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年前,在渭河边的一农舍里,一个做过童养媳的女人生下了我。前几天,有人要给我算卦,问我的生辰八字,于是我打电话问母亲。母亲说,是麻糊黑的时候生的。电话中我还顺便问母亲,生我时这世界上有没有什么异象出现,比如孙猴出世时,正午睡的玉皇大帝突然间打几个冷战。母亲笑着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个平常日子而已!她记忆中只有一件,那就是她疼了一回!
母亲是童养媳。当年黄河花园口决口,难民像蝗虫一样四散而逃。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常常说起逃难路上的事情。她说,在一些路口,常常架着一长溜大铁锅,铁锅里熬着被称为“舍饭”的玉米粥,这粥稀得可以照见人影。每个逃难者只要伸出碗来,便可以得到一碗稀粥。她还说,在渭河渡口的一个地方,一个逃难的小姑娘饿极了,这时路边恰好有个人拿着一块馍,边吃边走。小姑娘见了,眼睛一亮,跑过去,一跳,抢过那块馍,然后扭头就跑。大人在后边追,眼看就要追上了,小女孩见路边有一摊牛粪,急中生智,将馍馍塞进了牛粪里,又用脚踩了两踩。大人走过来,蹲在牛粪跟前,瞅了一阵,叹口气,走了。女孩见大人走远了,从牛粪中刨出馍馍用袖子擦了擦,吃起来。苦命的母亲,讲这个故事时,眼睛里饱含着泪水。长期以来我一直疑心,那个逃荒路上的女孩子,正是后来我的母亲。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也就是我出生不久那阵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在母亲身上。早年参加革命,当时在陕北一家报社担任领导的父亲,从城里寄回一纸休书,认为童养媳制度是封建的东西,自己作为一个公家人,要带头和这......