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穿越世俗

书名:天乳 作者:赵应 字数:115591 更新时间:2022-02-10

  “重阳哥,你有事找我?”

  “是的,四川艺专美术班要开裸体写生课,想请你去当模特。”

  丁香和石重阳并肩走在蓉城栽满法国梧桐的街上,夕阳把一条街的梧桐枝丫勾出一道道金色的轮廓,一股股秋风卷起几片枯叶在地上顽皮的打着圈。

  石重阳继续说:“这段时间我在四川艺专上美术课,同学曾伯伟向我介绍了艺专情况,带我看了简陋的画室。提出了开设裸模课的设想,我十分赞赏,曾伯伟说模特难找,尤其是女人做模特,受传统压力的影响根本找不到。我想起了你,我给同学曾伯伟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做模特很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我去做做工作。就这样我找你商量模特之事。

  “你不是说西方美术学院都有裸体模特,我们艺专学生上课没有?”

  “没有?”

  “我们中国画画从来不画裸体吗?”

  “不是的,西汉时期广川惠王刘去有个妃子叫做陶望卿。为西汉美女,小家碧玉,五官精致,身材苗条,青春漂亮,貌似天仙,被当时的广川惠王刘去强娶为妃,因年轻貌美、风情万种,深受刘去宠爱。刘去的王后昭信,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心胸狭隘而手段狠毒的女子,她对此非常嫉妒,怀恨在心,想方设法要置陶望卿于死地,便经常在刘去面前说陶望卿的坏话。可是,正沉浸在陶望卿美体里的刘去,根本不以为然。陶望卿找来一名画工,在卧室里偷偷宽衣解带,尽露美妙胴体,让对方为自己画了一幅裸体画,以供自己平日里自我欣赏。可这件事让在王宫布满耳目的王后昭信知道了,以为逮到了好机会,便抓住此事不放,不断地在刘去面前诬告陶望卿,并怀疑他与画工之间有奸情。刘去有个致命弱点,就怕别人说自己戴“绿帽子”。对于这样的诬告,他竟信以为真了,对陶望卿顿生厌恶之心,从此不再宠爱和怜惜她。陶望卿没有了刘去的保护,昭信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地对她展开残忍的折磨。昭信带领众妃嫔当众脱了陶望卿的衣服,光天化日,赤身裸体站在大家面前,令其羞辱不已。不但用恶毒的言语,对她进行污蔑、嘲笑,还用皮鞭抽打、用烧红的铁条灼烧她的如凝脂般的玉体。陶望卿实在无法忍受这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希望尽快摆脱,便投井自尽,想一死了之,以此保持自己的清白。有人发现并报告了昭信。昭信急忙命下人将她从井中救了上来。然而,这并不是昭信有了怜悯之心,她是想让陶望卿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生不如死。”

  “昭信太狠毒了。”

  “她跳井自杀,人们从井里救上陶望卿之后,昭信命人绑住她的手脚,用木橛塞入她的下体,割下她的鼻子、嘴唇和舌头。最后,昭信还居然命下人把陶望卿的尸体剁成肉块,放进一口大锅里,撒上桃灰毒药,用慢火进行烹煮。陶望卿,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裸体模特儿就这样惨死了。”

  “啊……”丁香有些恐惧,她沉思了一下问:

  “现在中国呢?”

  现在中国的上海美专,刘海粟校长已首先开始了男女裸模的写生课。”

  “啊……”

  “蓉城首开裸模的写生,这是对世俗的挑战,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丁香,你愿意去吗?”

  丁香摆摆头,想了想问道:“你们画的作品对不对外公开?”

  “只是内部教学,不对外公开,你愿意去吗?。”

  “你愿意我去吗?”丁香望着石重阳反问道。

  石重阳看了看丁香,点了点头“我愿意。”

  “好吧,听你的,我去。”丁香依偎在石重阳怀里。

  蓉城美专的画室里,窗幔低垂,紫红色的丝绒帘幕遮住了讲台的一面墙,空气中弥漫著一种异于往常的气息。曾伯伟老师走进画室,在丝绒帘幕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对坐在画架后的学生们郑重地:“同学们,今天是学校第一堂人体写生课。我还得老调重弹。劳动完善了人体的构造和机能,也培养了人们的审美观。云冈石窟,敦煌壁画,以及我们祖先留下的无数宝藏,都表现了人体美的审美观。这是我们祖先创造的辉煌的文明。世俗的偏见,把以人体为创作物件的裸体画视为洪水猛兽,这种偏见有碍于艺术的发展……。 ”

  话没说完,就有一位戴眼镜,穿长衫的男生,义愤地站了起来:“我抗议上这样的课!艺术叛徒!大伤风化,无视传统礼教。”

  “你可以退出去,我决不强制你、挽留你,请吧!”曾伯伟老师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小插曲,便淡然地回答。

  男生显然被这位老师过于平静的态度威慑到了,抵不住周围同学异样的目光,走出了教室。曾伯伟老师接着讲下去:“我们美专长期以来一直希望有裸体模特,却未能觅到愿意献身艺术的勇敢女性。今天,经过我们不懈地努力,艺术女神终于出现在我们的画室中了!”

  说罢,他郑重地掀起了幕帘的一角,缓缓拉开。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轻少女便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她像一位初登台的舞女一样,感受到周围投来的众多目光后,有些怯场,身体微微发起抖来。看著这位侧卧在宽大的讲桌上,乌黑的秀发温顺而透亮,肌肤光洁细腻的少女,大家不约而同地起立,曾伯伟说,“让我们向为艺术献身的女神致敬。”众人向这美的躯体,向丁香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

  这是对女人的崇敬,对美的敬慕,对艺术的敬畏。瞬间,丁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丝红晕,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划过了精致的脸颊。

  “姑娘,谢谢你!”曾伯伟面对这一场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你是中国艺术殿堂中又一个女模特,你是我们的女神,艺术史会永远记住你。”

  画室里鸦雀无声,听得见铅笔在纸上纱沙沙的滑动声。同学们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一会儿看看裸体,一会儿埋头画着,谁也不和谁交谈,青年人亢奋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他们感到那不是一个女人体,那是一盆含苞的鲜花,那是一盘带露的水果。

  丁香倒是十分坦然,她摆布姿势,腰扭过来,头别过去,就这样子依在一张紫红色的窗帘布前站着,简直是大义凛然。画室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俨然是一座绝美的女人体的雕塑……”

  北风翻过秦岭呼呼的吹向川西坝子。蓉城白果街上人行道上的银杏树,金黄色的树叶随风轻盈地飘下,懒懒的在地上翻舞,白灰色的树杆几乎光光的,只有几片叶子死死的抓住树枝,任你风风雨雨不肯松手。

  在这银杏树的街道上,丁香身穿西式短裙,脚穿高靴,头上围着红的围巾,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踏叶而行,让人感到一种异国风情。她要前去蓉城少城公园民众教育馆,参观“蓉城首届人体画作品展”。在中国的西部举办这种展览,历史上还是第一次。那些人体写实的作品,特别是女人的祼体画,更是让几千年来一个国度封闭的人们心跳和激动不以。

  民众教育馆是一座砖木结构的四合院平房,青砖青墙青瓦,院落中两棵槐树已上百年,树皮脱落,树杆弓腰,如古稀老人满面的沧桑。这西洋的裸体画展在这中式的大厅中展出,让人感到一种历史与现代的碰撞,现代对历史的叛逆,传统和时尚相遇的风味。

  丁香随着人群鱼贯的进入展厅,参观的人有穿西装的学生教授,有穿长袍戴瓜皮帽的遗老,也有穿西裙和旗袍的小姐。

  “丁香,你来了!”石重阳从里面迎了出来,他穿一件黑呢子长大衣,围了一个灰白的长围巾,高高的身材,显得很帅。

  “重阳,你这么早就来了?”丁香笑着打招呼。

  “不是,我们几个人昨晚加班布展到天亮,一直没睡。”

  “啊,一从晚上干到天亮没睡,你困吗?”

  “不困。”重阳摇着头。

  “吃早饭没有?”

  “啃了两个馒头。”

  “展览布置好了吗?”

  “布置好了,你进来吧,马上举行开幕典礼。”

  在进门大厅的墙上,画有一个很大的女人裸体素描。上面写有“蓉城首届人体画作品展”的红色美术字。展览开幕仪式很短,很简单。艺校曾伯伟主持了开幕式。他说:“今天是个划时代的日子,我们蓉城举办首届人体画作品展。这是中国文明进程的里程碑,我们要感谢诸位画家,更要感谢为画家提供的模特们。没有他们我们就不可能举办这样的展览,他们非常值得我们崇敬。让我们向他们致敬!”曾伯伟深深地鞠了一躬。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石重阳拍着掌,低头看了一眼丁香,只见她满脸荣光,充满了自豪。

  “艺朮是鲜活的生命,”石重阳代表艺术家发言,“它不是摹绘自然,如果一个雕塑家把一个美人用脱模的方法复制出来,那不会是美女,而是骇人的尸骸摆在你面前。维纳斯是理想的美,不是生活的美,生活中我们只能碰到分散的美,艺术家要再现动态和生命,抓住事物和人的精神和灵魂,呈现生命的偶然现象。今天的画展是艺术家的心灵被普罗米修的火炬点燃,迸发发出的火花。”

  接着蓉城妇女协会的王娟发表了祝词,她说:“封建传统习俗束缚了中国妇女几千年来。今天,妇女们不但从束乳中解放出来,而且把上帝给予人类最美的天乳展现给大家,这是一次伟大的革命!……”

  简短的仪式结束后,参观开始。丁香走进大厅,展出的画大多数是临摹世界名画的人体作品,其次才是学生们模特写生的作品。展览是沿着大厅的墙上而布置。一排大小不一,装有精致相框的裸体女人油画挂墙上,室内光线较暗,柔和的灯光打在画板上,给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感觉。

  石重阳为丁香当向导和解说:“世界人体绘画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许多伟大的画家创造了不胜枚举的传世名画。这些名画极大地丰富了世界艺术宝库,也是留给人类的宝贵遗产,给人以美的享受。前面是一组临摹的世界人体名画,”

  他指着墙上一副画:“这是阿尔布雷希特·丢勒的作品《亚当与夏娃》。夏娃动作优美,富于舞蹈性,左手去摘树上被禁的罪恶之果,右手扶在树枝上,双脚一前一后,婀娜多姿,显示了女性的妩媚与青春活力。”

  “这是乔尔乔的作品《沉睡的维纳斯》。画面背景为宁静的大自然,维纳斯柔和的体形、旺盛的生命力与纯洁的心灵被融合在一起,让人感觉到崇敬、高贵。这幅画可算是文艺复兴时期,表现女性人体美最具艺术魅力的一幅。”

  “这是巴龙·让·巴蒂斯特·勒尼奥的《美惠三女神》。勒尼奥的这幅三美神画,强调三位女性裸体组织在一起的形式意味,她们象征自然赐予人美丽与欢愉。画家将他们描绘得身材修长,体态匀称,三种姿态分别显露女性身体曲线的和谐流畅,展示出一种生命之美。整幅作品色彩单纯,素描关系微妙,画家将三个不同情绪、不同姿态、不同角度的女裸体组织起来,谓之三美神,其实是对女性裸体美感的肯定,是对艺术美的肯定。 ”

  “这是洛伦佐·洛托《维纳斯和丘比特》。这是一幅充满世俗气息的关于希腊神话的绘画。这里的维纳斯是一位没有宗教冷寂气息的现实少女,躯体丰满,曲线柔和流畅,以一种优美的姿势,侧卧于榻,流露出一种人世间的欢悦气息。画家巧妙地把爱神丘比特与维纳斯的嬉戏作为瞬间定格于画面上,戏剧气氛浓厚,给人以美好愉悦的感受。”

  “这是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是波提切利的名作,是为当时佛罗伦萨统治者美第奇的一个远房兄弟绘制的。此画表现女神维纳斯从爱琴海中浮水而出,风神、花神迎送于左右的情景,构图比较单纯,全画以裸体的维纳斯女神为中心。画面上人物的体态和衣纹表现十分出色,人物与自然背景也达到巧妙的统一和谐,维纳斯是那样无动于衷地以羞怯和幽怨的感情在对待一切,她对于生活的未来不是充满乐观的信心,而是感到惆怅和迷惑,这也是波提切利矛盾世界观的反映。”

  “这是安格尔从1830年在意大利佛罗伦萨逗留期间就开始创作《泉》,但一直没有完稿。二十六年以后,当他已是七十六岁高龄时才画完此画,据说曾有助手帮他绘制,这是安格尔的得意之作。《泉》把古典美和女性人体的美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出色地表现了少女的天真的青春活力。《泉》是西欧美术史上描写女性人体的优秀作品之一。 ”

  ……

  石重阳带着丁香边看边解说,他们缓缓的走着,当走到一副作品前,石重阳说:“这副作品我不介绍了,你就自己看吧。”

  丁香停下脚步,凝视着墙上的画面,窗外一束暖色的阳光照进屋来,打在一个少女侧身裸睡的床上,使肉体变得柔美,肌肤更洁白,她的体态呈S形曲线,人身的轮廊、重量、空间、体积、骨与肉均由曲线条发起,最后又都回归到线条。饱满的造型,生动的姿态,浑圆的形体,肌肤的温度跃然纸上。整个画面异常的安定和宁静。少女微微的闭着眼睛,嘴角浅浅的含笑,给人一种震撼。

  丁香看着看着脸开始红起来,她看了一下画下标签写着,作品名称:《梦》。作者:石重阳。

  “这不是画的我吗?”丁香侧身对石重阳问。

  石重阳点了点头:“这是你第一次走进我的画室时,我画的你。”

  丁香马上脸红到耳根,她不由自主的举起双手,捧着热乎乎的两腮,胸脯起伏,心里“咚、咚”直跳,她突然转身向外跑去。

  “丁香……”石重阳也跟着追了出去。

  丁香沿着少城公园的花园小道跑着,穿过草坪,小桥,来 到 了一棵高高的银杏树下。她背靠大树痴痴的望着天空,喘着气眼角暗暗地流下了泪,石重阳在后面追了上来,来到她身边,见流泪的丁香,便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手巾,递给了丁香。丁香接过手巾并没有擦泪,石重阳拿过手巾,轻轻地给丁香边擦眼角的泪边问道:“丁香,你怎么了?”

  丁香没有回答,而是满脸怨气的盯着石重阳。

  “丁香,是不是我不应该把你的画拿出来展出?”

  “嗯!”地一声丁香扑在石重阳怀里大哭起来!

  “你说了不公开的,今天,你把我的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后你叫我怎么活呀”丁香依偎在石重阳怀里说。

  “这张画大家认为太美了,强烈要求展示,这也没什么,在西方一个女人能展示自己美轮美奂的身体,会感到骄傲。”

  “这里是中国。”

  “人体美是上天创造的杰作,世界上任何美都比不上,欣赏人体美是一种祟高而纯洁,让人的灵魂得到洗礼,不应该有邪念。”

  “你说的都对,但,这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才被推翻,民国才建立,那些遗老遗少还在,她们会用旧的眼光来看我。”

  丁香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我怕是嫁不出去了。”

  “不,丁香,我一直是爱着你的。”石重阳用双手捧着丁香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两眼含情地说:

  “我娶你”

  “真的?”

  “真的。”

  “你不留恋丁府吗?你是丁家的大小姐。”

  “一点不留恋,王妈离开丁家时给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天大的秘密?”

  “我不是丁家的女儿,我是妈妈秋扇与她师哥苏三弦爱情的结晶。”

  “哦……”

  “我不是丁家的血脉,我对丁家没有丝毫的留念。”丁香擦拭着眼泪,“重阳哥,这世上我没有一个亲人了……”

  石重阳伸出手轻轻把丁香拉了过来,抱在怀里,爱抚的说道:“我就是你的亲人,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去巴黎吧。你不是喜欢绘画吗,你可以去巴黎美术学院学习。”

  “重阳哥……。”丁香垫起脚尖,两人由衷地吻了起来……

  丁老爷屋内,屋中间烤着一盆炭火。丁老爷趴在春凳上,三姨太在给他捶腰背,她握住双拳,打鼓似的从上捶到下,又从下捶到上。

  “捶腰部,腰上阴痛。”丁老爷动了一下腰,示意要捶的地方。

  “腰痛,我看是肾亏了,捶不解决问题的。”

  “闲话少说,捶就是。”丁老爷侧过头来瞪了三姨太一眼。

  三姨太双拳捶着丁老爷的腰。

  “捶重点,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三姨太举起双拳从空中打下去。

  “哎哟!哎哟!……”丁老爷在下面惊叫喊。

  丁老爷坐了起:“算了,不捶了,干脆把火罐给我打起。”

  丁老爷弓腰在春凳上,三姨太从茶几下取出一个装有火罐的木箱,拿起草纸,卷成筒在木炭上点燃,一只手拿起木筒火罐,一只手把点燃的草纸在火罐里一烧,马上把火罐吸在丁老爷背上,不一会就吸了七八个。远见丁老爷背上好像长出了许多长脓包,怪可怕的。

  这时,徐三更从屋檐下悄悄地来到窗前,他向屋里看了看,见三姨太正给丁老爷打火罐,便对着三姨太招手,三姨太埋头没看见,徐三更便弯下腰下去捡了一颗小石子,向三姨太身上抛去,正好打在三姨太身上,她抬头一看,是徐三更在招手。

  给丁老爷打完火罐三姨太停了下来,感到很累,甩了甩酸痛的手,看了丁老爷一眼:“哎哟,打火罐打完了,手都麻了,我要去厕所解手。”

  “解手,刚才不是去了厕所,懒牛懒马屎尿多。”丁老爷在春凳上弓着腰,转头过来:“算了,不捶了,把我扶在椅上坐着。”

  三姨太用力把她扶在旁边躺椅上,转身就走,刚走几走就听丁老爷:“慌啥子嘛,把那个烘笼给我拿来。”

  三姨太又转身在床边提起烘笼递给丁老爷,丁老爷把烘笼抱在怀里蜷缩在椅子上。

  “狗儿烤火,越烤越冷。”三姨太边出门边说道。

  “你……”丁老爷气得鼓眼睛。

  三姨太走出门来,四处张望,不见徐三更,就沿着走廊朝大门旁徐三更住的屋子走去。

  来到徐三更屋门口,见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不见人影,正要转身出门,突然徐三更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伸出脚把门关上,双手在她身上乱摸,三姨太用手打掉徐三更双手,推开徐三更,说:“昨晚上才干了那个事,白日青光的又动手动脚,有啥子事,快说。”三姨太顺手把门打开。

  “啥子事,我们蓉城出大事啦。”

  “大事,啥子大事?”

  “哎呀,你还不知道,现在全城都传疯了,我们蓉城出了一件几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奇怪事情。”

  “是不是天上出了条龙?”

  “不是。”

  “是不是宽巷子的老屋里的狐狸妖又出来迷男人了?”

  “不是。”

  “唉,你不要给我装神弄鬼的,快说,出了啥子事?”

  徐三更神兮兮地说:“少城公园里办了个展览,全城人都在议论。”

  “办展览有啥稀奇,去年办万国博览会我去看了的,有啥稀奇?”

  徐三更伸出一只手抱住三姨太的头,凑近她耳朵边:“你不知道,这个展览都是女人男人的裸体画,一丝不挂,光叉叉的,下面那东西都看得清楚。”

  “真的?”三姨太听了脸红,不好意思的推开徐三更。

  “真的,画展中还有更大的事情。”

  “啥子更大的事情?”

  “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年轻少女,大家说画的是我们家丁香小姐。”

  “啊…当真!”三姨太惊得眼睛鼓起,张着嘴合不拢来。

  “不骗你,大家都这样说。”

  “你去看了吗?”

  “没有。”

  “还有男人的画?”

  “听说有,有几张男人裸体画。”

  “哪…哪,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来到大门口,喊了两辆黄包车,急匆匆的向少城公园奔去。走进展室内,已有不少人了,大家都不作声,悄无声息的看着。

  徐三更盯着墙上的裸体画,不肯移步,一个个裸体女人已让徐三更目瞪口呆,口水直流。他站在一幅裸体女人画前一动也不动,两眼直盯着女人的大乳,三姨太打了他的脑壳一下说:“走,眼睛珠子都掉出来了。”徐三更对着三姨太耳朵,低声的说:“咋个这对奶和你的奶一样,像对木瓜,是不是照着你的奶画的哟。”“放你的屁!”三姨太脸一红,拉着他就走。

  来到一组男人人体画前,原来是几张素描。三姨太盯住墙上一张男人裸体画,男人是一个年轻小伙,身体满棒,一个弯手用力的姿势,四肢肌肉鼓起,胸前两块大肌,腹部一条条肌肉横向排列。腹部下方的男生殖器粗壮而有力的翘着,一切都表现出男性对世界的征服与力量。

  三姨太看得喉头上下蠕动,嘴里直呑口水,胸部起伏,全身热血沸腾,两手直捏,直想伸手去抓画上的东西。徐三更看在眼里,伸出一根手指钻进四奶手心,四奶紧紧地捏住。徐三更顺势把三姨太牵走。

  二人来到了丁香画前,望着画看了许久。“唉,你说这张画上的女人像哪个?”徐三更肘碰了一下三姨太。

  “这张画上的女人像哪个,你看她弯弯眉毛,杏子眼睛,还有耳朵鼻子……太像丁香了。”

  “就是她,你看她耸起的乳房的,两个奶圆滚滚的屁股,大腿……”

  徐三更还没说完,三姨太转头恨了他一眼:“这丁香,原来也是个骚货。”。

  徐三更马上转了话题::“我……我们马上回去告诉老爷。”

  “对,马上回去告诉老爷。”

  二人朝门外走去。在少城公园内的路上。

  三姨太:“哎,三更,告不告诉老爷哟?”

  “要告诉。”

  “告诉老爷,恐怕他会气死。”

  “气死,气死才好。”徐三更用手摸着额头上被老爷打的伤疤:“他打得老子头破血流,这仇还没报呢。”

  “万一真的气死了呢?”

  “气死了我们两个远走高飞。”

  他二人乘着黄包车回到丁府,下车后三姨太把车钱递给车夫后对三更说:“三更,你一个人去见老爷。”

  “咋个的呢?”

  “你一个人去,免得老爷生疑,不要他知道我们两个一起去看了展览,。”

  “好的。”徐三更说着就要往里走,没走两步只听三姨太:“慌啥子,转来。”

  徐三更停住脚,转身过来问道:“还有事吗?”

  三姨太不好意思:“今晚把狗关好。”

  “今晚,你不是说昨晚我们两个才欢喜了吗?”

  “昨晚是昨晚,今晚是今晚,今天…今天看了画展下面有点湿了……”

  “啊…今天看了裸体男人画稳不住了。”

  “去你的!”

  三姨太脸红红扑扑的。徐三更欢喜的进去找丁老爷去了。

  丁老爷的火罐还没有打完,弓着腰侧身见徐三更过来,骂道:“这个骚婆娘撒谎去屙尿,人也不解见了,快把火罐给我取下来。”

  徐三更忙把满背的火罐拨下,扶老爷在躺椅上,老爷拿烘笼抱在怀里眯着眼睛养神,躺椅旁的茶几上放着一碗盖碗茶,一根拐杖靠在上边。徐三更见丁老爷躺着像一只掉了羽毛的秃鹰,两只手如枯草梗,细长的脖子如老树杆儿,两眼珠陷进眼窝,露出凶煞的阴光。

  他弯下腰凑耳边小声说道:“老爷……”

  老爷没动静。

  徐三更:“老爷…你下面那个问题,我找到了一个特效药。”

  丁老爷眯上眼睛不理采。

  “老爷,这药我是亲自试了一下的,十分见效。”

  丁老爷半睁开眼睛斜起瞟了一眼徐三更,“你试了一下,真的见效吗?拿来我吃吃。”丁老爷眯起眼睛说话。

  “这药只能看、不吃。”

  “放屁,世上那有只能看不能吃的药。你胆敢愚弄老子。”丁老爷睁大眼睛恨着徐三更。

  “老爷不要生气,这药是一种画。”

  “古代春宫画老子见得多,不起作用。”

  “不是古代春宫画,是西洋油画。”

  “西洋油画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西方外国人的画法,是用油彩画的,那才逼真,画的是女人一丝不挂的裸体像,挺起的大奶,圆圆的屁股,还有女人下面的东西,一根根的毛都画得很清楚。不但画有女人,还画有男人裸体,男人下边的马棒翘起冲天。”

  “有这种事。”丁老爷精神提起来,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老爷,许多男人女人去看了下面都受不了。”

  “在那里展出?”

  “就在少城公园民众教育馆。”

  “那…,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丁老爷吃力的站起来,放下烘笼,拿起拐杖就往外走。“老爷,你的帽子。”徐三更抓起桌上的瓜皮帽,在后边追了上去。

  二人坐上黄包车来到少城公园,走进民众教育馆,枯瘦如柴的丁老爷穿着棉长衫,外套短挂,戴着瓜皮帽,拄着拐杖,睁大眼晴看着墙上的一幅幅画,这让他惊恐万分。突然,他把拐杖在空中挥舞,大骂:“这完全是有失体统,有辱纲常!…有失体统,有辱纲常!”

  他叫骂着没人理他,有两个年青人对他嘲笑了一下。老爷他还是边走边骂边偷偷的看墙上的裸画,也许徐三更所说的药在发挥作用。丁老爷看着女人的奶子、屁股、下身……身上有了点热流,感觉狗卵子微微一冲动,但一闪就过了。

  这时一个绅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上来,拱手说道:“丁老爷息怒,恭喜你了。”

  丁老爷莫名其妙:“恭喜我干啥?”

  “这边请。”中年人用手朝那边一挥。

  丁老爷拄着拐杖随着那人来到一幅画前。

  中年人:“请丁老爷看这幅画。”

  丁老爷举目一看是一幅少女的裸体画,不解其意,转头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说道:“你认出画上的人吗?”

  丁老爷看了一眼,摇摇头。

  “这不是你家小姐丁香吗?怎么认不出来了。你丁家真是开明之极,恭喜!恭喜!”

  丁老爷转身看着徐三更。

  徐三更忙说“老爷,是画的我家小姐丁香,你看她的鼻子、耳朵、眼睛,还有那对奶和屁股,真是一模一样。”

  丁老爷定神一看,不说不像,一说还真是。只见丁老爷气得用拐杖在地上“咚!咚!咚” , 杵得直响,咬牙切齿地骂道:“有辱丁家列祖列宗!有辱丁家列祖列宗!”

  丁老爷一气,手一松拐杖落地,人晕到在地。

  “老爷!老爷!”徐三更急忙去扶。

  “快掐人中!快掐人中!”有人叫道。

  徐三更忙掐住老爷人中不放,不一会老爷苏醒过来。在大家的帮忙下用黄包车拉回了丁府。回到丁府,丁老爷倒在床上。三姨太拿来人参水喂了两调羹在丁老爷口中,丁老爷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问道:“丁香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回答。

  “丁香呢?”老爷急迫地问。

  三姨太胆怯地说:“丁香…丁香已两天不见了”

  “到那里去了?”老爷疑惑。

  “听人说她和画家石重阳私奔了。”

  “私奔,私奔到那里去了?”

  “听人说去法国巴黎了。”

  “丁…家…败…类……”丁老爷喉咙里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说完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老爷!老爷!……”众人急呼!

  丁老爷要死了,他鼓着一对死鱼眼睛,充满着对女人的渴望和恐惧。

  就在丁老爷快要死的那天半夜,月黑风高。在丁府的回廊中,有两个人影蹿动,屋檐下徐三更见到三姨太,心急地说:

  “我们按下午商量的办法,一把火把丁府烧了,我俩远走高飞。”

  “我…我去帮 忙 搬柴草。”三姨太有些紧张。

  “不用你搬柴草,赶快去老爷屋里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那些金银手镯,银元纸帀都包好,已拿出来放在我屋里。”

  “好的,你赶快去屋里拿着包袱在后门等我。

  “好的,好的”。

  丁家大院起火了。

  丁家大院的大火是从下半夜开始的。夜色中,只见三姨太和徐三更两个人影隐隐约约,从柴房抱出一捆一拇干柴和谷草,堆在大厅门口。一会儿三姨太慌手慌脚的提着两个包袱出来。徐三更:“快去后门等我”。三姨太刚走几步,徐三更忙从怀里拿出洋火擦燃后丢进草堆,星火立即燃起,徐三更拔腿便跑。火势越来越大,丁老爷在床上惊醒,想起身,用枯瘦如柴的手撑了一下,又无力的倒下。他无力灭火,又无法逃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大火,汹涌澎湃地向他扑来,把自己烧死在大火中。

  三姨太和徐三更刚跑出丁府不远,回头一看,只见丁府熊熊大火升起,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一会响起了“火龙”车的警笛声。

  就这样徐三更和三姨太烧了丁府,烧死了丁老爷卷款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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