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熊

书名:天乳 作者:赵应 字数:115591 更新时间:2022-02-10

  二姨太丁兰在大妈丁梅逝世时没有从灵隐寺回丁府吊丧。二姨太为什么会出家?她也有悲苦的故事,这还要从那年正月间她回自流井娘家过年说起。

  “三更你快点,把我的箱子搬上车。玉儿,你咋个摸摸梭梭的。”

  二姨太穿着一件紫红色花旗袍,珠光宝气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包。兴致勃勃的走到门口,对门里叫道。

  “来了,来了。”佣人徐三更从里面提起一个大皮箱出来。丫头玉儿手拿一个盒子也从里面跑了出来

  清晨,一辆美国道奇车停在丁府大门口,二姨太要回自流井娘家,盐商王家大院过年。

  “二姨太,这是你要带回去的桂花糕。”玉儿对二姨太说。

  “对、对、对,这是丁家自制的桂花糕要拿回去给娘家尝新。”二姨太伸出手接了过来,低头闻了闻桂花糕盒子:“好香、好香。”又把盒子递给玉儿:“一定放好,不要压烂了。”

  这时,丁老爷、管家、金挂、银桂、王妈等几个下人从丁府里走出来送行。

  “丁兰,早去早回。”丁老爷拄着拐杖走上前一步说道,“代问亲家好。”

  二姨太和玉儿在车上伸出头来和家人挥手再见。

  这时司机手拿一根发动汽车的摇柄,走到车头前面,向里面捅了进去,使劲一摇,“轰!”地一声,车被发燃,车夫抽出铁杆,放进车里。汽车冒出一股黑烟,“突突突”地向蓉城郊外驶去。二姨太和玉儿从车上眺望着车窗外,冬天的川西坝子没有多少生机。道旁的树早被寒风吹得光溜溜的。远处的冬水田里,一只白鹤凌空跃起又窜下,它在觅食。一个老汉推着鸡公车,双手用力的紧握住车把,弓着身子,“叽叽嘎嘎”地在道路边一晃而过。

  顺着旧时官道马路,走出成都平原,没多久来到龙泉驿山脚,这里古时是 王朝 驿站。汽车沿着盘山公路吃力的爬行,开到半山腰,汽车头冒烟,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大家下车休息。水箱发烫要加水。”二姨太和玉儿从车上下来,司机提个铁桶向路旁池塘走去。二姨太和玉儿举目一望,只见山坡上林中有一寺庙,丛林中红墙黄瓦,香烟袅袅,“咯、咯、咯……”木鱼钟声淡出。

  二姨太对玉儿说:“玉儿,你看那山林中有一古庙,我们去休息一会,也烧烧香吧。”。

  “好的,这深山古刹烧香一定很灵验的。”玉儿回应道。

  二人踩着一条石板路来到山门,抬头一看,庙子大门上三个大字——灵隐寺。跨过高门槛进去是一弥勒佛大殿,弥勒佛塑中央,两旁是四大金刚。这时走来一老尼姑,合掌念道:“阿弥陀佛,欢迎施主光临。”原来这是一座尼姑庵。

  “你是庙里主持?”玉儿问道。

  “贫尼是主持”

  “怎么称呼?”玉儿又问。

  “法名慧果。”

  “请问慧果大师,这座庵为啥叫灵隐寺?”二姨太问道。

  慧果大师:“灵隐寺始建于东汉末年,完善于唐朝、兴于明、盛于今。初为三国名将赵云之家庙,后捐庙为寺,名“灵隐寺”。”

  二姨太和玉儿随着慧果大师沿殿参拜。进得一大殿,见供奉一菩萨牌上写着:“肉身菩萨祖师。”二人心中一震,难道是真的人身。

  “请问大师,这肉身菩萨是怎么来的呢?”二姨太问慧果大师道。

  “这坐殿叫肉身菩萨祖师殿。明成化五年楚山法师功德圆满,修成慧果,他退居丹崖,坐化于丹崖洞中即今 ‘ 祖师殿 ’ 。按法师遗愿: ‘ 吾瞑目后,澡洁形躯,如法裹之,贮于桶中,固其桶盖……只待壬寅岁冬前一日,开桶出沙,宜用香泥垒塑,六彩严饰,乃置石室之中,留为山门瞻仰也。 ’ 众弟子尊师遗嘱,将其遗体如法安置,金粉塑身,供于山洞内,并在洞外扩修殿宇,奉为祖师,历经五百余年,肉身不坏,每年礼佛瞻仰的信众、游客络绎不绝。”

  穿过庭院拾阶而上,便可达到灵隐寺最高处观音殿,这里供奉着一尊乌木千手观音。但见观音雕工细致,微光发亮,1008只手无不造型精美,观音菩萨宝相更是庄严祥瑞。

  玉儿讯问慧果:“观……音……。请问大师,我有不解,这声音是用耳朵听的,为何可用眼睛来看呢”

  “施主有所不知,观世音,以慈悲救济众生为本愿之菩萨。与大势至菩萨同为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之胁侍,世称西方三圣。凡遇难众生诵念其名号,菩萨即时观其音声前往拯救,故称观世音菩萨。观音两字是什么意思呢,原来是观世间声音的,世间声音怎么能看,应该耳朵听着呀。其实不是这样的,世间声音不是听而是观,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合为一体的境界,如梦境,不用眼而能看,不用耳而能听。施主,这观世音为拯救众生伸出千只手,善哉,善哉。”

  二姨太转头对玉儿:“点上香,我要拜一拜。”玉儿拿起佛桌上的三支香,在祭台的红烛上点燃递给二姨太。二姨太举起两手掌,横托起把香举过头示向菩萨 , 小心地插在香炉上。再跪下三拜,刚一起身只见中间一支香“叭”地一声,闪火光。二姨太和玉儿一惊,不解其意,转身望着慧果大师,二姨太问:

  “请问大师,这香开花可否吉利?”

  慧果大师闭上眼睛,沉默片刻,低眉而曰:“阿弥陀佛,你与这尊观音菩萨有缘。”

  “有缘,什么缘?”二姨太问慧果大师闭目无语。

  “我家二姨太,母亲信佛供拜观音,她也在家供奉观音,日日烧香礼拜,确实有缘。”玉儿说道。

  慧果大师缓慢的摇摇头,微开眼帘看了二姨太一眼,对二姨太小声说道:“你将来要与这尊观音菩萨孤灯相伴。”

  “将来要与这尊观音菩萨孤灯相伴。是吗?”二姨太心中一震。

  “不可能,不可能。”玉儿摇着头。

  “天命不可违,阿弥陀佛。”慧果大师合掌而退。

  二姨太心中郁郁寡欢,随玉儿离寺而出,见司机已在等候,便上车而行。老式的美国道奇车在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颠簸的行驶着,车的屁股后面一路冒着浓烟。

  “师傅,你这车天天都要喝水呀?”坐在前面司机旁的玉儿发话。

  “只要是一上路跑起来,要喝很多水。”

  “就像我们乡下的牛一样,干起活来要喝好多水。”

  “就是一只铁牛,它不但要吃水,还要吃草。”

  “吃草,不会哟,师傅你吹牛吧。”

  “不是吹牛,在民国初年这车就算是时髦的玩意儿,在自流井也只有王家才有,这车刚从美国进口回来时,老百姓围而观之,不知是何怪物。有个老头用铜烟杆敲了几下,“当当”直响,他向大家宣布,这是一只铁牛。不一会,有个老农民公然背了一背牛吃的草来喂它,成为自流井大街小巷至今都在摆的笑话。”

  “嘻嘻……嘻嘻……”玉儿用手掌捂着嘴巴窃笑几声。

  坐在后面坐位上的二姨太,淡淡的苦笑了一下。他看着外面山坡的绿油油的麦苗,田里飞起的白鹭,远处农家房上冒起的炊烟。慢慢地她感到有些疲倦,闭上了眼睛。思绪回到了家,想起了几年前出嫁时的情景……。

  二姨太是自流井大盐商王云甫的侄女,父亲王云和是王云甫的堂兄。

  自流井有句俗话“你不姓王不姓李,老子不怕你”。说的是街坊有人争吵打架,得先问对方姓名,如不姓王不姓李,对方就不会害怕,在自流井有钱有势大盐商中,李王家族最是显赫。王家则是为首富豪商,有诗曰:“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请来河东王”。那时盐场以釜溪河为界,西方为西厂,东方为东厂,河东王指的是东厂王氏家族。四川总督丁宝桢曾上向清廷奏王家:“富甲全川,私通六部”。慈禧太后曾曰:“富甲全川算他有钱,六部是咱们耳目岂能私通”。王氏家族有条祖训:“敬畏天地,敬畏朝庭,敬畏圣人之言。”其家族宗祠就名曰“三畏堂”王家由于尊重天地自然,拥护当今朝庭,对圣人智者之言不敢违背,因而王家大发,成为赫赫有名富甲全川的河东王。然而,到王云甫执掌王家,仗着钱多势大,公然违反祖训,反对政府,与颜家领头反对朝廷增加盐税,把“水厘局”,也就是税务局砸了,王云甫被抓进牢里。后来王云甫又反对政府“官运商销”的政策,丁宝桢向朝廷告状,“私通六部,富甲全川”,慈禧说,“富甲全川算他有钱,六部是咱们的耳目岂能私通?”丁宝桢要法办王云甫,王云甫被迫逃往云南。但相信“钱能通神”的盐商,很快上通朝庭六部,下通四川丁宝祯侄儿丁盛,再疏通丁宝祯小老婆关系,躲过一劫。

  市井流传有句俗话:“四川美女多,自流井是个窝”。不知是因为自流井人钱多生活好,爱打扮,还是井盐里有什么美容的特殊化学元素。又有人说自流井人爱吃牛肉、兔子肉、青蛙有关,女人是青蛙腿,兔子腰,吃牛肉人不胖。反正自流井美女,丰腴而不肥,身材好又不高大,不抹胭脂而红头花色。王家小姐王彩云就是一个有名的美女,年方十八一朵花,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

  王彩云有一个心爱之人,就是表哥胡彪。自流井王氏家族敬畏圣人之言,族首王云和在自家祠堂里办了一个“树人学堂”,专门供王氏家族后代读书之用。

  胡彪父亲胡元浩也是盐商,但不是打井凿岩,生产盐的。而是专门负责销售盐的商人,胡元浩的妹妹嫁给王云和做二房。王胡两家就拉上亲戚。所以胡彪也来“树人学堂”读书。王彩云自幼与表哥胡彪同在“树人学堂”读书,可谓青梅竹马。

  “树人学堂”请的是日本、德国教师,进行的是现代教肓。王彩云和胡彪同窗十年,一同读书,一同玩耍,待到王彩云长成为十六七岁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胡彪也长成十七八岁的帅小伙。毕业后胡彪父亲通过关系叫胡彪去宜宾侦缉队工作,父亲胡元浩主要向云南贩盐,宜宾是去云南大关口,以后有个方便。

  王彩云和胡彪分别那天相约在盐井河边

  盐井河的傍晚,夕阳透过岸边杨柳,向河中撒下无数的彩带。一队盐船在河中缓缓的驶过。水浪一波一波的拍打着河岸边的石梯。一支打鱼船,棚顶上站着一只老鹗,鱼翁向空中撒开鱼网,飘落在水波粼粼的河上。

  二人沿河散步,缓缓地走着。“胡彪哥,你什么时候去宜宾呀?”王彩云边走边问。

  “明天一早就要走。”

  “坐船还是坐车?”

  “坐船,在张家沱坐父亲运盐去宜宾的船。”

  “胡彪哥,你还回来吗?”王彩云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胡彪。

  “要回来,要回来的。”胡彪看看王彩云晚霞般红扑扑的脸庞,激动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挂在王彩云脖子上。

  “这是什么东西呀?”王彩云用手抓住,埋头看起来。

  “这是父亲从云南带回来的蜜腊坠子。”

  “好漂亮哟。”

  “你看这蜜腊坠子,色如鸡油,形如蜂蜜。”

  “啊,真是水灵灵的。”

  “我母亲说这坠子一定要送给我最爱的人。”

  “哪…是谁呢?”王彩云心跳起来。

  “彩云,就是你呀,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心中只有你。”

  “我也是,胡彪哥。”王彩云绯红着脸低下头。

  突然胡彪一把把王彩云抱在怀里狂吻起来。吻得王彩云透不过气来……。

  迎面走来一对散步的情侣,发现胡彪和王彩云抱在一起亲吻,男的咳了一声,胡彪赶紧放开王彩云,王彩云羞怯地转过身去,用双手掌遮住脸。

  “胡哥,天不早子,我回去了。”彩云说转身就走。

  “等等。”胡彪叫住彩云,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彩云,你等着,明年我回来娶你。”

  王彩云幼稚的说:“胡彪哥,我是你的人。生胡家人,死是是胡家鬼。”

  王彩云说完甩开胡彪的手跑了,消失在夜色中。

  成都的丁盛丁老爷闻听自流井王家有美女王彩云。就派人前往自流井提亲。没想到王家一口答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王家在巴结省上丁家权势。疏通上面关系,把女儿王彩云嫁给了总督丁宝桢侄儿丁盛做二房。虽然王彩云死活不依,但也不敢不从。

  又说,胡彪来到宜宾缉私队,因为家中有钱,出手大方,又加上有点文化。没几个月就混了个班长。一天晚上,他和小兄弟罗三在江边码头一家小馆子吃大刀白肉下酒。

  胡彪用筷子夹起一块卷起的白肉在蘸碟中的蘸水里一滚,吃在嘴中,点头称好。

  胡彪:“罗三,你是宜宾人,你说这李庄白肉是怎么回事呢?”

  罗三:“大哥,这李庄白肉,在很早以前叫作裹脚肉,其原因是肉片大,要用筷子一圈一圈地缠绕。这个名字实在不雅,有风雅之人提议更名为李庄白肉,沿用至今。李庄白肉的味道令人叫绝,肥肉肥而不腻,瘦肉细嫩化渣,吃起来回味悠长。李庄白肉,一吃片肉的刀技,二吃蘸肉的调料。”

  胡彪:“这和我们自流井的蘸水菜差不多,只不过我们那儿用的是牛肉,你们这儿用的是猪肉罢了。都切得非常薄非常用薄的。”

  这时来了四个顾客,满口自流井话。一人喊道:“老板,来一斤火烧烧,一盘白片肉。”老板一听就知道是自流井运盐跑马帮的。老板懂自流井话,应道:“来一斤火烧烧,一盘白肉。”

  只听四个人坐下边喝酒边吹起牛来。“明天,从宜宾开始就进入云南了,沿途不要说女人,就是母狗也不容易见到一个。”

  “好在出发前的晚上,我和婆娘开了三火,我都来不起了,我婆娘还要,你说她骚不骚。”

  “我这次到了豆沙关,我还要去云红院找野花花,你们不知道,这婆娘,奶奶呀,又大又软,像砣棉花。”

  旁边的胡彪和罗三边喝酒边听着,一阵偷笑。“要说奶好看呀,我看还是自流井王家小姐王彩云,我去王家开盐票,结工钱,都要偷看王小姐几眼。这奶奶呀鼓起鼓起的,十分诱人,真想伸手去捏一把。”

  胡彪一听,举杯到口的酒杯放了下来,注意听旁边人议论。

  “不过呀,这女人马上要嫁给省城总督丁宝桢的侄儿丁盛做二房了。”

  胡彪在旁一听,心中一震,差点站起来。“听说王彩云和他表哥胡彪相爱,人家是青梅竹马”

  “听说胡彪就在宜宾。”

  胡彪再也忍不住,起身上前,抓住说话人的衣襟把他从板凳提了起来,两眼鼓起问道:“你可说的是酒话?”

  “哎、哎、哎,啥子事?啥子事?”众马帮忙相劝,把二人拉开。

  一马帮向胡彪抱拳道:“刚才我们所言属实,出门人不敢打谎言。”

  另一马帮惊诧,看了一眼胡彪问道:“你…这位大哥你是何人。”

  “本人就是王彩云表哥胡彪。”

  “啊,胡彪……”众人惊讶。

  “你表妹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

  “什么时候?”胡彪向道。

  “据说,本月十五成都丁家就要来自流井接人了。”

  “本月十五。”胡彪咬牙切齿的念道。

  胡彪回到原桌,抓起碗中半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叭”地一声摔在地上。

  罗三疑惑的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狗日的丁盛把老子的女人霸占了。”

  “那个丁盛你说清楚点。”

  胡彪把自已和表妹王彩云的来龙去脉讲给罗三听:“在自流井,王家和胡家是世交,我和表妹王彩云,自幼同窗长大,不但读书在一起,吃、玩也在一起,她有情我有意,她,她应该是我的人,唉,没想到马上要嫁给别人。”

  “叭”地一声,只见罗三拍案而起,“大哥即然与王彩云真情实意,已私定终身,狗日的丁盛欺人太盛,这个抱不平我打了。”

  “你说咋办呢?”胡彪看着罗三。

  “他不仁,我们也不义了。这样子,我会武功,我们去抢。”

  “使不得、使不得,那王家深舍高墙,家丁几十人,荷枪实弹日夜把守,我二人怕是难以抢夺。”

  “唉,我不是说去王家大院抢人。”

  “那怎么抢呢?”

  “这样办。”罗三用手向胡彪招了招,胡彪移了过去,罗三对着胡彪小声说道,“我说在他迎亲那天,成都来自流井接人的车,在半路上,我们把人劫了。”

  “啊!”胡彪一震,又问:“人劫了咋办呢?”

  “你我会开车,咱们就跑到云南去,四川人有句俗话,打烂就打烂,打烂了朝云南搬。那儿天高皇帝远,过你们的消遥日子。”

  “好主意,好主意。”胡彪举起酒杯,“感谢你了,兄弟先敬你一杯。”

  “袍哥人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朋友之难,理应两肋插刀。”

  二人举杯共饮。

  六月十五那一天,火红的太阳从东山升起,是一个好日子。成都开来了一辆道奇车到自流井迎亲。送亲队伍齐聚在王家大院门口,王彩云在贴身丫环玉儿搀扶下从院内走了出来,母亲紧跟在后面,佣人提着一个大皮箱往车的后备厢走去。王彩云虽红妆艳抹,然而脸上确愁云惨雾,泪水汪汪,她不时张望,在张望从小生活的家、生养自己的母亲,也许还在张望心上人胡彪。刚刚要上车,忽然王彩云转身把母亲抱住,大哭,“妈呀!我不想走。”母女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母亲掏出手绢给女擦着泪,“彩云,我们女人家,没有自己作主的命。”

  “嗯!”站在大门口的父亲王云和咳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快快启程。”前来迎亲的丁府李管家也说:“多谢王大人体恤,我们不敢耽搁,这就启程上路”玉儿把王彩云扶进车里。王彩云注视车窗外,母亲已是含泪盈盈。

  车正要启动,只听父亲王云和手人一举,“慢,来人,快去把王字旗拿来。”有佣人跑进屋去,拿来一面小旗,这小旗成三角形、波浪形齿边、杏黄颜色,中间有个红色的“王”字。王云和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在空中“嗖嗖嗖”来回舞了几下,“我王家为清水袍哥,水路两道运盐全靠这面旗子,沿途不管山寨的浑水老大,还是江湖道上的清水舵爷,见到这面旗都会抬抬膀子,给给面子,逢事也会拔刀相助。”说完把旗子递给佣人,佣人把旗子插在车子前面。

  车子冒着黑烟出发了。车开出自流井东门,王彩云凝视着窗外,袍哥的三角旗“哗啦啦啦”迎风飘扬,自流井的天车井架渐渐向身后远去,山逐渐增高,路颠簸难走。王彩云脑子一片空白,飕飕冷风吹来,她感到一阵寒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又说胡彪和罗三,昨天他们就从宜宾,来到了出自流井不远的石牛山,在一个坡上等候。因为这地方山高路险,是威远、富顺、內江三县交界,三管三不管,进退方面,常有土匪出没。下午见一辆道奇车向自流井开去。

  罗三说,“这肯定是去自流井接人的。”胡彪二人很是高兴,就在山上躲了一夜。天亮二人从路边砍了一根大树杈,准备把它横在路中央,准备车来时挡住去路,等汽车停下时,趁机下手抢人。

  胡彪二人站在坡上,焦急地俯视着山下,不见有车来,没有一点动静,胡彪对罗三:“大哥,你看这山脚下,怎么鬼花花都没有一个,来不来哟?”

  “不要慌,昨天我们不是见成都的道奇车开向自流井嘛。”

  “是倒是,万一车子要休息两天,万一王彩云生死不走呢?”

  “不会的,今天是看好的良辰吉日。王彩云,一个女人家哪敢不从。”

  二人坐在一颗大树下,一边看着山下的公路,一边吹牛,胡彪在地上扯了一把丝茅草,在嘴里咀嚼起来,丢了两根给罗三:“有点甜”

  罗三边嚼边说:“你说,王彩云是你的人了,你日过她?”

  “不好说得那么粗野难听,反正她是我的人”

  “说来听听。”

  “记得是在树人学堂要毕业的时候。一天中午,天气有点热,我去彩云寝室还书给她。她住在王家大院后堂客房,我来到屋门口见门关着,便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我进去一看,本来彩云和另外一个女生同住一间寝室,今天只有她一个,见她仰面躺着,熟睡在床上。上身穿红丝绸的短袖,里面用白缎裹着挺立的大奶,下身穿一件粉绿短裤,两腿像莲藕一般柔润。小嘴唇红红的,像樱桃一样诱人。我一看心怦怦直跳,,我刚要用手伸向她的大腿,突觉门开着,急忙转身把门闩上。回到床边我慢慢地抚摸她,从大腿摸到脚趾,又从脚趾摸到大腿,当我摸她胸脯时,发现她一惊,睁开眼睛见是我,又微微的闭上了。这时,我的热血逐渐开始沸腾,如火山要喷射,大坝要决堤,我冲上她身体,压在她身上,捧着她的脸庞,狂吻她的嘴唇。她胸部起伏,呼吸紧迫,伸出手来死死把我抱住……。

  就在这时,“呯!呯!呯!……”有人敲门。

  “怎么样?”

  “彩云她同学回来了。”

  “黄了?”

  “黄了。”

  “你们差点生米做成熟饭。”

  “对。”

  “那不算是你的人。”

  “怎么不算,过去的女人只要男人看见了她的身体,都算这个男人的人了,何况我还摸了她的身子,摸了她的奶子呢。”

  “哎呀!”罗三用手摸摸下边:“你娃儿的骚龙门阵,把老子下边都摆硬了。”

  “罗三,你看山下面有动静。”胡彪指着山下说。

  罗三定眼一望,只见山下盘山公路上,一辆小汽车冒着青烟,如蜗牛一样吃力的向上爬着。“来了!来了!”罗三喊着:“把树杈拖到公路上去。”二人急忙跳下土坡,用力把准备好的树杈拖到公路上横起,又转身在路边灌木丛中藏起来,注视着前来的汽车。

  王彩云乘的车子摇摇晃晃开了上来,见路上横着树杈,车子停下,司机忙下车,来到树杈前看了看。

  玉儿从车里伸出头问:“怎么了,能过吗?”

  司机回过头“这里有树杈挡着,等一会儿,我拖开就走。”司机用力把树杈拖开。

  就在这时,路边灌木丛中的胡彪、罗三“嗖”地一声蹿了出来,罗三冲向司机,胡彪冲向车子。罗三来到司机身后,一手膀挽住司机脖子,一手掏匕首从后面一刀捅去,司机倒下。李管家刚打开车门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罗三一拳打昏在地。胡彪来到汽车前拉开车门,王彩云和玉儿吓得大叫。

  “彩云,不要怕,我是胡彪,我们来救你的。”

  彩云一听是熟悉的声音,见是胡彪,惊喜交加,叫了声“胡哥”,一下软了下去。这时罗三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说道,“大哥快上车,我们从前面隆昌县转道去云南。”

  车向前开去,车上胡彪把吓昏的彩云抱着,只见彩云睁开眼睛看了胡彪一眼,喃喃地念道,“你来救我。”说完软在胡彪怀里。

  车刚走没多远突然发现一根大木头横在路上,罗三想倒车往回开,“轰”地一声山坡上滚下两根大圆木挡住后路。罗三和胡彪不知所措。

  “当!当!当当……”山上传来敲锣声。公路两面山坡上一下子钻出二三十人。只见一个满脸横肉,三大五粗的男子站在坡上,大声武气地说道:“大胆毛贼,给我出来!”

  胡彪和罗三从车里出来,胡彪拱手问道:“你们是何人。”

  “老子是石牛寨舵爷谭十四。”

  “谭十四…久闻大名,失礼、失礼。”

  谭十四:“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过石牛寨,留下买路钱。”

  “车上财物全给你,抬抬膀子,让我们上路。”

  “哈!哈!哈哈!……”谭十四大笑起来,“今天不一样,你看看车上插的杏黄旗。”

  胡彪二人看了看车头前面插有一面杏黄旗,顿觉疑惑。

  “你看看这面旗子”谭十四用手指了指,“这条道上,只要打着‘王’字杏黄旗。唯有自流井王大人的货,不但不抢还要保护相送。”

  “怎么回事呢?”胡彪问道。“天地分阴阳,袍哥分两家。占山为王为浑水,坐地经营为清水,浑水清水本为一家,王大人对我们石牛寨恩惠有加,要钱给钱,要枪给枪。今天你两个毛贼公然在我石牛寨地盘上抢王大人的货,只好家法从事。”谭十四大手一挥:“来人,绑了!”

  只见坡上有人从空中向胡彪和罗三抛出两个绳套圈,一个套在了胡彪身上,绳子一拉胡彪倒在地上,机灵的罗三见另一套圈向他抛来,他身子一侧人一蹲,躲过绳套,顺势向山岩下滚去,谭十四急忙掏枪射击,罗三淹没于一片丛林之中。

  胡彪被捆起,谭十四指着胡彪:“今天你们越货杀了司机,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来人,按袍哥家法草场坝送命——活埋了。”

  马上过来两个人把胡彪往山坡下拖走。谭十四来到汽车前打开车门,见两个姑娘已吓得半死。问,“你们是王家的人吗?”王彩云说不出话来,玉儿才把成都丁家来自流井王家迎亲之事一一说明后,谭十四笑道,“恭喜、恭喜。”叫来两个兄弟安排一个会开车的,叫他直开成都,把人送往去丁府。

  胡彪被两个土匪押到坡下面一块荒地,土匪把胡彪的绑绳解开,一土匪丢出一个铁铲子给胡彪,“自己挖。”胡彪看了土匪一眼站着没动,一土匪上前猛地给胡彪一枪托,骂道,“你跟老子不懂袍哥草场坝埋人规矩,自己挖坑自己跳。”胡彪只好挖起来,在两个土匪的强迫下,终于挖了一个坑。土匪又把胡彪手脚捆起,向前一推胡彪跳进坑里,横躺在里面。一土匪对胡彪说,“大哥,你我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只是家法不容,多有冒犯。阴间走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完拿起锄头、铁铲向坑里填土。这时只听胡彪哭喊道:“彩云!来世相见了。”土匪一铲铲地用土把胡彪埋了起来。刚掩埋好,听谭十四在坡上边大声问“完了没有?”。二土匪答应“埋好了!”说在土上面踩了几下就上山和大伙离开了。

  胡彪在土里感到万分恐惧,天在一层层的塌下,胸被挤压,出气越来越微弱,自己在往万丈深渊降落,一个黑暗的地狱就在眼前,周围全是饿鬼的影子。突然一只大手抓住自己的肩膀,把他拖住,他朦胧中觉得是阴间无常鬼。在定眼一看原来是罗三。

  “胡彪大哥,我是罗三兄弟。”

  “啊,罗三兄弟,我们又在黄泉路上遇见了。”

  罗三掏出刀来把绑在胡彪身上的绳子割断,“这不是阴间,我是来救你的。”伸手捏了一下胡彪脸面,胡彪感到一阵疼痛,清醒过来,拉住罗三的手痛哭道:“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罗三:“我其实没有逃远,我在树林里暗中监视着。见他们要活埋你,我就在不远处等着,等两个土匪走远,我就来救你。”

  “救命之恩,终身报答。”胡彪给罗三跪下。罗三忙把胡彪扶了起来,“你我兄弟之间,不要说这些,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

  二人连夜逃回宜宾去了。

  谭十四派人把王彩云送到成都丁府,丁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来人把途中王彩云遇险,遭到强盗谋财抢劫向丁老爷汇报。并得了丁家不少赏钱。

  丁老爷把王彩云迎进大厅,王彩云端坐在太师椅上,丁老爷一看,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眉清目秀,桃红柳绿,眉宇非凡。按例妻随夫姓,丁老爷给王彩云取名丁兰,下人称二姨太。丁老爷当晚就举行了婚礼,和王彩云同房,丁老爷高高兴兴行事,分分秒秒收兵。初夜见红大喜,拿出垫在床上面的白绫子,隐约有点红色。甚为高兴。新婚燕尔,丁老爷夜夜往王彩云处跑,没两月王彩云居然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丁小宝,小宝惹人喜欢,眉间生有一黑痣,人说“痣生眉心,穿银挂金”,在丁家受人宠爱。就在丁小宝三岁那年,出了大事。

  又说胡彪、罗三两人逃宜宾,相安无事。二人利用稽查队工作的权力,凡夹带私盐鸦片的马帮都要敲竹杠,两三年来混得不错

  胡彪总觉得心事未了,一天从自流井来的商户中得知王彩云已生小孩,都两三岁了。他把罗三找来在江边喝酒。酒过三寻,

  胡彪“唉、唉、嗯、嗯”唉声叹气。罗三问:“大哥叹什么气,有何心事?”

  胡彪把一杯酒喝下肚:“今天我从自流井来的商户口中得知,成都丁盛和王彩云的儿子都快三岁了。”

  罗三:“这两年大哥不是也嫖了许多女人吗,没白活呀。”

  “嫖一百个都当不了王彩云一个。”

  “我就知道大哥心中一直只有王彩云。”

  “本来彩云就是我的人。”

  “对,夺人之妻天理不容,此仇定报。”

  “如何报呀?”

  “这个…这个…这样子报。”罗三眼珠一转,用手把胡彪招了过来凑到耳边,面授机宜。

  只见胡彪一惊说道:“行吗?”

  “肯定得行。”

  “那就先谢兄弟了。”

  胡彪和罗三举杯相碰。

  胡彪和罗三商量了一个狠毒的阴谋,要绑架丁老爷和王彩云的儿子丁小宝。二人开了一个车来到成都,找到了丁府,罗三把车停在远处,见机行事。胡彪装扮成货郎,戴一顶草帽子,挑一个货郎担,里面装有针头麻线,还有一些小泥人、小骆驼、巴郎鼓等日用品和小玩具,他不停的摇着巴郎鼓,口中喊叫“买针头麻线哟,买花手帕,买雪花膏”。在丁府门口来回走动,丁家大门有人进出,他都不时的向内张望,希望能引出院内的丁小宝,但二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但胡彪二人还是坚持等待时机。

  一天中午,丫头金桂带着小宝在花园里玩,门外传来货郎“咚、咚、咚咚”摇巴郎鼓的声音。丁小宝听见声音就往外跑,金桂跟在后面追出了大门。只见一货郎挑了一个担担,里面装了一些针头麻线等日用品和小孩玩具。小宝一上前,货郎又“咚、咚、咚咚”地摇起巴郎鼓。这巴郎鼓是一种古老的儿童玩具,一张猪尿包作为响纸绷的鼓面,两颗滚圆的小珠,随着鼓柄转动,那小珠便摇头晃脑地击打鼓面,发出清脆的“咚咚”之声。小娃娃特别喜欢。

  “给我,给我。”丁小宝伸手就向货郎手中要巴郎鼓。货郎说:“来、来、卖一个给你。”

  金桂上前向道:“这巴郎鼓,多少钱一个?”

  “一个两分”

  金桂从怀中掏出一角钱给货郎。

  货郎:“要找你八分,我没有零钱。”

  金桂在身上又摸了一下:“我也没有零钱,小宝,不买了。”说着就牵着小宝要走。这时货郎又摇起巴郎鼓,只见小宝“哇”地一声哭起来,大叫“我要买,我要买。”货郎顺手把巴郎鼓递给小宝,小宝拿过巴郎鼓欢天喜地的摇起来。

  “好、好、好,我进去拿小钱,你等着”金桂说完就跑进丁府大院。

  说时迟那时快,金桂刚一进门,只见罗三把车一下开了过来,胡彪丢下货担,强行抱起小宝拖上汽车,一溜烟不见了。

  金桂来到住房中从柜子里拿出两分钱急忙跑出来。来到大门外一看,惊呆了,只见货郎担撒在地上,货郎和小宝人不见了。金桂忙大声喊“小宝!小宝!”

  不见人影,金桂连忙跑进院里,叫道:“小宝不见了!小宝不见了!”

  惊动了丁府上下,众人跑出门外,丁老爷一看地上的货郎担和草帽,叫苦道:“唉,又是那个山头土匪拉了老子的肥猪。”又转身骂金桂,“你这个小东西,连个娃儿都没看好。”丁老爷气急败坏,狠狠地打了金桂一巴掌,又骂道:“你这个丧门星,把她关起来。”

  丁老爷派李总管去警察局报了案,见到颜局长说道:“局长大人,我家丁老爷的儿子失踪了。”

  “丁老爷的儿子失踪了,他不是去日本留学了吗?”

  “日本留学是大妈的儿子丁绍轩,失踪的是二姨太的儿子丁小宝。”

  “他和二姨太有娃儿了?”

  “对,有个娃儿都三岁了。”

  “这个狗日的丁老头,人家说他下边那个东西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不是不行了吗,没想到整出了个娃儿。”

  “颜局长,这娃儿不见了,老爷叫我来报个案。”

  “报什么案哟,过两天娃儿都会自己回来的。”

  “不、不、不,局长你说得轻巧,担根灯草,可能不那么简单,是有坏人假伴货郎,在丁府门口活生生的把娃儿抢跑了。”

  “有这等事,照理说老百姓的事我们都该管,但最近抢劫案、杀人案、诈骗案发生不少,我们警力有限,财力不足……。”

  “我们知道的。”李总管忙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元,放在颜局长桌上,“这点小意思,算是给兄弟们的车马费,辛苦钱。”

  颜局长收下银元:“好吧,我马上安排下边调查此事。”丁老爷又叫李总管找到袍哥大爷刘麻子送上礼钱说明来意,刘麻子听后问道:“你家老爷在江湖上和他人可结有仇?”

  李总管 : “丁老爷家世代为官,知书识礼,仁义待人,不曾与人结仇。”

  “那可能是为钱财,拉肥猪敲竹杠。”

  “为钱财就好,刘舵爷是道上之人,问问各码头,周旋周旋,拿拿言语,钱吗,你刘舵爷代表丁家敲盘就是,多少我们都认了。”

  “好说好说,两天内听消息。”刘舵爷送走李总管。

  过了两天,警察局吴队长来丁府,二姨太见吴队长来忙上茶递烟,丁老爷问,“请问吴队长,这娃儿之事,可有线索。”吴队长对丁老爷说,“局里派了十几个人遍城查了一下,毫无无线索。”丁老爷问,“那估计是什么情况呢?”

  吴队长,“怀疑是异地流窜作案。”

  “流窜作案?”

  “对,流窜作案就难破了。”

  吴队长刚走,刘舵爷也亲自上门回话,刘舵爷抱拳说,“回丁老爷话,我差兄弟们过问了方圆百里各江湖码头和山寨舵爷,没有任何拉肥猪之事。”丁老爷百般疑惑,二姨太顿时天旋地转,一下坐在太师椅子上。

  丁小宝就这样消失得无踪无影。

  自从金桂因失误把丁府命根子丁小宝丢掉后,一至关在柴房,挨了不少打,甚至怀疑是她内外勾结干的。丁老爷决定要把金桂卖给妓院。有天早上,春熙院的老板荣二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鸨,带了一个络腮胡男人来到丁府。这妓院老板为什么叫老鸨呢?原来老鸨是一种鸟,这种鸟“纯雌无雄,与其他鸟合。”这跟妓女有点沾得上边。又说“鸨似雁而大,喜淫而无厌,诸鸟求之即就。”怪不得才有妓女曰鸨儿,妓女的养母为鸨母的说法。不少书上也有“鸨鸟为众鸟所淫”这样的记载。

  老鸨荣二姐带人来到客厅里,丁老爷、李总管和二姨太已在此等候。

  李总管:“荣二姐,这是我家丁老爷。这是我家二姨太。”

  荣二姐上前行礼,“丁老爷好,二姨太好。”

  丁老爷瞟了荣二姐一眼,对李总管:“把金桂带上来。”

  李总管走下堂去和王妈把金桂带到大厅。俗话说“货要有卖像”,王妈给金桂梳妆打打扮了一翻,虽然神情不好,但看起来也有一种年青素美。荣二姐上前像买鸡狗一样,从金桂的头捏到腿,又伸手捏一下金桂的胸部,说:“这奶有点大,现在的客人呀,不好将就,过去的大人老爷们只喜欢小乳房丁香乳,现在又有人流行大波了。”接着又像买牛一样把金桂的嘴弄开看看“牙口”。金桂扭着身子不愿意。

  荣二姐说:“哎,你还要犟。”转身给络腮胡 , “拿回去,你先把她的处破了。”

  络腮胡如狼一样“嗯”了声,满脸淫笑。李总管对荣二姐:“货验好吗?”

  荣二姐:“还行,还行。”说完从手包里取出一包银元放在桌上 , “手续是早办好了的,今天是验货交钱取人,这是一百块买金桂的银元。”又对金桂说 , “走吧。”

  金桂刚要走,突然转身跪在二姨太面前 。 “二姨太,对不起你。”二姨太一手拿手绢擦着满脸的泪,一手向外挥动,示意金桂离开

  金桂刚要被带出大门,只见银桂和玉儿过来送行。银桂跑上前和金桂 抱 在一起大哭。荣二姐把金桂拉开,银桂递了一个包袱给金桂说:“这是我平时不用的衣服,你带上有用。”

  “哆哆嗦嗦,走、走、走!”络腮胡男人上前把金桂拖起就走。

  银桂依在大门前看着金桂被带走的影子,惊恐的睁着大眼睛,无望地流下了泪。

  “妈妈!……”儿子小宝声嘶力竭地叫喊把车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的二姨太惊醒。她睁开眼睛一看,己进入自流井老街,再过两个巷,就到老家 —— 王家大院了。

  车到王家大院,母亲早已在大门口张望,彩云下车来见到母亲便扑向怀里哭哭啼啼。晚上彩云要和母亲一起睡,二人坐在床上,彩云向母亲摆了在丁家的委曲,又摆到今上午去龙泉驿尼姑庵烧香之事。

  彩云:“我去拜庙里那尊观音菩萨,刚点上三根香,中间一根叭地一声爆出了火花”

  母亲诧异:“这就奇怪了,怕是有什么预兆吧。”

  “主持说我与这尊观音有缘,有一天会与观音菩萨孤灯相伴终身。”

  信奉佛教的母亲合掌念到:“阿弥陀佛,凡事有因果,前世不报今世报,今世不报来时报,怕是前世报应吧。彩云,你命苦啊。”

  彩云倒在母亲的怀中痛哭了一番。

  每蓬春节,自流井从初一到十五都有办灯会的习惯。盐商大院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寺庙祠堂灯杆耸立,火树银花,映红十里八里。老百姓也要做个兔儿灯、小桔灯、荷花灯给小娃娃玩。常见一个穿着棉袄的小男孩拉着一个兔灯在街上走过。或许有一个小姑娘,身穿花衣,红彤彤的脸庞,提着一个亮亮的小桔灯从深巷里走了出来。

  王家大院除了灯火辉煌外,十五那天请来了江湖杂技班子。王氏家族聚集一堂,王云和的侄儿,自流井侦缉队的队长吴彬也来了。一阵锣鼓喧天后,依次表演了翻跟头、吞剑、魔术、杂耍等节目,赢得大家喝彩。

  只见班主上场,一手提铜锣,一手拿锣捶,“哐当,哐当”敲了几下,抱拳道:“诸位大人、大爷、少爷、小姐,谢谢大家捧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哐当,哐当”班主又敲了几下:”马上上场的是世间奇观,大家一辈子没有见过,从来也都没有听见过,世上绝无仅有的稀罕物,上场!”

  班主一招手,上来一个似人非人,似熊非熊的东西。大家定眼一看:只见一个全身是黑色熊毛,站立走路,一张娃娃脸,脸上无毛,好像几岁大的孩子。

  “哇!是啥子东西哟?”

  “是一只狗熊?”

  “不,有点像个人。”有人纷纷议论,

  班主:“大家说这是什么东西呀?”

  “不知道。”众人摇头。

  侦缉队吴队长不耐烦:“你给老子别卖关子了,说,这是啥东西”

  “这东西叫人熊。”

  “人熊!”众人惊愕

  班主叫人熊打跟头,倒立走,表演差不了。

  班主:“下边由人熊给大家表演举世绝活——坛子功。”

  两个人抬了一个不大不少的坛子上场。班主上前用手拍了几下坛子,“当、当、当。”直响。原来是一个土陶坛罐。班主说,“现在人熊要钻进这个坛子里去。这功夫要从小练软骨功才行。”班主用锣捶指了指人熊:“人熊,给大家表演”。

  人熊走到坛子面前,这坛子只有人熊腰杆高,人熊翻身站进坛子里,坛子齐腰,他往里一蹲胸口和脑袋全在外边,大家担心他根本装不进里去。“哐当,哐当”班主又敲了几下锣:

  “诸位,诸位,请问大家,这坛子装得下人熊吗?”

  大家齐:“装不下。”

  “要装下就只有把他脑壳砍了,脚杆砍了。”

  “要不得。”有人说道。

  “今天,不砍脑壳,不砍脚杆,也要装进去。”班主叫道,“人熊,你出来。”

  人熊从坛出来。班主,“现在用缩骨功,钻进坛子里”只见人熊在沿地全身活动了一下,来到坛子面前身子卷曲,用屁股先入坛子,缩了进去,但头和脚还在坛子外面。

  “缩进去!”班主吼叫。人熊用力一点点往下缩,人们发现人熊咬着牙,已是眼睛泪流。

  “缩不进去,算了吗。他都哭起来了。”彩云说道。

  班主又抱拳:“江湖人家卖艺,岂能假打。我来帮忙。”说完走上前,伸出手掌,用力在人熊头上一按,只听一声惨叫,人熊的头脚全装进了坛子里。看的人不是快乐,而是一种心疼。

  人熊吃力地从坛里一点点钻了出来,已是满脸虚汗,班主上前把铜锣递给人熊,叫他挨次去收赏钱。人熊拿了铜锣挨着去要钱。人们丢了一些零钱在盘里,人熊点头致谢。当人熊走到彩云面前时,二人四目相对,彩云心感异常。人熊呆呆的看着彩云。突然人熊冲上前抱住母亲声嘶力竭地叫“妈妈!妈妈!……”

  这一声叫喊,现场大乱,彩云一听这声音好熟悉,再仔细观看人熊,发现眉间一痣,彩云回想起可爱的儿子小宝,两眉间有黑痣一颗,人夸道“一痣穿眉心,穿银又挂金”。她心灵的感应,确认是自己的儿子,一下把人熊抱在怀里,大声呼喊:“小宝,这是我儿子小宝,”王老爷过来一看,忽然脸色一变,大叫道:“把这戏班子抓起来!”

  只见侦缉队吴队长从腰掏出手枪,“叭!叭!”向空中连开两枪,冲了上去把班主按倒在地上,另外两个戏班子的人,忙跪地求饶。

  徐三更和几个家奴上前把班主和两个戏班子帮手绑了起来。

  丁老爷上前问班主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班主:“不知道。”

  “不知道。”吴队长“叭!叭!”扇了班主两耳光。

  王老爷手一挥:“全部送警察局。交孙局长处理。”

  班主一行包括人熊共四人被扭送到警察局院子里。警察局孙局长出来一看这人熊,也吃惊不少,当警察局长多年,世间冤案奇案见过无数,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案子。孙局长严厉的对班主说:

  “你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班主黙不作声。

  孙局长对吴队长说,对这班主严刑拷打,其余收监。班主被拖进行刑室,两手分开吊在大柱上,只有脚尖触地。一大汉手提皮鞭走了过来“叭!叭!叭!”在班主身上挥舞,吴队长上前问道:

  “招不招?”

  班主不吭声。

  吴队长指了指旁边火炉里烧红的烙铁,“让他尝尝红火烙肉的滋味。”一狱警从炭火内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走到班主面前,正要行刑,只听班主微弱的声音,“我招…我招……。”

  班主供出了事情的由来:

  原来,胡彪和罗三绑架了丁老爷与彩云三岁儿子小宝,匆匆回了宜宾,在江边侦缉队库房把小宝藏了起来。

  胡彪和罗三坐在江边大石头上商量把娃儿如何处置。胡彪问罗三:“这娃儿拿来咋个办呢?”

  “我看杀了丟进长江喂鱼算了。”

  “我不想欠人命债,想个其它法子。”

  罗三想了想:“我认识一个江湖艺人叫涂老七,他有一个杂技班子,在四川云南一代赶溜溜场表演,把娃儿卖给他算了。”

  胡彪:“这是个好办法。”

  罗三:“我马上找进云南的马帮带信给涂老七,叫他来宜宾。”

  胡彪:“好的。”

  罗三来到宜宾西街马帮客栈,找到马锅头邱二块,托他在去云南路上给杂技班的涂老七带信,邱二块满口答应。

  马锅头邱二块刚到四川进云南的商贾要道豆沙关,见街头围了一个大圈子,里边弄枪舞刀,锣声敲得“当、当”响,上前一看正是涂老七的杂技班子正在街头卖艺,邱二块上前招呼涂老七,把罗三有急事要找他的消息告诉了他。

  过了两天涂老七回到了宜宾。罗三、胡彪、涂老七三人来江边喝茶。

  罗三对涂老七:“老七,我们弄了一个小娃儿。”

  涂老七:“大哥,你拉人家的肥猪,手头钱吃紧,搞不起走了。”

  罗三:“不是,你不管那么多,卖给你怎么样。”

  涂老七:“抱了人家的娃儿,俗话叫 ‘ 抢肥猪 ’ ,上策应该是敲对方的钱。为何拿来卖给我。”

  胡彪:“实话给你说吧,我们抱娃儿,不是为了钱,而是为报私仇。”

  涂老七:“啊…卖给我,我们跑江湖的,找点个个钱,有上顿没有下顿,哪有钱买娃儿。”

  罗三:“你总要给点钱嘛。”

  涂老七揣起茶来喝了一口,黙不作声。

  胡彪:“算了,算了,这娃儿送给你。”

  罗三:“好,大哥说了上算。”

  就这样,丁小宝就被江湖艺人涂老七带走了。丁小宝为啥又变成人熊了呢?原来这涂老七是江湖上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一心想找大钱。心中早有一个找大钱的办法。这办法是他师父吴老鬼死前告诉他的。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在一座破庙里,涂老七的师父吴老鬼穿一件破棉袄,头发篷松,枯骨如尸。他把徒弟涂老七叫到跟前说道:“我们卖艺之人,贱中之贱,劳累终身,衣不遮体,食不裹腹。我有一个办法,可改变你们的命运。”

  “师傅,什么办法?”涂老七问道。

  “我们江湖艺人找钱讲究新、奇、绝。”

  “那怎样才能新、奇、绝呢?”

  “做一个人熊。”

  “人熊…什么人熊?”

  “就是把一个小孩变成熊。”

  涂老七心中一震问:“怎么变法?”

  “水、水、水。”吴老鬼咳了几声,涂老七忙拿起旁边凳

  子上碗中的水,喂了师傅两口。

  吴老鬼继续说:“你们看过一本书叫《肉蒲团》吗?”

  涂老七摇头。

  吴老鬼:“清朝顺治年间,有个名叫李渔的文人。著有《肉蒲团》一书。书中说书生未央生自恃才情,以天下第一才子娶天下第一位佳人自许,但不好功名,唯好女色为性命,一日在郊外遇一侠盗赛昆仑,两人同拜兄弟,天际真人用狗肾嵌入未央生的人阳,后来未央生人阳魁梧奇伟,果然改观。”

  “这这种事。”涂老七感道惊讶。

  吴老鬼又说:“你找一个小孩,采用未央生把狗肾嵌入人阳的方法,刮一个活小熊的皮,贴在小孩身上,这小孩就变为人熊,再让人熊去表演,世人都爱看稀奇古怪的东西,包你生意好,你们大家就有饭吃,有衣穿了。”师傅说完闭上眼睛去世了。

  涂老七心中一直记住师傅指给他的一条发财路子,常常做表演时,观看者纷纷丢钱的美梦。没想到今天没花一分钱,白白拣到一个小孩。涂老七把小孩带到云南,买了一只小熊,就是在师傅死的那个破庙里,他惨无人道地把小宝用绳捆起,用大针把小宝刺得遍身流血,并当场活杀了这条小熊,剥下熊皮趁热紧紧地贴在小宝血淋淋的肉体上,数月后丁小宝成了一只满身长毛的人熊。班子里有了一个怪物表演,生意暴好。有人叫他“人熊”,又有人叫他“野人”。真是丧尽良心,天理不容。

  没想到山不转人转,涂老七为找大钱来到自流井表演。神差鬼使又来到王家大院。

  二姨太详实得知儿子小宝变人熊的事后,当场昏倒在地。

  回成都后,二姨太己是神经错乱不省人事,整天口念“小宝、小宝……”

  悲痛之余她想起了龙泉驿尼姑庵灵隐寺,想起了在灵隐寺烧香暴火花的情景,也想起了慧果师太的籖语:“你将来要与这尊观音菩萨孤灯相伴。”

  她带着小宝住进龙泉驿尼姑庵灵隐寺。与小宝相依为命,终日孤灯相伴,念经诵佛。离开丁家时求丁老爷看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将玉儿送回自流井王家与在老家的亲人团聚。

  一袭袈裟,青灯古刹,远离了尘世浮华 。

  一盏孤灯,照古照今,黯淡了人世欲念。

  后来,听说人熊身上肉体感染,病死了,在尼姑庵山后面埋了一个小坟,给后人留下了一个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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