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扇

书名:天乳 作者:赵应 字数:115591 更新时间:2022-02-10

  丁香母亲原名叫秋扇,是蓉城有名的四川清音艺人。她的唱腔圆润婉转,十分动听,在演艺界是一个名角。嫁入丁府后被改名丁菊。

  事情还得从丁家丁老爷说起,丁老爷叫丁盛,丁盛的叔叔是四川总督丁宝桢,丁盛仗着叔叔丁宝桢在省上当大官,通过在自流井贩盐起家发了大财,在蓉城算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清光绪二年,57岁的丁宝桢受到了慈禧皇太后和光绪皇帝的接见,被授一品顶戴、太子少保,挂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衔,升任四川总督。慈禧特为丁宝桢写了一幅字《国之宝桢》,足见朝廷对丁宝桢寄予了厚望。任四川总督10年,期间,整顿吏治,改善都江堰水利设施,创办四川机器局,又改革盐法,岁增帑金百余万。但丁宝桢的官声也并不多好。四川有“四大天地”的说法,用以诋毁丁宝桢,十分刻薄。这“四大天地”是:闻公之名,惊天动地;见公之来,欢天喜地;睹公之政,昏天黑地;望公之去,谢天谢地。人说官场从来“好恶难言”,看丁宝桢为官,始信然。丁老爷仗丁宝桢之势曾任川盐督察,捞了不少肥水,先后娶了大小四个老婆,取名丁梅、丁兰、丁竹、丁菊,建起一座丁家大院。人称“四美堂”。丁香的妈就是丁老爷的四姨太。

  丁府座落在府城河南边浣花溪旁,青砖高墙围了一个深宅大院。围墙屋脊上飞檐错落有致,鳞爪张舞,临空飞动,好像要腾空而去似的,令人敬慕不已。门前一对威仪的石狮子,旁边有一个光溜溜的上马石,白色大理石,精细雕琢,刻有瑞兽珍禽图案,每当主人欲外出时,仆人便牵马备鞍至上马石前,主人两步上台阶,就可以轻易地脚登马蹬、骑上马背出行了。大门底部位于宅门入口两块形似圆鼓的抱鼓石,犹如抱鼓的形态承托于石座之上。门楣上两个一尺左右的“户对”,圆柱形,户对形状与男性生殖器官相像,代表了人们生殖崇拜中重男丁的观念,反映了中国古代的阳性崇拜意在祈求人气旺盛、香火永续。

  高挑气派的大门进去,是三厅两井。为门厅、天井、中厅、天井、正厅。门厅有一个大戏楼,两厢楼台观戏,大戏楼正对观戏大厅。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来到一个大四合院落,一楼一底的住房围着院坝,院坝中两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秋天时满园飘香。楼上楼下全用木楼走廊连通,四通八达。丁老爷住中间一间屋,左边住的是大太太和二太太。右边住的是三太太和四太太。人称“四美堂”,丁老爷对四个女人侍寝不分先后秩序,丁老爷喜欢那个,她就可天天陪侍老爷。

  往西转弯,穿过一个穿堂。来到一个大花园,院子西面,几根长的竹竿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又娇嫩,又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美丽的彩缎。

  水池中,几许荷叶托着晶莹的露珠,一枝细长的花枝,洁白的花瓣腼腆地伸向湖面,随着微风吹拂,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一阵轻风,湖边的柳絮飘飞,如仙女散花旋转飞舞。一座钟乳石假山,石色近土呈深黄色,只此一色便生秋意。而这座山的得体,还在于它和主峰以外的配峰相呼应,在于它山势脉络的连贯。石壁上清泉溅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隔墙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红漆月洞门虚掩着,里面朱红色的小楼是丁老爷的儿女们住的地方。

  农历八月十九是丁府主人丁盛丁老爷六十大寿,丁府内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八金桂花开,香溢数里,丁府里的两株桂花树,一夜之间满树银花,整个丁府弥漫着桂花的暗香,如此怒放的桂花,让人忍不住想起了桂花糕。按习俗,每年中秋丁家要自制桂花糕,今年丁老爷六十大寿,更不会例外。

  丁府中的总管名叫李保,他是清朝宫中最后一群太监之中的一员,清王朝慈禧时期的总管太监李莲英远房侄儿,那时宫中不少太监都来自李莲英老家顺天府大城县。为了荣华富贵,李保六岁被阉进宫,清灭亡后,来到四川蓉城丁家做管家,当时四川大户人家以家中有宫廷太监当管家为荣之风。李保就成了李总管,他在宫内学得一手制作桂花糕的秘技,听说还受到慈禧太后夸奖。

  八月十五,李总管一大早就醒了,半躺在床上,佣人徐三更马上送上水烟袋。他有吸起床烟和倒床烟的习惯。即起床要在床上烧三口烟,睡时也要过三口瘾。他接过白铜水烟袋,吹燃纸捻,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乌龙急速地从鼻孔中喷出,三口过后,徐三更送上盖碗茶,李总管接过来,用左手托起茶碗,右手拈起茶盖,荡了几下茶汤,低头呷了一口,深吸口气,茶香沁入五脏。

  李总管怪声怪气地说:“徐三更,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记得,今天是中秋…还有过几天就是老爷六十大寿”

  “记得就好,今天,你只做一件事,就像往年一样来协助我做桂花糕。”

  为何李总管制桂花糕要叫徐三更来帮忙呢?你别看这徐三更年纪轻,但他天资聪慧,脑壳够用,不但跑腿应酬不错,而且对制桂花糕技术学得十分在行。所以李总管叫他来协助制作今年丁府吃的桂花糕。

  “行、行,你老人家年纪大了,爬树,打挂花,还是我来干。不过,不过我一个人咋个忙得过来。”

  “到时候,大妈、二姨太、三姨太和少爷小姐们都会来帮你的。”

  吃过早饭,不一会儿,大妈的十岁儿子丁绍轩,二姨太也牵着二岁儿子小宝丁绍乾都来参加打桂花,,三姨太抱来几张干净的床单,大家欢欢喜喜地把床单沿树杆周围铺在地上。几个人起拿竹杆“叭叭叭”就挥舞起来,打得桂花满天飘洒。

  “停、停、停。”李总管坐在一张椅子上指挥,举起双手叫道。

  三姨太:“啥子事哟?”

  李总管:“树尖上的花没打着,徐三更,你爬上去打。”

  “要得,要得。”说完徐三更把手上的杆子丢在地上,像猴子一样飞快爬上了树,爬到上面两脚踩在树杈上喊道:“三姨太,快把地上的杆子递给我。”

  三姨太检起地上杆杆递给徐三更,徐三更接过杆子噼里啪啦地乱打起来。

  “哎哟…哎哟……。”三姨太低下头,用手捂着眼睛叫着。

  徐三更:“啥子事?”

  三姨太:“桂花渣渣落在眼里了。”

  徐三更:“没事,没事。”说着从树上跳下来。

  徐三更来到三姨太面前,用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只手翻开她的眼皮,用嘴一吹。三姨太的眼睫毛如帘上下眨了眨,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睁开一看,见徐三更,一个英俊的男人的脸庞这么近,火辣辣的眼光呆呆地看着自己。羞得脸绯红。

  三姨太:“三更,你傻痴痴看着我咋子?”

  “我,我在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好…好像还有渣渣,我再吹一吹。”说着徐三更伸出双手托住三姨太的头,又要动手。

  三姨太忙摆脱徐三更,用手打了一下徐三更的膀子,“不啦、不啦,没得渣渣了。”说完急忙转身离去。

  李总管发话:“大家把地上的鲜桂花收集起来”

  徐三更又叫大伙扯起被单,把桂花收聚在一个木盆里,捡去掉落的桂花叶。李总管走上前递给徐三更一块纱布,“按老方法做”。徐三更用纱布包起来用力揉搓,把花里的苦水挤掉。桂花苦水挤出后,倒入木盆中。徐三更把一土罐里的蜂蜜舀进盆里,他边舀边听李总管说,“现在让蜂蜜和桂花浸渍一会儿”。

  不一会,徐三更从厨房拿来蒸熟的米粉、糯米粉。只见他把桂花和这二样和在一起,浇上熟油、撒上白糖用力拌和。拌和了一会,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尝了尝觉得不甜,又舀了点糖进去,桂花糕要微甜,糖放少了是苦的,放多了腻人。

  徐三更抬头对李总管说:“总管你来观哈火,尝尝味道怎样。”

  李总管走了来,伸出二指拈了一小点放进嘴里,闭着眼睛品尝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可以了,可以了。你徐三更硬是把我的手艺学到家了呢。”

  接着徐三更把盆里揉和的东西舀进一个个制好的小木盒内,用手轻轻压了一下。

  “桂花糕做好啰!”徐三更对大家说。

  大家围了上来,丁绍轩和小宝丁绍乾看得直呑口水。

  徐三更从小盒内取出一个桂花糕,捧到李总管面前,“李总管 , 你尝鲜。”

  李总管用手拿过一看,这桂花糕色泽洁白,清新桂香。吃一小点在口中,立觉糕质细软滋润,口感酥软,入口化渣,香里带凉,甜而不腻,吞咽酥滑,吃完后唇齿留香。

  李总管高兴地向徐三更点点头夸道:“徐三更,你做得真好,先装一盘桂花糕给祖宗献上,我再把桂花糕给老爷送点过去。让他也尝尝鲜。”

  李总管端着一盘桂花糕走过天井,穿过走廊来到丁老爷书房中。丁老爷正兴致练着书法,见李总管到来,放下手中笔,两手搓揉了一下。瞟了一眼李总管手中的桂花糕。

  丁老爷:“今年桂花糕还是徐三更做的?”

  李总管:“是,今天上午刚做好。”

  丁老爷:“味道怎么样?”

  李总管:“和往年一样,不错、不错。老爷您尝尝。”

  李总管上前一步,双手举起盘子,给丁老爷献上桂花糕。

  丁老爷伸手用两指轻轻夹起一块桂花糕,视之温润如玉,放入口中顺滑沁心。

  丁老爷尝后赞赏:“好、好、好。这桂花糕要放二个时辰才能入味,到了晚上大家赏月一起吃。”

  晚上,丁家大院在庭院桂花树下摆了两张八仙桌,桌上摆上两盘桂花糕,还有龙眼、花生、糍粑,香茶。丁老爷坐中间,周围坐了二姨太、三姨太,儿子丁绍轩,小宝丁绍乾,后面还有管家、佣人、丫环。丁老爷环视了一下,对金桂、银桂说,“去把大妈扶出来吧,”

  “是,老爷。”金桂和银桂转身去后厅。不一会扶着体弱多病的大妈,拖着无力的身子来到庭院,在丁老爷旁边坐下。

  这时月亮正好从云缝里钻了出来,一轮圆圆的玉盘挂在中天,微风习习,树上留下的零星桂花,飘来阵阵余香,大家其乐融融的过起中秋节。

  丁老爷:“李总管,我们在旁边商量点事。”

  “好的。”

  老爷和李总管移在旁边石桌上去了,二姨太忙送上茶碗。

  丁老爷呷了一口茶,回头看了一眼李总管:“阴历十九我祝寿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请的客人帖子早己发出,大约有六十桌。蜀都大酒 楼 的师傅前两天就开始准备了……。”

  “不但要让大家吃得满意,还要玩耍好呢。”

  “门口请来德胜班川戏锣鼓,打得热热闹闹……。”

  丁老爷用手一摆:“不是这个,上次你不是说那个唱清音的秋扇班子吗?”

  “对、对、对,我已亲自去城隍庙茶馆,听秋扇唱清音,台上有秋扇的老师秦师傅拉二胡,师兄苏三弦弹拨,秋扇身穿蜀锦旗袍,怀抱琵琶演唱,真是高朋满座,叫好声一片。”

  丁老爷:“秋扇姑娘人长得怎么样呢?”

  李总管:“那女人大约十七八九年纪,身材苗条,大眼睛,皮肤如雪,脑后露出一头乌黑般的秀发,但见她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

  李总管说得丁老爷睁大眼睛,二目神定问,“很受大家喜欢?”

  “她的唱腔,硬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哈哈腔’是她的独创,快节奏易,慢节奏难呀,有如珍珠落玉盘,沁人心脾哦!难得,难得!有一个老大爷说,听一回秋扇的清音小调,就好比吃上一碗乌骨鸡汤挂面,加嫩豌豆尖的苞苞儿,再撒点白胡椒面,就有那么安逸!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手持佛珠,慢条斯理地说,秋扇的拿手唱段,要算《断桥》,我只听中间一句就过瘾了,哪一句,喃?…刚刚才说话,吔!你就不认我啊!就听这个吔字,唱得太有味儿了,她把白娘子的善良,对爱情的那个……,我都说不来啰,嗯,那么温柔,那么关心、那么体贴,虽说有点儿埋怨,可埋怨得又不讨厌,总之,只有那么巴适啰!一位卖草药的老者,是个清音迷,他说,我只要那天不听秋扇老师的清音,就得害病。”

  “吹壳子不要本钱,”丁老爷闭上眼睛回味着:“你吹得太神了吧?”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总管看了一眼丁老爷,“老爷,过几天祝寿,就听秋扇唱清音,如何?”

  “嗯……。”丁老爷闭着眼点着头。

  一阵风吹来,丁老爷感到几分凉意,打了一个喷嚏,起身走了过去,对三姨太说,“外面有凉气,我们进屋睡吧。”

  只见三姨太把脸一转,一脸不愿的样子,丁老爷狠狠盯了三姨太一眼,伸出手,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三姨太的手腕从坐位上拖了起来,三姨太无奈地跟丁老爷回寝室去了,大妈见老爷走后,也叫金桂、银桂扶走了。

  阎王不在,小鬼当家。

  丁老爷走后大家一下轻松起来,小孩丁绍轩跑到徐三更面前,拉着徐三更的手说:“三更,你给我们讲讲桂花糕的故事吧。”

  “去年都讲了,不讲了。”

  “我都忘了,再讲一下。”丁绍轩拉住徐三更的手直摇。

  “好吧,好吧,我又讲…从前,这桂花糕有一个传说。相传是杨升庵从月宫里学来的。中秋晚上,杨升庵在书房里睡着了,魁星入梦,问杨升庵想不想上月宫,杨升庵说想。于是,魁星便命西海龙王载杨升庵飞上月宫。到了月宫,杨升庵看见一座宫殿和一株很高大的桂花树,闻见桂花一阵浓郁的香气,嫦娥捧出一盘桂花糕,他吃后感到口味清香,确是世上珍品。便努力地爬上树去摘下了桂枝。带回书房。醒来桂枝在桌前,他把它揷入土中,第二年就开了花。杨升庵就按照记忆的口味制作出了桂花糕。嘿、嘿,这故事我年年都给你们讲过。”徐三更自嘲的笑起来。

  丁老爷同意生日点唱清音后,第二天一早,李总管急忙来到城隍庙,东问西瞧,才知秋扇他们父师徒三人住在城隍庙后面偏房里。李总管找到他们,见三人正在休息,李总管上前拱手道:

  “恭喜!恭喜!我们丁府丁老爷阴历十九六十大寿,请诸位大师去唱堂会。”

  三人不所动,苏三弦冷淡地说:“我们每天在这城隍庙茶馆里唱惯了,没有时间。”

  “丁老爷的事恐怕得去吧?”李总管又说。

  秋扇:“每天这城隍庙那么多人听唱,我们走了咋办?”

  “嘿,城隍庙,这城隍庙的舵爷是我家丁老爷的拜把兄弟,还不是一句话,关了就是。”

  苏三弦:“那我们也不想去。”

  “不想去,那啥子原因呢?哦,赏钱是不会少的。平时你们唱一天不到半块大洋,这次给你两块大洋怎样?”

  李总管见大家不吭声,又说,“三块大洋怎样?”

  三人也没反映,李总管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丁老爷一句话就要叫你们消失,臭戏子。”

  “你敢骂人。”苏三弦上前一把抓李总管衣襟。

  “算了。”一直没开腔的秦师父说话了,“算了,我们去。”

  “这就对了,还是秦师父识时务,阴历十九丁府见。”李总管说完一甩手就走了。

  苏三弦埋怨:“师傅,你怎么答应了呢?”

  秦师父叹了口气:“这些人我们招惹不起。”

  丁老爷的六十寿诞是十分热闹的。丁府门前挂红结彩、鞭炮不断、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从早上开始,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丁老爷和家人就在门口亲迎客人,李总管高声唱道:

  “都督府吴总办驾到!”

  四川都督府办公室吴总办,穿一身笔挺中山服,六十来岁,人老精神焕发,挽着一个三十多岁,身穿旗袍,妖里妖气的姨太太走了进来。

  “警察局,苟局长到!”

  苟局长身穿长布大衫,戴个瓜皮帽儿,在两个警卫的保护下走了进来,苟局长见到丁老爷、二姨太、三姨太,忙取下瓜皮帽示意,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警察局吴大队长到”

  吴大队长,嘴上一颗大金门牙,十分显眼,外号人称大金牙,穿着挺直的警服走了进来。

  “姑爷驾到!”

  “舅父驾到!”

  “自流井王大人驾到!”

  王大人在前,两个下人抬着礼品跟在后头,进了丁府大门。李总管迎上前去。

  拱手施礼:“王大人也到了。”

  王大人:“怎敢不到,我王家怎能忘记丁家救先父之恩。再说我两家还是亲家呢。”

  原来自流井盐商王云甫得罪省总督丁宝桢,逃往云南。事后还是他通过丁盛找丁宝桢小老婆解决了问题。为报丁盛救命之恩把王家一侄女王彩云嫁给丁盛做二姨太。所以这次特来还情。

  李总管继续唱……。

  二姨太见王大人急忙上前亲热招呼:“叔叔你来了!”

  王大人:“来了,来了。彩云,过得怎么样?”

  二姨太:“还好、还好,不知爸妈怎样?”

  “你爸妈还好,只是很想你,盼你回自流井过年呢,啊…给你带来了你喜欢吃的火边子牛肉。”下人递上一个二黄纸的包裹,二姨太接了过去,放在鼻尖深深地闻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深巷内三位清音艺人沿高墙,踏着石板路匆匆走来,秋扇双手怀抱琵琶走在前面,师兄苏三弦手提三弦,秦师父手提二胡紧跟而至。三人来到丁府门口脚步停了下来,不敢进丁府。

  李总管见三人在门口张望,忙招呼:“三位老师早到,欢迎、欢迎。”

  秦师父拱手:“早到来,主人为安”

  李总管转头喊:“徐三更!”

  “在”,徐三更边答应边跑了过来。

  李总管指着秋扇他们:“把秋扇姑娘,三位老师引到戏台后谢茶。”

  徐三更伸出手来:“三位老师有请。”

  三位走进门厅,見竖立着一个大屏障,中间一个鲜红的大“寿”字。徐三更引三人依木楼梯而上,来到了一个大戏台,秋扇举目一看,到处摆满了茶座。正面坐有几位身份高的长者,两厢全是太太、小姐,嘻嘻哈哈地吃着瓜子儿,院坝中间大概都是些下人吧。徐三更把秋扇三人安排在戏台后面,叫下人送上茶来,秦师傅起身道谢,徐三更示意安坐等候。

  丁老爷坐在大厅正中间,长绸衫短马挂,不停的召呼应酬,脸上一派喜气。李总管走了过来,府身向丁老爷说了什么,丁老爷点了点头,李总管立起身来,“叭!叭!”拍了几下手,示意大家安静,扯声扯气大声唱道:“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丁盛丁老爷六十大寿,祝寿开始!”

  丁老爷左手端起盖碗茶,轻轻呷了一口,向戏台上看去:台上摆了三张太师椅。表演者面对听客正面而坐,苏三弦手握三弦坐在左面、秦师父手持二胡在右面,主唱者秋扇怀抱琵琶居中坐着。只见秋扇身穿白底桃花旗袍,两个发辫上拴了红结,吊在胸前,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留海因被风吹的缘故轻轻飘逸,几缕发丝飞在额前面,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是一条淡蓝的丝带,将两束青丝套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美目盼兮、眉如翠羽,齿如含贝,腰若束素,目光中纯洁似水。怀抱琵琶半遮面,挡住含羞的双眼,尤如一尊圣女菩萨。

  秋扇微微一点头,乐声响起,开场曲唱的是《放风筝》:

  三月里来是清明,姐妹们双双去踏青,姐妹们,双双去呀踏青呀,哎呀呀!随带着,纸糊的那个糊纸的,丁丁猫儿黑老鹰,每人头上加七星,在万花楼前去放风筝,离却了绣房门哪……。

  丁老爷抱着白铜烟袋,装好了烟丝,吹燃了纸媒,台上玉指拂弄琴弦,如珠落玉盘,声如银铃绕梁不断,这天籁之声天上有人间无。这时他忘记了吸烟,闭着双眼,摇头晃脑地过起瘾来,听得丁老爷如痴如醉。早已是神魂颠倒。等到一腔过后,火已烧到指头,赶紧甩掉,虽感疼痛,心却欢喜。

  一曲唱罢,掌声四起,呼声雷动!秋扇微微起身以示谢意。三人休息片刻,端起桌上盖碗茶来喝。

  丁老爷抬头寻视李总管,见他站在不远处看得正欢喜,丁老爷向李总管招手,李总管急忙挤过人群来到丁老爷身边,李总管低着头,丁老爷在他耳边说,“你去叫他们唱个荤段子。”

  “啥子荤段子吗?”

  “就唱个尼姑下山吧。”

  “好、好、好。”李总管转身而去。

  李总管来到台上向秦师傅说:“丁老爷吩咐,叫秋扇唱《尼姑下山》,荤点的。”李总管说着看了秋扇一眼,秋扇满脸绯红,望着师傅摆摆头。李总管见秦师傅脸露难色,马上说,“今天,老爷点啥唱啥,要不,分钱拿不着,还走不了路。”

  秦师傅只得向大家点点头,乐声响起,秋扇含羞地唱起《尼姑下山》:

  小小尼姑(哇)年方二八(呀),独(哇)坐禅堂(啊)想爹妈(呀),思前想后心乱如(哇)麻(呀)。算命先生排八呀卦,他算我命带七重啊煞呀。二爹妈你不该听鬼话,活哇活你把儿啊送出啊家。恨师父做事啊差,金刀削去我的青丝发,头哇戴僧帽,身披袈裟。佛珠儿胸啊前哪,脚穿着僧袜呀,那一日山门外耍,见一个小沙弥到这里塌呀。他也瞧着我哇,我也瞧着他呀。恨只恨师父清规扎,趁今朝师父啊未在家,倒不如我下山去,寻找他呀……。

  丁老爷听得有滋有味,把手放在茶桌上,边听边用手掌不停地打着节奏,摇头晃脑,一脸淫笑。

  清音演唱完毕,秋扇三人正在台上收拾行头。李总管前来热情地招呼:“秦师傅,今天你们演唱得太精彩了,我家老爷非常高兴,夸秋扇唱得好,叫她去领赏钱。”

  “我不去,叫师傅去”秋扇边收拾东西边说。

  “我家老爷点名要秋扇去拿赏钱,不要不受抬举。”李总管不高兴的说。

  秦师傅:“秋扇你去吗,没事。”

  秋扇跟着李总管越过花园穿过弄堂,来到丁老爷的书房。秋扇进门就站着不动,低着头,弄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敢抬头。

  “哈!哈!哈哈!……”丁老爷见到秋扇十分高兴。他走上前仔细一打量,见这少女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一张瓜子脸,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姑娘多少岁了?”丁老爷边说边上前拉着秋扇的手,吓得秋扇把手缩回。

  “十七。”秋扇羞怯地回答,声音像蚊子飞过一样小声。

  “家中还有什么人呀?”丁老爷又问。

  “家中父母双亡,七岁被秦师傅收养。”

  “这清音也是跟秦师傅学的吗?”

  “给师傅学艺十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秦师傅就是我父亲。”

  “啊,十年磨一剑,难怪唱功这么深。你们住在那儿呢?”

  “我们每天都在城隍庙茶馆演唱,就住在城隍庙里面。”

  “好,”丁老爷对外喊:“李总管。”

  “在。”李总管门外答应,走了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赏十块大洋。”

  李总管从旁边案桌上拿起一个红包,递给秋扇,秋扇推开说:“说好的三块大洋,不要这么多。”

  “哎,这是老爷的心意,拿着。”李总管硬把红包塞给秋扇。

  秋扇接过钱转身就往走。只听李总管叫道:“慢,你还没谢丁老爷呢?”

  秋扇转身过来,走到丁老爷面前轻轻点头道:“谢丁老爷。”

  当她抬头时,只见丁老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正盯着自已,丁老爷伸出手顺势摸了一下秋扇红晕的脸:“不用谢,听了你的演唱,就忘不掉你了。”

  秋扇一脸热辣辣的,转身跑了出去。

  秦师傅和苏三弦在门外石狮子旁焦急的等秋扇,等了一会不见人影。苏三弦不时的向门内张望,心急地对秦师傅:“师傅,秋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出来?”

  “等会。”秦师傅不慌不忙的说。

  苏三弦:“我觉得丁老爷色色迷迷地看秋扇,眼睛珠子都掉出来了,会不会出啥子事哟?”

  “不会,等等。”

  “师傅!……”秋扇高兴地从院里面跑出来了,“这是丁家给的赏钱,给你。”她把红包递给秦师傅,秦师傅接过来用手一掂量,问道:“怎么这么多?”

  “是十块。”

  苏三弦:“十块,不是先说好三块吗,怎么多给了这么多?”

  秋扇:“我也是这么说,讲好的三块,多的不要,李总管说我们唱得好,老爷高兴。”

  秦师傅:“我们平时唱堂会,一般才一两块钱,今天给了十元。秋扇,他没有对你非礼吧。”

  “没有。”秋扇摇着头说。

  苏三弦:“没有就好,管他的,不要白不要,走。”

  富人家生寿大喜请艺人唱堂会,一般是不留艺人吃饭的,艺人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唱完拿钱走人。

  秋扇三人高高兴兴地回城皇庙去了。

  秦师傅三人住在城西城隍庙内。这城隍庙前后大殿,左右厢房,进门一个大院,很是气派。平时香火很兴旺,庙会更是热闹非凡。老百姓都说这菩萨很灵,相传张献忠剿四川时,见富杀富,见钱抢钱,见庙烧庙,来到了这座庙子时,准备把这庙付之一炬。找来柴火堆在大殿门口,正要点火,忽然乌云压顶,怪风扫地,坝中立有张献忠帅旗的旗杆“叭”地一声,从中断裂,掉了下来,众人大惊,称城隍菩萨显灵,张献忠吓得带部队匆匆离去。

  这庙后面原来的柴房,是打更匠、乞丐和江湖艺人等栖身的地方。秦师傅他们三师徒就住在这里。秋扇住了一间,苏三弦和秦师傅两人住了一间。

  苏三弦和秋扇一样,也是秦师傅徒弟。那年天旱他全家从乡下逃荒来到城里要饭,被父母遗弃在城隍庙内,被秦师傅收养。苏三弦从小和秋扇跟秦师傅学艺,苏三弦大秋扇两岁,就把秋扇当妹妹,秋扇把苏三弦当哥哥,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一晃二人已长大成人,个人思想上萌发了少男少女的爱情。秦师傅也是想促成秋扇与苏三弦的姻缘,让他们共度苦日子,自己清音也有个传承。

  院坝角水井旁,秋扇挽起裤腿和衣袖,坐在一根小木凳上,面前一个大木盆,盆中一个搓板,她用力搓揉衣物,不时用挽起的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苏三弦坐在一根高板凳上“叮叮咚咚”地练着三弦,但不断的用眼瞟着师妹,白白的腿,丰满的胸脯。秦师傅躺在一把竹椅上,手里拿根叶子烟杆“吧嗒吧嗒”地吸着烟,不间断地咳嗽几声。

  “叭!叭!叭!”秦师傅用烟杆打了几下竹椅子,说道:

  “苏三,你怎么弹的。心不在焉,坐没个坐像,弹没个章法。演奏三弦时的坐姿,两腿自然分开,左腿稍向前伸,或将右腿搭在左腿上,琴鼓置于右腿上,琴头斜向左上方。”

  秦师傅走了过去接过三弦,坐了下来说:“要左手轻扶琴杆,用食指、中指、无名指按弦,手势呈龙爪式,右手用拇指、食指持拨片拨琴弦发音,其余三指握于手心。三弦的音色,高音坚实清脆,中音明亮圆润,低音丰满浑厚,音量较大。左手有板、粘、揉、扣、滑等,右手有弹、挑、双弹、双挑、滚、分、扫、砸、搓儿等技法。”

  秦师傅边说边示范了一下:“要好生练,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要用心弹,心散琴乱。”说完秦师傅就走了。苏三弦继续练着。

  只见秋扇走了过来,对苏三弦说:“师兄,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没穿几天,不洗。”

  “都汗臭了,要洗。”说着就去扯苏三弦的衣服。“好、好、好。”苏三弦脱下衣服递给秋扇,秋扇拿起苏三弦的衣服闻了闻,一股男人的特殊气味,冲进鼻中让她兴奋不已。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感到一种兴奋,一种快慰。她看见苏三弦光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胸膛,如蕴藏的火马上要喷发。秋扇呼吸忽然加快,人触电般定住了。

  苏三弦见状不知所措:“师妹,你怎么哪?”

  “一砣死肉。”秋扇回过神来,一拳打在苏三弦身上,手里拿着苏三弦的衣服边说边走了。来到水井边准备要洗,脸上泛起红润。她回头看了一眼苏三弦,又用力搓起衣服来。

  自从丁老爷听了秋扇的清音,见了秋扇的身段容貌,真是余音绕梁终日不绝,丁老爷一闭上眼睛,秋扇就在眼前,整天昏昏迷迷,睡不好吃不香,便病倒在床上。李总管经宫廷历练,是个察颜观色的老手,猜想到丁老爷不是什么病,而是被秋扇迷惑的心病。便走到昏睡在床上的丁老爷面前,凑在丁老爷耳朵上,小声说:

  “老爷,我知道你的病有一味药就能治好。”丁老爷没有反应,仍然闭着眼睛。“老爷,这味药是个女人。”

  丁老爷睁开一只着眼睛斜视着李总管。“这个女人叫秋扇。”

  丁老爷像惊尸一样坐了起来,拉住李总管的手哭诉道:“我要娶秋扇,我要娶秋扇,”

  李总管:“我知道你要娶秋扇,大太太无所谓,怕的是二姨太、三姨太要闹。”

  “嗯、嗯。”丁老爷直点头。

  李总管:“我有个办法,你继续装病,二姨太、三姨太我马上就去做工作”

  “那好,那好。”丁老爷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李总管走出老爷房门,来到三姨太房间,正好二姨太也在这里和三姨太一起绣花。三姨太见李总管,问道:

  “李总管,老爷的病怎么样了?”

  “我刚去老爷房里,老爷病得不轻。”

  “找医生看了没有?”二姨太问道。“没有。”

  “怎么不找医生呢?”

  “老爷不让。”

  “老爷不让,为啥呢?”

  “这……。”

  “吞吞吐吐的,说,啥子原因?”三姨太问道。

  “老爷没有病。”

  “装病?”

  “不是,是心病。”

  “心病,啥子心病?”

  “你晓得那天老爷做生,来了个唱清音的秋扇姑娘吗?”

  “秋扇姑娘,那天见了的,很有几分姿色,哟…这老东西又想老牛吃嫩草。”二姨太说。

  “哎哟!”三姨太气得不小心绣花针扎着了手指,忙把手指含进嘴里吸了一下,“叭”地一声,向地上吐出一口痰血,骂道:“这老东西,下边都成蔫烧瓜了,我们两个都满足不了,还要找女人,不得行。”

  “我们一起闹。”二姨太气愤的说。

  “走,我们两个一起去和老爷说理。”三姨太站起身来要走。

  “慢……。”李总管长声吆喝道,“慢…老爷病卧床上,你们一闹,必把老爷气死。老爷气死了你们咋办?”

  “我们……我们分家产。”

  “你们把他气死,他不会留一分钱财产给你们俩个。”

  “那咋办呢?”二姨太,三姨太无奈地又坐了下去。

  “到时你两个只得喝西北风,要不,我送你们去妓院。”

  “不、不、不,那…咋办呢?”三姨太一脸疑惑。

  “自古以来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美人。高官贵人无不三妻四妾。老爷要娶秋扇做四姨太之事,由不得你们作主,我只是受老爷之托,来打个招呼,劝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顺水人情吧。”

  “天呀,这咋办哟……”三姨太仰天吼叫,泪水从腮边滚落。

  “我的命好苦哟……”二姨太一下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李总管来到老爷房里,走到房前,向睡在床上装病的丁老爷说,“老爷,我刚才去和二姨太、三姨太谈了。”丁老爷“嗯”了一声要李总管继续往下说。李总管说,“我软硬兼施把两个姨太太说服了”丁老爷一听大喜,翻身坐了起来,“马上去城隍庙找秦师傅提亲,过两天就办喜事,快快,越快越好。”

  “老爷不选黄道吉日?”

  “皇历书上三五天内可能有黄道吉日,你翻翻。”

  “好吧,我翻一下皇历书,选一个好日子。”李总管窃笑道,“老爷等不急了?”

  “大胆,你敢调笑我。”丁老爷瞪了李总管一眼。

  “是,是,我马上去城隍庙找秦师傅提亲,越快快越好。”

  李总管回到房间里,从大立柜中取出两匹绸缎,拿了一包银元,用大红布包上,走出房门大呼,“徐三更!徐三更!……”

  “在,”徐三更闻声跑来。

  “提上大红聘礼,和我一起去城皇庙。”

  二人出门叫上街对面的一辆黄包车,穿街走巷兴致勃勃地往城隍庙而去。

  车上徐三更问李总管:“李总管,提这么多大红礼品到城隍庙干啥?”

  “老爷委托我们去城隍庙,向秋扇提婚。”

  “向秋扇提婚,怪不得老爷六十大寿那天,我见老爷看着台上秋扇,色迷迷的。”

  “我看你才是色迷迷的。”

  “唉,二姨太、三姨太他们会同意吗?”

  “男人之事,启能让女人作主,给她们打个招呼得了。”

  “看老爷气色一天天不如从前,又娶一个秋扇,老妈不算,加上二姨太、三姨太几个女他身体能行?”

  “男人那个不贪女色,老爷身子是比以前差些,就算不行了,还可吃春药嘛。”

  “吃药?啥子药?”

  李总管不耐烦的说:“哎呀!你这娃儿,人小心眼多,现在你才十多岁,正练起童子功,不要什么药的。哎……,你这娃儿怎么 剖根问底 啊。”

  李总管和徐三更的黄包车,来到城隍庙门前,下车后李总管从怀里掏出钱来付了车费。二人走进庙里,一看,城隍庙今天不赶庙会,下午喝茶听唱的人才来,上午就显得冷清。院坝里大香炉内,一对蜡烛孤寂的燃着,三根香冒出几丝青烟,轻柔的向上飘忽。一老者在墙边缓缓地扫着落叶。

  二人穿过廊檐,来到大殿后面秦师傅他们住的地方。只见秦师傅躺在楠竹椅子上,巴着叶子烟。秋扇和苏三弦正在屋里练唱。

  徐三更向秦师傅打招呼:“秦师傅,恭喜你了!恭喜你了!”

  李总管见秦师傅无动于衷,便来到秦师傅面前,拱了一下手:“秦师傅,我来给你道喜了。”

  秦师傅把嘴里含着的叶子烟杆吐了出来:“我们穷人家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有什么喜事可言?”

  “哎…不要这样子说嘛,人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山不转水转,茅坑里的石头也有翻身的时候。”

  “哼。”秦师傅转过头去。

  李总管走到秦师傅前面弯下身子说道:“秦师傅,恭喜你了,我们家丁老爷看上你徒弟秋扇,准备收为四姨太,真是大喜,特来恭贺。”

  秦师傅闻听此言,心中一震一股气来,“叭”地一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

  李总管回头看了看,叫道:“徐三更!”

  徐三更:“在。”

  “快把聘礼给秦师傅送来。”

  徐三更抱了一包东西,有绸缎、细软和红包银。

  这些事都被苏三弦和秋扇在屋内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他俩从屋里走了出来。秦师傅站了起来:“李总管,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也不敢收,你们拿回去吧。”

  “为什么?”

  “我家秋扇早已有人家了。”

  “已有人家,是那个?”

  秋扇走了过来指着苏三弦:“就是他。”

  李总管上前用蔑视的眼光把苏三弦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这才转身对秋扇:“苏三弦,这个穷小子,有眉有眼的,人样儿还不错。可是,你跟着他天天喝西北风,饱一顿,饿一顿,有什么好处,到了丁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穿银挂金,丫环伺候,享不尽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秦师傅:“我们喝西北风,东南风跟你没关系,你们管不着,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李总管:“这件事不由得你答应不答应。”

  李总管从怀中摸出一张条子,抖了一抖,说:“这是十年前秋扇父母病逝时,秋扇向我丁家借五块大洋的借据,是秋扇画的猫猫,你秦师傅担保的,月息一角,十年都一佰多块了。不答应,还钱来。”

  秦师傅三人不作声。

  李总管:“丁老爷算了一下日子,今天初八,后天初十是良宵吉日,后天大红花轿接人。你们别想逃走,这方圆百里都是丁老爷的地盘,你是跑不脱的。”李总管说完,把手一甩,聘礼放在桌上,就走了。

  李总管一走,秋扇扑上秦师傅,嚎啕大哭。秦师傅把烟杆往地上用力一拍,烟杆断成两半节,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流出鲜血。

  “师傅!师傅!……”秋扇和苏三弦,马上扶着师傅进屋,躺在床上。秦师傅摇摇头仰天大叫:“唉,我们卖艺人好苦啊!”秋扇和苏三弦扑在师傅身上痛哭

  李总管和徐三更坐黄包车,匆匆赶回丁府。见丁老爷已在大庭等候。丁老爷见李总管二人前来,忙对旁边倒水的二姨太示意退下。李总管见徐三更也跟在后边,也对徐三更说,“你去休息了。”

  李总管来到丁老爷面前。

  “怎么样?秦师傅同意了吗?”丁老爷急忙问道 。

  李总管:“没有。”

  “没有,秋扇呢?”

  “也没答应。”

  “为什么呢?”

  “秋扇早已有男人了?”

  “嗯,谁呀?”

  “苏三弦。”

  “就是那天,演唱时弹三弦那个小伙?”

  李总管点点头。

  丁老爷眉毛一纵,说:“这件事会夜长梦多,万一今晚他们三个逃跑了呢?”

  李总管“我马上安排找管城隍庙一带的袍哥大爷刘麻子派手下兄弟伙,把秋扇他们看守起来。”

  “对、对、对。”丁老爷点头赞成。

  “不过…不过,我担心一事。”李总管露出狡黠的眼光。

  “担心什么?”丁老爷不解。

  “我是担心,说不定今晚苏三弦和秋扇一睡,生米煮成熟饭,那就惨了。”

  “啊!”丁老爷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子要的黄花闺女,要没开苞的。”

  丁老爷眼出凶光,两眼珠直转,突然调头对你李总管说,“过来。”

  李总管来到丁老爷身边俯首恭听,只见丁老爷在李总管耳,悄悄说着,“这般如何,如何这般”,李总管边听边点头。

  秦师傅病了,二个徒弟忙前忙后伺候老师,秋扇给师傅喂水,师傅摇摇头,突然一阵巨咳,吐出一口鲜血在手帕上。

  吓得二徒弟不知所措,秋扇直流眼泪,对苏三弦说,“师傅病得这么厉害,咋个办哟。”

  苏三弦见状忙说:“师傅,我在庙会上,从一个江湖郎中那里听说有一味药,专医肺痨咯血。”

  秋扇问道,“药名叫啥?”

  “这药名叫白芨”

  “真的?”

  “真的。据说古时候有个监牢里,关着一个杀人犯,秋后才问斩。但这个犯人得了肺痨常吐血。为了保证犯人不死,牢头用民间土方,拿了一种叫白芨的中药给他吃,吃后犯人不吐血了,秋后砍头后,牢头想见个究竟,把他胸膛打开,发现犯人的肺不但好了,还长出新的肺来。”

  “哦,这样神奇,那我去济世堂药铺去买。”秋扇。

  “你快去吧。”苏三弦催道。

  “好,我马上就去。”

  秋扇换好衣服,去东街济世堂买药,刚出门就被二个人盯上,尾随其后,而秋扇竟然不知。秋扇来到济世堂,直进药房。尾随之人来到门前,抬头望了望招牌。就在门口等候。

  秋扇:“掌柜,买药”

  一个痩高老人,手拿一把等子称走了过来,问道,“买啥子药?”

  “买一种叫白芨的药。”

  “白芨这种药是医肺痨咯血的。”

  “对、对、对,我师傅就是得了肺病吐血。”

  “好的。”掌柜边说边转身过去,从一排大药柜中拉一个抽屉,用手抓了一把木片状切成小块,色白黄的中药片。称了一下,倒进一铁盅内,拿起铁杵用力“咚、咚、咚”地捣了几下,打成了白色中药粉,倒在一张二黄纸上,包好后递给秋扇:“每天早晚一次,每次一调羹,用温开水服下。”

  秋扇把药揣进怀里问道:“好的,多少钱?”

  “八分钱。”

  秋扇递上钱说声“谢谢”就赶紧出门往回走。

  秋扇从药房里出来,没走几步,忽然,这两个彪形大汉从后面冲了上去,用一张帕子捂住秋扇的鼻嘴,秋扇立时被麻醉得昏了过去。一大汉把她双手捆起,又用帕子塞进秋扇嘴里,头上戴上一个黑纱罩,推进一辆轿里,抬起就跑,直奔丁府而去。原来,丁老爷叫李总管找浑水袍哥刘麻子,出钱绑架了秋扇。

  庙内躺在床上的秦师傅病情加重,不停咳嗽。苏三弦很是焦急,来到门口张望,一街坊上前,说:“不好了,你们秋扇被两个黑大汉抢走了。”苏三弦闻之大惊,立即回屋告诉师傅

  “咯!咯!咯!……”秦师傅几声咳嗽,咯出了一大口血,当即昏迷过去。

  丁府内,丁老爷正在院坝里焦急地来回走动。李总管跑上前:“老爷,秋扇被抢回来了。”

  丁老爷一声“嗯……。”瞪了李总管一眼。

  李总管马上改口道:“四姨太秋扇被接回来了。”

  只见几个人把秋扇跌跌撞撞地扶着拖进了后院。

  几个人出来,刘麻子走到丁老爷面前行一个袍哥礼,“丁老爷 , 人已送府上,五十块大洋对现。”

  丁老爷:“袍哥人家水清理白,说一不二,李总管拿钱。”

  李总管忙进屋从桌上把早己准备好的一大包银元拿来递给刘麻子。刘麻子接过银元,说声“谢啰!”手一挥就和兄弟们出门离去。

  李总管:“老爷,秋扇关在后面厢房内。”

  丁老爷:“不要让她跑了。”

  “跑不了,她现在已被麻醉得人事不醒,再说还用绳子捆牢了的。”

  “好的,好生伺候。”

  “后天大喜吉日之事?”

  “照样举办。”

  “恐怕四姨太秋扇不从。”

  “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那有不从。只是……。”

  李总管不解:“只是什么?”

  丁老爷小声说道:“只是,我下面那东西,好像不胜任。”

  李总管安慰:“下面那东西不胜任没关系,老爷,不必担心,你还记得天上宫玄虚大师那纯阳不倒丸吗?”

  “记得。”

  “用后下面怎样?”

  “嗯…不错,不错。”

  “我马上去天上宫玄虚大师那儿取回此药。保证老爷春宵一夜,乐滋滋。”

  “很好,很好,你去办。”丁老爷露出一丝淫笑。

  中国进入中华民国社会,表面上一夫一妻制,不允许纳妾,但富人家也是一夫多妻,只是把妾叫做姨太太,换汤不换药。丁老爷已有三个女人,年纪也己六十,身体早就透支,虽阳痿,但性趣不减,常服春药助性。

  没想到阴历初十那天,丁家办喜事,城隍庙秦师傅死了在办丧事。

  丁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丁老爷娶四姨太秋扇,办喜事。只见丁老爷欢天喜地,胸戴红花,来往于酒席桌之间,频频谢酒。

  丁老爷举起酒杯:“感谢诸位光临,大家尽兴。”

  有一大爷问:“四姨太呢?叫她来敬大家的酒。”

  丁老爷解释:“四姨太身体不适,不能来敬酒,由我代之。”

  又有一大爷:“听说丁老爷娶了一个十七八岁黄花闺女,祝今晚床上见红有喜!”

  “哈哈、哈哈……”众人欢笑。

  大家举杯祝贺,好不热闹。只是秋扇被关在新房里。坐在一张春椅上,旁边王妈守着,秋扇脸上如那两根红烛一样,悲泪掩面。

  城隍庙凄风苦雨,一根竹杆上飘着白色招魂幡,秦师傅尸骨未寒停在一块门板上,旁边点上过桥灯。不知那位先生写了一副对联贴在后面墙上。上联:一生清贫撒手西去。下联:千日绕梁音韵不断。

  几个住在庙里的乞丐在帮着烧纸钱。苏三弦身着孝服,坐在灵堂弹“叮叮咚咚”着三弦。听这三弦声,时而风雨沙沙,象是在诉说人间的苦楚。时而雷霆万里,心中的愤慨如火山爆发。一阵冷风卷起几张纸钱飞上天空,苏三弦停下来,望望天空,苦笑道:“师傅你穷了一辈子,就多拿点钱去吧,”

  丁府夜深人散,醉醺醺的丁老爷和李总管往新房去,李总管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李总管把偏偏倒倒的丁老爷扶进卧室外房。刚进门口,丁老爷站住不动,向李总管伸出手来,李总管会意,马上从怀里取出一颗中药丸子,这就是李总管特意去天上宫玄虚大师处拿的“纯阳不倒药丸”。只见这蜜丸呈枣黑色,用黄纸包裹,如龙眼大小。丁老爷接过手来,如得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撕开外面的包纸,一下把丸子放在嘴里,咬了几口,李总管马上递上开水,丁老爷喝了一大口,狼吞虎咽的把药呑了下去。

  李总管神兮兮地望着老爷:“老爷,下面感觉怎么样?”

  丁老爷生气道:“放你妈的屁,才吞下去,那有这样快。”一挥手:“给我滚!”

  李总管退下,丁老爷向内屋走去。来到内屋,大床边灯台上一对红烛闪亮。秋扇坐在春凳上,头上盖有红盖头,王妈站在旁边。丁老爷挥手示意,王妈急忙退下。

  “小美人,我己等不及了。”说着上前抱秋扇,秋扇起身躲避。丁老爷冲上去一把抓住秋扇,把秋扇抱在怀里,秋扇全身发抖,大叫道:“老爷,我求求你,我不愿意。”丁老爷要强行脱秋扇的衣服,秋扇咬了丁老爷的手一口。

  丁老爷骂道:“你还敢咬我!”说着一拳给秋扇头上打去,秋扇倒在地上。丁老爷甩了一下手腕。看了看地上昏迷无力的秋扇。一声淫笑,一用力把秋扇抱到床上。他急不可待,把秋扇的上衣解开,见束胸帕在上身裹着,丁老爷用力把秋扇的头和上身推起,把束胸帕一层一层的解开,白净的胴体现了出来,秋扇的乳房如馒头一样挺立着,小而柔软,他一伸手像小鸡一样抓在手里,这正是丁老爷最喜爱的丁香乳。这时春药己发挥作用,丁老爷感到浑身发热,他开始兴奋,面部发红,心跳加快,下面如铁一样硬梆。他像饿狼一样向秋扇扑去。曾经占有过几个女人的古床在剧烈的摇晃,发出一阵叽叽嘎嘎的怪声和粗野的喘气声……。

  秋扇昏迷中,感到一阵疼痛,如刀杀进身体,他忽然听见一阵急烈的三弦声在天空响起。如电如雷,如石雨从天而降。她看见了秦师傅临死前呼唤自己的名字,看见师兄苏三弦在师傅灵前流着泪悲恸地弹着三弦,她大叫一声“啊!……”又昏过去。

  丁老爷的兽性发泄完了,便在床上呼呼大睡,清早他就醒了,从床上下来,在床上扯出一块白绫帕子,一看,上面有一滴滴红血,如桃花点点。他来到外厅,满意的把帕子搭在桌边上。

  他不但要向世人证明一个男人的成功,还要把这白绫汗巾存放起来。这叫做“淫筹”。古人有“淫筹”之习。凡每玩过一个处女,必将白绫汗巾记淫筹一张,就是玩过若干女子,把来记在簿上。到了临死的时侯,再把簿上的女人计算一下,看为人一世,到底玩过女人多少了。这一方方的白绫,就是淫筹。凡处女用过的淫筹,是有点点桃花艳迹。有诗曰“荔娘多艳 , 樱口代唾盂 ; 东楼纵欲 , 绣榻堆淫筹。 ”

  这时李总管上来,一看桌上摆着一张白绫帕子,几点鲜血,马上向老爷祝贺。忙道:“老爷,见红有喜,见红有喜。”

  丁老爷满意地说:“这女人还是处子,今天起四姨太就正式叫丁菊。”

  李总管:“这淫筹还是收起来吗?”

  “当然,和我每次去妓院破瓜的淫筹放在一起。”

  “那好,估计老爷都有几十个了,老爷老当益壮,宝刀不老。”

  李总管双手托起桌上的白绫帕子,他凝视上面斑斑血迹的,如点点桃花。信口说出一对联:昨夜春风摧桃花,床上白绫留淫筹。

  丁老爷:“乱七八糟的,什么歪诗。”

  这时金桂送上洗漱水,丁老爷在铜盆里拿起帕子洗脸,转头看了看李总管。

  “什么宝刀不老,昨晚好在有你拿回的药。”

  “效果可以?”

  “很好,很好。还是张神仙的药功效好,连战不倒,这药还有吗?”

  “一共六颗,老爷你昨晚吃了一颗,还有五颗。”

  “这几颗不够的,这段时间天天晚上都要用,你去多拿点回来。”

  “好的。”

  太阳升起又下山,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半年左右,街巷传出秋扇和苏三弦偷情的风言风语。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秦师父逝世后,苏三弦在城隍庙又找了两个穷人家孩子,训练后组织起了一个唱清音的班子,在茶馆酒店或富人家生日喜事卖唱为生,他发誓终生不娶,时常回想和秋扇一起的快乐日子。

  有一天,秋扇路过城隍庙,听见里面“叮咚”的三弦声,勾起了她对过去的回忆。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进去。来到她原来住的地方一看,一切都没有变化。只见苏三弦在教一男一女两个小徒弟,学唱《放风筝》。这和当年师傅教她的情景一模一样。她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看着。她看见苏三弦,才不到半年光阴,人己老了一头,两鬓已有白发,眼神迟疑,没有过去那样有神气了。

  苏三弦一下看见了秋扇,三弦声停了下来。他俩相互吃惊地疑视着对方。苏三弦小声的对秋扇说了句“你来了”。

  秋扇苦苦一笑,转身就走。

  “秋扇……。”苏三弦失望的喊了一声。

  秋扇停住了脚步。

  苏三弦对两个学生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去好好练习。”

  苏三弦走到秋扇面前,说:“你…你不想坐一会吗?”

  秋扇转身跟在苏三弦后面,来到了苏三弦住的屋里。二人站在屋中央,对视难言。

  秋扇对苏三弦:“你还好吗?”

  苏三弦摇摇头。

  苏三弦对秋扇:“你还好吗?”

  秋扇沉默下来,眼泪慢慢地从眼眶里浸了出来,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上前把苏三弦紧紧抱住。秋扇心中一切一切的痛楚,在哭声中如决堤江河倾泻出来。苏三弦也哭了起来,一切在无言之中,簌簌的泪水在告诉心上人,内心的楚痛。

  许久,苏三弦拿出手帕给秋扇擦脸上的泪水,秋扇接了过来,自己擦了几下,边擦泪边问,“苏大哥,你还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

  “为什么不找一个呢?”

  “因为,心中只有你。”说着把秋扇抱着 。

  “我已经……”秋扇拒绝的推开苏三弦。苏三弦沮丧的转过身去。

  秋扇从后面一下把苏三弦抱住,哭泣道“我心中也只有你”,就无力的倒下,苏三弦忙转身把秋扇搂在怀里,苏三弦看到秋扇青丝秀发,渴望的眼神,他感到一股热流涌动。无法抑制自己,把软软的秋扇抱到了床上……。

  秋扇从来没有感觉和相爱的人做爱是那种激烈,那样不能自已,那样的享受,那样舒服。她感到像一种突然崩溃的河堤,又如猛然倒塌的山峰。苏三弦像一名勇士一样深入大森林中,拼命冲刺,直到精疲力尽。

  秋扇和苏三弦自从偷吃禁果后,一发不可收。丁府人发现秋扇脸色发光,走路有精神。偶尔还亨着清音小曲。尤其是双乳像发了的馒头,越来越大,如爆裂的西瓜,外衣都包不住了。

  又一天,秋扇又偷偷来到城皇庙,一进屋苏三弦就把秋扇按在床上,压在她身上,要解她衣服。

  秋扇:“不要慌,有个要紧事。”

  苏三弦停了下来:“啥子要紧事?”

  “人家身子这个月没来红了。”

  苏三弦一惊:“是不是怀起了。”

  “肯定是”

  苏三弦疑问:“是谁的呢?”

  秋扇盯着苏三弦:“还会谁的,肯定是你的。”

  苏三弦:“是我的吗?”

  秋扇:“肯定是你的,丁老爷吃药都干不起了,那个东西像个蔫萝卜干。那像你每次都雄赳赳,像铁棒。”

  “嘻、嘻、嘻!”苏三弦嘻笑起来,用手揉搓秋扇的下肚皮:“那好啊,我们的感情也结了一个果。”苏三弦说完迫不及待的把秋扇的衣裤脱下。“不要慌嘛。”“我下边的铁棒烧红了,”说着就翻身上床压在秋扇身上……。

  一晃十个月,秋扇为丁家生了个女孩。丁老爷很是高兴,取了个名字叫丁香。为什么叫丁香呢?因为丁老爷最喜爱丁香乳,认为女人乳房应如丁香一样,小而美观,男人握住,尤如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在手。女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含而不露,好的胸乳,是小乳,酒像女人的胸,一杯太少,三杯太多了。古人喜欢丁香乳。那时的人相信,女子乳大必淫,淫必偷人,偷人就败坏门风。所以女子不但不隆胸,反而束胸,以防女人偷人。

  然而,世人逃不过两件事:一是因果;二是无常。因果是说凡事都有原因,无论善恶都有报应。无常是指世间之事无法掌控,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一年多来,秋扇经常去苏三弦那里,被街坊人看在眼里,好事无人谈,坏事传千里,世俗之人特别爱谈别人男盗女娼,偷鸡摸狗之事。

  李总管在街上买烟丝时,听见烟老板的胖婆娘和一个瘦大嫂,坐在一起烧水烟。只见胖婆娘吹燃纸捻,点燃水烟袋,大吸一口,吐出烟云。

  胖婆嫂:“我说呀地要犁得深,花要浇得勤。女人呀就是要日得好”

  瘦大娘:“我那条老牛犁不动田了,我这块田里水都干枯了。”

  “我不是说你,你原来奶如两座山,现在两颗葡萄干。”

  “你说谁呢?”

  “我说的是丁府的四姨太。”

  “四姨太怎么了?”

  “她偷人了。”

  “偷那个?”

  “听说丁老爷下面那个东西硬不起了,她经常去城隍庙,找她的老相好苏三弦。”

  “啊,难怪,我那天在街上碰见看她,见她长得红头花色的。这女人还是要日得好。”

  胖婆娘用手指在她身上钻了一下:“你这个骚婆娘,去找个男人来日嘛。”

  “哈、哈、哈哈!”两个婆娘开心大笑!

  李总管装着选烟,听在耳里,急在心中,回到丁府,见丁老爷手中拿着一把紫沙壶在花园赏花。便走了上走。

  “老爷,不好了。”

  “大惊小怪的,出了啥子事?”

  “四姨太,她…她……。”

  “别吞吞吐吐的,说。”

  “她偷人了。”

  丁老爷一震:“是那个?”

  李总管:“苏三弦。哪个苏三弦?就是和三姨太一起唱清音,弹三弦那个龟儿子的。

  丁老爷凝视着李总管:“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早上我去街上买烟丝时,听见烟老板的胖婆娘和一个瘦大嫂在津津乐道地在议论这个事。还说…还说什么……。”

  丁老爷:“还说什么?”

  李总管:“还说,还说可能是老爷下面那个东西硬不起了。”

  “他妈的!”丁老爷把手中紫沙壶“叭”地一声摔在地上,“龟儿子,我看丁香这个娃儿,都可能是苏三弦的。”

  “他胆敢给老爷戴绿帽子。”

  “这个龟儿子!”

  “老爷,这怎么办?”

  丁老爷慢吞吞地说:“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捉双。这样办……。”

  丁老爷在李总管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待了一番。

  一天早上,四姨太在屋里坐在梳妆台前,正照一下镜子,侧照一下镜子,收拾打扮好往外走,刚出大门,被李总管发现。李总管上前问道:“四姨太,出去有事呀?”

  四姨太:“这两天风寒感冒,头痛咳嗽,去看看医生。”说完装起咳嗽了一声。四姨太一出门,李总管用手一挥,招来徐三更和两个仆人,尾随其后,走街穿巷。秋扇竟然未发觉。

  秋扇来到城隍庙,直向苏三弦里屋走去。她推开房门,见苏三弦正练习三弦。秋扇一进门,三弦琴弦“嘭”地一声断了。苏三弦见秋扇来了,急忙放下手中三弦儿,转身把门闩上。上前把秋扇抱着。

  苏三弦:“秋扇,我好想你。”

  秋扇:“刚才我进门听见三弦弦断了,心头好像有不祥之兆。”

  “别相信那一套,你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了?”

  “才几天就等急了,丁府这几天事多,今天我是撒谎说出来看医生,才来了。”

  苏三弦把秋扇抱到床上躺下,急不可待的脱下秋扇衣裤,正当二人云雨交加时,“轰!”地一声大门被推开。李总管带了一伙人走进屋。顿时苏三弦和秋扇不知所措。

  李总管大怒:“把这一对奸夫淫妇捆起来,押回丁府。”一伙人上前把苏三弦和秋扇捆起押回丁府去了。

  丁府大院内,苏三弦和秋扇被捆在两棵桂花树上,衣衫不整,丁家人围观。

  丁老爷来到秋扇面前,举手一巴掌打在秋扇的脸上,骂道:“你这个婊子,给我丁家丢尽了脸。”

  又来苏三弦面前,“呸!”吐了一口口水在苏三弦脸上,骂道:“你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丁老爷气急败坏的走了一圈,向着李总管问道:“李总管,国有国法,族有族规,家有家法。这淫夫淫妇该当何罪。”

  李总管:“家族规矩,与人通奸者,淫夫挖坑自己埋或沉河,淫妇骑木马。”

  沉河好理解,就是把犯人捆在木板上,丢进河里。那木马刑,是满清十大酷刑之一。据说是惩罚古代女性红杏出墙或者不贞所用的酷刑。刑具像是普通的自慰工具的东西.用刑时先在一个马鞍上竖起一根似阳具木棒,把这个马鞍套在马上,再让女子坐在上面,体重下坠入下体。木马移动中间的木阴茎就会向上伸,长度远远超过女性阴道的深度,一直刺破内脏,慢慢流血而死。

  丁老爷:“这淫妇,败我丁家门风,家法难容。来人!木马伺候”

  家丁抬来木马,原来是一根长板凳上,立有一个五寸长的木棒,将犯罪女人骑在木马上,让木棒穿进阴道。

  二家丁拖着秋扇,强行把秋扇骑在木马上。

  只听得秋扇撕心裂肺的大叫:“唉啦!……”。鲜血染红了板凳,顺着板凳,大腿滴了下来。

  丁老爷:“总管,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李总管:“老爷,下一步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剜去双乳,剜去阴户,让其惨死”

  “第二个方法呢?”

  “该女人知耻剖腹自尽,视为被人奸污,为保贞节而自裁,方可保住丁家名节,又可向皇上申请修立贞节牌坊。”

  “这……”丁老爷坐在太师椅上,闭着双眼,内心隐入极度的苦恼…把秋扇处死,我丁家几百年清廉门风扫地,无脸面对世人。如叫秋扇知耻而自杀,告之世人是苏三弦强暴秋扇,秋扇不从,为保女人贞节而以死明志。这样即免遭乡人非义,又可荣光耀祖,但……”

  丁老爷转头看了看保姆母怀中的丁香,心中暗暗叫苦,“这娃儿肯定是秋扇和苏三弦干的野种”。丁老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有咬断舌头往肚里呑,决定认命了。

  丁老爷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嗯”了一声,严肃的说道:“现在大家已经清楚了,苏三弦强暴秋扇,秋扇为保妇人之贞操,坚决不从,以死拒之。为保丁家名节,让她自裁了吧。”

  “让我死了吧!”只听见秋扇微弱的哀求。

  丁老爷:“好,成全她,自裁以正人心,以端风俗。”

  李总管从身上取出一匕首,甩在地上。两个家丁把秋扇提了起来,放在地上,秋扇吃力地爬起来,捡起匕首,转头看了看苏三弦,见苏三弦已痛哭流涕。她举刀正要自杀,忽听女儿大喊“妈妈!……”。秋扇转身过去,见女儿被人抱着,哭喊着,秋扇凄苦地看了女儿一眼,咬咬牙举刀剖腹自尽了。秋扇倒在血泊中,人们惊呆了,没有一丝声音。

  李总管:“丁老爷,这奸夫怎么处置?自已挖坑自己埋,还是沉河?”

  “沉河。”丁老爷气急败坏的把手一甩,转身回屋去了。阴风月黑的晚上,苏三弦被人押到河边,割掉生殖嚣,血淋淋的绑缚在一块门板上,门板上点有一碗清油灯,被放进河里。悠悠地油灯飘浮而去。苏三弦和秋扇在阴间相会去了。

  一年后,经光绪皇帝御批,在丁府西方的官道上,立起了一座表彰秋扇自知廉耻自尽的贞节牌坊。秋扇每年也要去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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