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话 和 废话

书名:李铭散文随笔(第二辑) 作者:李铭 字数:35835 更新时间:2022-02-15

  汉语是中国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说话也特别有意思。我们经常听到的是官话。我说的“官话”是指“官场”上“官员”说的话。大凡电视采访,大会小会,只要是官员发言,必定一番官话。

  官员似乎都很有口才,面对媒体夸夸其谈,慷慨激昂。但是你细一琢磨,他们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官腔”,内容大同小异。他们是有固定的模式,完全可以总结出内在的规律。比如“通过学习,思想进一步得到了提高,从政行为进一步规范,作风进一步转变,干群关系进一步密切。”这就是四平八稳,步步为营。思想提高了一步,行为规范了一步,作风转变了一步,关系密切了一步,一步到底是多少,没说,该模糊的就模糊处理,叫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头头是道,洋洋自得。据统计,官员嘴巴里惯说的12个词为:有关部门,高度重视,重要讲话,严肃处理,有效措施,不尽如人意,一定的,基本上,阶段性成果,力度,负增长,工作需要。

  其实细琢磨起来,官话并非呆板教条,他们的伸缩性强,模糊性也强,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不管什么会议内容,都能给你套得上。比如“一是统一组织,分工负责;二是统筹兼顾,突出重点;三是通盘谋划,分类实施……”看看吧,有条有理,就是没有人味。

  凡是都有特例,官员说话也并非都能出口成章的。他们有的是办法,这边面对镜头,摄像的后面拿张纸在那提示。如此这般,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官员就都一个德性了。官员其实讲话有瘾,冷不丁要是没有官做,没有话讲,那种失落感也很可怜。

  因为是官员讲话,群众就敢怒不敢言。君不见某学校为了聆听领导讲话,穿得很少的学生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君不见在台上高调反腐的,在台下却马失前蹄。

  记得四川地震的央视直播,观众急得不行,都想知道震区的情况如何。主持人接通当地一官员电话。这官员因为上面还有很多官员,就不敢不提任何一个官员的功绩,于是,这老兄就一顿官话,没完没了,在谁谁的正确领导下。主持人忍无可忍,在全国人民面前当头棒喝,你先省省你那套官话吧,说老百姓的利益!

  2010年6月央视《24小时》的抚河汛情采访中,央视主播邱启明询问下游灾情,一位江西防总办公室官员却大谈省委书记省长、国家防总副总指挥、水利部长、国家防总秘书长、水利部副部长、省防总副总指挥、省水利厅长等各级领导的“重要指示”,邱启明于是两度打断这位官员,直问群众是否已经转移。这段视频随即在网上流传,引发热议,不少网友同样是大赞邱启明“干得好”。

  干得好的主持人不多,敢直接撅了官话的人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不过,党和国家领导人这次可是下了决心,实干兴邦,空谈误国。——就是要治治这些假大空的官话套话。

  学术语言一般都出现在学术著作中,我们其实不排斥真正的学术语言,而是反对那些伪学术语言。先看一个趣事,某记者采访观众什么是婚姻和爱情的时候,哲人引用钱钟书《围城》里的话说:婚姻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采访到一农民说:昨天你跟她睡了,今天还想睡,就是爱情。昨天你跟她睡了,今天还得跟她睡,就是婚姻。

  这段子堪称经典,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诠释了一个被哲人绕来绕去的理论。

  在许锡良新浪博客里看到的一个内容,叫人哑然失笑。大意是一群蚂蚁在一枝树枝上,漂流在湍急的河流中,要是大家团结一致,可能会有获救的可能。遇到浅水的地方,蚂蚁们依靠集体的力量上岸。对照一下,用伪学术的语言则解释为:枯枝上的蚂蚁,如果不能从更为宏观的全部自然情境把握自身的行为,不能摆脱经验层面的认识原则,不能顾及各种动态与表态的综合效应,仅仅凭借观念史中原子化个人主义主张行动,从广义的后果论观察,它们就会步入误区。在原子化个人主义的支配性语境中,蚂蚁群体的集体无意识将使自身解救活动趋于低效甚至完全失败。如果枯枝上的蚂蚁能凭借某种集中化手段,以聚集的组织模式为活动框架,达成一种互惠的构成方式和因果关系,而不陷入已被充分形式化的既有分析框架,从而对现有情境作出新的创制与解释,使自身的行动建立在更深层次的原则上,消除个体与群体二元对立固有语境,那么,借助其肢体语言建立的集体意识,可以实现新的规范层面的积极义务与消极义务的统一,在这样的一些群体行为的解构下,集体主义后果论意义上的集体的获救。

  有趣吧,其实这样的伪学术语言违背了学术语言存在的意义:为了表达更准确简洁。如此一解释,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弄成了复杂。弄巧成拙的事情其实一直在发生着。

  有个比喻不知道恰当与否,生活语言好比一头带毛的活猪,一目了然,这就是猪。学术语言不这样弄,把猪杀掉,放案板上,各部位解剖开来叫你看。猪脑袋,猪尾巴,猪肘子,猪下水,然后告诉你,这堆肉组合起来就是一头猪。任凭你咋动脑子,也很难把这堆猪肉组合起来建立一头猪的形象和概念。

  (发表于《当代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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