,狮子闻他的时候,他醒来,结果被狮子咬死。
后来上学了,上一年级不几天,我跟川心店的吴贺华和吴贺珍两兄弟打闹。吴贺珍身体失去重心,一下子坐在了我的左腿上。正好地上有个水沟,我的大腿生生地被坐断了。我四姐和五姑跟我同岁,跟我一个班。上课钟当当响起来,我怕迟到往起站,可是一站就摔倒,一站就摔倒。四姐和五姑扶着我往前走, 没几分钟,我的腿就肿了。
那一年我九岁,我清晰地记得我倒在地上看同学们进屋的一幕。
那一年,因为我的手术,父亲给我买自己的小人书。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拥有自己的书籍。小人书《五十一号兵站》《夺刀》《桥隆飙》。
回到学校就糊涂着蹲级了。因为家长也不过问,我也不明白。老师叫我重新学一年级,其实那个时候我早都会了。
我上学的年龄本来就大,再蹲级,年龄就更大了。
阅读开始是小人书,然后是逮什么看什么。一般都是借,换。换着看要讲究信誉,不仅要在本班换,还要到别的年级换。那个时候,学校的男女生都不说话,我觉得他们都是傻子。就我敢说,于是,很多同学就孤立我。
每年父母能给一两块钱,都是学校组织到西营子乡活动。五一运动会啊,六一儿童节啊,还有九月十日教师节啊。我其实特别想参与文体活动,无奈的是运动会怕我的腿有事,不叫我参加。文艺活动嫌我长得不好看,也没有机会参加。演的节目都七扭八歪的,那也不找我原创写。
在这个阶段,我大哥从部队复员。带回来两麻袋的书籍。都是纯文学的。那是第一次被文学迷住。不吃饭也要看,尽管很多字都不认识。还记得读冯德英的小说《苦菜花》《迎春花》,简直着迷了。还读过从维熙的《远逝的白帆》邓友梅的《那五》,都太好看了。那时候,文学刊物还刊发电影文学剧本,也看过不少。
应该说大哥的这些书籍,是我文学的最初启蒙。无形中影响到我。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点遗憾。大哥开始进入了乡村的正常生活模式,那些书籍开始逐渐流失。有的被糊了墙和棚顶。非常快速地消失着,大哥也无力保护这些了,他要开始他的生活。我开始抢速度阅读……
最终,书都没有了。可是很多东西,被我记在了心里。
中学阶段比较纠结。很多问题我想不清楚,阅读也很零散。再加上家里经济的困窘,影响到我的学习。
这个时候,阅读到了琼瑶,武侠小说,三毛等。不是很系统,都是临时有个机会就看。比如《射雕英雄传》,头天哥哥从城里带回来,我必须要在第二天早上交给他带回去。我跟爷爷一起住,爷爷那个时候是个老人了,我们村还没有电灯,就是煤油灯照亮。爷爷不心疼灯油,心疼我。因为我一看书就多半宿,头发被烧的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道。
那个时候也读了很多杂书,小报。基本是带字的就喜欢。
同学段继飞那有一些小小说杂志选刊,读的时候感悟很深。所以,后期我写的叙事作文,就是小小说了。可惜,那个时候的作文没有保存下来。
辍学并没有太多的悲伤。相反,内心感觉解脱了。可以看自己喜欢的书了。在水泥厂打工,自己买了汪国真的诗集,买了《红楼梦》和《水浒传》等。都是简装的,小字,这样价钱便宜。走的时候,送给那的同学了。那个女同学是我最早的女朋友吧。也不能算,挺朦胧的情感。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表白过什么,就是那时候心里挺挂念的一个人。
在兴城打工时候的阅读是惬意的。油疗有图书馆,我看到了那样多的书。学到了很多东西。有些报刊发表的文章,我觉得太一般,不如我写的。于是,开始了我的最初创作,写了三篇小小说《神茶》《第八个》【还有一篇忘记了叫什么】。投寄出去,《神茶》在《辽河石油报》发的头题带插图。《第八个》在《兴城市报》也发表了。
应该说我具备了成为作家的可能。
可是,生活并没有如此安排。
两年后,我走入婚姻。有了家,有了儿子。有了沉重的责任。这份责任,至今我仍然扛在肩上。
读书成了奢望。首先不敢花太多钱买书。
买过贾平凹的《废都》。我以为那是一本好书。看得我荡气回肠,跟陈忠实的《白鹿原》一样,是真好。若干年以后,我也成为了作家,我才知道贾平凹这本书写得该有多么好。
我积攒下来的书,都是旧书。开始不敢摆在家里。妻子害怕父母不高兴。
在那个山村里,留下过我太多苦涩的回忆。因为没钱,也没有本事,我还不爱喝酒,搞一些违背自己意愿或者底线的交际,所以日子过得很紧张。这种紧张,叫我们夫妻如履薄冰。
书要是摆在屋子里,怕人笑话。就放倒岔子里,冬天冷,书就冻在了墙上。损失了不少。
后来,我买得起好书了。我仍然不扔掉。那份酸涩,需要我保鲜起来。
那一年,我在盘锦打工。妻子从大世界农贸市场给我买了第一张写字台,后来添置了一盏台灯。
一张写字台,一盏台灯,曾经是我最大的理想,最大的奢望。
回到家,我坐在写字台前,拧亮台灯,在温馨的氛围里,我翻开书籍,尽管书很旧了,可是我仍然喜悦难抑。我舍不得弄出一点声响,惊扰了那恬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