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店小学窝在大山坳子里。从远处看,只能看见一点鲜红绽放在丛林间,那是操场上迎风飘扬的国旗。
从这学期开始,学校里新转来了一个女生,她的名字叫童谣。听说,人家还是大城市来的呢。童谣往班级里的女生群里一站,全体女生马上变成了“非洲难民”。这话绝对不是夸张,童谣的皮肤颜色那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可再看我们学校的女生,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乡下的女孩子都要上山干活,皮肤早晒成了紫铜色。
好在人家童谣不跟女生们比,要不,女生会更没有面子。童谣是平房店小学一百二十个男生集体的偶像,童谣在操场上一走,据权威统计,那回头率是百分之一百二十一。怎么多了一个?不奇怪,多出的那一个是校长。
校长很为难,童谣是山上童爷爷的孙女。童爷爷是老八路,当年能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可就是拿自己的宝贝孙女没有办法。这个童谣爱唱歌,在她居住的城市里得过二等奖。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童谣的爸爸和妈妈把童谣送童爷爷的山里来了。童爷爷跟校长交代过,这孩子受过刺激,千万不要再让她犯病了。
童谣来的第一天,校长就在《小学生守则》后面又加了两条。第一,要重点保护童谣同学,就像保护大熊猫;第二,童谣同学永远是正确的,任何人不准跟她发生争执。校长的决定引来了一半的掌声,那一半没鼓掌的是傻站着的女生。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六年级的班长陶小娟带头找校长理论。陶小娟据理力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是童谣犯了错误怎么办,我们也不帮助她吗?校长想了想说,童爷爷为了我们的学校做出了很多贡献,比如经常给我们学校义务讲战争故事,比如为了建我们的学校,童爷爷把自己山上的林子卖了,等等吧,我们都不能惹老人家生气。还有,你可是班长,一定要配合学校做工作。
陶小娟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全体等待消息的女生都感叹着:做女生难,做黑不溜秋的女生更难,做国宝大熊猫身边的女生难上加难啊。
这个童谣,自打进学校后,就一直没有拿正眼看女生们。对待殷勤的男生们也好不到哪去。男生跟她说话,她就眼睛一瞪,说滚开,真是讨厌。她好看的嘴巴就像日夜不停的发动机,总在蠕动。不是巧克力,就是口香糖,要不就是拿着小镜子在涂抹口红。这样还不算,童谣吃完口香糖,随便往同学的椅子上扔。前桌的丁丽丽新买的裙子,一屁股就坐在了口香糖上。结果您就可想而知了,丁丽丽后来很难堪,可是那个童谣还开心地笑呢。丁丽丽找她理论,你猜童谣怎么说?童谣说:活该,乡下婆。
完了,彻底完了,童谣的偶像形象轰然倒塌。事后,有一多半的男生都跑没有人的地方去忏悔了一回。看来,山里老人说得那句话没错,罂粟花外表好看,可结出的种子是有毒的。女生的模样漂亮,可内心如果是自私的,那她也绝对不可爱。
童谣很快就没有人跟她来往了,上课下课只要一有时间,童谣就拿出化妆品,在起劲地涂啊抹啊。男生们都在说,童谣是在脸上绘制“蓝图”呢。
班长陶小娟急坏了。陶小娟发现了童谣不对劲的地方,童谣现在很封闭,很孤独,她肯定遇到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是受到什么打击。陶小娟放学后,直接去了童爷爷家打听。
童爷爷正在家里修羊舍,羊舍的门子被童谣弄坏了。童谣不喜欢满院子里的羊膻味,要把羊都赶出去。陶小娟把童谣近期在班级里的表现跟童爷爷说了。童爷爷停下了手里忙着的活计,轻轻地叹了口气。
童爷爷告诉陶小娟,童谣在城市里确实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童谣爱唱歌,一心想当大歌星。童谣的爸爸和妈妈都是普通的工人,为了女儿的心愿,他们使出了全部的力量。童谣打听到,要想成为大歌星,必须先录制MTV,发行大量的歌碟。于是,爸爸和妈妈把辛辛苦苦挣来的楼房都卖掉了,才凑够了出MTV的钱。童谣的全家只好搬到郊区,租一间又矮又乱的小房子住。童谣很懂事,她流着泪对妈妈说:妈妈,我一定要争气,做超级女声,成为大歌星,给您和爸爸买大房子。还要带你们去出国旅游,吃海鲜,住星级宾馆。
可是,童谣的MTV出来以后,在歌坛没有一点影响。她参加几次电视台的选秀活动,都在海选阶段就早早出局了。家里已经拿不出来再次炒作的钱了,爸爸得了病,妈妈又下了岗。童谣守着一大堆无人问津的歌碟,没有哭。她笑了,要给爸爸和妈妈签名,还到街上乱跑,说我是歌星,我是歌星……
后来,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有所好转。可童谣变得自私起来,凡事都以自己为中心。在城市学校里没有办法跟同学沟通,医生说,最好送她到环境好点,同学少些的学校慢慢适应一段时间。于是,童谣的爸爸和妈妈就把童谣送到乡下的学校来了。童爷爷看着孙女心疼,才舍了老脸到学校跟校长走后门搞特殊化的……
陶小娟听完童爷爷的话,心里开始同情起童谣的不幸来。
陶小娟把童谣的故事讲给了很多同学听,最后,经过研究,他们决定实施一次特别的行动。
平房店小学因为在大山沟里,学生也少,所以只有一个音乐老师。上个星期,音乐老师去城里的医院生宝宝去了,整个学校的音乐课就停下了。校长向上级领导提出临时抽调一名音乐代课老师来,可夏天到了,山里经常下大雨,山洪爆发的时候多,一直没有老师来。
这天早上,校长终于接到上级的通知,说中午城里要来一位老师,要校长出山去接一下。校长很兴奋,正要收拾一下赶路。突然发现办公室外面站着很多同学,为首的是陶小娟。
校长很不高兴,以为陶小娟他们又是来告童谣的状的。校长不耐烦地说:“你们都回去吧。昨天童爷爷来过了,明天要让童谣的爸爸接她来了。”陶小娟说:“校长,我们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们是为了音乐老师的事找您的。”校长愣住了,找音乐老师可是你们的强烈呼吁啊,我要去接老师了,你们还要谈什么?
丁丽丽说:“校长,我们想过了,既然路不好走,就不要城里音乐老师来了。”不要了!你们有没有搞错啊?校长纳闷起来。陶小娟解释:“校长,我们找到了最适合的老师。她——就是童谣。”
校长听完陶小娟的话,沉思了一会儿,马上抓起电话拨号码。校长说:“我们这里已经有音乐老师了,马上通知城里的老师,就不要来了。”
在第二天全校的大会上,校长郑重地宣布了一个消息。应同学们的强烈要求,决定由校园小歌手童谣同学临时做平房店小学的音乐老师。
正在嚼口香糖心不在焉的童谣愣住了。
在同学们潮水一样的掌声里,童谣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这样的荣誉对童谣来讲有些太突然了,她郑重地接过校长的任命书,给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深深地鞠了一躬……
陶小娟站出来说:“童谣,听说你的歌唱得好,做我们的老师吧。”同学们附和着,校长说:“童谣同学,让你的MTV飞翔起来吧!”
童谣拿起话筒,站在台上。她上过很多大小的舞台,可站在蓝天碧水下,站在这么多真诚的观众面前,却是第一次……
“让我们荡起双桨,唱。”“小船儿推开波浪,唱。”歌声在山谷间回荡。山听醉了,水听醉了,布谷鸟也听醉了。
此刻,在通往学校的山路上,来接童谣的爸爸和妈妈听到了女儿熟悉的歌声。女儿得病一年多了,这是她第一次舒展歌喉。
那是一曲飞翔的MTV,是童谣唱得最动听最动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